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節(jié)
有大股鮮血噴濺在臉上,糊在眼睛里,視野一片血紅,她眨了又眨,才勉強再次看清。 楚玥粗粗喘著,她已經忘記第一次殺人是什么感覺了,現(xiàn)在她只希望盡殲敵軍,取得勝利。 但可能性微乎其微,青木趙揚都受傷了,視線遠處,一個栗州兵被砍倒,頭顱飛起,當場倒地。 再這樣下去,要挺不住了。 楚玥清晰意識到這一點。 到了這個時候,她發(fā)現(xiàn)自己竟沒多少害怕,只一腔悲憤翻涌,梗在胸口重重喘息著。 真的沒辦法了嗎? 楚玥狠狠一刀,又重重抽出,鮮血噴濺,只她已將近力竭,禁不住這力道一仰險些翻下馬。 青木立即探臂一扶,直接將她拖上自己的馬背。 楚玥重重喘著,撲在青木的肩,“我……” 她正說話時,視線穿過青木的肩膀,掠過遠處,驀地,她聲音一頓。 “怎么了?” 青木心里焦急:“是傷到何處了嗎?” “不,不是的……” 楚玥無意識回著青木,但視線頓在遠處某點,神色有些詫異。 那位置,是西河王所在,西河王已被扶上小車,親衛(wèi)精兵正團團守衛(wèi)著。 栗州軍戰(zhàn)著戰(zhàn)著,戰(zhàn)場移向那邊,理所當然的,近衛(wèi)和精兵自然護著小車退至安全距離。 眼前確實在退著,但邊緣處的精兵見了栗州兵靠攏到這邊來,不少人抽出兵刃,上前一刀將其解決。 守衛(wèi)西河王的精兵,身手自然是要比普通兵卒好的,配合又十分默契,干脆利索解決戰(zhàn)斗,才緩緩退了回去。 不對! 楚玥當即覺得有異。 這不對,作為守衛(wèi)王駕的親衛(wèi)精兵,當以西河王安全為第一要務。這種情況下,應全力保護小車迅速退后才是,怎可能有心思先沖出殺敵? 電光火石,楚玥突然想到,西河王病重已久了。 據聞有起色,但眼下這么重要的戰(zhàn)役都在車上不見人,這說有起色,楚玥是不大信的。 既然沒起色,這長達大半個月的晝夜狂奔敗逃,本重病的人只怕是難以支撐吧? 要知道古代,即便是官道,也就是坑坑洼洼的黃土路罷了,更甭提山林原野。 西河王,會不會已經死了? 這個念頭一冒出來,楚玥心跳漏了一拍。 她瞪大眼睛,對了,只有是這樣,才能解釋眼前違和之處。 驟一陣狂喜,楚玥倏地直起身體,一轉,雙手攏在嘴邊,高聲喊道:“西河王已經病逝!!” “敗逃之途奔波,西河王病骨難支,經已病死!這乘小車上的西河王,是假的??!” 楚玥高聲大喊,可惜之前喊傷了嗓子,又力竭,聲音嘶啞并不高。 青木趙揚等人一愣,馬上回神,當即氣沉丹田,齊聲高喊:“敗逃之途奔波,西河王病骨難支,經已病死!這乘小車上的西河王,是假的??!” “西河王已死??!” “車上的是假的??!” 為何當初寧王一聽,就要分兵追擊?又為何傅縉即便心有懷疑,也點頭同意? 非常重要的一個原因,就是這西河王,哪怕他已病重。 殲殺他的意義,并不比殲殺章夙那邊整支大軍小。 同樣的,對于西河軍而言,西河王就是一個精神支柱。 青木趙揚等人齊聲吶喊,栗州軍齊聲吶喊,這個消息迅速傳遍整個戰(zhàn)場。 驟不及防的,戰(zhàn)斗中的西河軍一慌。 距離近的,立即看向小車。 只入目的,是同樣驟不及防而露出慌亂之色的王駕近衛(wèi)精兵。 心頭一個咯噔。 慌亂迅速蔓延。 這是個最好的時機,楚玥青木陳興,還有正在山道那邊正浴血奮戰(zhàn)的陳瓚馮登等將,立即高呼:“西河王已死!將士們,沖?。。 ?/br> 趁機猛地一沖,竟沖破幾層關卡,到達外沿,陳瓚馮登及幾員副將當即打馬一躍而出,殺入西河軍中。 嚴守山道口的西河軍終于亂了,陳瓚馮登等將身先士卒,硬生生殺出一條血路,讓卡在道口的寧軍得以沖出。 一時喊殺聲震天。 楚玥大喜:“快,我們殺過去,和殿下匯合!” ...... 炎炎初夏的夜里,馬丘山下展開一場血戰(zhàn),幾經艱難終于破開一個口子疾沖而下的寧軍,和山下圍困了他們足有四天的西河王激戰(zhàn)在一起。 非常慘烈的一場血戰(zhàn),口子并不大,寧軍不能一下全沖下,而詹箬驚怒之下,拼了命率軍回堵道口。 