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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都市小說 - 摩登代嫁[民國]在線閱讀 - 第23節(jié)

第23節(jié)

    默默地失落了起來。

    利順德二樓的包廂并不完全封閉,更像是舞廳的包廂,可以看見樓下的舞池。

    服務(wù)員還沒來點(diǎn)餐的空當(dāng),韓江雪依舊倚著欄桿看向窗外樓下的舞池。

    月兒感覺像是一團(tuán)火在胸口烤著,灼熱難熬。

    韓江雪點(diǎn)了簡單的便餐,不過都是洋人吃的玩意。月兒此刻與他獨(dú)處,更不想因著切牛排而再露馬腳了,于是便借口天熱吃不下東西:“我看著你吃就是了?!?/br>
    韓江雪看了一眼菜單,對服務(wù)員說:“那就給我夫人來一份冰淇淋吧?!?/br>
    轉(zhuǎn)頭看向月兒:“這家冰淇淋挺好吃的,據(jù)說北京城里退了位的皇帝也時(shí)常帶皇后來吃呢?!?/br>
    月兒壓根沒聽過什么冰淇淋,更想像不到是如何珍饈,能讓皇帝時(shí)常來吃。

    說到底,不過半是沒長大的孩子,一有了新鮮物件,方才的煩惱便煙消云散了。月兒一雙大眼睛撲閃著,里面寫了幾分小期待。

    一個(gè)琉璃般剔透的藕荷色淺碗,上面精精巧巧的托著一枚圓球。因著溫度的差異還冒著點(diǎn)絲絲縷縷的冷氣,惹得琉璃碗側(cè)壁附著一層冰霜。

    月兒睜大眼睛看著這枚圓球,還沒吃到嘴,便覺得周身清爽冰涼,熨貼得很。

    月兒見韓江雪并沒有看向她,便拿起小勺子試探性地在圓球上挖了一個(gè)洞,軟軟的,像是糯米比糯米還要軟。

    小心翼翼入口,冰涼的觸感與甜香的味覺給了月兒的味蕾雙重沖擊。她被冰得雙眼圓睜,可轉(zhuǎn)瞬間滑入喉嚨后,回味是一陣陣的香甜。

    說不出的喜悅感彌漫著全身。許是打小便挨餓,月兒發(fā)現(xiàn)自己很容易沉浸在食物帶來的愉悅感中,她開始放肆地在小圓球上挖了一大塊送入口中。

    她貪戀著這份冰得腦仁發(fā)麻的瞬間痛感,轉(zhuǎn)瞬便是彌漫在口腔里的無盡香甜。

    太好吃了,月兒好像在一瞬間體會到了做皇帝的快樂。事實(shí)上并不懂政治的月兒不知道,如今軍閥割據(jù),改朝換代,那下了野的皇帝皇后,當(dāng)真沒有她在帥府活得舒坦。

    韓江雪若有所思,眼神專注在自己眼前的牛排上,余光里卻能瞥見月兒喜不自勝的樣子,美滋滋地沉浸在一塊小小的冰淇淋的滿足里。像西方人精致的瓷娃娃,天真爛漫。

    “有那么好吃?”韓江雪感覺自己的食欲都被帶動起來了,他抬頭問,正撞上月兒瞇著眼品嘗的模樣。

    月兒被他驟然抬頭嚇得一個(gè)激靈,小勺子都掉在了桌上。也知道自己怪相出了丑,月兒滿臉通紅,避開韓江雪的眼神,逞強(qiáng)嗔道:“你好端端嚇我干嘛?”

    嫣紅嬌嫩的唇角沾了些許化了的冰淇淋,緊張害羞的月兒渾然不知,被韓江雪看在眼里,可愛又好笑。

    “這么好吃,也不給我分一點(diǎn)?你果然是小氣的?!?/br>
    月兒撇撇嘴:“勺子都被你嚇掉了,如何分你?”

    韓江雪薄唇勾起,笑中含著玩味的情愫,在月兒正佯裝慍怒的空當(dāng),猛然起身,隔著雙手支撐著身體,隔著餐桌向月兒欺身而來。

    月兒瞳孔驟縮,倉惶間不知所措地僵著。直到下唇被含住,才回過神來。

    韓江雪慣來喜歡看月兒無措的嬌羞樣子,輕輕舔舐了她唇角的冰淇淋,砸嘴回味了片刻,好整以暇地回落自己的椅子上。

    “嘖,不錯(cuò),確實(shí)好吃。”長眉輕挑,眼底盡是戲謔。

    月兒感覺一顆心在胸口要炸裂了一般的砰砰亂跳著,仿佛這條命都是條纖弱蛛絲在吊著,在撲騰兩下,整個(gè)人都得葬送了去。

    可低頭頷首間,又有些貪戀方才的味道。

    是冰淇淋的味道,還是那枚吻的味道?

