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節(jié)
一個容長臉的中年婦人,據(jù)聞是三皇妃娘家長嫂,掩嘴笑:“下回呀,可要小心些。” 這一語雙關(guān)的,周圍一陣隱隱竊笑,楚姒眸光暗沉,神色卻不變:“我自好了,承蒙掛心。” “我自是掛心,……” 唇槍舌劍,楚玥閉緊嘴巴,低頭裝靦腆木訥,當然有人也涉及她,但她一律裝沒聽懂,裝傻充楞過去了。 雖避過了大部分火力,但實話說,很難熬??上冒竞芫谩V鞒置鼖D宴的是徐皇后,她不得寵卻身份在,貴妃伴駕到前頭去了,徐皇后縱容,沒人解圍,饒是長袖善舞如楚姒,臉色最后也陰沉下來了。 好不容易有宮人報,前頭宮宴結(jié)束,陛下已一馬當先行獵去了。 宮宴散了,游園開始,男人行獵賞景隨意,女人沒得選只有后者,不過唯一的好處就是,這是自由活動。 楚姒立即離了大殿。 她身邊還簇擁著貴妃一黨的命婦貴女們,楚玥自然不可能留下,也跟著去了。 走了一段,見一宮人遠遠行來,楚姒回頭笑:“我先去給貴妃請安,諸位隨意?!?/br> 諸女自然沒有不應(yīng)的,楚姒囑咐楚玥兩句,匆匆迎上去了。 就剩楚玥在,她有些內(nèi)急,也不大樂意一直和這群陌生女人待在一起。這里頭也不是人人對她友善的,方才就有幾個貴女刺了她好幾句。 這得怪傅縉,他行情原來還很不錯的。 于是便告了一聲更衣,領(lǐng)著如意后腳也溜了。 當然楚玥也是很謹慎的,她不樂意混在人群中,但沒忘記這是行宮,可是一步不能差錯的。她先尋了個面相看著和善的宮人,給了一個厚厚的荷包,詢問了對方游園的各種注意事項。 “勿走出前苑就可以了,很安全的,后頭獵場的野獸進不來。隨處走動賞景無妨,只要勿沖撞了陛下和諸位娘娘的休憩宮室即可?!?/br> 宮人說得很仔細,總結(jié)就是君臣同樂規(guī)矩不重,只要不擅闖少數(shù)幾個不該闖的地方,不管你是興致高昂到處賞玩,還是打算找個僻靜處茍到游園結(jié)束,都可以,有什么需要隨時可招宮人來。 這么多年也沒見過有人敢挑事的,且放心就是。 對方說的很對得住大荷包,楚玥細細記下,轉(zhuǎn)頭又尋了兩個宮人再問一了遍,答案大同小異。 她放了心:“行,咱們找個安靜地方歇著,等散了就出宮就是了?!?/br> 繃了半天她其實很累,腰腿有點頂不住了。于是解決了內(nèi)急后,主仆二人避開人群而行,邊走邊尋,最終找到了一個很合適的地方。 “就這里了。” 向陽的山坡,種滿各種花樹,其上有一個賞景臺,能俯瞰下方三兩的人群,鬧中幽靜。然美則美矣,可惜這坡挺長挺陡了,且花。徑九曲十八彎,楚玥以己度人,估計不會有人愿意攀登了。 她咬著牙,一口氣攀上賞景臺,又覺得風大了些,于是下去繞著賞景臺走了一圈,最后選中一個背對臺子,身后綠樹成蔭遮擋得嚴嚴實實的一排石凳坐下。 她累癱了,坐下感覺起不來了,如意忙道:“主子,你倚在婢子身上歇歇?” 來行宮只能帶一個侍女,她選了機靈忠心力氣還不錯的如意。如意還好,只是有些喘。 “你也坐下?!?/br> 楚玥可不能讓如意蹲著讓她靠,一把扯她也坐下,挨在她肩背,腰背放松的酸痛感讓她險些呻。吟出聲。 