雙方廝殺在一起,殺了你死活我天昏地暗,殷紅的血腥緩緩淌入馬丘山腳那道深溝之中,竟匯集成了淺流。 激戰(zhàn)持續(xù)到了次日下午,最終以寧軍勝利告終。 慘勝,寧王麾下的十萬軍士折損近四成,而栗州軍傷亡更慘重,十去六七。 但終究是勝了,他們成功救出了寧王,救出了被圍困山上的寧軍,最后殺得這五萬西河軍全興崩潰,除去逃卒外盡殲,詹箬趙泉等將統(tǒng)統(tǒng)戰(zhàn)死。 斜陽映在馬丘山頂上,穿過熏黑的高大林木,投在楚玥的臉上。 她重重喘著,發(fā)鬢臉頰盡是血跡斑斑,右胳膊已經抬不起來了,但仍緊緊捏著手里的劍柄。 戰(zhàn)事進入尾聲,僅剩零星戰(zhàn)斗,得報寧王在東邊,她和陳御青木等人立即往那邊趕去。 遠遠見得,寧王也是一身血跡斑斑,臉上有干涸褐紅也有焦黑火灰。楚玥驅馬到了近前,和眾人立即翻身下了馬。 “見過殿下!” 眾人力竭累極,尤其是楚玥和陳御這兩個無甚武力的普通人,這一場勝仗來之不易,見得寧王無恙一刻,心潮激動,喉頭一時竟有些哽咽。 “快快起來!” 寧王一個箭步上前,將前頭的楚玥陳御陳興扶起,又示意后面諸人快快起身。 “辛苦你們了,幸得你們竭力來援!” 寧王也是激動,扶起楚玥等人后,又還視后頭的栗州兵,“也辛苦將士們了!” “玥娘,季平,你二人可還好?” 激動說過,寧王又關切看楚玥和陳御,這兩人都不是武將,尤其楚玥還是女子,這持續(xù)一天一夜的廝殺后,兩人臉色看著并不好。 其實何止是臉色不好,楚玥都有些眼前發(fā)黑了,這一天一夜激戰(zhàn)遠超了她身體可承受的負荷,之前全憑一口氣撐著,如今得勝,那口氣xiele,她哪怕在努力保持鎮(zhèn)定清醒,都漸漸控制不住。 “謝殿下關懷,……”我無事。 楚玥話說了一截,眼前徹底一黑,暈厥了過去。 …… 午后的艷陽高照,栗州城炎炎一片 窗外的知了嘶鳴此起彼伏,推開榻旁的隔扇窗,卻見天幕蔚藍,萬里無云,極其清朗。 這刺史府地勢有些高,從楚玥這個角度望下去,還見看見鱗次櫛比的高矮民房,有徐徐的風灌入窗扇,有些熱,但不算炎炙,感覺尚可。 終于被允許見風了,楚玥暢快吁了一口氣。 她現(xiàn)在正在養(yǎng)病。 馬丘山那場戰(zhàn)事,不管精神還是體力,對于楚玥而言都是實在超負荷太過的,那日暈厥過后,后遺癥很快就出來了。 她病了,昏昏沉沉的好幾天。 等到徹底清醒恢復意識,人已經回到栗州城。 由于她精神狀態(tài)非常好,所以清醒后病好得頗快,養(yǎng)了二日,在她的努力爭取下,被大夫允許開窗見風。 楚玥現(xiàn)在,正衣著整齊,斜靠在床邊的美人榻上。 榻前的藤墩,坐著來探病的青木。 青木將藥碗遞給她,“西河王真的死了,已經找到他的墳塋?!?/br> 趁著夜色匆匆掩埋,非常簡陋的黃土墳,連棺木都沒有,用錦被包裹了入土。 王爵千歲,一代梟雄,能做到這般,即便是敵對,在某些方面都讓人感到佩服。 青木嘆罷,道:“幸好主子那日發(fā)現(xiàn)了端倪?!?/br> 不然的話,誰勝誰負還真不好說。 楚玥接過藥碗,屏氣一口氣悶了,趕緊漱口,又接過青木遞來的蜜餞含住,這才敢喘氣。 “都是將士拼殺之力,我怎敢貪功?” 楚玥是想起這么多已陣亡栗州兵,語氣不免惆悵,她正要問問青木撫恤工作如何了,不想還未開口,卻聽房外有人朗聲道:“玥娘此言差矣!” 聲音是寧王,抬頭一看,見寧王正領著陳瓚馮登陳御等人進得門來。 楚玥要起身見禮,被寧王制止,并幾步上前按了回去,“無需多禮,你當好生休養(yǎng)才是?!?/br> 寧王是來探病的,梨花忙忙去端椅子,青木也幫忙。寧王拍了拍青木肩膀,這才坐下。 仔細問了幾句病情,才接著剛才那話說下去,寧王道:“此戰(zhàn)可得勝,玥娘當記首功!” 戰(zhàn)事結束,詳情也了解清楚了,從議策到梁宿,還有山火沖鋒,再到發(fā)現(xiàn)西河王王駕端倪,楚玥表現(xiàn)驚艷,好幾處,都是致勝的關鍵。 寧王說她當居首功,并非虛言。 楚玥自然不能就這般應下,拱手道:“此乃我應為之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