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節(jié)
李大夫擺著手就打斷他:“莫急,什么時候空了再給也是一樣?!?/br> 說著這話,他扭頭看長安。 知道這往后便是陸家主事人,好心囑咐了句:“小姑娘可辛苦你了。承禮是老朽從小看到大的,這孩子雖說孩子氣了點,但也并非傻得全然聽不懂人話。你看在他心是真良善的份上,千萬好好待他,往后定有福報?!?/br> 長安瞥了眼周和以,當(dāng)著常松的面點了頭:“我知曉了?!?/br> “放心吧常松叔,我不嫌他傻,往后會好好待他?!?/br> 常松眼淚刷刷地落下來,又給她跪下了。 長安不習(xí)慣古人這動不動就跪的規(guī)矩,也實在看不得一把年紀還腿瘸的老人家給她跪,連忙就去扶。而聽了個大概的大盛戰(zhàn)神,以足智多謀聞名大盛朝野的玉面羅剎溧陽王爺周和以面無表情:“……” 所以,他如今是怎么?一個心智不全的傻子么? ☆、第五章 送李大夫走,常松便又跟李大夫去回春堂抓了些藥。 藥錢也是拿不出來的,可憐他一個老仆,昨夜倉促逃出來,里衣里頭縫的那點棺材本兒的。長安慣是個厚臉皮的,但也得有原則??此抖端魉鞯鼐筒鹨律眩B忙就打住?;ㄒ粋€殘疾老人家的棺材本未免太過了,于是她便請李大夫多寬限幾日,暫時賒賬。 李大夫也是醫(yī)者仁心,拍拍周和以的腦袋就寬慰長安道:“不急不急,你倆先把人給安頓下來再說吧?!?/br> 長安謝過了李大夫,轉(zhuǎn)頭盯著廢墟發(fā)呆。 常松不知她心中所想,一看她沉下臉就連忙寬慰長安,哄著她。 他心里實在怕啊!陸老爺死了,陸家倒了。新媳婦兒若是真要欺負陸承禮心智不全就此甩手跑了,他個瘸腿老頭兒也無計可施。 長安是在琢磨,該去哪兒當(dāng)?shù)暨@些東西。 雖然她是個丟到叢林也能活的女人,但這古代到底不如現(xiàn)代方便。物價什么的,交易方式什么的,她都不是很清楚。玉器瓷器她看不懂,也估不出價。長安心里擔(dān)憂,出了陸家這個門,他們?nèi)齻€該干些什么營生好。 常松不知長安心里所想,只當(dāng)他賣可憐的話說多了,長安吃他這一套,心里很是松了口氣。別的他都不怕,就怕新少奶奶撇下他家少爺跑。 樹邊閉著眼的周和以則豎起耳朵聽兩人說話,這會兒他也全部了解。 北疆一役,他被羅秀暗箭一箭穿心,應(yīng)當(dāng)是當(dāng)場就死了。羅秀是四年前通過武舉進入他賬下的,一直沒什么過人之處,他便沒留心過這個人。沒想到戰(zhàn)場上,他稍有不慎就死在這樣一個悶葫蘆的手上,當(dāng)真是惡心至極。雖不知為何他的魂魄未歸地府,反而附身到一個叫陸承禮的傻子身上。但就目前的情形看來,似乎不算太差。 這傻子是個六親皆無的,身邊只剩一個身殘年邁的老仆伺候。便是他有任何異常,也不必太憂心被人瞧出來。稍微麻煩的是傻子昨日方新婚。新婦看樣子不是個好糊弄的。周和以閉目沉吟,一時半會兒甩不掉,免不了得在這女人面前裝一裝傻。 緊閉的眼瞼下,他眼珠緩緩地動了動,掀開一條縫。 而那相貌酷似姜氏義妹的少女手里抱著個黑乎乎的東西,正蹲在灰燼中翻找。周和以又瞥了眼她腳邊堆得幾樣?xùn)|西,翻了快一上午才撿了幾只品相粗劣的瓷器。 虛瞥了一眼,給他洗腳都不夠格兒。 “常松叔,你來瞧瞧,”長安拿起其中一個掂了掂,感覺挺沉手的,“你看這些能典當(dāng)嗎?約莫能當(dāng)多少銀錢?” 陸家雖說只是一個小地主,但陸老爺行商多年,委實攢了不少家私。王爺看不上,當(dāng)鋪卻還是會收的。常松跟陸老爺走南闖北幾年,有幾分眼力。他走過去,挑挑揀揀的,選了幾個品相稍好些的遞給長安。 長安就聽他的,把好的放一邊,次的放一邊,分了兩撥出來。