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節(jié)
蘇纓嗓子經(jīng)水一潤,舒服了些。 轉過頭,瞧著她道:“你當我什么人,什么阿貓阿狗的客人都作?” 說話間,嘗試著聚氣,發(fā)現(xiàn)劍意盤旋于丹田,并未受迷香所惑,等迷藥勁過,可運用自如。 她并未表露,只是望著偃師師的眼睛睜大了,絲毫不掩飾其中怒意。 偃師師目光微微回避,道:“這里是太玄宮的地底下,機關無數(shù),統(tǒng)領不想做客,也要留下來陪陪我了?!?/br> 她又道:“我做了你許多傀儡,在外頭布了好些迷魂陣,也不知道新上任的燕統(tǒng)領找到這里,要多久?” “是了,他現(xiàn)在再不是單薄的一個人,還有太初樓供他驅使?!?/br> “不過一個男人,浪跡數(shù)十年,一朝得大用,登高位。當了太初樓的統(tǒng)領,下一步可就是朝上實打實的武將。想必正在天子的筵席上,與權貴推杯換盞,等著他日配一個名門淑女,出將入相。怎么來找你,你說是么?” 面對她似乎句句說來刺心的話。 蘇纓笑了笑。 她說:“偃師師,你這樣說話,未免也太看我不起?!?/br> 話音剛落,俏臉驟然一沉,指間便是一道凌厲劍意飛出,直擊向偃師師的面門。 作者有話要說: 祝大家女神節(jié)快樂! 這幾天全國兩會開幕,忙死了。 明天我爭取再一更。 第65章 游龍?zhí)恩俭t攔路 蘇纓雖然實戰(zhàn)經(jīng)驗不多, 也在沈丁等人手中見識過囚人的手段,擔憂偃師師再對自己用什么藥、或是趁著自己渾身無力鎖了琵琶骨……到時真是插翅難飛, 只能任由他們擺布宰割。 因此, 手腳剛剛恢復知覺,當即暴起發(fā)難。 偃師師被她的驟然襲擊驚住了, 只覺面門一熱,出于習武之人的本能,伸手去擋。這一擋不要緊, 蘇纓那只看起來毫無威脅、細白如玉的藕臂,在與她兩手相交的瞬間,一股雄渾浩瀚的內勁兜頭罩來,她尚來不及反應,喉頭滾上一股腥甜, 身體往后退了好幾步。 蘇纓一擊得手, 看向屋中的唯一一門。 偃師師驚駭萬分, 眼前陣陣發(fā)黑,道:“你莫亂動,外頭有人看守, 不是你闖得出去的。” 蘇纓忽出一擊,自己也氣海翻騰, 兼之迷藥后勁未過, 手腳發(fā)軟,遂立在原地,一動不動。 她極力維持著面上的平靜, 不讓偃師師探出深淺,輕聲問:“……是誰派你來的?” 在清歌樓有太多的機會,偃師師都沒有發(fā)難。她應當早就知道自己和燕無恤關系匪淺,卻一直隱忍不發(fā),甚至刻意示好,很是奇怪。蘇纓隱隱感覺,偃師師并非為了給父親報仇,而是別有所圖。 偃師師道:“等燕無恤來了,你自然就知道了?!?/br> 按照她的說法,外面機關遍布,想必就是為了張下天羅地網(wǎng),等燕無恤來赴會。 偃師師目光柔和了一些,又道:“蘇統(tǒng)領,你為人很好,我并不想為難你。今日這局,你只是餌,你呆在這里,他一死,我就放了你……你千萬不要輕舉妄動,一旦你踏出這道門,我也保不得你?!?/br> 偃師師在她的重擊之下,還不能動。蘇纓腳步輕移,一手輕輕觸到了門板上。 偃師師倒抽一口氣,勉力直起身來,疾喚“千萬不要!” 蘇纓側過頭望了她一眼。 偃師師受了內傷,面上泛白,愈顯得一雙鳳目,幽光瑩然,其間竟有滿滿的懇求之色。 