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節(jié)
陸晚一把抓住對方的手腕,眼神懇切:“答應(yīng)我!什么都別說!” “你……到底遇到什么事了?”曾敏探究地盯著陸晚,想從她臉上看出些什么,但那里除了倉惶無措與淺淺的哀求,什么都沒有。陸晚只是不停地重復(fù)著“什么都別說”,直到得了曾敏的肯定答復(fù)才走。 直覺將未來指引向一條詭異莫測的前路,她深知自己這套護士服是保不住了,結(jié)局可能還會更加不堪……陸晚半點都不想被誰看成只會惹事生非的小廢物,尤其是那個人。 哪怕遲一些、再遲一些被他知道,也好。 路過護士站時,陸晚猶豫幾秒,踮起腳,面無表情地將那張先進護士的獲獎?wù)掌蚁聛?,在一眾醫(yī)患詫異的目光中,揚手把它撕了個稀碎。 幾乎同一時間,兩名警察從電梯里出了來。不用他們半遮半掩地詢問路過的同事,陸晚將照片碎屑塞進口袋,平靜地走過去: “我就是你們要找的人?!?/br> 陸晚被帶走的這天,是四月一號,愚人節(jié)。 也是她25歲的生日。 除了爺爺,沒人記得。 * 凌晨,帝都某個煙霧繚繞的會所包間內(nèi),祁陸陽姿態(tài)懶散地靠坐在沙發(fā)角落,一手夾煙,一手拿著個巖石杯輕晃。曖昧的燈光穿過液體與冰塊,折射成一粒粒五光十色的碎片,盡灑于他血管噴張的堅實小臂上。 這一夜,祁陸陽沒讓任何人近身,男的女的一視同仁,甚至連狐朋狗友說話都不怎么搭理。只獨坐于此,一根接一根沉默地抽著煙。 不知是第幾次,男人摁亮手機查看,依舊沒有新信息進來。 對于今天的日子來說,這種情況實在太不尋常。 前六年的今天,“那邊”都會發(fā)來一條消息。從【我成年了】,到【蛋糕被余思源弄得亂七八糟,我媽根本管不住他。我以后再也不來南江過生日了】,再到【爺爺給我做了一大桌子菜,我們兩吃不完】……內(nèi)容不定,時間不定,對方也沒得到過祁陸陽的回復(fù),卻從未缺席。 心緒極不安定的祁陸陽推開門來到走廊上,沒多猶豫,直接給曾敏撥了過去。 隨著病情發(fā)展,曾敏的孩子狀況愈發(fā)不穩(wěn)定起來,她已經(jīng)連著三四天沒怎么睡覺了。女人音色疲倦,態(tài)度不以為意: “陸晚?她被警察拷走了,就中午的事兒,一堆人看見……她死活不讓我告訴你,我就沒說喏?!?/br> “她、不、讓……”祁陸陽壓住暴怒,反問,“曾敏!你兒子治病的錢是她出的還是我出的??。?!” 早料到他的反應(yīng)。曾敏聲音里帶著凄然:“實話跟你說吧,就算陸晚不來求我,我也沒打算在第一時間把事情告訴你?!?/br> “嫌錢不夠?” 莫名想哭,曾敏卻仍咬著牙不讓眼淚掉下來:“陸陽,你欠的那些爛賬,在我這兒用錢可還不清。我巴不得有人能替我來剜了你的心,看看它是不是rou做的!會不會痛!” 對面安靜了幾秒。但也就幾秒,祁陸陽無波無瀾的聲音就傳了過來:“有時間怨我,不如多分點精力照顧你兒子,顯然更有意義?!?/br> 這冷硬刻板的一句話,讓曾敏瞬間回到了很久之前的那一年。 當年的那批中學女生,迷戀的異性類型無非兩種:清冷內(nèi)斂、智商超群的白衣學長,或者前呼后擁、翻墻逃課的不羈混混。 陸陽哪種都不是。 他是介于黑跟白之間的獨特存在。高大俊朗的奪目少年,平時課照上獎?wù)漳茫蝗鞘赂慌率?,該打的架一個都沒落下;老師寵愛,同學擁戴,他跟著同齡人們爽朗地笑,開心地鬧,偏偏站在人群中時,那份氣質(zhì)總帶著些游離和疏遠。 這樣的陸陽,身邊圍滿了示好的異性,卻不是來者不拒。他心里應(yīng)該是有一套挑女友的標準的,外人參不透,只有自己懂。 曾敏有個漂亮閨蜜壯著膽子去遞情書。陸陽當著人面打開,掃一眼,又給扔回來,還嘆:“字沒人好看,可惜了?!?/br> 輕輕巧巧的兩句打發(fā),卻比接了情書還讓人難放下。 很自然地,在閨蜜還沒來得及走出來的時候,曾敏自己就先陷了進去。 