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節(jié)
“好,你也小心?!?/br> 沈離經(jīng)趴在欄桿上仔細(xì)捕捉司徒萋的身影,在場女子不多并不難找,尤其是騎射只有她一個女子,身邊還拉了個蔣子夜。 傅歸元不知道何時也將瀟灑飄逸的紫袍換成了簡練的圓領(lǐng)袍,站在看臺邊和馬上的人談笑風(fēng)生。一瞬間的心有靈犀,抬眼看向沈離經(jīng),驚喜的看到她也看著自己,不由露出一個燦爛的笑來。 此刻身影和多年前的他重合,好似少年。 沈離經(jīng)直起身也回了他一個笑,被蔣嘉悅看在眼里。她眼皮抬了抬,終于開始正視這個被蔣子夜看中的人。 馬賽很快開始,司徒萋和蔣清渠都是第一場,蔣清渠騎著馬在后面跟著,乖乖聽話只求穩(wěn)不求快??磁_處就有人忍不住問:“末尾者誰?” 有人幽幽嘆息:“還能是誰啊,寧王家的小世子唄......” 聽得人立刻意會,哦哦兩聲,不再多說。寧王世子,那就不奇怪了。 “跑在前面那姑娘可真是厲害,哪有女子這么風(fēng)風(fēng)火火的,她不是和那小世子訂了婚嗎?”說話的是一個夫人,柳眉輕蹙,正輕搖團(tuán)扇的手也漸漸停下來?!澳浅捎H了可不得了?!?/br> 另一個則說:“跟寧王一樣唄,寧王妃脾氣是個火爆的,寧王懼內(nèi)也不是一天兩天了,這不過的好好的?!?/br> “嘖嘖,我看不行......” “還是差遠(yuǎn)了,寧王妃怎么著也是大家閨秀呢,司徒萋的行事作風(fēng),再找不出第二個了......” 沈離經(jīng)側(cè)著耳朵,聽得津津有味,卻沒成想一直默不作聲的蔣嘉悅開口了:“怎么找不出第二個,以前的沈家二小姐不就是?!?/br> 那幾人聊得正來勁,蔣嘉悅涼涼一開口,鴉雀無聲,都臉色怪異的看著她。 誰敢公然把沈府拿出來聊,這本來就是北昌的一個禁忌。有幾個人不知道沈家往日風(fēng)采,沈二小姐這么一個人,京城十歲孩童都聽過她的名字。沈府何等輝煌,隕落之時揚(yáng)起的塵灰,那都是漫著血腥氣的,別說京城,就是整個北昌都被這件事驚得心頭一顫,就好像那些尸體被焚燒的灰飄飄蕩蕩到了自己跟前。 這種突如其來的災(zāi)禍,怎么可能在五年內(nèi)被人忘干凈。更何況,他們現(xiàn)在或站或坐,身下,都是他們流血的地方。 沈府五百多口人流的血,也不知道幾年了,有沒有徹底抹干凈。 蔣嘉悅這么一提,眾人閑聊的興致都被破壞了大半。坐在這看臺上都渾身不自在了。 沈離經(jīng)好奇的看了她一眼,對方還是臉色冷淡,眼睛看著遠(yuǎn)處,不知是在發(fā)呆還是看馬賽。 就像她從未開口提到沈離經(jīng)一樣。 司徒萋在馬上的颯爽英姿不輸給任何一個男兒,殊不知多少人看她紅衣飛揚(yáng)的時候想起了那個已逝之人。 蔣子夜坐在馬背上,望著司徒萋的身影出神,傅歸元知道他在想什么,挑眉笑道:“看上人家啦?別忘了你的未婚妻還在臺上看著呢,收斂收斂?!?/br> “說什么呢,你不覺得......” “不覺得?!备禋w元當(dāng)然知道他接下來要說出口的話,直接否定。 蔣子夜知道他的性子,也不介意,說道:“你和聞人宴,最近都和崔尚書的meimei走得很近,我聽說聞人宴對她......” 傅歸元:“得了吧,你不是不知道聞人宴他們家的破規(guī)矩。” “他當(dāng)真對那位小姐有意思?” “假的,外面亂傳的。”傅歸元隨口敷衍他。 接下來卻聽蔣子夜一笑,說:“那我便放心了?!?/br> 為了拉攏李太師和崔遠(yuǎn)道得罪聞人宴,未免得不償失。可依聞人宴的死心眼程度,斷不會輕易再和其他人有牽扯。既然傅歸元都說是假的,那他便安心了。 傅歸元突然就有種不好的預(yù)感,皺著眉問他:“你放心什么?你想干嘛?” “過幾日你就知道了。” 傅歸元想要質(zhì)問蔣子夜幾句,他卻先駕著馬走了。比試騎射的幾人已經(jīng)開始射箭了。 