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人證物證的都看好了，明兒才有好戲看！’’

    果然，翌日一早，三房先是傳來一陣兒一陣兒的尖叫聲兒。

    說是三爺姜坤腿兒不行了。

    老爺子老太太跟月姨娘都匆忙趕了去，見了姜坤，月姨娘又是一頓苦嚎，整個三房請大夫的請大夫，哭的哭，一屋子全是慘淡烏煙瘴氣的。

    劉氏更是哭得眼睛都腫成了一片。

    姜坤可是他們?nèi)康捻斄褐?，如今姜坤倒了，他們這些女眷該咋辦？

    衛(wèi)鶯便是這個時候到的。

    來之前，她已經(jīng)讓人去姜景那邊看過了，萬幸，他除了渾身有些脫離之外并無大礙，只需要好生修養(yǎng)些日子就能補回來，姜坤的事兒她也沒瞞著，畢竟是被害者，總得知道到底是誰在暗地里下黑手不是？

    姜景聽她平靜說出下毒之人時只沉默了半晌，才道：“我其實也早就懷疑了?！?/br>
    他清醒過來后就把昨兒的事給仔細(xì)想了一遍，姜坤的反常他如何不知？

    還有他那句毫無頭緒的話。

    讓他諒解他？姜坤他到底哪兒來這么大個臉？他都朝他下毒了，竟然還沒事兒人一樣求他諒解？

    他可不是圣人。

    衛(wèi)鶯一踏進門兒，劉氏的哭聲先是一頓，哭得紅腫的眼里還閃過惡毒憤恨，又嚶嚶的哭了起來：“老爺子，你可得給我們?nèi)隣斪鲋靼?，昨兒我就覺得三爺不對勁兒了，怎的其他人都沒事兒就三爺有事了呢，他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哪有幾杯酒就發(fā)了瘋的，這是有人擺明了要陷害我們家三爺啊，老爺子，你可得給我們?nèi)孔鲋靼?，不然這府上以后可不得誰都能踩我們一腳的了？’’

    說著，她眼神直往衛(wèi)鶯身上瞥。

    衛(wèi)鶯是管家的，府上出了事兒她頭一個就難辭其咎。

    老爺子接連兩個兒子出了事，精神早就萎了下去，他并沒有如劉氏所想怪在衛(wèi)鶯頭上，畢竟老大這會兒也不知如何呢，衛(wèi)鶯是大房的兒媳婦，她還能害自家相公的？

    只有老大好了，衛(wèi)鶯這個兒媳婦才能更好，夫妻一體便是如此。

    但衛(wèi)鶯管了府上的事兒，這事兒也必須要她給個交代出來：“衛(wèi)氏，你怎么說？’’

    老太太在一邊兒看戲，想著這回衛(wèi)鶯要是沒個交代的話這家只怕也是掌不了的了，那府上的中饋還不得如實回她手里頭來？

    衛(wèi)鶯淡淡的說道：“爹問的是，我來也正是為了這個陰狠毒辣，膽敢在府上謀害嫡兄的罪魁禍?zhǔn)?！’?/br>
    “轟’’的一聲兒，仿佛一個驚雷在眾人頭上炸開。

    “你說什么？’’老爺子幾乎心神俱裂，其他人也沒好上多少，誰都被衛(wèi)鶯這話嚇得不輕。

    她那意思，是說這個下毒的人是姜坤不成？

    但是三爺姜坤可是自個兒都廢了雙腿了，他怎么下毒？自己還能給自己下毒不成？

    劉氏心頭一慌，下意識說道：“大嫂你可不能冤枉人，我們?nèi)隣斆髅魇遣恢辣徽l給下了毒，你怎么還忍心往他身上倒打一耙的？我們?nèi)隣旊p腿都沒知覺了，已經(jīng)跟你們大房爭不了甚了，你就不能放過他嗎？’’

    月姨娘也是只哭。

    “衛(wèi)氏……’’