面前有湯泉溪流潺潺,熱意蒸騰,雖是山坡感覺卻很舒適,風聲沙沙,楚玥累極了,靠著如意閉上眼睛。 是有幾分睡意的,但她可不敢睡,這地方雖特地選好卻還是行宮,放下警惕要不得。 她想著,這就很符合傅縉提點的“勿多聽勿多說”,她直接在這里貓到結(jié)束可以了。 誰料到,她才想罷沒多久,忽聽見頭頂隱隱一陣腳步聲傳來。 觀景臺上的。 誰呀?還真有人愿意爬這么陡的坡? 莫不是也是躲清靜的吧? 不過,要是不認識也沒啥要緊的,繼續(xù)坐著就是了,這位置樹叢包圍,觀景臺上看不見的。 才想著,頭頂來人漸行漸近,聲音也漸漸清晰。 “娘娘,那小崽子好生厲害,若不是我當機立斷,恐怕已如了他的意?!?/br> 這竟是楚姒的聲音,憤恨轉(zhuǎn)黯:“月余未能拜見娘娘,請娘娘恕罪。” 另一女聲慵懶微微帶些暗啞,她不緊不慢,帶一絲漫不經(jīng)心:“你向我討那帖藥,我也給了你,既不成,亦莫多嗟怨了?!?/br> 楚姒! 娘娘? 蕭貴妃? 楚玥和如意對視一眼,兩人瞪大雙眼,什么意思? 討那帖藥? 難道,那帖毒藥原主人竟是蕭貴妃?! 但楚玥完全不感興趣,她找來找去,只是想找個避人的地方呆到游園結(jié)束而已,一點都不想聽任何秘密。 此地不宜久留,她給了如意一個眼色,趕緊悄悄走人吧。 第31章 皇帝興致大發(fā), 率眾游獵去了, 貴妃不善騎,就沒去,她召見了請安的楚姒。 不過大殿上并不是說話的好地方, 蕭貴妃離了宴殿, 不緊不慢而行, 漫不經(jīng)心賞景。 楚姒有些急,但也只好安靜跟著。 當然貴妃也沒刻意為難楚姒, 她常來行宮很熟悉, 這緩緩徐行的方向正是很適合說話的繁花坡觀景臺。 一登上觀景臺,眼見坡上寂靜無人,而貴妃宮人已自覺分出兩路,正包抄觀景臺去了,楚姒憋了一路:“娘娘, 我無能?!?/br> “……那小崽子好生的厲害, 若不是我當機立斷, 恐怕已如了他的意?!?/br> 蕭貴妃倚著漢白玉精雕的觀臺欄桿, 遠眺坡下三三兩兩的賞景勛貴命婦, 靜靜聽著, 一直不語, 等到楚姒終于說罷,她側(cè)頭。 “當初你向我討那帖藥,我也給了你,既不成, 亦莫多嗟怨了?!?/br> 當年和楚姒一同得藥的人,正是蕭貴妃,只是她進宮后還算順遂,無需這帖藥就攀上了頂峰。徐皇后她不放在眼內(nèi),其余皇子卻是藥無法解決的,放著也是放,早幾年楚姒向她討,她就給了,就當還清微末時對方的恩情。 卻不想,前些時候楚姒突然就用了。 用了也就罷了,她不說什么,但既然不成。 貴妃漫不經(jīng)心的表情一收:“傅承淵如今統(tǒng)左領(lǐng)軍衛(wèi),你從前那些動作,日后俱給本宮收起來!” 此一時,彼一時也。 統(tǒng)左領(lǐng)軍衛(wèi),為京營十二主將之一,與舊日那些吏部、兵部文官是完全不可同日而語的。貴妃一直在努力爭取著京營武將支持,成果尚且不顯,如今憑空空降一個自己人,她可不允許楚姒再伸手。 最起碼,在她兒子登基,穩(wěn)坐帝位之前,她不會再允許楚姒再折騰些什么動作。 她肅容:“你可曉得了?” 干脆利落,貴妃直接表明自己的態(tài)度。 楚姒恨得幾乎咬碎了一口銀牙,可是她還能怎么辦?