    月兒叫來了服務(wù)員換了勺子,將剩下的冰淇淋你一口我一口的輪番吃了。

    韓江雪端坐桌前,怡然慵懶地享受著美人將美食送入口中的感覺。那一刻,韓江雪覺得自己這位“沒什么見識,真假難辨”的小妻子到底是誰,已然不重要了。

    最后一口連著湯水帶著冰碴的冰淇淋被送進(jìn)了韓江雪嘴里,月兒貪戀不舍地看著空碗,但還是決定把最后一口留給韓江雪。

    她自詡能控制好一切表情,事實(shí)上每一點(diǎn)細(xì)枝末節(jié)都在韓江雪的眼中,刻在了心底。

    勺子還沒從嘴里拿出去,門外便吵嚷起來。

    韓江雪與月兒偏頭望去,副官在門口極力阻攔著女子往里闖。

    女人身著緊身輕薄的新式旗袍,裙邊開衩怕是已經(jīng)快到了大腿根。明晃晃的白rou大長腿時(shí)隱時(shí)現(xiàn)。月兒雖不識得女人,但已然能猜個(gè)八九不離十。

    在“絕代芳華”,她見慣了這些風(fēng)韻猶佳的女人。

    女人像一塊滾刀rou一般與副官癡纏著,左右知道在這西餐廳,男人總不好打女人的,于是一整個(gè)胸脯貼上去,讓副官連連后退。

    韓江雪在這個(gè)時(shí)候開口了:“這位小姐,找我有事?”

    女人見正主發(fā)了話,一指推開副官的胸膛,儀態(tài)萬千地進(jìn)了包廂。大剌剌地坐在了韓江雪的椅子扶手上。

    “小姐,我們認(rèn)識?”

    女人嫵媚一笑,聲音像蜜罐子里浸泡了久的糖瓜,要多甜膩有多甜膩。

    “不認(rèn)識,先生不剛剛也朝我送秋波了么?”

    月兒怒火中燒:“這位小姐,身為女人,還是放自尊些比較好。你這么大言不慚地坐在我丈夫身邊,是視我為無物么?”

    女人被指責(zé)也毫無慍色,只反問:“他捂著你的耳朵,眼神卻看向我。其實(shí),你早就是無物了?!?/br>
    月兒像一只被奪了獵物的小獸,雙眼猩紅,拍案而起。這是韓江雪從未見過的月兒模樣,他雖有心事,也急于解決禍端,但仍舊享受著月兒為他出頭的樣子。

    手指抵住雙唇,掩住的是滿意的微笑。

    “先生,您太太真是太激動了,我不過見您是位紳士,想來定然是開明之人,請您跳支舞??磥韥淼貌磺?,您太太卻是位不折不扣的......小家子女人?!?/br>
    月兒生性敏感,她確實(shí)不是受過洋教育的開化女子。被女人驟然這么一說,突然不知所措起來。她不知道在摩登新人心里,丈夫是可以被分享的么?她一顆心巴掌大的地方,已然慢慢嵌滿了韓江雪。

    余不出任何地方給旁人,同樣,也絕不許旁人覬覦分毫。

    可這么護(hù)食一般地把男人攏在自己懷里,真的攏得住么?難道真的是自己沒有容人之量么?

    韓江雪在這個(gè)時(shí)候開口了:“我夫人江海之量,她不過是不喜歡今天舞池的喧鬧罷了。既然小姐開了尊口,我也不好拒絕,如此便與小姐去舞一曲。夫人在這里等我,我去去就來?!?/br>
    說罷還拍了拍月兒的手,示意她安心??墒撬趺纯赡馨残模?/br>
    月兒千算萬算,算不出韓江雪竟然會答應(yīng)。她癱坐在椅子上,看著二人出門,鼻尖霎時(shí)間酸澀起來。

    韓江雪虛挽著那女人,走到門口時(shí),回頭看了一眼呆愣不知所措的副官,拍了拍他的肩膀。

    轉(zhuǎn)頭對女人說:“稍等我片刻,我與他說句話?!?/br>
    女人還算識趣,自己往前走了幾步。韓江雪湊到副官耳邊,耳語了一番,余光掃了一眼呆坐在椅子上,已經(jīng)雙眼泛紅的月兒,轉(zhuǎn)頭便走了。

    韓江雪與女人挽肩而舞。即便舞池喧囂,人頭攢動。但韓江雪筆挺英氣的身姿總能引來男男女女的側(cè)目。

    月兒坐在樓上包廂上看著,有那么一瞬間,她也由衷贊嘆,倘若自己是身外人,不著一絲情感,她也會這般艷羨地看著望著一對璧人。

    但此刻她不行。她也一而再再而三地去安慰自己,不過是一支舞而已。但最終,月兒發(fā)現(xiàn),她做不到。

    她已經(jīng)很難理智地去對待自己這顆惶惶之心了。

    月兒抹了一把眼淚,從手包里掏出妝鏡來,將哭花了的妝容補(bǔ)好。依舊是白如凝脂,唯有眼角鼻尖,哭出了楚楚粉紅。

    她起身,既然摩登新人都這般玩得開,他與陌生人跳得舞,她有何跳不得?

