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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最近江湖有點蘇在線閱讀 - 第28節(jié)

第28節(jié)

    車輪朝前滾的速度慢的幾乎可以不計,馬匹刨燥低嘶, 被馭夫按頭,蹄子刨出細細低低的聲音。

    四周都是擠著進門的人, 隊列出奇的安靜。

    司掌門禁的是撫順司下屬的官兵, 玄甲朱纓,素稱“玄甲軍”。從前沈丁帶的一列百人騎就是這樣的玄甲軍,雖時隔兩月余, 蘇纓再度見到這樣的兵甲,依舊打了個寒顫。

    她將窗幕遮得嚴嚴實實,縮回了柔軟的香枕里,百無聊賴,伸出手指頭,一下一下慢慢撥弄著窗邊帷幔下細細的碧玉流蘇。

    夏日,暑熱正烈。

    車中沒有焚香,只以干花兒拌上香粉,裝在錦囊中,懸在風口。

    蘇纓在被暑氣蒸騰的蘇香中,昏昏欲睡。

    蘇府曾經強烈抵抗過蘇纓入白玉京赴任一事,為此,蘇老爺還專程快馬飛報,帶了一匣金子,找朝中關系七拐八拐的大靠山。然而,關系剛剛疏通,大靠山還沒來記得說什么,天子已經一印定乾坤,蘇纓之名,載入皇榜,分發(fā)四海,天下皆知。

    接榜當日,夫人氣的差點對蘇纓動家法。

    “我將你在家中打個半死,比你去那不見天日的地方送了命好!”

    蘇老爺拼死相抗:“纓纓也是一時貪玩。再說,我不是找了纓纓她叔公的好友的妹夫么、有他頂上的‘云大人’護著,咱們女兒能有什么事?好歹也是個三品武勛呢。”

    蘇纓躲在她爹身后,扯著半幅袍袖,露出一小半張臉:“阿……阿娘怎么就知道,我就打不過他們?”

    夫人更氣了,指著蘇老爺罵道:“蘇之卿,都是你,把她慣的這樣不知天高地厚?!?/br>
    蘇纓委屈的眼眶發(fā)紅,還想反駁,被他爹擋了個嚴嚴實實。

    “倘若六萬兩銀子能讓纓纓去頑一場,也并不算白花了。她可是幫我解決了好大一個麻煩??倸w是一件兩全其美的事,夫人就放心罷?!?/br>
    ……

    “哎!放心罷!”

    ……

    蘇老爺好說歹說,把夫人說服了,自己卻在給蘇纓準備北行物資時,幾度落下淚來。

    喟然長嘆:“纓纓啊,在外面不比家中,可不能逞能了,好好兒回來,比什么都好?!?/br>
    蘇纓鼻酸隱隱,淚滿眶睫。悄悄轉頭,不令他瞧見擔心。

    清歌樓來接蘇纓的人,是十日前抵達西陵的。

    白玉京共有十二樓,每一樓統(tǒng)領十個武家,每一武家其下有三家從屬。

    清歌樓屬于十二樓倒數(shù)第三位,位于白玉京西北側,主樓設“鳳鳴堂”,待統(tǒng)領入主。

    清歌樓除了統(tǒng)御武家之外,也分擔了宮中部分教坊之職,武家多擅樂、舞、劇者,武學多走旖旎多姿,觀賞性強的門路——如偃家的雜劇、樓家的劍、聶家的舞蹈、元家的琵琶……

    按理說,統(tǒng)領一職,在樓里權柄極大,執(zhí)掌殺伐,上可通天。

    每一家應當都竭盡全力的巴結新任統(tǒng)領,以圖各家利益最大化。

    然而諸武家還殘余著幾分習武之人的江湖血性。

    蘇纓是什么來頭,稍稍打聽一下,便眾人皆知——

    都是花銀子買的武勛。

    清歌樓十家沒有一家派出嫡系子弟,均心照不宣的遠遠擇了一個旁支,好歹帶著家中的姓,勉強湊足了接人的隊列。

    旁的商賈人家,就算找不出習武子弟,也竭盡所能的從族中擇選一孔武有力的年輕后生當此職。偏偏西陵蘇氏劍走偏鋒,不但沒找個彪悍大漢來,連個男丁都沒有派出來,反倒是一個俏生生、嬌滴滴的小姐。實在是把“破罐子破摔”五個字演繹到了極致。

