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節(jié)
也不知道她的這句話觸動到了它的哪根神經(jīng),鸚鵡像是得到了鼓勵般高昂起頭吊著嗓子念起來,并且上了癮一樣地越念越快,直到趴著休息的狗都受不了它的聒噪,抬起頭沖著它“汪汪!”吠了兩聲,才不再鬼哭狼嚎,安靜地站立在橫桿上,偶爾才哼唧兩聲。 看來世間萬物相生相克,一物降一物是古今不變的真理,老祖宗真是有大學(xué)問,大智慧。 寵物店離家不算很遠(yuǎn),但隨著時間接近中午,車流量也逐漸進(jìn)入高峰,謝亦在路上堵了有大半個小時,才堪堪把車駛到小區(qū)附近。 而就在這時,原本已經(jīng)安靜下來的一狗一鳥卻忽然進(jìn)入了焦躁狀態(tài),一個在后排不停地轉(zhuǎn)著圈低聲嗚嗚,一個在籠子里撲扇著翅膀飛來飛去,嘴里不斷地叫嚷著“sasa!sasa!”。 董桑一開始還以為是嗶嗶這個小家伙又要做什么妖了,并且把毛毛也給帶壞了,后來才意識到不對勁,連忙向謝亦求助:“你快看看,它們兩個這是怎么了?是不是身體不舒服,暈車了?” “暈車?應(yīng)該不會吧?!敝x亦把車停到路邊,“它們要暈車早就暈了,怎么會快到家了才暈?而且上回我?guī)鼈內(nèi)櫸锏?,也沒見它們……” 說到這里,他的話音突然頓住,像失了聲一般戛然而止。 董桑有些不安地看向他:“怎么了?” 不會他也被傳染到了吧?這玩意還能傳染的? “沒什么。”謝亦回過神,沖她安撫性地微笑了一下,“我只是在想……我找到它們焦慮的原因了。” 董桑一聽,立刻問道:“什么原因?” “你看前面?!敝x亦示意她抬頭,“這條路就是當(dāng)初你出事的地方?!?/br> 董桑一愣,緩緩抬起頭看向前方。 在醫(yī)院的時候,她曾經(jīng)看過謝亦拿來的監(jiān)控錄像,知道了自己遭遇意外的全部過程,但那個時候的路上是冷冷清清的,只有她一個人沿著步行街道走的身影,再加上一輛朝著她呼嘯而去的車,和現(xiàn)在這條車流不息的熱鬧馬路完全不同,所以就算她出院之后前后經(jīng)過了這里三次,也都沒有認(rèn)出來這里就是她當(dāng)初出事的地點,或者說沒有意識到。 這兩個小家伙認(rèn)出來了嗎?這個她遭遇意外、倒地不起的地方? 說起來,監(jiān)控視頻里的她倒下之后,它們兩個也是像現(xiàn)在這樣,一個甩著尾巴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一個在她附近四處亂飛,即使聽不見聲音,也能看出它們的著急焦慮?,F(xiàn)在重新出現(xiàn)這種狀態(tài),是因為回想起了她當(dāng)初出事的情形嗎? 想到這里,董桑就覺得一陣暖意流過心田,回程路上因為鸚鵡不斷制造噪音產(chǎn)生的煩惱全都消散,輕笑著溫柔應(yīng)道:“原來是這樣啊……怪不得見到我時那么激動?!?/br> 謝亦也笑:“動物都是有靈性的,它們一定知道你出事了,所以在寵物店寄養(yǎng)了半個月都瘦了不少?!?/br> 說到這里,他沉默了片刻:“桑桑,你看這條路的時候,心里有沒有產(chǎn)生什么特殊的感覺?” 特殊的感覺?是指殘存的記憶那種嗎? 董桑搖了搖頭:“沒有,很陌生?!比绻械脑挘膊恢劣诮?jīng)過這條路三次都沒有發(fā)現(xiàn)任何不對勁了,連她養(yǎng)的那兩個小家伙都不如。 謝亦聽了,臉上并沒有出現(xiàn)多少失望的神情,只是平靜地應(yīng)了一聲,仿佛剛才的話只是他隨口一問,沒有真的期望她能想起一點什么。 