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節(jié)
當(dāng)時又急又怒,心懸起顧不上其他,知曉無事后,理智就漸漸回籠了。 她仰臥在床榻上,微微偏著頭,眉目婉轉(zhuǎn),柔弱的側(cè)顏,方才臂彎內(nèi)的溫度仿佛仍在。 但先前的問題,仍然存在著。 無聲站了很久,一無所獲,反而如同一團細麻,越理越亂,根本無法解開。 她。 楚家。 思緒紛亂,傅縉眉心緊蹙。 出了禧和居,北風(fēng)呼嘯,撲面嚴寒,卻也未曾讓他頭腦就此冷靜下來。 不想獨坐,漫無目地走動,出了禧和居,穿過大花園,最后他發(fā)現(xiàn),自己來了福壽堂。 …… 福壽堂。 張嬤嬤端了藥膳來,伺候主子用下,“太醫(yī)囑咐,讓在屋里走動,世子爺早命整理好右稍間,待消了食,老奴扶你去。” “你都一把年紀了,還扶甚?” 張?zhí)蛉藫u頭:“承淵也是,這等小事,吩咐下去就是,他本就公務(wù)繁重的?!?/br> “世子爺孝順。” 張嬤嬤坐在繡墩上,笑說幾句,忽想起一事:“世子爺和少夫人怕是還未和好,有些久了,您可要勸勸?” 張?zhí)蛉擞行┏錾?,其實她病一大好就留意到了,后她詳細問了問張嬤嬤,才知曉她高熱才退那日,傅縉突然去而復(fù)返,卻不允許打攪她。 沉默片刻,她道:“他長大了,強求不得?!?/br> 這回怕不是搭個臺階的事。 她不欲干涉,她的孫子,經(jīng)受過太多太多的苦楚。 張?zhí)蛉藫u了搖頭:“兒孫自有兒孫福?!?/br> 張嬤嬤詫異,才要問,卻聽外頭有些喧聲:“婢子等見過世子爺?!?/br> 傅縉來了。 傅縉今天有些沉默,問過祖母身體后,坐著忽有些出神,看了看祖母,又收回視線。 張?zhí)蛉苏惺?,讓孫子坐到她身邊來。 “承淵,這是有何事尋祖母?” 傅縉起身,卻直接盤坐在她的榻前腳踏上,微微抬頭,如同幼時一般。 他沉默片刻,終究還是說:“祖母,孫兒有一事不明,求祖母解惑?!?/br> “哦?你且說來?!?/br> 仆婦俱被打發(fā)下去,寂靜的內(nèi)堂燭光柔和,一只蒼老的手輕輕撫了撫他的發(fā)頂。原覺得難以啟齒的話,便順遂說了出來。 “她,先前祖母生病,孫子便和她說,讓她往后莫要和鄧州多聯(lián)絡(luò)?!?/br> 這個她,祖孫二人都知道是誰,“我說會一輩子待她好,可她,她不愿意?!?/br> 傅縉蹙眉:“我日后是必要殺那賤婢為母親復(fù)仇的,而鄧州楚家,屆時她……” 慢慢的,他就將困擾一一道了來,抿唇:“她很好,只那楚家……” 他是絕不可能和楚氏相合的,無絲毫回旋余地,但她也明確表示,不會和娘家分割。 進退兩難,割舍不易,心煩意亂,傅縉擰眉,一抹臉露出疲色。 “祖母,孫兒不知該如何是好?求祖母解惑?!?/br> 張?zhí)蛉遂o靜聽著,待他說罷,“承淵,那祖母先問你一問?!?/br> “孫兒洗耳恭聽?!?/br> 張?zhí)蛉它c點頭,問:“既左右為難,不如你與她就此分離了,一別兩寬,你認為如何?” 傅縉“霍”一聲站起,“怎可如此!” 第70章 傅縉動作太大, “砰”一聲險些撞翻了炕幾, 其上兩盞熱茶一顛,直接摔了落地。 “噼啪”一聲脆響, 碎瓷飛濺,熱茶湯流了一地。 傅縉慢慢挨著榻沿坐下:“孫兒和她拜過天地祖宗,她也沒任何過錯, 怎可輕言離棄?” 他自己都覺得這反應(yīng)太大了, 在老祖母跟前, 這極不妥當(dāng),很不自在,他一邊慢慢說著,一邊抬眼看祖母神色。 張?zhí)蛉藚s神色如常, 心內(nèi)了然, 她拉孫子到身邊坐下,“你和楚家不相容,卻怕將來有朝一日撕破臉面, 她會舍你而去?” 她悠悠嘆了口氣:“屆時相處已久,感情深厚,你怕是要難過了?!?