讓人意外的是,陸陽這回沒有拒絕。他只是把話說得很直接:“沒談過戀愛的不要。還有,我只玩玩,不來真的。能接受再說?!?/br> 條件符合,曾敏幸運中選。 陸陽可以拿來消遣的事本來就多,升高三后課業(yè)緊張,曾敏愈加沒什么機會和男朋友獨處。就算空下來,他似乎也更樂意花時間和剛轉(zhuǎn)學來的侄女吵架又和好、和好再吵架地繞圈子,樂在其中,不厭其煩。 曾敏的一腔熱情在無盡的期待與落空中,漸漸冷卻。 她把心事分享給身邊人,對方漫不經(jīng)心地安慰:“誰?那個陸晚?你明明比她漂亮多了。不過你們倆還真有點象,笑起來嘴邊都有兩個渦?!?/br>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如墜冰窟的曾敏開始觀察那些曾出現(xiàn)在陸陽周圍的女孩:一個有神似陸晚的眼睛,一個擁有幾乎相同的臉型,一個甚至只是在氣急時都喜歡咬住下唇跺腳…… 這些女孩就像是沒有靈魂的積木,有人正用它們硬生生拼湊出一個觸不可及的虛幻念想。 參透真相的曾敏沖到陸陽跟前質(zhì)問,對方?jīng)]承認也沒否認,只無所謂地仰頭吐出個煙圈:“哦。那就掰唄?!?/br> 先愛上的人,總歸沒那么有底氣,甚至沒了骨氣。 臨近高考,陸陽失去了狩獵新鮮替代品的興趣,他在夜里神出鬼沒,又在白天刷題補覺。兩人這種有名無實的“戀愛”關(guān)系,得以不死不活地延續(xù)了一段時間。 直到心灰意冷的曾敏爬上了某任前男友的床,還懷孕了。 對方剛剛揚言要卸掉陸陽一條腿,緊接著就因為犯事進了監(jiān)獄。陸陽帶上錢把曾敏拽到醫(yī)院,大度地準備為陌生人造成的麻煩買單,她卻賭著意氣,死活都不愿意進手術(shù)室。 “他對我才是真心的,我……我會等他出來!” 陸陽把錢留下:“行。那咱們兩清,其他隨便?!?/br> 而今天的祁陸陽,最后說出來也是差不多的話:“拿錢辦事,下不為例。其他的,隨你的便吧。” 不提前事,不談感情,只講現(xiàn)實。當年的陸陽和現(xiàn)在的祁陸陽,面對不愛的人,有著一模一樣的冷漠性情和殘酷心腸。 曾敏的情緒在瞬間崩潰,她在對方掛斷的前一秒急聲道:“祁陸陽,你那個好侄女事到臨頭都不愿意來找你幫忙,你想過是為什么嗎?因為她根本就不信你!她不信你!” “你他媽懂個屁!” 咬牙切齒說完這句,祁陸陽不再和她浪費時間。 幾圈電話打完,初步打點好一切的男人冷著臉返回包廂,拿起車鑰匙就準備走。醉得舌頭打結(jié)的張元元一把拽住他手臂,問:“干、干嘛去?。炕懦蛇@樣……找你那個,小、小廢物啊?” 祁陸陽狠狠把人推開,爛成泥一樣的張元元失去重心跌倒在地,他嘴里開始罵罵咧咧,什么腌臜話都往外冒。 從來沒人跟他較真,但今天不一樣。 上前將張元元的衣領(lǐng)揪住,祁陸陽繃著臉,一字一句地說: “她不是廢物。你才是,我也是?!?/br> 作者有話要說: 垃圾作者亂開玩笑,來認錯了tat 順便提醒下追更的小天使們點一下收藏哈。這樣我好歹有點曝光機會。 第17章 chapter 17 連夜審訊完,天剛亮,陸晚就收到了取保候?qū)彽耐ㄖ辛羲紱]來得及去。 負責本案的是個責任心極強的中年警官。雖著陸晚有問必答,將事情從頭到尾交待得一清二楚,但對于她這種有確切證據(jù)能斷定涉案的嫌疑人,就這么放回家去,還是要擔很大風險。 辦手續(xù)時,這名警察不忿道:“小姑娘來頭不小啊。前后幾撥人來保你,一個比一個惹不起?!?/br> “他們能把你保出去,是他們的本事,但只要我辦這個案子一天,該怎么樣就得怎么樣?!?/br> “取保期間出市要報備,不準換手機號碼,護照暫扣。我們會不定期傳喚你過來問訊,必須做到隨傳隨到?!?/br> 取保候?qū)徴f穿了就是一種茍且的相對自由,陸晚心里明白。而等開了庭,她也許還會面臨牢獄之災(zāi),前科將被寫進檔案里,一輩子跟隨,直到死的那天才能擺脫。 