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時間不知不覺就到了八月中旬，今天是省大運會比賽的第五天，也是田徑類項目的最后一天。董碩按照之前與meimei的約定，請了半天假，上午的事情一處理完就開著車緊趕慢趕地來到了省體育場，正好在午休的時間趕到了。

    剛把車停好后步行來到運動員休息區(qū)門口，董碩就看見董霜老大遠地揮舞著通行證，又是做手勢又是大吼地讓保安將他放進去了。

    “不錯嘛，竟然沒遲到?！币粚⒏绺鐡粕?，董霜就拍著他的胳膊調(diào)侃了起來。

    “答應(yīng)你的事，我啥時候沒做到過？”董碩毫不愧疚地說著。

    “呵，你要是問，你答應(yīng)我的事啥時候做到過，我說不定還能回答得上來?！倍慕掖┮矝]半點猶豫。

    “啊，這就是躍遷啊?！倍T假裝沒聽見meimei數(shù)落似的隨手指著個logo就想轉(zhuǎn)移話題，“聽說你那盧學(xué)姐就是這躍遷的員工來著？”

    對于哥哥這毫無技術(shù)含量的轉(zhuǎn)移話題法，董霜翻了個白眼以示鄙視后，還是老老實實不愧對內(nèi)心八卦之魂地接上了他的話：“是啊。躍遷是個全省乃至全國連鎖的極限運動公司，像省運會這種大型比賽，一般都會贊助的。聽說今年的定向越野路線還是他們設(shè)計的，盧學(xué)姐好像也有參與。她雖然一直都說自己只是個打工仔，但我總覺得她應(yīng)該職位挺高的?！?/br>
    何止是高呢？說不定和老總還有親緣關(guān)系呢。董碩在心里嘟囔著。

    “不過啊，哥，”董霜突然賊賊地笑著，用肩膀撞了一下董碩，“你最近咋了？總是左一句右一句拐彎抹角地打聽盧學(xué)姐的事？該不會是看上她了？”

    董碩一腳磕在了不知道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馬路中間的石子上，差點摔了個嘴吭地。

    “啊哈哈哈哈，是就是唄，沒必要這么誠意地還來個五體投地吧。我看盧學(xué)姐不錯啊，雖然年齡可能和你相差的大了點，但她那老成的性格完全可以彌補空隙。你要是真看上了，告訴meimei我唄，我?guī)湍恪?/br>
    “下午接力，你在這兒瞎晃悠，沒事嗎？”董碩眼睛一瞥，不客氣地打斷了，“哥哥我可不想這么老大遠跑來看你怎么拖全隊后腿。”

    “嘿呀，瞧你這話說的。我不是怕你迷路，這才三下五除二搞定了那難吃的要死的運動員午餐，飛奔過來的嗎？學(xué)姐她們都還在餐廳慢慢品嘗著呢。再說，什么叫做拖后腿？我雖然是四人里100m電計最慢的，但我年紀(jì)最小才剛?cè)腙犚荒瓴坏桨?，這還是我第一次參加省大運會，就算這次不行，以后也還有的是機會。況且，教練也說過了，我沒必要有什么壓力，認真按自己的節(jié)奏跑好第三棒就行了，只要沒拉下個一百米，四棒的盧學(xué)姐都可以追回來的?！?/br>
    “就這志氣？拉下了讓別人追回？”董碩有些無語，“4x100接力，只要沒拉下一百米就能追回來，你那盧學(xué)姐會瞬移不成？”

    “誰知道呢，說不定她還真會?！倍柫寺柤?。

    嗯，畢竟是那人，還真說不定呢。對于meimei的這句話，董碩少有的心覺贊同。

    “對了，哥，”往董碩耳邊湊了湊，“我跟你說哈，盧學(xué)姐她說不定是我們的老鄉(xiāng)呢，山州人，山州人，虧我還以為她是這京州土生土長的呢?！?/br>
    “老鄉(xiāng)？”董碩的眼皮一跳。

    “這幾天比賽，我們正好住一個宿舍，那天早上我睡迷糊著呢，一下子腦子沒轉(zhuǎn)過來不小心說了句方言，我忘記自己說的啥了，但好像是問了個問題還是讓誰幫忙遞了個什么來著，盧學(xué)姐竟然聽懂了！”