她又看自己眼前的門。 這是一扇石門,上面雕琢了細細的蓮花和彩云紋樣,有一白發(fā)老仙翁半隱在云霞之間,手貼的地方冰冷濕潤。站得稍久,足下有涼沁沁的寒氣順著腿彎而上,無名涼風,縈繞身后。 時下正式盛夏,普世盡在烈日灼燒之中,就算是清歌樓的鳳鳴堂都難逃暑溽,這間屋子卻顯得空蕩蕩、陰森森、涼幽幽。 偃師師沒有說謊,這是地底下。 蘇纓垂下了手。 偃師師見她面露猶豫之色,后退一步,松了一口氣。 卻不料,下一刻,蘇纓便一掌推向前,“轟”的一聲巨響,門上的雕花亦微微顫動,石門洞開,一道幽暗的火光照了進來,直籠在了蘇纓身上。 面前是一條幽暗的甬道,四五步間隔就有一盞青銅燈,燈下有方形的小窗,像是機關,火光烈烈,燭花蓽撥,空無一人。 蘇纓探看片刻,便稍稍抬頭,看到了最近的一個機拓,齊刷刷一排,大概到一個成年男子的胸口位置,也就在她頭頂上一點點。 還有兩排在下方,高度約莫到她的腰側,還有膝彎的位置。 蘇纓發(fā)了發(fā)愣,并未邁出去,而是轉身撿起幾案上一個紫銅煙爐,拋在了甬道里。 怦的一聲金屬的響動,空空的無限回音,并有遠處的人聲:“什么人?” 革靴落在地上的聲音由遠而近,至少有不下一二十人,蘇纓反手又將石門合上了。 未幾,外面?zhèn)鱽砣说那瞄T聲。 “偃姑娘?” “出什么事了,偃姑娘?” 蘇纓屏住呼吸候在門邊,她袖中藏的峨嵋刺已被搜了去,發(fā)上一只尖銳的簪子也沒有,唯有手邊一個人高的銅燭臺,她拔去蠟燭,將尖銳的一頭朝外,握在手中。 偃師師將她的動作收于眼底,滿面驚駭之色。 她這日料錯之事有二,紕漏都出在蘇纓身上:其一沒有料到她竟然有這樣強悍霸道的內勁,竟似習武多年的高手,自己竟然會一不小心竟被她所制。 其二蘇纓才碧玉之年,一派純然無害,來到白玉京也是一味仗家中錢財,行止單純又嬌氣,怎料到她在這等情況下也不慌不忙,未有半點懼意,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 她這番動作,是擔憂甬道之中有機關,所以先把人引過來—— 她是真的想要逃跑! 偃師師心里沉了又沉,不過片刻的時間,手心里已經(jīng)起了一手的汗,出聲也不是,不出聲也不是。 她焦心如焚,萬般猶豫。 隨著敲門聲越來越大,眼看外頭的人就要破門而入,蘇纓竟深深吸了一口氣,抬起右臂,堵在了石門上。 蘇纓沒有童子功,她于武學一道,不過是護院師傅的一些拳腳,從前像聽說書一樣聽他說,外功和技巧的練習到了一定程度,需要內力的輔助,來進入更高的層次。不過修習內力,比外功門檻高、又繁瑣,甚么調動氣海,甚么運行經(jīng)脈,需要細致的指點,日復一日的修習。 當今,內功密譜在白玉京藏于武經(jīng)閣四五樓,尋常人幾乎不能接觸到。 蘇纓又是個最沉不了氣的性子,哪里肯耐下心來學那些需要日復一日練習才能初通門徑的內功密法。 故而如今身懷絕技,竟如稚子舉金,招搖過市,只知懷寶,不知其用。 自從上次在天澤武會,因不擅防守,輕而易舉被燕無恤摸到空門。她大覺羞恥,回來后沒少跟著刀譜練,甚至去向樓明月、聶元慎等人請教竅門。雖談不上頓悟猛進,亦是初步可以隨心調用劍意。 那刀譜,最后一頁,記載了一則修習內力的法門,喚作——明月潮汐法。 開頭一句 “腹若滄海,心如明月,氣若潮汐,經(jīng)絡如百川?!?