/br> 這般直白的話語, 讓傅縉頗覺窘迫,他忙道:“并非如此, 孫兒只是覺得若真有那么一日,那眼下孫兒怎能……” “你是覺得愧對你母親?” 所謂出嫁從夫,其實楚玥現(xiàn)在該稱傅楚氏, 她上了傅氏族譜,于禮于法都是十足十的傅家人了。此前傅縉潛意識就一直都這么認為的,這也是當(dāng)初他接納楚玥為妻的其中一個重要先決條件。 但現(xiàn)在她堅決不愿和鄧州拉開距離,無形中又添了一個隱憂,或許將來她還會是一個徹頭徹尾的楚家人。 只要這樣一想,傅縉就倍覺坐立不安,他是極濡慕自己的亡母的,會覺得不孝至極無顏面對母親。 種種憂思,理智和情感,剪不斷理還亂,心亂如麻,不知該如何做才是對的。 半月不得安眠,頭疼欲裂,“孫兒求祖母解惑。” 張?zhí)蛉伺牧伺乃氖郑骸澳蔷晚樞亩鵀?,將來的事,將來再說?!?/br> 傅縉一詫:“可,可若日后她,楚家……” 他思緒紛亂:“將來我手刃楚姒,必和楚家交惡,二擇其一,若屆時她仍不愿割舍楚家,那我……” 張?zhí)蛉藛枺骸澳翘热羲龑頉]這么做,你卻一直心懷芥蒂,致夫妻生隙,你又當(dāng)如何?” 傅縉語塞。 若她本不愿分離的,他卻因此嫌隙將她往外推了,只要想想,就覺得胸臆間鈍鈍的悶,說不出的難受。 他喃喃道:“自不能這般委屈她的?!?/br> “那就是了?!?/br> 張?zhí)蛉碎L嘆一聲:“將來的事,誰也說不好?!?/br> “祖母這大半輩子走過來,感悟最深的,就是世事變幻,全無定數(shù)。” 她定定盯著燭火,目光幽遠:“眼下覺得為難的,將來或許輕易就迎刃而解;而當(dāng)下看著千好萬好的,到頭來卻偏偏未是真好,它甚至可能是最壞的。” 最慘痛的經(jīng)歷,半生傷感,悟出來的真道理。 張?zhí)蛉藦?fù)看向?qū)O子,目光慈和:“你既不愿和她分離,不妨順心走下去,將來如何,就交給老天爺安排罷?!?/br> “裹足不前,誤人誤己?!?/br> “至于你母親,她救了你兄弟性命,你母親在天之靈必不會責(zé)怪的,你且放寬心就是?!?/br> 兩點燭火昏黃,在她那一雙慈愛的眼眸中微微閃爍,寬容,和熙,傅縉一直繁雜的思緒就漸漸平靜下來。 他應(yīng)了:“祖母說的是?!?/br> 此言一出,心中陡然一松,如卸了千斤重負。 “正該如此,何必作繭自縛?” 張?zhí)蛉寺冻鲂σ猓骸靶辛?,夜深了趕緊回去歇著吧,好生把日子過起來,莫讓我老婆子掛心?!?/br> “謹遵祖母之命!” 傅縉煩憂一掃而空,目光炯炯,站起一抱拳:“那孫兒先送你會屋歇息?!?/br> “這幾步路,哪還用送?” 話是這么說,但她還是伸出手來,讓孫子扶著,慢慢地往內(nèi)室行去。 …… 已入了夜,天際飄著紛揚的雪花,鎮(zhèn)北侯府的廊道靜悄悄的。 傅縉步履一路穩(wěn)健,不疾不徐,出了壽安堂后,卻是漸漸快了。 熟悉的甬道石階,鋪滿積雪的房檐樹梢,禧和居檐下的燈籠隨風(fēng)搖晃,一圈圈微黃的光暈映在廊下和庭院的雪地上。 第一進,第二進。 穿過月亮門,正房燈火通明,人影搖晃,有侍女捧著填漆茶盤進出,一反離去時的安寂。 她起了? 不是不舒服么? 有些擔(dān)憂,更多的是急切,疾步入了正房,一把撩起那幅橘色的如意紋門簾。 他一眼就見那窈窕纖細的身影,她正立在屏風(fēng)側(cè),聞聲回頭有些訝異,“夫君?” 明亮的眼眸,映著瑩瑩燭火,急躁的心便定了下來,他聽見自己應(yīng)了一聲,“嗯。” …… 楚玥當(dāng)聽見傅縉又出了去的消息,還嘀咕他難不成又舞劍去了? 實際時過半月,她心緒早就平靜下來了,類似的問題她早有預(yù)料,她也從不打算強求什么。 順其自然。 她很忙,也沒空整天糾結(jié)這些,明暗公務(wù)一大堆的,很快就擱下了。 不過她也沒想到自己真累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