    “我后來問她老家在哪兒，她說她是本省人，能聽懂我說的方言，只是因為平時兼職見到的來自各地的人多了，自然而然就學(xué)了個半懂，但我怎么想都覺得她是在忽悠人。自學(xué)半懂的方言，是那種別人一字一句說給你聽你能懂個大概；而像今早這種，說話的人打著瞌睡大著舌頭，她睡得迷糊著呢都能瞬間聽懂，不是母語是啥？”

    盧苓韻和自己是老鄉(xiāng)。董碩摸了摸下巴。那么……

    “但說來也奇怪啊，在我們那兒，像我倆這種說普通話能分得清n、l、f、h的，就已經(jīng)算得上是很有語言天賦了。像盧學(xué)姐那種說起話來還會情不自禁帶上兒化音的，我還真沒見過。哥，你說她這一口讓人根本聽不出出處的普通話，會不會是為了遮掩什么呀？她是我們的老鄉(xiāng)，卻因為某種原因需要隱藏身份，比如說是秘密特工什么的。你別說，哪天她說她真是特工，我一點都不會驚訝。”

    “瞎腦補啥著呢，”董碩拍了下meimei的后腦，“特工如果真能讓你看出來她是特工，那就不叫‘特工’了?！碧毓み@想法是荒唐了些，但盧苓韻隱瞞身份……

    “不是我想腦補，而是盧學(xué)姐真是個奇人?！倍脑捪蛔釉介_越大，“學(xué)姐是接力四棒，我是在被選拔成了三棒后和她磨合接棒時才知道的，她跑步……?。　倍牧讼伦约?。

    “不是很專業(yè)的人可能不知道，接力區(qū)不是中學(xué)校運會里的一條線，而是一個三十米長的區(qū)域，前十米預(yù)跑，用來給后一棒的人提前加速，后二十米才是真正接棒的地方。而后一棒的人在預(yù)跑區(qū)站的起跑點是有講究的，需要根據(jù)整個隊的情況以及接棒兩人的速度與習(xí)慣進行調(diào)整，使得整體速度優(yōu)化的同時，接棒點能正好位于接棒區(qū)內(nèi)，而兩人的速度也正好相對最快。所以選拔結(jié)束后的半個月里，我和她的訓(xùn)練一大半都是接棒磨合，反復(fù)斟酌預(yù)跑起跑點和接棒點?！?/br>
    “一般來說，后一棒人啥時候起跑是需要自己回頭觀察隊友情況后決定的，但盧學(xué)姐卻偏偏不這樣。她完全不回頭，只聽聲音，甚至從棒傳到我手里開始，她就閉上眼睛在那兒冥想了。她讓我跑到距離預(yù)跑區(qū)幾米的某個點時，自己吱一聲，她聽聲音起跑。為了找準(zhǔn)那個點又‘吱’得有技巧，我練的那叫個苦吶?！?/br>
    “預(yù)跑起跑不往后看靠我喊也就算了，她竟然連跑的時候眼睛都是閉著的！閉著眼睛跑步還能拿省冠軍，我的天！你說我能不胡亂腦補嗎？什么閉了眼睛能開天眼之類的?！?/br>
    “……天眼和跑得快有什么關(guān)系？”董碩嘴里吐槽著，可心里卻是將盧苓韻閉眼跑步這件事給牢牢記住了。

    他發(fā)現(xiàn)自己好像看到了某個真相的冰山一角。

    ――――――

    餐廳。

    一個穿著裁判服帶著遮陽帽的男子坐在了盧苓韻與方莜對面：“小盧，小方，好久不見。”

    “沈教練?！北R苓韻從餐盤中抬起腦袋，點了點頭。

    “沈教練好久不見呀?！狈捷瘬]了揮手。

    “?g小盧，我就再問一次，”沈教練往盧苓韻的方向向前湊了湊，“你真不打算進我們省隊？省大運會的本質(zhì)就像是省隊入隊考核似的，來參賽的人哪個不是擠破了腦袋想在我們這群省隊派出的教練裁判團面前好好露一手？你倒好，我這裁判長挖了三年墻角，你給拒絕了三次，還真夠堅定?！?/br>
    “您既然都堅持不懈地問了三年，那我也只能堅持不懈上三年了?！北R苓韻抱歉地笑了笑，“實在不好意思，我真沒有這個打算。”