他重新發(fā)動了汽車,往小區(qū)駛?cè)ァ?/br> 回到家時,已經(jīng)差不多是中午十一點,到了該吃飯的時候,謝亦幫著董桑安置好了兩個小家伙,就準(zhǔn)備去廚房做午飯。 董桑正要叫住他,詢問今天的這頓飯能不能讓她來試試,回到自個豪華別墅鳥窩、站在鈴鐺秋千上的鸚鵡就忽然開口叫道:“?。“。∵@日子沒法過啦!離婚!離婚!” 第34章 尖銳刺耳的“離婚”兩個字一經(jīng)響起, 謝亦的心頭就猛地一震, 抬出去的腳也定在了原地,無法再向前跨出一步。 他緩緩轉(zhuǎn)頭看向董桑,只覺得全身血液一片冰涼。 他怎么也沒有想到, 讓他輾轉(zhuǎn)反側(cè)了數(shù)夜難眠的這個詞語, 竟然會在這個時候、這個地點、從一只鸚鵡的嘴里聽到。 嗶嗶的學(xué)舌能力很強, 但也沒有聰明到一教就會的地步, 剛開始的時候董桑光是教它一句“你好”就教了很久, 這次這句話它說得這么流利, 可想而知從前聽到過多少次。 原來在妻子的心里,這場婚姻竟然早就到了沒有辦法再繼續(xù)進(jìn)行下去的地步…… 想到這里,謝亦的胸口處就一陣悶疼, 心臟似乎也扭成了一團(tuán), 讓他連呼吸都變得困難起來。 “離婚!離婚!” 鸚鵡繼續(xù)在秋千架上嚷著,時不時拍打兩下翅膀,晃得系在下邊的鈴鐺一陣脆響,在這寂靜的氛圍中格外明顯。 董桑怔怔地盯著它,半晌,才轉(zhuǎn)頭看向謝亦,明麗的眸底含著一絲驚訝與茫然。 她想起來了! 這個念頭如同一道閃電滑過謝亦的心間, 下一秒,他的心臟就糾結(jié)在了一塊,擰成一個怎么也打不開的死結(jié),喉頭也在一瞬間發(fā)緊, 啞著嗓子喚了一聲“桑桑……”,就再也說不出話來了。 他該說什么? 說他知錯了,以后一定會好好平衡家庭與工作之間的關(guān)系,不會再晾著她一個人,所以不要離婚;還是向她表明愛意,請求她不要離婚,他不想離開她,也不能沒有她? 他又能說什么? 表白也好,請求也好,在這種時候都是一樣的,一樣的蒼白無力。話說一千一萬遍,也沒有行動一次來得有說服力,而他之前的一切舉動,都證明了他沒有顧好這段婚姻、這個家。 他該怎么做,才能讓妻子重拾對他的信心,再度相信他,給他一個機會? 就在謝亦內(nèi)心天人交戰(zhàn)的時候,董桑終于開了口,語氣飄渺,仿佛在訴說著一件很不可思議的事情。 “原來……我在家里也看這部電視劇的啊……” “對不起,桑桑,我——”謝亦下意識地低頭道歉,說了一半才意識到有哪里不對勁,話音一頓,抬頭看向她道,“……你說什么?” 是他聽錯了嗎?她是說了離婚這兩個字,但好像不是他以為的那個意思。難道是他不想離婚的念頭太強,以至于都出現(xiàn)了幻聽? “我是說,沒想到我在家里也看電視劇,而且和我在病房里看的一樣,看來不管有沒有失憶,我看劇的眼光都是一致的?!倍Uf,眼眸亮晶晶地看著他,“《四十離婚》,這部電視劇你看過沒有?最近這段時間超級火、超級好看的一部劇,看了之后都不想結(jié)婚了的那種!” “沒有……”他喃喃應(yīng)聲。 “也對,你不像是喜歡這種類型的人,而且也沒有時間看?!倍|c點頭,“這部劇還挺長的,據(jù)說拍了有一百多集,我天天躺床上看才補了一點進(jìn)度,連電視臺的更新都沒有追上。” 謝亦呆愣愣地看著她,有些反應(yīng)不過來話題的進(jìn)展速度,不明白怎么忽然就從離婚跳到電視劇上面去了:“你……你跟我說這個什么離婚的電視劇干什么?桑桑,你沒有想起來?” “想起來什么?”董桑懵懵懂懂地反問。 “剛才嗶嗶說的那句話——” “哦,你說那個啊?!彼腥恍Φ?,“我現(xiàn)在就在跟你說這件事啊。