打算一會兒全拿去當(dāng)鋪試試,多少可以換一點。 挑挑揀揀的,一上午晃眼就過了。 陸家院子燒光了,連個落腳的地兒干凈地兒都沒。長安看了眼天色,方才還晴空萬里,這會兒就又陰了。大冬天的幾個人身上就一件單衣,都凍得不輕。尤其陸承禮背上還有傷,這么一會兒,小臉都凍青了。 這傻子是真傻,冷成這樣也不吭聲兒! 長安嘆了口氣,感覺自己莫名其妙就多了個大齡兒子。雖然荒唐,但還是得先找個暖和的地方安頓。 “常松叔你給估個價,”放傻子一個人在這不行,總得留個人看著。長安站起身,“我拿去當(dāng)鋪典當(dāng)換些銀子,咱們找個客棧先湊合幾日?!?/br> 事實上,陸家還有幾個同姓親戚在的。但經(jīng)過昨日喜房里那一遭,兼之陸家發(fā)生這么大事兒,今兒一上午都不見人來,長安就知道親戚靠不住。正好,她也不想跟他們打交道,索性也不提去陸家二房借住的事兒。 常松顯然也知道二房都是什么人,爬起來就想替長安去。 長安想了想,就讓他去了。 常松瘸了好些年,腿腳不便,卻不影響走路。長安見他背上東西出了門,轉(zhuǎn)身就去樹下去扶陸承禮。正如常松所說的這傻子疼了難受了不曉得喊,高熱燒成這樣,一上午長安都沒聽他吭過一聲,瞬間又替這人心酸。 唉,可憐巴巴的…… 為數(shù)不多的良心陣痛了下,長安發(fā)了她的善行,拿自己的手去捂了捂周和以。周和以時醒時睡,意志浮沉。這會兒一碰到長安暖和的手,下意識就攥住不放。 長安冷不丁被他冰得一激靈,差點就撒了手。不過聽到陸承禮粗重的呼吸,看在昨夜他拼命救了她一命的份上,就沒甩開。 捂了好一會兒,周和以的手總算熱了點。 失血過多,加上背上有傷,周和以早上清醒一會,這會不大認人。長安將他一只胳膊架到肩上,輕輕松松就把個八尺又余的男人給扛起來。 嗯,多謝力大無窮的金手指,這次她第二次對此表示滿意。能扛得動,就表示能治得住。往后陸承禮這傻子要熊什么的,她也能沖上去按死他。 迷迷糊糊之中,周和以感覺兩腳離地,睜開了眼。 長安靠他非常近,濃密的眼睫就在咫尺之間。恍惚之中看新媳的這張臉,就越像姜氏的義妹。周和以心里疑惑這少女怕是與小姜氏有點關(guān)系,瞥長安的眼神都帶著審視。長安低著頭看路,沒注意到他的眼神。 直到周和以受不住干涸得要出血的喉嚨,低低地呢喃:“水……” 長安才抬頭看了他一眼。 周和以慢吞吞地眨著眼睛,長安干脆把人扶到背風(fēng)的柱子后面。又去井邊撿了個小點的器皿,盛了點井水就喂他喝。 嗯,這個時候也沒必要講究的,有水喝就不錯了。 然而周和以第一口下去,冰涼的井水瞬間涼到了他心坎兒里。他一個激靈,連意志都清醒了不少。皺眉看著眼前拿冰井水喂他的女人,長安手里的盛器還懟著他的嘴,臉不紅心不跳地與他對視。 周和以:“……” “喝?。俊遍L安挑眉,“不是渴嗎?” 周和以眼中濃霧散去,瞬間就變得清透起來。心中一番快速思量,王爺非常識時務(wù)地露出委屈:“……牙冷?!?/br> “牙冷也得喝,”長安非常冷酷無情,“不喝就沒得喝?!?/br> 周和以:“頭疼……” 長安:“那你還喝不喝?不喝我倒了啊?” 周和以:“……” 長安舉著缽,停頓了三息,打算撤。 識時務(wù)為俊杰的王爺,于是乖乖啜起了冷水。一面啜一面瞥長安,長安垂著眼簾就這么冷淡淡地看著。 周和以灌了一肚子冰井水,透心的涼。 長安見他乖乖的,給他掖了掖衣裳的領(lǐng)口,轉(zhuǎn)身又去了廢墟。畢竟這都是往后立身的根本,就算是找瞎了眼睛,今天也必須全部翻遍。 她找的起勁,周和以靠著柱子瞇眼看,心里卻在琢磨。 如今這情況,他暫時離不得這女人。身上有傷是其次,他如今身處何處,外頭又是什么情況都暫不了解,貿(mào)然行事實為不妥。深吸一口氣,胸腔悶悶生痛。他勉強動了下上身,骨頭應(yīng)該傷了。 