    “爹！’’衛(wèi)鶯開口：“我敢來，只是因為我已經(jīng)查清楚了?！?/br>
    她轉(zhuǎn)身看著劉氏，唇邊帶著譏笑：“老三雙腿廢了那是因為他自食惡果，要是他沒那個心思，也不會落得如此地步不是？’’

    劉氏氣得發(fā)抖：“你胡說！’’

    三爺做得隱秘，從頭到尾的連個下人的手都沒經(jīng)過，只要他們咬死不認(rèn)，誰還能往他們頭上栽不成？

    老爺子臉色發(fā)白，沉沉問道：“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爹，大嫂這是污蔑！’’劉氏先吼了起來。

    “是不是污蔑得有證據(jù)?！l(wèi)鶯不徐不淡的讓人把所有涉事的人帶了進來，在所有人面前一一審問過去，這些下人雖說都有些大大小小的毛病，但卻都沒有謀害主子的嫌疑。

    最后，衛(wèi)鶯又讓人把那個酒壺端了來。

    “這壺酒是三弟特意讓人燙了來的?！?/br>
    衛(wèi)鶯話剛說完，劉氏就叫了起來：“我們?nèi)隣攲ち撕镁苼斫o大伙吃有甚不對？還給吃錯了不成？老天呀，這做好事兒還有錯了！’’

    她正要撒潑，卻見衛(wèi)鶯淡淡的看了過來，像是看穿了她似的，嘴角一勾，說不出的嘲弄：“哦，那你說說丫頭們給爹等人倒酒完好無事，怎么三弟給侯爺?shù)咕凭统鍪聝毫耍俊?/br>
    劉氏說不出來，只得說：“我們?nèi)隣敳灰渤鍪聝毫?？’?/br>
    “是啊，三弟那可不是活該么？天作孽尤可存，自作孽不可活，誰能想到這酒壺上被人偷偷給抹了東西，害了別人，又害了自己呢？要不是他起了意給侯爺下了這毒，侯爺又怎會給他倒酒，最后三弟也沾上了呢？’’

    “你也不用狡辯了，太醫(yī)親口說過這藥乃前朝密藥，如今還有這等歹毒毒藥的，恐怕也只有幾位了，你們手頭這藥，便是不說誰也都能猜到出自哪里?！?/br>
    “好啊，沒料到竟然是你們這起子不要臉的賤人暗害我兒！’’老太太這會兒可算是反應(yīng)過來了，氣得跳著腳的指著月姨娘和劉氏直罵。

    姜景這個侯爺當(dāng)上了后可沒少給老太太長臉，這可是她后半輩子的靠山，如今全被三房給毀了，老太太氣得打殺他們的心都有。

    “沒有，不是我們！’’劉氏還想反駁，但人證物證就擺在這兒，總不能是姜景這個侯爺自個兒給自個兒下毒就為了栽贓姜坤吧？姜坤有甚值得他一個侯爺以身犯顯的？庶出不說，身上連個正經(jīng)的一官半職都沒有，反倒是姜坤，想把姜景這個侯爺拉下馬換自己上才說得通。

    老太太梗著脖子，顯然想通了這茬，揚手就朝劉氏打了去：“你們這些賤人，虧得我平日里對你們這么好，竟然還想著我兒子的爵位，我告訴你們，就算是老大沒了那還有老二呢，哪里輪得上你們這些庶出的搶嫡子的位置！’’

    劉氏沒防備，被老太太打了個正著，鬢好的頭發(fā)頓時散了一半。

    一下被打懵了。

    這一下，劉氏也顧不得了，反正三爺如今是毀了，又查出來是他們所為，承不承認(rèn)還有甚關(guān)系的？尖銳的跟老太太打起了擂臺，叫囂著：“就算是我們做的又如何？！指使我們的可是上頭的人，大哥就是侯爺又如何，他還能找上頭要理兒不成？’’