/br> 其后是各個xue位貫通的秘訣。 燕無恤在這一頁下有批注:明月澄寧,光明萬丈,即天地潮起,奔騰不覺,浩瀚無極,無有能擋者。 蘇纓從前總在情緒波動,不自主之間釋出劍意,劍意瑣碎,弱者折枝傷花,強者摧木毀樓,十分隨它自己的意思,總不由得自己做主。前幾日在刀譜中看到這話,總是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發(fā)揮得最好的時候,也不過是在酒后與燕無恤相斗時。然而燕無恤畢竟是絕頂高手,就算敗于他手,也不知道究竟進步幾何。 這一遭,身處生死關頭,外頭有人在一下一下撞著石門,正要猛力相拼的當頭,兀突突地,想起這句批注來。 她的掌下,石頭劇烈的震顫。 力道相撞,湛盧劍意起“探微”。 蘇纓嘗試用明月潮汐法來調動內力,闔眼凝神。再嘗試用去調動之時,心若湛湛明月,身如披著厚厚的霜雪,五內如被冰涼月光照耀,氣息卻像是受到了月力感召的潮汐,一浪止,一浪復起,浩浩蕩蕩,奔涌于四肢百骸之中。 蘇纓抬起眼,看見石門上雕琢的“南極仙翁”的雕像裂開了一個口,像是一道笑痕突然出現(xiàn)在“南極仙翁”的唇邊,繼而越來越大,仙翁笑得越來越猙獰。 她屏了呼吸,手腕翻轉,五指覆于門上。 肩膀劇烈抖動,額上有汗?jié)u出,衣袂被氣勁帶的鼓舞翻飛。 “轟”的一聲,石門從中碎開,朝外壓了去。 門外的守兵懵了一懵,快速后退,在前有躲閃不及的,被石板砸中,口吐鮮血,暈倒在地。 守軍以為是燕無恤人已至,竟不知何時神不知鬼不覺的到了這地宮深處,不由得面如土色,吹響報信的土笛。卻不料灰塵散盡,竟是一個身形嬌小的紅衣少女從中而出。 青絲垂散,朱裙灼灼,手持人高長燈盞,轉眼間就刺退了上前緝拿的二人。 又有三人一期而上,卻被她橫過燈盞,接住刀鋒,再反力震退。幾度交鋒,十來個守軍竟然面對一個少女節(jié)節(jié)敗退。 當中有一個自恃巨力,高足有八尺,身形魁梧得像是一堵墻的衛(wèi)軍,手持金環(huán)砍刀,趁蘇纓在與旁人相斗時,猝不及防,將她手中的燈盞把斬為兩截。 銅鐵相擊,火花四濺,燈盞終不及百煉過的刀刃,在巨響下斷為兩截。 燈盞一斷,蘇纓便不免與衛(wèi)兵短兵相接,她因需要一點時間調動劍意,盡量避免近身rou搏,在他再度襲來之際,彎腰低頭,快速從他臂下躲了過去。 甬道內輾轉挪騰的空間小,不便于衛(wèi)兵轉身防守,卻極有利于蘇纓這樣身形偏矮小的人行動。 她似乎也發(fā)現(xiàn)了這一點,避而不打,左右閃躲。 甬道內又是一陣兵荒馬亂。 這時,不知是誰喊了一聲“放弩!攔住她!放!” 另一個聲音道:“不要放!我們人還沒出去!” 甬道內想起一陣機關開合的聲音,蘇纓此時離甬道盡頭還有百來步。 弩機打開,齊刷刷的斷箭飛了出來。 嗖嗖嗖—— 密箭如雨,暴風一樣,疾飛而來。 蘇纓撲倒在地。 身后傳來好幾聲慘叫。 她以聽見耳邊的風聲,嗡嗡的,掛掉了好幾綹頭發(fā)。 她心中砰砰而跳,伏在地上不敢動,弩機一刻也不停,一陣箭雨后,又是一陣。 若是成年男子,就算伏地,此時也不免成了刺猬。 好在蘇纓身形嬌小,堪堪能躲過最矮的弩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