“是啊。”段九長長嘆了一口氣，“小瀲，你們是勝不過百里家的。你們以為百里一族鉗制刺客的法子只有七月半，以為拼了性命便可以從此解脫。錯了，你們都錯了。第一代閻羅天子在創(chuàng)立伽藍(lán)刀的時候留下了十二道空門，只要刺客修習(xí)伽藍(lán)刀，便永遠(yuǎn)也戰(zhàn)勝不了百里一族。那次八部傾巢出動，連同渡心一起通通埋骨朔北，只剩下一個臨陣退縮的弒心。也正是因為他的膽怯，他被選為了新的住持。那次叛亂震動了整個百里家，刀可以殺人，卻也容易傷及自身。百里一族決定徹底隱退幕后，住持成為明面上的伽藍(lán)主人。從此以后，唯有住持能夠進(jìn)入朔北雪山，參拜百里閻羅?！?/br>
    “你也被選為伽藍(lán)秘眼，”沈玦負(fù)著手道，“弒心沒有放棄刺殺，為了還債他甚至將自己的親生兒子鍛煉成絕世殺器。但他不會想到，他的摯友竟然是抵在他后背的刀?！?/br>
    “人都是想要活命的啊，夏侯家不是人，個個都是瘋子。弒心、夏侯霈、夏侯瀲還有持厭，你們不將性命放在眼里，可我們還想活！”段九道，“那天弒心披著血回來，告訴我他們從前都錯了。刺殺，只需要一把刀，一把絕勝之刀。他開啟了‘鍛刀’大計，他要打造一把絕世利器。他選中的人，就是持厭。

    “他花費(fèi)十四年的時間，讓持厭隔絕人世，日復(fù)一日地練刀，甚至用活人試煉。他成功了，持厭是我見過的最強(qiáng)的刺客，他十四歲就達(dá)到了宗師的境界，放眼天下，竟無敵手。持厭十四歲的時候，弒心帶著他進(jìn)入雪山，參拜閻羅。當(dāng)他成為新一任住持，他便是懸在閻羅頭頂?shù)慕^強(qiáng)利刃?！?/br>
    沈玦低聲道：“可他沒有被百里家承認(rèn)?！?/br>
    “沒錯，”段九唇邊有嘲諷的意味，“這樣鍛造出來的刀確實(shí)是真正的刀，可它無情無欲，連心也沒有。沒有心就沒有軟肋，沒有軟肋就無法cao控。老閻羅要的是可以握在手里聽?wèi){掌控的刀，要的是掐住死xue難以解脫的刀。持厭不是！”

    “我有軟肋的?！背謪捄鋈怀雎暳?。

    所有人望向他，持厭望著段九，月光照進(jìn)他的眸子，眸色淡若明凈的琉璃。

    他很認(rèn)真地說：“我喜歡小瀲?！?/br>
    山道上陷入了詭異的沉默。

    夏侯瀲心里發(fā)苦，走過來攬住持厭的肩膀，用力按了按。瘦削的刺客薄得像一片刀刃，肩膀的鋒棱利得扎手。夏侯瀲說：“我也喜歡你，持厭。”

    沈玦：“……”

    段九抽了抽嘴角，道：“我現(xiàn)在知道了，你不用提醒我?！?/br>
    “所以夏侯瀲是第二把刀?！鄙颢i道，“可他的刀術(shù)遠(yuǎn)遠(yuǎn)不如持厭，所以弒心殺其母，成利刃。恰巧夏侯瀲也是你選中的人，他不似持厭無情無欲，軟肋極多，是最好的住持繼嗣?！鄙颢i瞇了瞇眼，“沒猜錯的話，你是想挑個時日悄么聲地告訴夏侯瀲弒心是他真正的殺母兇手，再借夏侯瀲的手殺弒心。屆時叛逆的弒心死了，新的住持也有了，伽藍(lán)便可平穩(wěn)換代，從此安穩(wěn)下去。”