你沒看過那部電視劇,不知道也很正常,嗶嗶它剛才說的那句話是電視劇里的熱門臺詞,女主角天天都說,我都快背出來了?!?/br> 她邊說邊掏出手機,打開視頻app,隨意從觀看歷史記錄里挑選了一集播放,拖動進(jìn)度條到某個節(jié)點:“你聽,就是這個?!?/br> 下一秒,視頻里傳出一聲歇斯底里的女子呼喊:“這日子沒法過了!我要離婚!今天就把這婚給離了!離婚!” 謝亦:“……” 他有些艱難地反問:“你……覺得嗶嗶剛才在說的就是這個?” “不然呢?”董桑一臉疑惑道,“鸚鵡又不會自己講話,所以這句話它肯定是從哪里學(xué)到的,不是從這部電視劇里,還能是哪部?難不成我以前還因為離婚跟你吵過架?” 謝亦喉頭一哽:“……那倒沒有?!本褪窃谑謾C上給他發(fā)了條消息,告訴他她要離婚。 “那不就得了。”董桑收起手機,滿臉輕松的模樣看得謝亦一時之間竟回答不出半個字。 此時鸚鵡又在高叫著“負(fù)心漢!王八蛋!”等語,董桑一開始還饒有興致地聽著,不過很快就感到厭煩了,從附近的零食架上搜羅出一袋瓜子,倒進(jìn)鳥籠的食碗里,果然讓它不再聒噪,安安靜靜地低頭嗑起了瓜子。 “它吃瓜子的樣子真好玩,頭一點一點的,上面的羽毛也一顫一顫的,好有趣。”董桑在邊上興致勃勃地看著它進(jìn)食,看到精彩處,還朝謝亦招了招手,讓他過來一起看?!澳憧炜矗^頂上的羽毛張開了,跟孔雀開屏一樣,它是不是公的呀?” “是公的。”謝亦走上前,口中解釋著她提出的疑問,目光卻沒有望向鸚鵡,而是看向正盯著鸚鵡的她,不再緊張的心情讓他的神色也緩和下來,從溫柔中流露出一股綿綿情意,“因為求偶需要,雄鳥身上的羽毛一般都偏艷麗,發(fā)音能力也更強,比較容易說話。” “是嗎?原來如此?!倍PΦ溃肮植坏盟脑掃@么多,原來是因為沒有伴侶,所以導(dǎo)致的內(nèi)分泌失調(diào)呀。你說,我們要不要再買只母的,給它湊成一對?” 謝亦剛要開口,正嗑著瓜子的鸚鵡卻忽然抬起頭來,兇巴巴地沖他們喊了一聲“看什么看!”,就又低下頭接著去嗑它的瓜子,整個過程持續(xù)不到三秒,卻成功地讓董桑的笑容僵住,神情也從滿滿的喜愛變成了嫌棄。 “不看就不看,你就自己一只鳥在這里嗑瓜子磕到天荒地老吧,看誰還管你?!彼p哼一聲,轉(zhuǎn)過身留下一個氣呼呼的背影,大踏步朝前走去,“謝亦,我們走,去看毛毛。” 謝亦啞然一笑,轉(zhuǎn)身跟上她的步伐,眼里有無奈和寵溺,但更多的還是感慨。 在他的記憶里,妻子一直都是一個活潑開朗的人,和她在一起時,她的臉上總是帶著笑容,開心的、矜持的、害羞的,甚至還有憤怒的,無論什么樣的情緒,她總能很快地把它們轉(zhuǎn)化為笑容,笑得眉眼彎彎。如果硬要用一個詞來形容她的話,那就是無憂無慮,能讓身邊所有人都忘卻煩惱的純真美好。 可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她臉上的笑容逐漸變少了,人也不再開朗活潑,變得溫柔嫻靜起來。他曾經(jīng)以為這是每個女生在結(jié)婚后都會有的轉(zhuǎn)變,就像男人成了家會更穩(wěn)重一樣,現(xiàn)在回想起來,真是大錯特錯。 一條躍動的溪流的確有可能會匯聚成一汪平靜的湖水,但那也是有生命力的,不會死氣沉沉。失憶前一階段的董桑與其說是碧湖,倒不如說是一潭死水,沒有朝氣,也沒有波瀾,等待著最后的干涸死去。 就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意外出現(xiàn)了。 對董桑而言,這或許是一場災(zāi)難,但對謝亦來說,卻不啻于一個轉(zhuǎn)機。 