    月兒風(fēng)姿萬千地走到李副官身邊,伸出玉手:“走,我們也跳舞去。欺負(fù)誰不會跳舞么?”

    李副官看著伸過來的纖纖玉指,身上一陣陣惡寒。雖然跟隨少帥時(shí)間并不長,但早有聽聞少帥脾性。就是借給他十萬個(gè)膽子,他也不敢和少帥夫人一起跳舞啊。

    “夫······夫人,這不妥吧?!?/br>
    月兒斜眸睨去,冷笑:“你也知道不妥?看來大家都知道不妥,可少帥偏偏這么做了。”

    說罷,自己大踏步出去:“你不敢跳算了,我就不信,我下樓,找不到與我跳舞的。”

    副官一聽,趕忙上前阻攔:“夫人,少帥吩咐過讓您在這等他······”

    “你的意思,少帥下令把我困在這里了?”

    副官撓頭,心里暗罵你們兩口子吵架,與我何干。可軍令不可違,他只能擋住了月兒下樓的去路。

    月兒悶哼一聲:“李副官,你這阻攔女人的本事,剛才怎么不拿出來呢?攔得住我,便攔不住她?”

    李副官百口莫辯,情急之下喊了出來:“夫人!少帥剛才不是讓我攔著您!他說的是務(wù)必要保護(hù)好您!”

    時(shí)空在這一刻靜止了,月兒看著李副官額頭滲出的細(xì)密薄汗,滯住了腳步。

    保護(hù)......

    “保護(hù)!”

    月兒與李副官同時(shí)驚呼,月兒再沒了往日驕矜,沖向了欄桿處向下望去。

    舞池中仍舊熙熙攘攘,卻再也看不見韓江雪的身影!

    李副官也慌了,二人趕忙同時(shí)下樓去尋找,可層層人群簇?fù)?,卻不見韓江雪的蹤跡。

    月兒慌亂不安地四目張望,不時(shí)有男人見伊人落單,前來搭訕。起初還有些耐性與之斡旋,后來慢慢便急燥不堪。

    幾欲與人發(fā)生口角。

    被李副官攔了下來。

    恰在此時(shí),月兒看見攢動人影后,舞池側(cè)面的玻璃門,是艷麗如琉璃般的彩色玻璃門。

    月兒抬腿便往那個(gè)方向沖去,李副官頻頻阻攔:“太危險(xiǎn)了,夫人,還是我進(jìn)去看吧?!?/br>
    此時(shí)的月兒滿心都是韓江雪,哪顧得上危險(xiǎn)。甩開李副官的手,擠過人群,開門進(jìn)了去。

    門后面,是幽深灰暗的走廊,轉(zhuǎn)角眾多,四通八達(dá)。

    月兒猶如跌入迷宮一般,可依舊借著墻壁上昏黃的燈光向前走去。拐角處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月兒回頭看了一眼已經(jīng)將槍舉起的李副官,二人共同順著聲音的方向前行。

    眼前的光線驟然暗淡,一聲悶響傳來,隨后便是短暫的嗚咽聲。

    月兒與李副官趕緊跑過去,電光火石之間,正撞見一抹鮮紅噴薄而出,霎時(shí)愣在了原地。

    韓江雪的衣袖處盡是血漬,抬頭看見呆若木雞的月兒,亦是錯(cuò)愕。

    “我不是讓你保護(hù)好她么?”韓江雪嘶啞低吼,難以抑制的怒火似要將李副官生吞活剝了。

    “我也攔不住夫人……”

    二人的聲音在空曠的走廊里逡巡回蕩,月兒卻仿佛什么都聽不到似的。

    她竭力抑制住自己想要尖叫的欲望,她最后的一絲理智告訴她,她不能給韓江雪添亂。

    然而身體已經(jīng)不受控制地抖如篩糠,雙瞳無法從地上那具尸體上移開。

    血色如同妖艷的牡丹赫然綻放,前一瞬那女人還那么美,現(xiàn)在已經(jīng)倒在血泊當(dāng)中了。

    還是韓江雪殺了她。

    韓江雪走上前,將自己已然被污血染臟的右手背在身后,同時(shí)伸出左臂,牢牢地將月兒環(huán)在了懷里。

    月兒周身依舊僵硬,即便跌入溫暖如斯的懷抱之中,仍舊無法舒緩她的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