面色幾經(jīng)變幻,只能應(yīng)了:“是,娘娘?!?/br> 貴妃何嘗不知她不甘,得到準確答案后,她又緩聲安撫:“你切莫急躁,你家侯爺不過四旬,正是壯年,等三郎再大幾歲,……” 接下來的話,楚玥就沒聽見了。 她和如意小心站起,借著花樹遮掩,輕手輕腳往左手邊一個路口挪去。 她猜貴妃的宮人肯定會包抄站崗來了,不敢怠慢,走得頗快。幸有溪流水聲淙淙,給打了很大的掩護,她和如意趕在宮人繞至之前,閃入了小徑內(nèi)。 二人快速下山,也不敢走有可能被觀景臺視野觸及的地方,專挑花樹茂盛的小徑,揀背陰方向,急急一口氣沖了下去。 楚玥留了個心眼,出小徑前,特地探頭左右掃視,確定無人看見她們在這里出現(xiàn),這才飛快離開。 沿著甬。道走了一段,漸漸看見人跡,安全了,驚魂未定的主仆二人對視一眼,這才大松一口氣。 如意一臉難以想象,不過嘴巴閉得緊緊的,楚玥微不可察搖了搖頭,理了理衣領(lǐng),佯作觀賞風景,悠閑而行。 此處已是前苑的邊緣位置,高墻后面就是獵場,人跡漸多,有不少從男宴正興致勃勃往獵場趕去的勛貴官員,也有行色匆匆不斷捧著衣物、水囊等物事前往補充的宮人,當然,更多的就是羽林衛(wèi)。 為防猛獸誤闖,此處守衛(wèi)極多,有固定崗哨,也有一列列巡邏的。固定崗哨不需見禮不需動彈,但巡邏衛(wèi)兵的話,遇上貴人迎面而來,會靠邊或略停一停,把路讓開。 “我們回去。” 此處女眷不多,偶爾有賞玩過來的,最多駐足看一陣就折返了。楚玥也不欲久留,招宮人來問了方向,沿著廊道就往東而去。 “讓開,讓開,莫擋了道!” 忽聽前方一陣喧嘩,抬頭一看,正見有一身穿艷紅扎袖胡服的少女提著馬鞭,正沖一列巡邏羽林衛(wèi)氣嚷。 旁邊有個老嬤嬤正苦口婆心勸:“主子,我的小祖宗喲,這獵場咱們可不能去,回頭公爺可是要生氣的?!?/br> 楚玥認得這個少女,是三皇子妃的胞妹,陳國公的嫡出幼女,據(jù)聞喜好騎射游玩各類活動,因有父母兄姐寵愛,倒成了貴女們的另類。 楚玥其實挺羨慕的,閨閣少女能這般恣意實在少見,不過現(xiàn)在對方明顯吃了癟,這行宮獵場的規(guī)矩是定好的,女子進不去。 在守門羽林衛(wèi)處憋一肚子火,這不,沿路的羽林衛(wèi)或多或少都被撒了點氣。 真無妄之災(zāi)啊。 不過楚玥也顧不上嘆別人,這三皇子黨和貴妃黨就是死對頭,她可不能撞上去觸霉頭,掃了一眼,她腳下一拐,欲拐下廊道直接繞路。 誰知就是這么隨意一眼,她目光卻忽一頓。 “咦?” 她對上了一雙很熟悉的黑眸。 只見紅衣少女正憤憤,而那一列無辜遭殃的羽林衛(wèi)已退至一側(cè),他們?nèi)蓊伓际悄吧?,只其中倒?shù)第二個抬眸掃視一圈,掃到楚玥位置。 二人目光恰對了一下。 楚玥一愣,這一雙眼,黝黑深邃,幽深如潭,這不經(jīng)意間的銳利,非常熟悉。 傅縉? 不知為何,突就浮起這個念頭。 楚玥又看了一眼,卻發(fā)現(xiàn)他容貌雖陌生,但寬額高鼻,輪廓隱隱和記憶中某人重合,而恰巧,他們身高也一致,同樣肩寬背直,身姿筆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