可這又能怪誰? 一念之差的代價比想象中還要高昂,陸晚沒有選擇,只能認了。 用沉默面對警官的譏誚與不滿,她盯著對方一張一合的嘴,時不時點點下巴,除此之外沒有半分多余的情緒,原本明艷生動的五官只剩一片木然和平靜。 交待完一長串條款,警官將取保候?qū)彌Q定書推到陸晚面前。 在此之前陸晚還抱有僥幸,以為來保自己的人會是余奉聲??煽吹绞掷锏娜”:?qū)彌Q定書后,她瞬間就懂了。 ——平整潔凈的紙上,不論是被保人信息,還是保證人信息、保證金數(shù)額,甚至連日期都是一片空白,可鮮紅的公章卻已經(jīng)妥妥帖帖地給蓋好了。余地巨大,為所欲為,想帶誰出去,什么時候帶出去,都行。 本事大路子廣,做派還囂張又直接……能是誰? 也難怪這名警官會如此憤慨了。無意識咬住下唇,陸晚嘴上沁出一絲殷紅,臉龐總算有了點顏色。 等流程走完,陸晚看向警察,不死心地追問:“您能不能透露下,是誰檢舉的我?阮佩?還是別的人?” “無可奉告?!睂Ψ骄X地瞇了瞇眼,“根據(jù)辦案程序,你無權(quán)知道這些;而且……我沒辦法保證你會不會讓‘后臺’去報復(fù)人家。這種事不是沒發(fā)生過。” 苦笑地牽動嘴角,陸晚無奈,只能作罷。 毫不意外地,表情凝重的吳崢已經(jīng)等在了大廳里。他走上前遞過來一件外套,陸晚這才想起自己身上只穿了件單衣,指尖在初春清晨的寒氣里凍得通紅。 昨天,陸晚在一名女警察寸步不離的監(jiān)視下脫掉了護士服,她將衣服工工整整疊好,鞋頭擺正,連領(lǐng)子都給捋平了才放回儲存柜。鄭重得像在給某段人生經(jīng)歷做一場遺體告別儀式。 變故讓人一夜長大,連道別都顯得倉促張惶。 想起上次去西站接人時陸晚臉上的氣惱與失望,吳崢小心翼翼地處理措辭:“小祁總很關(guān)心你的狀態(tài),他只是——” “他不在最好?!标懲碚f。 她不會撒謊,說出來的話必然是真的。當然,話里的慶幸也是真的,眼底藏起來的失落更是真的。 ——陸晚奇怪于自己為什么要失落,明明祁陸陽不來,才不至于更丟人。 接到消息的姜藍等在公安局大樓的院子里,陸晚出門,徑直走了過去。 反復(fù)確認了好幾遍,見陸晚除了有些憔悴恍惚,渾身上下一根頭發(fā)都沒少,姜藍這才緊抱住女兒,語氣激動:“我的好乖乖!吃苦頭了,吃大苦頭了!” 她用手掌死死按住陸晚的后腦勺,恨不得把懷胎十月生下來的孩子重新揉到骨血里,用命護她個周全。 換做以前,陸晚十有八九會摟住姜藍一起哭個痛痛快快,今天卻只是回抱過去,將臉埋在母親的肩膀上安靜地蹭了兩下:“這不是好好的嗎,我沒事了?!闭f完便松了開。 姜藍是個粗神經(jīng),擦干凈淚就準備把女兒往自己車上帶,陸晚站在原地:“媽,老余沒受什么影響吧?” “沒有!完全沒有!”姜藍的語氣肯定得有些過頭,反倒漏洞百出,“你不要想這些了。mama先帶你回家,洗澡換衣裳除晦氣,飯我都讓阿姨做好了,回去就有得吃……” 陸晚搖頭:“我想去章華?!?/br> “回那邊做什么?” “我……” 回章華不過是個借口,陸晚不想再面對和醫(yī)院有關(guān)的任何人事,尤其是備受牽連的余奉聲。 她沒臉了。 見她踟躕,吳崢適時幫腔:“姜女士,章華縣離這兒遠,消息還得一段時間才傳過去。陸小姐住在那里會自在點。而且,余副院長正處于職位調(diào)動的敏感期,最好不要跟陸小姐接觸太多。免得落人口舌?!?/br> 意外于吳崢的體貼以及面面俱到,陸晚不由多看了他幾眼——對方耳朵上掛著個藍牙耳機,對于經(jīng)常開車出差的人來說,倒也不算突兀。 不動聲色地收回目光,陸晚捏住姜藍的手:“媽,只有老余好,你們才能好。”姜藍還要再勸,她堅持,“弟弟還小,你還是多分出些精神在他身上吧。我這邊能照顧好自己,真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