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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都市小說 - 掌心痣在線閱讀 - 第66節(jié)

第66節(jié)

    他不介意旁觀她在無邊寂寞中慢慢凋零敗落,甚至很享受這個過程。陸晚只是一個定格了年少歲月的昂貴紀念碑,務(wù)必永遠立在觸手可及的地方,供莊恪時時回味。

    這就是他說的“值得?!?/br>
    就比如,莊恪的房間陸晚必須敲門才能進去,而很多次,陸晚都會在午夜夢回時發(fā)現(xiàn)床邊有人,或者被臉上唇上奇怪的觸碰感驚醒,旋即嚇到尖叫。

    這個人是誰,不需言明。

    生病后,莊恪沒有睡過完整的覺,夜晚和白天對于他來說,除了光線不同沒有差別。每當(dāng)他想來看看陸晚這個紀念碑時,就會直接過來,隨心所欲,從不考慮別人的想法。

    最可怕的一次,陸晚半夢半醒間覺得手臂上一陣輕癢,她猛地睜眼,發(fā)現(xiàn)那只李代桃僵的守宮正趴在自己的小臂,吐著舌頭慢慢向肩頭挪動,鱗片斑斑,瞳仁漆黑,像極了傳說中吞噬美夢的魘獸,讓人心驚rou跳。

    而始作俑者正在夜色中淡定地以手撐頭,望著陸晚詭異微笑:

    “小陸護士,你是做噩夢了嗎?我讓它陪陪你,怎么樣?!?/br>
    陸晚拿莊恪這種“病”入膏肓的人毫無辦法,只能在日復(fù)一日的壓抑、空虛與驚嚇中苦熬。

    倒也不是完全沒有開心的時候。

    無人打擾時,陸晚會像從前一樣,在網(wǎng)絡(luò)上的每一個角落搜尋祁陸陽的消息,她知道這幾個月他談下了一個難搞的并購案,震驚業(yè)內(nèi),而早些年力排眾議、牽頭定下的長期項目也姍姍來遲地扭虧為盈,前景大好,并且,祁陸陽時隔一年后再次出現(xiàn)在了領(lǐng)導(dǎo)層出國隨訪的青年企業(yè)家名單中,輕而易舉地就擊破了他被上頭封殺的傳言……

    總之,無牽無掛的祁陸陽,勢頭很猛,幾乎無人可擋。而同時,祁陸陽既將與林家聯(lián)姻的消息也愈傳愈實。加上林家這一層,不少人都斷言,祁元善在開元董事局的地位只會一降再降,如履薄冰,后頭只要被人抓住一點把柄,他將再無翻身可能。

    莊恪適時地將林祁兩家聯(lián)姻的事說給陸晚聽,問她怎么想,陸晚一臉無謂:“我和祁陸陽是一家人,他有好事,我當(dāng)然高興?!?/br>
    陸晚說的是實話,只是這實話里難免摻著幾分心酸,和幾分不為人知的苦澀。

    “你和我才是一家人?!鼻f恪糾正她。

    陸晚覺得好笑,反問他:“那這么算來,你和祁陸陽也是一家人了?按輩分,你該跟著我叫他一聲叔叔。你要什么時候能把咱們的小叔叔請過來吃餐飯,我會很感激。”

    一如往常,不歡而散。

    生活苦悶,陸晚下意識地把自己的生活排得很滿,機械地忙碌著。她每天早起,吃清淡食物,很少說話,也不怎么笑了;隨著天氣漸涼,莊恪派人給陸晚的衣櫥里新添了不少衣飾,她固執(zhí)地只穿黑白,毛衫也全是中領(lǐng)高領(lǐng);女人將長發(fā)束起,細細的脖子被綿軟的織物裹著,修長,挺直,倔強,風(fēng)光盡掩;她不戴首飾,只在胸前掛一枚玉佛,渾身上下沒有一丁點年輕女孩兒該有的生命力,像一個苦行中的修女。

    白天時間好打發(fā),夜晚才最是難熬。

    為了抵抗如水般蔓延的空蕩與寂寥感,也順便防止莊恪游魂似的私闖,陸晚開始撿起課本,夜夜溫書到凌晨,想將被吊銷的護士執(zhí)照給考回來。

    九月上旬某天,陸晚被莊恪帶去了一個生意伙伴家做客。他同男主人談事情,陸晚則被熱情的女主人拉上了牌桌。

    和祁陸陽在一起的時候,陸晚也有社交,對象卻不是什么正經(jīng)太太一類的人,在圈子里也遠沒混到讓人臉熟的地步,很多人并不知道她的過往,只曉得,她是個普通護士,因為照顧莊恪得了青睞,飛上枝頭變鳳凰。