    “哎――”沈教練輕拍了下桌子，靠回到了椅背上。

    “沈教練，要不這樣，您退而求其次把我挖去算了？”為了緩解尷尬，方莜笑嘻嘻地來了句。

    “行啊，等你百米再快上個0.5秒后?！?/br>
    “……”0.5秒，開玩笑的嗎？方莜的笑容塌了。

    “行了，你們今天下午接力，我雖然不是接力的裁判，但一個裁判長坐在這兒和你們聊，被心思多的人看到亂說些什么就不好了，你們慢慢吃。”沈教練正了正帽子，站起身，又說，“對了，聽說你們隊四人里今年換了兩個，兩個都還是剛?cè)腙牄]多久的新人？”

    “嗯，原本一起二連冠的二三棒的學(xué)姐都畢業(yè)了，就換上了大一大二的新人?！狈捷卮鸬?。

    “唔，新人，還是二三棒。看來你們的三連冠有些懸吶，”沈教練揮了揮手，“加油哈?！?/br>
    “嗯，謝謝教練?！北R苓韻點了點頭。

    沈教練走后沒多久，盧苓韻二人吃完了午餐正打算離開，一個熟悉聲音在背后叫住了盧苓韻：“姐！”

    盧苓韻的腳步一頓，盡管內(nèi)心抗拒著，但身體還是轉(zhuǎn)向了聲源的方向，“我不……”

    “我，我知道，姐……盧學(xué)姐?！编u祥平低著腦袋，手里攥著個什么東西，“可你和她長得實在是太像了，我總是控制不住自己就……”深吸一口氣，他猛地抬起頭，將手中的東西舉到了盧苓韻面前，“如果可以的話，你能收下這個嗎？就當(dāng)……”那是一個草編，編的手藝算不上好，但勉強看得出來是個蜻蜓。

    “呀，這年頭搭……”旁邊的方莜懟了盧苓韻一肩膀調(diào)侃著，卻在看見盧苓韻臉上的表情后，敏感地收回笑容閉嘴了，滿臉寫著“請當(dāng)我透明，你們繼續(xù)”。

    盧苓韻長長地嘆了口氣，在兜里掏出了什么，“喏?！?/br>
    “嗯？”看著盧苓韻舉在他面前的手機，鄒祥平一愣。

    “二維碼，加微信。不是要交朋友嗎？你這‘姐’都叫了，我不來點表示總不行吧？”盧苓韻又用目光示意了一下鄒祥平手里的草編，“這個是想送給你那jiejie的？”

    “……嗯。我一直欠她一句……”

    鄒祥平咬著嘴唇，也不知道是懷著怎樣一種心情，直直對上盧苓韻的目光，說出了這句話：“對不起，還有……謝謝。”

    “……”盧苓韻垂下了目光。

    最近的人一個個都怎么了，動不動就“對不起謝謝”？

    “嗯……行。”盧苓韻將草編接了過來，“那如果你不介意的話，你的話、你的東西，我就都替她收下了？”

    “嗯！”鄒祥平猛地一點頭，滿是陰霾的臉上終于閃過一縷陽光，“謝謝！”

    “是我這個收禮物的該謝謝你才對啊?！蓖@個實在算不上好看的草編，盧苓韻半自言自語地說著。

    鄒祥平走后，盧苓韻將草編拿在手里搗鼓了起來，“真丑?！?/br>
    “是挺丑的?！狈捷皽愔戳诉^去，“咦，你還會草編？”只見盧苓韻三下五除二就將那歪七扭八的蜻蜓變成了真的蜻蜓模樣，逼真到拿去旅游區(qū)賣都沒有問題。

    “以前在我爺爺那兒學(xué)過?！?/br>
    “你爺爺？”方莜一愣，“你不是外公帶大的嗎？”

    盧苓韻從草編上抬起了頭，“唔，‘外公’，‘爺爺’，都一樣，叫法不同罷了?！?/br>
    “哪里一樣了……”雖然嘴里這么吐槽著，但實際上，方莜也識趣地沒計較下去，而是換了個話題問道，“不過這種手藝，一般不都是傳男不傳女的嗎？”

    “那也得先有‘男’可傳，那個‘男’又愿意學(xué)啊?！毕蛑u祥平離開的方向，盧苓韻放遠了目光，不知道在想這些什么。

    作者有話要說：　　第二卷開始

    第27章

    兩三個小時一眨眼過去，接力賽已經(jīng)以沖刺跑的速度來到了眼前。

    董碩在觀眾席的位置正好在三四棒接力區(qū)附近，因此，他清楚地看見了，那與身邊摩拳擦掌抖胳膊壓腿的對手截然不同的，一站到賽道上就像是老僧入定了似的盧苓韻。盧苓韻與她的隊伍跑的是第三道，正好是八條賽道靠中間的那個。董碩用著現(xiàn)學(xué)的知識觀察起了八個四棒選手，他發(fā)現(xiàn)，盧苓韻是在八人中選的起跑點最靠后的一個。或許是因為她跑的最快，所以得能者多勞多跑幾米吧，董碩自己找了這么個理由。