    清歌樓來人永遠都忘不了第一次見到他們未來統(tǒng)領時,她的模樣。

    蘇纓身著妃色錦衣,腰系珊瑚羅裙,腰佩水蒼玉,頭頂?shù)揍∶保曇粲秩彳浻譁仨槪骸霸蹅兝@道走罷?不走洛南古道,煙塵大,又沒有樹蔭蔽日?!?/br>
    哪里是想要執(zhí)掌權柄殺伐果決的統(tǒng)領,活脫脫就是一個要夏日行游的閨中女兒!

    然而就算是特意繞路避開了,仍舊不免路過橫亙在西陵與河洛府之間的小寒山。

    光是小寒山的天光,即便落日時分,也能輕而易舉,將人眼睛刺痛。

    曾經慘烈的戰(zhàn)場,如今已經清理得干干凈凈,沒有留下任何人和動物的尸骸。就好像,從來沒有一場惡戰(zhàn)發(fā)生在這里。所有人,包括燕無恤都銷聲匿跡,不留下一丁點兒痕跡。

    這些日子,蘇纓曾經在與母親去西陵親戚家作客時,悄悄溜出去過梨花巷。那時梨花業(yè)已落盡,唯余下梨樹肆意舒展,濃陰蔽日。

    劉叔給她斟了一杯酒,說自己也在找燕老二。

    “說來也怪,他在時我日日嫌他,他走了我這里卻沒有了下得苦的人,連駝酒都尋不到一個可靠的?!眲⑹宓溃骸鞍蠢碚f,他一個大活人,能走到哪里去?連我的煙信都尋不著他。太奇怪了,別是死了罷?!?/br>
    說起人命生死,劉叔這等見慣了的人,語氣再自然不過。

    蘇纓卻聽得心驚rou跳,氣道:“您別咒他?!?/br>
    劉叔呵呵一笑:“燕老二心里愛你。有你回護這么一句,他死了也是個舒坦鬼?!?/br>
    蘇纓面上唰的一紅,別過臉去。

    沉默半晌,又問:“那您知道,燕老二從前住在哪里么?”

    劉叔給她指了路。并且叮囑她:“從前聽說白玉京的人得了你的畫像,有人花錢尋你,你可要小心?!?/br>
    蘇纓應下,沿著梨花巷走到頭,在最深的巷子里,是一間仿佛幾十年沒人住過了的荒屋。門前蒼苔冷冷,一枝凌霄花攀在墻頭,藤蔓翠色蒼蒼,盤繞著小小一塊木牌,木牌上用凌厲筆鋒,寫著“燕然居”三個字。

    燕無恤是個習武之人,在蘇纓的印象中,舞刀弄棒之人多不喜讀書寫字。然而他的房間雖然簡素,卻磊著滿滿一架子書,經史子集,各有涉獵,桌上半開半掩著一篇《五蠹》,像是才釋卷不久。蘇纓摸到書的邊沿,厚厚的灰塵簌簌而下。

    她尋了一圈,整個房中只有一本書和武學相關,是一卷幾乎要被翻爛的刀法。半個字也沒有提到湛盧劍意。

    屋中除了書桌和書架,便只剩下一張床榻,干凈齊整,上頭殘留著燕無恤的味道。

    那是人行走坐臥久了會留下的,非特別靠近過否則難以察覺的,讓人生出那人便在眼前的錯覺的味道。

    蘇纓往后退了兩步。

    拿著刀法,拍干凈收入袖中。

    走出門去。

    想起什么又踱回來,狠狠在門檻上踢了兩腳,方揚長而去。

    車馬終于行至白玉京大門,有任命的文書,通行暢快,甚至還有兩名玄甲兵對著車轎行禮道:“見過統(tǒng)領?!?/br>
    蘇纓輕輕應了一聲。

    車轍滾滾,將她送入了白玉京。

    “統(tǒng)領,清歌樓鳳鳴堂在甲子位,約莫還有一個時辰才能到,您先稍事休憩?!?/br>
    稟話的人是個男子,聲音禮貌恭敬。

    蘇纓“唔”了一聲。又問“甲子?”