    段九點(diǎn)頭嘆道：“可惜我沒想到弒心這個懦夫最終還是放棄了刺殺，轉(zhuǎn)而將這兩個孩子送出了伽藍(lán)。我知道他一直試圖研制七月半的解藥，可他花費(fèi)數(shù)年都未能成功，藥人一個接一個七竅流血而死，老天眷顧他，最后還是讓他找到了解藥。”段九唇邊勾出詭譎的笑容，“雖然，只是個半成品。而掌握了真正的藥方的廠公你，卻仍是沒能將它送到夏侯瀲的手中。”

    沈玦垂下眼眸，在月光下他的睫毛是米色的，蒼涼地歇落在瓷白的臉頰上。

    “段叔，”夏侯瀲忽然道，“我想問你一個問題。”

    段九一愣，轉(zhuǎn)過眼來看他。他已經(jīng)很久沒有聽到夏侯瀲喊他段叔了，昔日那個被自家養(yǎng)的鵝追著跑，口里大喊“段叔救命”的小孩兒現(xiàn)在已經(jīng)長大了，只是他永遠(yuǎn)都不會再向他求救了。他心里忽然有了一種淡淡的悲哀，像三月天在林間低徊宛轉(zhuǎn)的夜風(fēng)，散入長空。

    “你有沒有后悔過殺我娘？我一直以為，你們是很好的朋友。”夏侯瀲低著頭道，“你可曾有一刻后悔過，為那個叫閻羅的人，背叛你所有的朋友。”

    “……”

    夜風(fēng)凄冷，月光凄迷。段九抬起頭，仰望漆黑天穹上的圓月。今日的月亮黃暈暈的，像很多年滴在紙箋上的淚滴，暈成一道淡色的淚漬。

    段九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只道：“小瀲，你真的很幸運(yùn)。在伽藍(lán)，無論你闖了多少禍端，總有弒心暗暗為你撐腰。在殺場，無論你的刀法如何差勁，總有夏侯霈為你保駕護(hù)航。就算出了伽藍(lán)，你也有沈玦傾司禮監(jiān)和東廠之力相護(hù)。你真的太幸運(yùn)了，以至于你忘記了除了你之外，伽藍(lán)其他孩子根本沒有這樣的好命。你沒有嘗過裹著一條發(fā)硬的老棉褲走在冰天雪地里的苦，你也沒有試過為了一個饅頭遭受比你高三五倍的人的毒打。你要知道有些人是天上的鳳凰翱翔九天，而還有一些人，注定是陰溝里的螻蟻?！?/br>
    刺客們緩緩靠近段九，和他站在一起。段九的聲音喑啞又低沉，“小瀲啊，我們和你不一樣，伽藍(lán)是我們的家。不進(jìn)伽藍(lán)，我們會在大雪紛飛里凍死餓死被打死。進(jìn)了伽藍(lán)，我們便滿手血腥血債滔天永不可回頭。我們不像你有你的小少爺護(hù)你疼你，光明容不下我們。黑暗，才是我們的歸宿?！?/br>
    “我知道了?！毕暮顬嚨吐暤?。

    “這都是命啊，”段九眼中有霜雪一般的孤獨(dú)，“我們終將為敵。”

    黑暗中，一道刀光閃過，鋒利得仿佛割在眼皮之上，凜冽的殺機(jī)從天而降。夏侯瀲猛然一驚，拉住沈玦的腕子將他帶到身后，同時舉刀格住天降的一擊。

    “不過你要先勝過這個人，”夏侯瀲聽見段九冰寒徹骨的聲音，“你的好兄弟——唐十七。”

    第122章 后會無期

    夏侯瀲沿著眼前的刀刃一寸寸往上看——握著刀柄的蒼白右手，僵直的手臂，慘白的臉龐和一雙無神的雙眼。隱隱發(fā)亮的絲線纏在他的手腳，連接處裹著隕鐵鋼環(huán)，深深地嵌進(jìn)唐十七發(fā)白的rou里，卻沒有鮮血流出來。