    運動員到場后，比賽很快就開始了。只聽緊接著“各就各位”的一聲槍響過后，偌大的體育場就瞬間變得鴉雀無聲，只剩下了賽道上那三十二人的奔跑角逐。

    一大的一棒，董碩隱約認得，應(yīng)該是董霜口中那個與盧苓韻關(guān)系很好的學(xué)姐方莜。她與其余七個一棒的水平相差不大，當(dāng)接力棒傳到二棒手中時，比起跑時的位置稍微靠前了點，排在第二位。之后的二棒稍微被追上了些，接力棒幾乎與之前的第三名是同一時間傳到下一棒手里的。

    第三棒是董霜，所以董碩揉了揉眼睛以便能將meimei看得更清。然而，眼睛還沒來得及揉完，meimei就已經(jīng)快到接力區(qū)了。他看見，董霜的確如她所說的那樣張嘴喊了一聲，緊接著，入眼的就成了盧苓韻那閉著眼睛飛射出去的身影。

    接力棒到盧苓韻手里時，一大的隊伍已經(jīng)變成了并列第三名，可還沒等董碩從小小失落中回過神來，原本跑在第六道的并列第三，就已經(jīng)被盧苓韻甩到幾米開外了。追上第二似乎也只花費了不到兩秒，接著就是……緊咬第一。

    觀眾席上沸騰了起來。董碩隱約聽見，有人在興奮地解釋著，說這跑在第一的隊伍與一大一樣，都是強有力的冠軍候選之一，所以這個小組的第一第二，很可能就是最終的冠亞軍。

    在距離終點不到二十米的地方，盧苓韻與四道的第一已經(jīng)只相差了一個身形。在接近十米的地方，盧苓韻已經(jīng)與對方平齊。與此同時，董碩發(fā)現(xiàn)，她睜開了眼睛。

    平齊，快出四分之一個身子，眼看著就要壓線……忽然，四道的接力棒脫手而出，直直地向身側(cè)的盧苓韻砸了去。

    觀眾席上再一次喧囂了起來。

    董碩以為盧苓韻會因躲避而錯失第一的，但事實并非這樣。她卻非但沒有以為砸來的接力棒而慢下速度，甚至是連“躲”的條件反射都沒出現(xiàn)。接力棒在距離終點不到兩米的地方，結(jié)結(jié)實實地砸在了盧苓韻的額角上，她一個踉蹌向斜前方摔了去……

    之后的一幕就像是武打特效一樣，盧苓韻竟然在摔出去落地的剎那，直接以左肩為軸來了個斜滾翻，刷的一下站起來跑出了賽道。要不是她還伸手捂著被砸了的額角，視力不好沒看見接力棒的人，就要以為這是她沖線的習(xí)慣了――盧苓韻的滾翻，博爾特的閃電。

    等盧苓韻被幾個后知后覺的紅十字志愿者圍著帶離眾人視線后，觀眾席上才遲一拍地發(fā)出了聲整齊的“哇――”。

    比賽的電計結(jié)果在大屏幕上顯示了出來，三道的一大隊比隔壁的四道先壓線。

    “厲害，被砸了還用滾翻壓線拿第一。”不知是誰說了這么一句。

    “我經(jīng)常摔跤，早就防摔了?！辈恢獮楹?，董碩的腦海中突然冒出了這么一句話。

    她還……真是“經(jīng)常摔跤且防摔”。不到一個月里就見著兩次，被電動車撞，卻只是破了點皮；被接力棒砸，竟然是用滾翻搞定。

    董碩摸了摸下巴，不知道在想這些什么。

    忽然，手機震了震，是一條微信：

    “我們在醫(yī)務(wù)室，哥你來嗎？　　――董霜”

    董碩嘆著氣收回了手機，隨便逮個人問了去醫(yī)務(wù)室的路后，雙手插在兜里，慢悠悠地挪下了觀眾席。剛走出田徑賽場，走上林蔭道，還沒來得及走多遠，滿天飄的a4紙就擋住了他的去路。他彎腰撿起幾張后，抬頭向紙飛出的看了去。可頭剛一抬，就碰上了雙小碎步跑來的似曾相識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