    今天這桌女客雖然全是已婚,年紀卻不大,除了陸晚各個是名門之女,留過學(xué),行事作風(fēng)很是大膽。在長輩耳濡目染之下,她們非常善交際且會做人,也許心底還是瞧不起陸晚,面上卻半點不顯,親親熱熱地,拉著她邊打牌邊聊天。

    聊天內(nèi)容來來去去也就是些豪門秘辛與大戶人家里的瑣碎:誰被男模騙了上億,哭著求老公和老爸擦屁股;誰的老公給買了個限量版包包當(dāng)禮物,結(jié)果家里已經(jīng)有了個同色,便隨手拿去打發(fā)美甲師;誰的三兒不識好歹電話打到家里,第二天就被大房派人潑了一門的油漆;誰的孩子為了不遲到,把直升機開到了國際學(xué)校的cao場上,浮夸又好笑……和村口農(nóng)婦們的談資比起來,不過是換湯不換藥的另一種一地雞毛罷了。

    直到最年輕張揚的那個碰了張牌,眼波流轉(zhuǎn)、語調(diào)曖昧地低聲說:

    “你們知道開元的小祁總吧?”

    其他幾人附和著,都說這種能人帥哥必須知道。陸晚心尖上過電,握著牌的指尖開始出汗。

    “我前幾天陪老公去跟他吃了頓飯。哎,你們說說,都是三十來歲的男人,怎么人家看起來又精神又帥,襯衫撐得有型有款的,我們家那個就胖成豬了呢?再好的衣服也穿不出來,滿肚肥油,倒胃口?!?/br>
    年輕太太嘴一嘟,顯然對自家丈夫的外形管理很不滿意。

    “而且我聽人說,小祁總大概是想在林家人面前做表率,最近幾個月塞女人過去都不要的,什么小明星女主播的,通通不讓近身,大半夜把人姑娘趕到街上的事都做過。圈子里誰結(jié)婚前不抓緊時間、在暗處爽一爽?一般來說娘家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也就過去了,不會計較。他倒是真能忍住,討得準(zhǔn)岳父那叫一個高興。是個干大事的。”

    另一個江浙口音的太太跟著點頭:“大前年我們家剛北上的時候,還有人介紹我跟這小祁總相親呢,結(jié)果我爸嫌人不是大房生的,直接給否了?!?/br>
    “哦喲,你這是后悔啦?”挑起話頭的年輕太太問。

    “悔得腸子都青了好伐!看看人家那身板,那體格,鼻梁挺小腿長的,能當(dāng)他老婆,只怕是幸福得不得了呀!”

    她在說“幸?!眱蓚€字的時候,故意把音節(jié)咬死、尾音拖長,其中意味不言而喻,一桌子都是經(jīng)驗豐富的已婚女人,聽到以后俱是一臉了然,跟著掩口嘻嘻哈哈一陣輕笑。

    直到女主人輕咳了一聲:“打牌打牌。小陸是新人,大家收著一點,別嚇到她?!?/br>
    聞言,一群人立刻不著痕跡地換了話題,默契十足。

    ——說白了,不過是因為莊恪特殊的身體狀況,讓陸晚成了這群人中的異類,她被默認無法參與類似的私房話議題,被默認會因為任何一點與情/色擦邊的言論受到傷害,被默認……是個為了錢財而自愿泯滅人欲的可憐女人。

    這天夜里,陸晚在浴缸里泡了很久,很久,直到指腹都起皺。

    生活之于她依舊是一潭死水,只是今天這水溫未免太燙了些,燙得她皮膚發(fā)癢,燙得她心跳加速,燙得她焦慮、憤怒、呼吸不暢。不受控地,陸晚胡亂拍打了一會兒水面,將浴室弄得一團糟,隨后,她騰地起身跨出浴缸,站定到鏡子前。

    看著鏡子里的那具年輕飽滿、正直盛年的無暇身體,陸晚忍不住拿手輕觸自己的臉頰,鎖骨……它就像一顆剛剛成熟的果實,孤零零吊在枝頭,搖啊搖,久等不來采摘的人。

    結(jié)局只能是腐爛,不管曾經(jīng)多么甜美,她都會在無人知曉的地方,安安靜靜地腐爛,風(fēng)干,化成泥,撒成灰。

    更讓陸晚痛苦的是,另一個人也在和她一起守著這份無妄。她以為會是一個人的地老天荒,結(jié)果成了兩個人的隔海相望,沒有誰好過。

    等陸晚再次打開浴室的門,已經(jīng)是一個多小時后的事了。毫不意外地,莊恪正在她房間里侯著。

    “我聽見你哭?!彼f,一副很關(guān)心人的模樣。

    陸晚冷笑:“哦?你的耳朵有好到這個程度嗎?只怕是監(jiān)聽的功勞吧。”害怕莊恪在房間里也裝了攝像頭,她洗完澡從來都是穿得嚴嚴實實地再出來,長袖長褲紐扣全扣,今天也不例外。