    夏侯瀲和那雙空洞的雙眼對視，在里面看見震驚又悲慟的自己。

    “你的兄弟很講義氣，我威逼利誘，用盡手段，他也不肯幫助我們制作機(jī)關(guān)傀儡?！倍尉盼⑿Φ赝暮顬嚕耙擦T，我只好讓他自己成為傀儡。怎么樣，小瀲，你要如何打敗他？斬斷手，斬斷腳，還是他的頭顱？他不過rou體之軀，比不得鋼鐵那般堅硬，斬斷他輕而易舉。只是……”段九唇角的弧度越發(fā)深邃，“這樣一來，你的兄弟便和你的母親一樣，身首分離，死無全尸?！?/br>
    段九猛然一拉牽機(jī)絲，絲線蜂鳴中傀儡十七驀然發(fā)動，握著森冷的一線刀光劈向夏侯瀲的面門。夏侯瀲的手在顫抖，隨著傀儡十七的砍擊步步后退。

    其余八部梟鳥一般奔向沈玦，黑色的衣袖如同蛾翅一般翻飛，刀刃的寒光深藏在袖中。持厭沖入戰(zhàn)圈，和沈玦背靠著背。

    “你去幫阿瀲！”沈玦喘著氣道。

    持厭沒有動，只道：“他能行?！?/br>
    廝殺的間隙中沈玦望向夏侯瀲那邊，他在傀儡十七的刀下踉蹌著后退，身上鮮血淋漓。

    沈玦咬著牙喊道：“他快要輸了！”

    “他是個男人，不是孩子?！背謪捘坏財財嗄ΣT羅迦劈上前的兵刃，“生死輸贏，都必須自己承擔(dān)！”

    傀儡十七再次迎頭一擊，夏侯瀲格住劈砍，余光中凜冽的刀光再次一閃，仿佛毒蛇在陰暗的角落吐出紅信。腦中警鈴大作，夏侯瀲迅速后退閃躲，卻終究被十七的左手短刀劃過肚腹。

    這是他身上的第四道創(chuàng)口。鮮血浸透了衣裳，每一寸肌rou都叫囂著疼痛。

    臉色慘白的男人面無表情地朝他走過來，手臂詭異地拗折著舉起刀。死人的軀體太僵硬，段九為了好cao縱，拗?jǐn)嗔怂氖直邸，F(xiàn)在即使夏侯瀲躍到傀儡十七的身后，它也能在不轉(zhuǎn)身回頭的情況下拗轉(zhuǎn)手臂，將刀送入夏侯瀲的身體。

    夏侯瀲翻身躲過劈砍，扶著樹站起身。耳邊響起沈玦的喊聲：“夏侯瀲，進(jìn)攻啊！”

    沈問行和明月也在遙遙地喊他：“夏侯大人，進(jìn)攻??！”

    可他怎么能反擊？他怎么能夠斬斷十七？

    他想要是他再細(xì)致一點(diǎn)就好了，侯府里一定有密室，藏在不為人知的角落。當(dāng)他從墻外走過的時候，十七在黑暗里絕望地喘息。他的心里有沉重的悲哀，仿佛壓了千萬座血淋淋的墓碑。他想起這個圓臉的男人，從來又慫又混蛋，用他的錢用他的臉去騙女人還生了孩子，可為什么他竟然可以寧愿死也不交出照夜圖譜。

    笨蛋……真是笨蛋！

    傀儡十七舉刀劃過他的胸膛，劇痛蔓延了半邊身體，他從汗水模糊的視野中望那張慘白的臉龐。

    “夏侯瀲！”沈玦遙遙地喊他。八部封住了沈玦的去路，他脫不開身。

    段九站在月光下望著夏侯瀲，目光中有佛陀一般的悲憫。

    “小瀲啊，你知道你為什么這么失敗嗎？”他嘆息著低語，“因為你還是個孩子啊，男人該學(xué)的東西，你永遠(yuǎn)也學(xué)不會。你的軟肋太多了，你拋不下朋友，拋不下親人，也拋不下愛人，甚至連已經(jīng)死掉的人你也拋不下。背得東西越多，你就越遲鈍，就越容易被殺?！?/br>
    段九一邊說一邊拉緊牽機(jī)絲，傀儡十七扭曲的右手再次抬起。