見人走了,他心里一陣煩躁,想著他剛才的話更覺得不對,但又生了些看戲的心思。按照現(xiàn)在的局勢,蔣子夜為了奪嫡而拉攏崔遠(yuǎn)道和李氏,求娶沈離經(jīng)是完全有可能的,只是他不會想到聞人宴是來真的。 他對聞人宴的心上人動了心思,那可能是在找死。 司徒萋在飛馳的馬上拉弦松手,箭無虛發(fā),干脆利落。 墨發(fā)在腦后揚(yáng)起一個瀟灑的弧度,看著就賞心悅目。 只是不少人都細(xì)心的發(fā)現(xiàn),司徒萋射箭不求射中靶心,倒是每支箭都將一個公子的箭給射了下去。 蔣清渠的馬到了后面幾乎是在慢悠悠的圍著場子散步,他也絲毫不顯得慌亂,和爭先恐后的公子們格格不入,嘴角輕輕勾起,眼中只捕捉那個在馬上神采飛揚(yáng)的司徒萋。 司徒萋所做的這些在他人眼里是和那個公子有仇,刻意打壓報復(fù),只有他清楚,司徒萋哪有空搭理這種人,不過是為了他出氣。 永遠(yuǎn)是嘴硬心軟。 賽馬如火如荼的進(jìn)行,到了最后,聞人氏幾個子孫和皇子也參與其中。 聞人鈺和聞人霜坐在一處品茶,時不時看兩眼。 聞人霜見她心神不寧,放下茶盞,問道:“可有心事?” “怎會,只是待得久了,身子乏了?!?/br> “也是,你向來不喜歡這些?!甭勅怂f道,眼神仍是看著縱馬飛馳的少年。 “我看姑姑似乎有興致?!甭勅怂獡u頭輕笑,笑容中又有幾分無奈。“就是看著他們,想起了一些舊事,我有一位故人,在騎射上無人能及他。” 聞人鈺眼神微動,不作聲了。 她想,聞人霜說的舊事,應(yīng)該是和那個沈府戰(zhàn)死多年的沈三郎有關(guān)系。當(dāng)年他們二人的糾葛也是好多年,被人所津津樂道,只是過了太久,如果不刻意提起,幾乎沒人記得了。 “我......” “不好了小姐!” 聞人霜正要說話,碧草卻趕忙來喚她。 “怎么了,急急忙忙的。”聞人鈺仍是不慌不忙,白玉的指尖在青瓷茶盞上輕輕劃過。 “剛才有人來喚,說是下一場讓小姐準(zhǔn)備好?!北滩菽樕隙际求@慌失措。 聞人鈺臉上的從容并沒有被撕裂,手指縮回袖中,眼神望向不遠(yuǎn)處與夫子坐在一起的聞人宴。白衣冰冷,襯得他無情。 聞人宴也看到她了,隔著些距離,那眼底的冰冷寒意卻絲毫不減,讓聞人鈺渾身僵硬。從容也撕破了,露出皮下的慌亂與惡毒來。 他都清楚,這只是在給她一個警告。 將這一切看在眼里的聞人霜面色冷然,并不打算理會什么。每個世家望族背地里都是有些齟齬事,聞人氏表面光風(fēng)朗正,背地里也難免會有宗族不和的時候,更不用說一些一些陰暗心思,在大家族里是避無可避的。 聞人宴是什么性子她再清楚不過,聞人鈺必定是又做了什么招惹到他了。 “你報了馬賽,那就快去吧?!甭勅怂獪睾偷膶β勅蒜曅Φ溃藭r的笑,格外扎眼。 第36章 求嫁 聞人鈺是不可能真的去參加什么賽馬,她向來端著身份,在外人面前做這種事,就像是折辱了她一樣。但是規(guī)矩擺在這里,她遲遲不上場,還是無法避免的被人暗中譏諷。 沈離經(jīng)這處的看臺都是些女眷,傅歸元不好過來,就沖她揮了揮手,讓她過去。沈離經(jīng)讓紅黎去找傅歸元,就說自己有事先走,不必等她。 蔣嘉悅看到蔣子夜下了馬,起身離開看臺要去尋他,又聽到幾個丫鬟在小聲議論聞人鈺。“她自己要報名上去,現(xiàn)在又不愿意了,想反悔就反悔,就算這馬賽是他們家辦的也不能這樣吧。” “沒辦法,端著個架子唄,這都二十了還不嫁,心比天高,總覺得天王老子都配不上?!?/br> 丫鬟是外府的,自然談不上什么尊敬,又同是女子,對聞人鈺羨慕的同時還有鄙夷,語氣中都是難掩的酸。“可真是做作。” “就是,裝什么清高啊?!?/br> 蔣嘉悅和沈離經(jīng)都聽到了,二人對視一眼又不約而同挪開目光。心里都有些暗爽。 聞人鈺這個女人,雖然美名在外,欽慕她的人也是一抓一大把,可在名門貴女這里就不一定了。就像聞人宴和聞人復(fù),是京城女兒家的夢中情郎,卻是所有公子哥的噩夢,他們的名字往往隨著棍棒巴掌一起出現(xiàn)。 