    那人娓娓道來。

    原來白玉京以天干地支為列排諸武家極各樓,橫每隔一千丈便有兩人高的石碑刻“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石牌,縱每隔一千丈同樣立“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石牌。

    當中諸坊并列,街道縱橫,非常齊整。

    馬車均是直行,速度極快。

    其列道之大氣恢宏,可見一斑。

    蘇纓估摸著快要到清歌樓時,微微打開一個縫,映入眼簾的就是一副蕭肅的江湖圖景。

    一韶齡女子,身帶蕙蘭,腰懸金鞭,鮮衣怒馬,疾馳而過。

    旁側是一方高樓,其上有殊顏妙女,背倚圓月,身姿曼妙,笑聲嚶嚀,聲如黃鶯。

    不知是不是眼花,蘇纓一個晃眼,看到在樓臺上,分明站著一個很熟悉的背影。

    玄衣灰氅,衣中卷著自終南山吹下的浩浩之風。

    他長身而立,挺拔軒昂。

    與那婀娜多姿的女子并列一處。

    作者有話要說:  【附;江湖小劇場】

    小劇場:

    江湖周刊:近日,《江湖周刊》于白玉京正式面世,俯瞰江湖,聚焦武家,上至滄海遺珠燕大俠心儀的小美人、白玉京云大公子的后宮、下至網紅陳巴野店必打卡名菜、大俠的坐騎追風的型號,無所不知,無所不曉,包羅萬象,歡迎訂閱。

    作為首期重磅嘉賓,我們邀請到了青陽子傳人,傳說中的九十九級神級大俠燕無恤。

    此人自出場以來,別人菜雞他虐菜,別人武俠他仙俠,女裝靚絕西陵縣,提刀強冠白玉京,陌刀出鞘,打架靠秒,虐殺沈丁,碾壓偃回。實在是江湖第一大掛b。

    不過近日據(jù)路邊社消息,開掛的燕大俠把他賴以生存的掛,送給心儀的小美人了。

    對此,跟隨《江湖周刊》一起,深入了解一下。

    以下是采訪實錄。

    某甲:燕大俠,有人說你把自己的東西留在了十六歲少女的身體里,把人家弄暈了三天三夜,持續(xù)低燒一個月,對此,您怎么看?

    燕無恤:……………………………………

    某甲:請問您當時是怎么想的呢?是什么讓你做出這樣的事情來的?

    燕無恤:(橫刀桌前)要不你先捋捋你的問題再和我說話?

    某甲提筆便寫:”震驚!江湖大俠如此對待良家少女“最新回應來了:當事人表示,不作回應!

    第42章 對月影今夕何夕

    蘇纓敲敲馬車壁, 車輪停了下來。

    她躍下馬車,再朝高樓上看去, 卻只見憑欄的女子回過頭來, 露出了了半張臉。

    她一身與旁邊男子同色的玄衣,青絲束作一把, 幾縷碎發(fā)垂在臉側,勾勒出細細長長的輪廓。鳳眸半睜,鼻廓臨月, 眼風里帶著絲絲清淡淺薄的笑,整個人透出令人窒息的艷麗。

    似有意似無意的,視線與蘇纓自下而上的觀望撞在一處。

    清風徐來,吹去她頰側的發(fā),露出底下唇角之畔, 帶著嘲弄的笑意。

    蘇纓頭戴帷帽, 粉黛濃重, 額貼花鈿,臉頰邊還用胭脂和金粉勾勒出蓮瓣,畫的一張臉叫人認不分明。唯有一雙眼睛, 干干凈凈,又圓又亮又大, 清澈的, 直直的,和她對視。

    “嗤——”

    玄衣女子微微啟口,一聲冷笑。

    她面露興味, 姿態(tài)慵懶,緩緩抬起手扶在了身側男子的肩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