    女人頭發(fā)半干,眼睛濕/漉/漉的,臉上還泛著不自然的潮紅,甜膩的入浴劑馨香久不散去,從視覺到嗅覺,哪怕她一寸多余的皮膚都沒暴露,依舊引人沉醉。

    不理會陸晚的冷嘲熱諷,莊恪很認真地說:“小陸護士,你不高興可以告訴我,我可以幫你想辦法?!?/br>
    好個天大的笑話,陸晚卻笑不出來。

    她擺擺手,連嘲諷的精神都沒有了:“你回去睡吧,我今天想一個人待著?!?/br>
    莊恪不動。

    陸晚看著他,忽然悲從心起。他們倆,再加上另外那個人,也許沒有誰不是可憐的,也分不出誰更可憐。

    “小陸護士,你到底怎么了?如果你真的覺得被冒犯,不舒服,我以后盡量學(xué)會敲門。”能說出這句話,對莊恪來說似乎相當(dāng)不容易。

    陸晚苦笑,不知是在可憐自己還是在可憐別人:“我只是想吃冰淇淋了。”

    “什么冰淇淋?”

    她把人推出去,慢慢關(guān)上門:“土耳其冰淇淋?!?/br>
    *

    相比較陸晚,祁陸陽這邊的生活看起來很是活色生香。

    只是看起來。

    也不知道某些想疏通關(guān)系的小老板是打哪里聽來的消息,傳祁陸陽最近不碰女人是假,沒遇到合適的才是真。什么叫合適的?

    據(jù)說是喜歡護士。

    于是,某天祁陸陽夜半歸家,推開門,愕然發(fā)現(xiàn)沙發(fā)上坐著個年輕姑娘。姑娘妝化得挺純的,腮紅打了半張臉,臥蠶閃閃發(fā)光,她一身粉色護士裝,小白鞋穿著,頭發(fā)盤得勉強像樣,只是臉頰兩邊各留了一縷碎發(fā),畫蛇添足。

    “下夜班不去睡覺往我這兒跑做什么?你們醫(yī)院這么閑,明天不排班???”祁陸陽揣著明白裝糊涂,進門將外套遞給何嫂,笑問。

    何嫂無奈:“是個姓黃的老板送來的,他手機里有跟您的合影。我打您電話沒人接,也不好真不讓進……不過,我沒讓她上樓去,您放心吧?!?/br>
    祁陸陽笑笑,讓老人家趕緊歇著去,自己走到對面沙發(fā)坐下,盯得人發(fā)怵,半晌才冒出一句:“裝得倒挺像那么回事兒?!?/br>
    那姑娘也不怯場:“我真是護士。”

    “那我還是醫(yī)生呢?!逼铌戧栂蚝笠豢浚藨B(tài)松動隨意,眼角眉梢俱風(fēng)流,哪怕是醫(yī)生,也是愛耍流氓那款。他說:“小meimei,你就不適合這身衣服,下回裝點別的,別為難自了己。”

    祁陸陽話音剛落,就見那姑娘開始自己脫衣裳,動作利索,絲毫不見羞澀。他微一揚眉:“干嘛啊這是?”

    “您不是說我穿它不合適嗎?我脫??!”

    祁陸陽樂了:“這么無私?那我給你錢,你是不是能到街上脫去?”

    姑娘已經(jīng)脫得只剩內(nèi)衣,表情管理卻仍舊到位,聽到這句話立刻開始裝純,楚楚可憐的:“我、我不要你錢?!?/br>
    這幾個字,讓屋子里迎來了一陣詭異的安靜。

    祁陸陽站起身,走到那女孩面前半米,說:“哦?她也不要我的錢?!?/br>
    姑娘反應(yīng)很快,猜自己是瞎貓逮到死耗子了,上下眼皮子一擠,瞳仁里水汪汪一片:“我真不要你的錢?!?/br>
    “嗯。”

    祁陸陽讓人拿了件沒穿過的衣服給她披上,從動作到神情都溫柔如水,撩撥起人來游刃有余。那姑娘正被迷得云里霧里的,突然感到肩上一疼,竟是祁陸陽架著她在往門口走。

    拉開門,把人推出去,祁陸陽臉上已經(jīng)徹底冷了下來,隨著門被砰地一聲合上,里面只漏出一個字出來:

    “滾?!?/br>
    姑娘氣得拍門:“你他媽好歹給我錢打個車回去?。 ?/br>
    門再次打開,一個幫傭抱著她脫下的護士裝,往外一扔:“二少爺讓我跟你說,你不是不要錢嗎?想回家,就打電話給你主子,打哪兒來滾哪兒去?!?/br>
    這事兒經(jīng)人往外一傳播,添上油加上醋,便成了祁陸陽那些桃色故事里最好笑的一筆。

    帝都這地方,秋冬季節(jié)又干又冷,十分難熬,有時間有條件的情況下,富豪們談生意來時喜歡往南邊跑。

    九月,祁陸陽結(jié)束歐洲的項目洽談會后,便應(yīng)人之邀飛到了摩納哥,參加一個游艇派對。

    景念北也在。

    做東的是國內(nèi)金融界數(shù)一數(shù)二的大佬。他旗下的勝天資本雖不像那些地產(chǎn)和電商企業(yè)一樣為大眾所知,在業(yè)內(nèi)卻是如雷貫耳。一則是資本雄厚,二來,勝天資本股東列表里的某幾個姓氏是帶著顏色的,比起祁家這種剛開始跟著國家做生意的企業(yè),稱得上是正宗皇商。

    祁陸陽正處于關(guān)鍵期,能否搭上勝天資本這條線便顯得至關(guān)重要。他年紀輕資歷淺,本不在被邀名單中、上不了人家的游艇,好在有景念北父親的極力引薦,終于拿到了入場券。

    也是時來運轉(zhuǎn),之前,景念北的狀況并沒比祁陸陽好多少,誰知,他那個同父異母、備受寵愛又能力超群的jiejie景嵐,不聲不響地跑國外跟一個混血女孩兒領(lǐng)證閃婚。這就算了,幾個月前,她又代孕了一對雙胞胎,明年初的預(yù)產(chǎn)期,人已經(jīng)搬到了美國養(yǎng)胎,一副要和同/性/愛侶歸園田居不問世事的樣子。

    景父這半年間頭發(fā)全白,眼見著與女兒談不攏了,他惱火之下,干脆把半放養(yǎng)狀態(tài)的私生子直接給提到了臺面上,欽定為接班人。

    景念北這一得勢,跟他有過命交情的祁陸陽如虎添翼,前路也跟著明了許多。

    唯一讓祁陸陽奇怪的是,之前一直喜歡在關(guān)鍵時刻撐自己一把的林永強,最近一個月來在很多場合與情境下選擇中立,似乎既不支持祁元善,也沒打算明著幫準(zhǔn)女婿,兩不靠。

    回到祁陸陽困于香/港那次,林家一直按兵不動,而且明里暗里要挾,祁陸陽本該在脫困后與他們生疏,卻還是理智地選擇了維持住表面和平,加之林雁池在中間斡旋,他與林永強反倒顯得比之前還要和睦親密,林永強也促成了祁陸陽手上幾個不大不小的項目。

    可這次游艇聚會,祁陸陽向林永強提出想讓人幫忙引薦引薦,對方含混應(yīng)下,過了好久才說力有不逮、辦不成了。

    稍一回味,祁陸陽對于林家這種模棱兩可,一進一退的態(tài)度,產(chǎn)生了極大疑惑。他說給景念北聽,對方也搖頭:

    “也許林永強在試探你?畢竟一口喂太飽,也怕你翅膀硬了自己飛走了。你心里小心著點,面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按國人的喜好,生意一般都在晚上談,白天,一船名流富賈們哪怕心思各異,還是擺出副極放松的姿態(tài),釣魚,曬太陽,和膚色各異的泳裝美女們嬉鬧調(diào)笑,好不熱鬧。碧海藍天之下,某俄羅斯寡頭那艘世界聞名的巨型白色游艇從眼前緩緩開過,喝高了的男人們瞎起哄,讓做東的大佬百尺竿頭更進一步,再買艘更氣派的,秒殺老毛子,為國爭光。

    遠離喧囂的船尾處,穿著長袖泳衣的祁陸陽正專心調(diào)釣竿上的魚線,沒到處摻和。

    景念北走過來,手搭上他肩膀:“裝什么比呢,非得穿這么一身,不嫌悶得慌?真這么怕曬,涂點防曬完不就事兒了?!彼腿岁P(guān)系近,說完便去拉祁陸陽腰上的泳衣,剛扯開一點,就嘶地倒抽了一口涼氣。

    “這他媽都什么東西?你……去紋身了?”

    祁陸陽一臉淡然:“嗯?!?/br>
    景念北又把他的袖子往上一捋,果然也有。他皺眉:“這不像你風(fēng)格啊,發(fā)什么神經(jī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