就像一場大雨傾盆而下,把整片潭水沖出泥淖,重新在山澗奔騰躍動,恢復(fù)生機,煥發(fā)活力,讓她再度回到了從前無憂無慮的時候。 就在剛才,謝亦還以為這個轉(zhuǎn)機要結(jié)束了,他們的生活將重新回到正軌,回到他們搖搖欲墜的婚姻、岌岌可危的夫妻關(guān)系上去。幸好,這只是虛驚一場,不過也正是因此,他想清楚了更多的東西。 他希望董桑能夠留在他的身邊,繼續(xù)著這段婚姻、這場陪伴,但絕不是以她失憶前的那種狀態(tài),如果留下的她還是悶悶不樂、郁郁寡歡,那他的一切行為也就沒有了任何意義。 他想守護(hù)的不僅僅是這段婚姻,還有她的笑容。 他首先想要的是她的幸??鞓?,之后才是她的相愛陪伴,如果——不,沒有如果,他已經(jīng)知道了之前的錯誤,不會再重蹈覆轍,所以想讓她相信他,只需要向她證明在他身邊,她一樣可以幸福、可以快樂就行了。 他會向她證明這一點的。 …… 因為嗶嗶的這個插曲,董桑又一次地忘記了進(jìn)廚房的事,等她想起來要試試手藝時,謝亦已經(jīng)燒好了午飯,在把菜往餐廳里端了。 她也只能沮喪地嘆出一口氣,跑過去幫忙端菜,同時和謝亦約定好,第二天的午飯由她來做。 至于為什么不做今天的晚飯……白天時間多,萬一她搞砸了午飯,謝亦還能有時間補救,要是搞砸了晚飯,他們就只能點外賣或者出去吃了,還要花時間收拾殘局,還是白天弄比較好,準(zhǔn)備時間也比較寬裕。 就這樣,董桑在吃完了午飯之后,就窩在沙發(fā)上,抱著手機上網(wǎng)精心鉆研菜譜。說是鉆研,其實也就是看哪個菜好吃,更重要的是好做,但翻了半天,她也沒翻出什么有用的東西,或者說是沒看明白。 比如說生姜10克,拍碎備用,拍碎她懂,但10克究竟是多少份量?難不成她還要去買個稱量器回來?再比如說鹽少許,糖少許,這個少許又是多少?實在是有點讓人難以琢磨啊。 再度看完一個美食教學(xué)視頻,董桑坐在沙發(fā)里,嚴(yán)肅認(rèn)真地想了一下,最終決定詢問謝亦:“那個……問你一個問題啊,我們兩個有沒有什么胃病之類的病史?” 謝亦一愣:“沒有。你問這個干什么?” “哦,就是給你打個預(yù)防針?!彼p描淡寫道,“因為明天我很有可能做出一桌黑暗料理,要是吃出毛病來就不好了,所以就先問問,既然沒有,那我就放心大膽地去做了?!?/br> 作者有話要說:好久沒發(fā)紅包了,這章發(fā)一下吧,留言的都有紅包~ 第35章 謝亦有些疑惑地笑了:“怎么會呢?你的手藝一直都很好, 比我做得還要好吃, 為什么會覺得是黑暗料理?” “哪里不會是黑暗料理?”董桑有些懨懨地反駁了一句,把身體往后一靠,陷進(jìn)柔軟的沙發(fā)坐墊里, “你不要再安慰我了, 我自己的手藝我心里清楚。剛才我在網(wǎng)上找了幾個菜譜, 對里面要求的份量做法心里都沒什么數(shù), 如果我手藝很好, 怎么會連這點東西都不知道呢?這些都是屬于常識一類的吧, 我連一點印象都沒有,不就說明我對這個領(lǐng)域很陌生?” 謝亦聽了,就沉吟了一會兒, 微笑著詢問她道:“那你覺得, 什么算是常識呢?” 董桑眨巴眨巴眼,沒有在第一時間回答,因為這個她還真不知道,或者說無法用語言去描述。 “大概就是那種正常人都會知道的知識?”她想了一會兒,有些不確定地回答說道,“只要是智力正常的成年人普遍知道的東西,應(yīng)該都能算作是常識……吧?” “好, 就以你說的這個為標(biāo)準(zhǔn)?!敝x亦說,“這個世界上智力正常的成年人有很多,那么桑桑,你覺得他們都會做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