    “小瀲，既然你放不下，便去見他們吧?！?/br>
    夏侯瀲忽然覺得很累，一路走來，他以為他的刀足夠鋒利，可以斬破茫茫黑夜?？稍瓉?，斬破一重，還有第二重，斬破第二重，還有第三重。這黑夜無邊無際，千千萬萬。可他的刀再鋒利，也終有銹蝕的一天。

    他第一次對手中的刀產(chǎn)生了懷疑。原來就算這刀無堅不摧，也不能夠無往不勝。

    又是一刀落下，傀儡的攻擊無休無止。而他已經(jīng)累得幾乎提不動刀了，兩把刀在空中相擊，反彈的大力讓他下盤不穩(wěn)，傀儡一腳踹在他的腰腹，他捂著嘴，吐出一口鮮血，倒在地上。

    要死了么？這一回，終于要死了么？

    十七因他而死，他或許應(yīng)該把這條命還給十七。

    月光灑在肩頭，頭上不知道什么時候破了口子，他自己都忘了，血水流下來，模糊了視野，他眼中的世界一片血紅。他倒在尸堆里，傀儡一步步向他走來。

    忽然，在前面血水的泥濘里，他看見一張紙條。是在打斗中從什么人身上掉出來的么？他伸出手，抓住那張紙條，在眼前展開。

    鮮血浸透了墨跡，他看見模模糊糊的一句話——

    “老大，送我這最后一程，給我解脫?！?/br>
    他全身一震，怔怔地抬起頭，月光下的十七臉色蒼白，黑黝黝的眼睛里空無一物，卻分明藏了深重的悲哀，像暗夜里的燭火，螢螢地跳動。

    段九再度收緊牽機(jī)絲，他知道這個孩子已經(jīng)快廢了，沒有人可以抵擋這樣的攻心術(shù)，他的所親所愛是他致命的包袱，終有一天會將他拖垮。今日，便是這么一天。他也曾惋惜，他看著這個孩子長大，卻終究要親手送他步入黃泉。

    傀儡終于走到夏侯瀲的面前，段九繃緊了嘴角，收緊雙拳，牽機(jī)絲如蟬翼一般振動，傀儡全身痙攣著舉起刀，如同一個發(fā)狂的病人手舞足蹈。利刃朝夏侯瀲的頭頂落下，夏侯瀲卻低著頭，沒有絲毫抵擋的打算。

    “后會無期，小瀲。”段九低聲說。

    他正要收束絲線，卻發(fā)現(xiàn)絲線紋絲不動。他驚訝地“咦”了一聲，抬眼望去，卻見夏侯瀲握住了傀儡十七的刀刃，鮮血沿著他的指縫噠噠地滴在地上，他卻仿佛不會疼一般，緊握著不放，緩緩站起來。

    “段九，你不會明白，”夏侯瀲輕聲道，“他們不是包袱，不是累贅。因為有他們，我才更加強(qiáng)大。”

    朦朧的視野中，他仿佛看見很多年以前秋師父和他坐在寬寬的屋檐下面，望著遠(yuǎn)山絢爛的紅霞。秋葉的側(cè)臉溫柔恬靜，一如無聲流淌的靜寂歲月。

    他轉(zhuǎn)過頭來，溫柔淺笑，“小瀲，你知道為什么伽藍(lán)那么多孩子，我最希望你來繼承我的衣缽嗎？因為我在你的眼睛里，看到了星光?！彼执顩雠铮魍饾u暗下去的天穹，一顆顆星子接連亮起來，像黑夜里無盡的燈火，“記住，就算是最深的夜，也一定有最亮的星?！?/br>
    他的至親摯愛，便是他的星呀。

    夏侯瀲握緊傀儡十七的刀刃，右手揮動黑刀?？諝庵邪l(fā)出“迸”、“迸”地弦響，一道道銀光接連在十七周圍閃過然后消失，十七的身體一寸寸頹靡，最后倒在夏侯瀲的懷里。夏侯瀲將他放在地上，然后站起來，朝段九走去。