就連沈離經(jīng)和她二哥在祠堂挨打的時候,她爺爺也是一邊罵一邊說:“你看看聞人氏的幾個子孫!就住在隔壁!你們兩個就不知道學(xué)一學(xué)他們!那個聞人宴,年歲尚不及你們,四書六藝樣樣精通,舉手投足都?xì)馀?!你們吶,出門就給我丟臉!沒出息!” 她爺爺一罵完,沈離經(jīng)就抱著貓坐在他墻頭大聲念家規(guī),把聞人宴煩得要死,最后看他黑著臉“啪”一下關(guān)上大窗,然后哈哈大笑。 可惜的是后來運(yùn)氣不好,碰到了聞人鈺,估計是被告狀了,她又被罰跪祠堂。還聽說聞人宴的奶奶要給他換院子,不過好在被他拒絕了,沈離經(jīng)就收斂了一段日子。 蔣嘉悅走在前面,沈離經(jīng)正走神,突然聽到一陣急促的馬蹄聲,伴隨著驚呼?!昂?!快讓開!讓開讓開!” 紅黎不在她身邊,出了點(diǎn)事倒是攔也攔不住。沈離經(jīng)心口一滯,腰間橫過來一雙有力的手臂,將她攏到懷里,避開了失控的馬。驚慌間,她只看到了一片白色衣角,心突然就安定下來。 那匹馬并不是沖著沈離經(jīng)去的,她只是站的近,真正差點(diǎn)受傷的是蔣嘉悅。 令人意外的是徐子恪出現(xiàn)了,在那匹馬接近蔣嘉悅的時候,一用力把人扯上了自己的馬,避開了慘劇的發(fā)生。 只是這姿勢稱不上好看,一安全他就把蔣嘉悅放了下來。正是少年意氣,接觸到女子柔軟的腰肢,徐子恪的臉通紅一片?!暗米锪耍??!?/br> “多謝徐公子出手相救?!笔Y嘉悅臉色沒有陰沉沉,對著徐子恪難得的露出個笑來。 “怎么了,嚇到了?”聞人宴的手仍扶著沈離經(jīng),眼神中的關(guān)切毫不掩飾,在場的人面面相覷,都心照不宣。 剛才那匹馬還沒沖出圍欄的時候,誰都沒反應(yīng)過來,也沒注意到那里走過去幾個姑娘,丞相倒是突然從看臺上翻下去,沖過去將崔琬妍拉到懷里。 這反應(yīng)速度,除非他是一直盯著那個姑娘看,才能在有危險的時候及時沖過去。 “我沒事,好了?!彼晕⒁活h首,聞人宴就明白了,自然的松開她。 “琬妍!”崔遠(yuǎn)道急忙跑歸來,眼神關(guān)切地打量她?!坝袥]有受傷,身子還不好不好?!?/br> 沈離經(jīng)簡直想翻個白眼,還要和他一樣裝模作樣的說兩句:“讓兄長擔(dān)心了,琬妍無事。” 崔遠(yuǎn)道對著聞人宴行了一禮:“謝丞相對家妹出手相救。” 待人接物都溫和有禮的聞人宴卻沒有什么表示,只是淡淡道:“不謝。” 沈離經(jīng)不知道是為什么,崔遠(yuǎn)道卻清楚。聞人宴只是在幫自己的人,用不著他來謝。 真是個小心眼的,虧他還是丞相呢。 “琬妍,今晚你還是要回府一趟,你嫂嫂有話對你說?!?/br> “可我才剛回書院,總是這般曠課......”沈離經(jīng)說著就去看聞人宴的臉色,他點(diǎn)頭。“無事,明日的課,記得回來。” 明日有聞人徵的課,當(dāng)然要回來,他最見不得用心不專時常請假的學(xué)生。 不遠(yuǎn)處,蔣子夜在暗處打量沈離經(jīng)。 家大業(yè)大的聞人府出手也算闊綽,獎賞都極為豐富。徐子恪最后是讓家仆一箱一箱把寶貝往外搬,那些慘敗的一個個都眼紅他。本來還有一個匣子用白玉雕刻打磨出了十二生肖,形態(tài)各異活靈活現(xiàn)。徐子恪不喜歡這些玩意兒,覺得是女兒家喜歡的東西,所幸他帶回去也要落在徐瑩然手里,最后掃視了一圈,把匣子搬到了蔣嘉悅面前。 “公主可別被今天的事給嚇到,這些個小玩意送給你,可不要嫌棄?!?/br> 少年的嗓音明亮清朗,笑起來的時候眼睛就像月牙。他像是陽光下照著的清澈溪流,干凈得不帶一點(diǎn)雜質(zhì),明晃晃的,只是和他對視,都會覺得心底陰霾被一掃而空。 蔣嘉悅接過匣子,唇角勾起?!爸x謝徐公子?!?/br> “不謝,在下先告辭了,再會啊公主?!?/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