又緩緩閉上眼,暫時,走一步看一步。 長安將廢墟多淘幾遍,又撿出了不少東西。這一會兒,晌午都快過了,那頭常松典當(dāng)了瓷器揣了五十六兩四錢銀子回來。 長安跟常松了解了下這個時代的物價,居然是唐朝貞觀年間的物價水平。再看五十六兩四錢銀錢,眼睛倏地就放出了光。這樣看來,陸家確實是大戶人家。陸老爺一出就是三十兩,怪不得那兩個婦人直嘀咕著說她賣了個好價錢。 有了銀錢傍身,長安心里也安定了許多。 在廢墟了轉(zhuǎn)悠了大半天,她這身嫁衣也臟得看不出樣子。長安去井邊就著冷水洗了手臉,跟常松商量去夜里去哪兒歇息。 “南街那頭有便宜的客棧,住店,打尖兒都可,離李大夫的回春堂也近?!背K蓪稚鲜斓煤?,說道,“少奶奶不若先帶少爺去賃個屋。老奴這頭安頓了老爺,再去尋你們。老女不礙事的,到時候隨處找個窩棚窩歇一宿就行?!?/br> 長安哪能真讓他隨便找個窩棚住,哪怕貴點,也得要兩間房。 不過這話她不用跟他解釋,交代常松看好陸家,自己則架起人去南街找客棧。陸承禮雖然傻,卻生了一幅高壯的身材。長安架著他走起來特別拖拉,因這個人腿太長,根本就是在地上拖。 走了大約十來步,長安受不了了,干脆將人打橫抱起。 閉目假裝昏迷的王爺身子一僵,硬著頭皮沒睜眼。 縣城不大,從南到北約莫個把時辰一個來回。整個縣城也就三四家客棧,南街兩家,回春堂附近的那家并不難找。 長安抱著周和以招搖過市的,引得路上行人紛紛側(cè)目。一是長安動作突兀,二是這一男一女容色驚人。便是這般顯眼,兩人沒一會兒就到了客棧門口。 店里的小二伸著腦袋來瞧,冷不丁就被長安的臉給晃了一下。 等回過神來,面紅耳赤。眼前這一男一女雖形容狼狽,但一瞧著氣勢就知不像一般人。小二平日里迎來送往的,也算有幾分眼力勁兒,抹了把臉就熱切地把倆人迎進去。 掌柜的從柜臺后頭冒個頭,聽小二吆喝,就給開了兩間上房。 雖說是上房,但在小縣城里也沒那么大排場,其實就是兩間干凈些的屋子。一間一晚十文錢,一個月三百文,兩間六百文。若是包月一次□□清,就兩百五十文一間,五百文。長安暫時沒打算好,就按天數(shù)算。 進了屋,先將陸承禮放到榻上,轉(zhuǎn)頭就跟小二要了熱水和吃食。 凍了一天,又冷又餓。她也沒那么多不講究,吃食一端上來就先吃上了。閉著眼睛的周和以聞到淡淡的面食香味兒,肚子攪動一般地抽了起來。 王爺:“……”嗯,他也餓了。 但那頭女人似乎吃得正香,根本沒注意到他。王爺在睜開眼喊餓跟閉著眼喊餓之間糾結(jié)了一下,選擇了閉著眼。 “餓……”有氣無力的男聲低低地響起。 長安吃面的動作一頓,扭頭去看。 就見榻上那傻子鴉羽似的濃睫顫巍巍地抖動,緩緩地睜開。不得不說,這傻子生了一幅絕好的皮囊??∏蔚哪樕弦浑p清凌凌的桃花眼,看著人的時候,能直看到人心窩里去。長安這種鐵石心腸的直女瞧了,都不忍苛待他。 “醒了?” 周和以眨動著眼睛,輕輕點頭:“餓?!?/br> “面吃嗎?”長安端著剩下一半沒什么油花的粗面,走到他的面前。 面,就是素面,清湯寡水的吝嗇地灑了幾顆蔥花。長安吃了一小半,還剩下一小半。周和以眼睛瞥都懶得往碗里瞥了一下,眉頭皺起來說:“……看著不好吃?!?/br> “嗯,”長安將嘴里的面咽下去,點頭說,“是沒什么味道。你要吃嗎?” 王爺肚子咕咕地叫,但食物入不入得口在其次,龍子鳳孫的溧陽王爺從未食用過女人食剩的。他面上無辜單純,嘴上也不說其他,就低下頭,輕啞的嗓音委屈巴巴:“我想喝雞湯……” 長安垂眸俯視著他。 王爺抬起眼簾,默默與她對視。 須臾,長安端著碗重新坐回桌邊,呼嚕嚕將剩下的全吃完:“愛吃不吃!” 周和以:“……” ☆、第六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