    他的步子越來越快，最后變成飛奔。黑刀攜裹著長夜哀風(fēng)，卷出凄長的低嘯，仿佛是無數(shù)魂靈的絮絮低語。那一刻，冥冥之中若有無數(shù)魂靈在他身上復(fù)蘇，段九驚訝地發(fā)現(xiàn)，似有無數(shù)雙熟悉的眼睛在夏侯瀲的眼底睜開，目光灼灼，猶如冬焰。

    夏侯瀲在飛奔，腳下樹影婆娑而過，像數(shù)不清的魂靈從他腳下呼嘯而過?；秀敝兴犚娝廊サ墓嗜嗽谒叺吐曅跽Z，是秋葉，是戴先生，是十七，是他娘——夏侯霈。

    “小瀲——我們，一起！”

    無數(shù)雙手同時握緊步生蓮，與夏侯瀲一同揮刀。刀光絢爛地炸開，猶如朦朧的月華在空中飛泄。夏侯瀲與段九錯身而過，一剎那間整個世界流淌過凄迷的波光，瀲滟一動。

    刀停了。

    夏侯瀲站在月光下仰望天穹，靜立無聲。夜風(fēng)在他耳邊流淌，故人的呼喚再度遠(yuǎn)去，聽不分明。

    地上倒插著一把斷刃，那是段九的“雁歸來”，段九拔刀的瞬間就被夏侯瀲斬斷，翻轉(zhuǎn)著插進(jìn)地里。

    離夏侯瀲幾步遠(yuǎn)的地方，段九低頭摸了摸腰上淋漓的血口，“這招叫什么？”

    “瀲滟心刃·斬夜。”夏侯瀲說，“不是伽藍(lán)刀，我自創(chuàng)的?！?/br>
    “難怪我接不住?！倍尉诺偷托α诵Γ澳闶莻€真正的男人了，小瀲?！?/br>
    他頹然倒地。山道盡頭忽然響起沉雄的馬蹄聲，火光照亮了半邊黑夜。他們聽見兵甲的撞擊，軍士的沉喝。刺客們愀然變色，不再戀戰(zhàn)，踩著同伴的尸體和血水，梟鳥一般遁入柘林。

    皂靴在段九眼前踏過，他的雙眼漸漸變得無神。

    他老了，很多事情都記不清了。方才夏侯瀲揮動步生蓮的那一刻，他卻好像看見了一個久未謀面的人。很多年以前，那個絕強(qiáng)的刺客也曾這樣揮刀，鮮血淌過刀尖滴在地上，一步一蓮花。

    他們，曾是摯友。

    “持如……”

    他還記得那場鋪天蓋地的風(fēng)雪中，渡心和八部的尸體在雪地里逐漸冰冷。他在昏迷的持如身邊向閻羅俯首，“他在伽藍(lán)有妻子，還有孩子，是最合適的住持人選。閻羅，求您饒他一命！”

    “為報閻羅大恩，我愿成為閻羅秘眼。從此，叛閻羅者，我皆誅之！”

    他背著持如在風(fēng)雪中艱難前行，雪太深，沒過了腳踝，沒過了小腿，他們一齊倒在雪里，渾身冰冷。

    持如在他背上睜開眼，“你怎么來了……”

    “我擔(dān)心你們，悄悄跟來的?！?/br>
    “大家都死了……都死了……”

    “沒關(guān)系，”他握緊持如的雙肩，望進(jìn)他枯澀的雙眼，“我們還活著。阿如，我們要一起努力……活下去！”

    他也記得后來山上朦朦細(xì)雨中，他靠在蒲團(tuán)上抽著旱煙，弒心篤篤地敲木魚。

    火星在煙鍋里一閃一閃，他沙啞地開口：“老家伙，你真想好了？”

    “想好了。”弒心閉著眼道，“持厭是伽藍(lán)有史以來最鋒利的刀?！?/br>
    “他要是失敗了怎么辦？”他嘆息著道，“阿如，或許順從閻羅是更好的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