    “反了反了，你們?nèi)窟@是要反了天了！’’老太太氣得發(fā)抖，這府上除了衛(wèi)鶯，還從來沒人敢跟她又吵又鬧的，梁氏受了氣，轉(zhuǎn)頭就朝老爺子吼了起來：“我早說了這三房狼子野心你不信，如今果然應(yīng)驗了我說的話，一個小妾生的，還能知道甚禮義廉恥不成？’’

    月姨娘被辱罵，卻是連句嘴都回不上，只一個勁兒的懇求老爺子：“老爺，三爺你也是看著長大的，這孩子是不著調(diào)了些，但他是斷然做不出謀害兄長的事兒來啊，他肯定是一時糊涂，被人給挑撥的，老爺，三爺如今可都成這樣了啊?！?/br>
    老爺子本來氣憤得很，聽到月姨娘最后一句，卻是張了張嘴，說不出話來。

    是啊，老三都廢了啊。

    就算知道是他做的了，又能怎么著呢？

    “分家！這個家必須分！’’老太太氣得很，她腦子也轉(zhuǎn)得快，知道姜景這個老大是廢了，以后是只能靠著老二的了，老二江淮文弱，哪里斗得過老三這條毒蛇，把這人繼續(xù)留著，萬一哪天對她老婆子下手？

    老太太一想都心里直發(fā)寒，恨恨的盯著劉氏，心道定要把這三房給分出去！

    老爺子臉色大變：“分家，這不行！’’

    從頭到尾的，就沒人問過如今還頂著侯爺身份的姜景如何了。

    許是在老爺子幾個心頭，姜景也是注定了的廢人了，用不著給予太多目光過去。

    衛(wèi)鶯忍不住嘆了口氣，看著爭得面紅耳赤的幾人破有些好笑。

    爭什么呢，她已經(jīng)報給了大理寺。

    果然，在他們還沒爭論出個結(jié)果的時候，大理寺的人到了，在問清楚情況后，把姜坤帶走了。

    應(yīng)該說是抬走了。

    那邊大理寺的人一離開，劉氏頓時哭天潑地起來，還一副要打衛(wèi)鶯的模樣。

    “我要是你就不會這么蠢，畢竟三弟若是主犯，你這個幫兇還能跑得掉？與其想著跟我拼，倒不如想想自個兒怎么脫身的好?！瘉G下這句，衛(wèi)鶯也懶得理三房的官司。

    老爺子幾個還不滿得很，覺得這是家務(wù)事，衛(wèi)鶯怎么能把這種丑事捅出去，還報給了大理寺，瞞都來不及的！

    他們倒是想找找關(guān)系讓這事兒算了，但大理寺哪里肯，堂堂宣平侯，陛下的心腹在府上被人下毒，此等大事不說上報，竟然還想當(dāng)作沒發(fā)生，這怎么可能？

    當(dāng)即就捅到了安帝跟前兒。

    安帝果然大怒，命人徹查，最后不止查到了姜家老三姜坤頭上，甚至還牽連到了廉王，大理寺的人不敢擅自做主，請了安帝做主，安帝當(dāng)即便下旨奪了廉王在朝中的差事兒，命他去鎮(zhèn)守皇陵思過。

    朝忠心耿耿的臣子做出這等事，焉知他不會為了他屁股底下那位置直接朝他下手？

    連前朝密藥都用上了，還有甚是不可能的？

    這起轟動一時的宣平侯案最后以安帝重重處罰了幾個主謀為結(jié)束，廉王被罰至皇陵，徹底脫離皇位之爭，而姜三爺姜坤被關(guān)入大牢。

    宣判那日，劉家還上了門兒，說要把劉氏給接回去。

    劉氏也不想頂著個謀害兄長的名頭，丟下還年幼的兒子給了月姨娘，收拾了包袱便跟著劉家人走了。

    事情告一段落，所有人都以為姜家此后又要沉浮下去了，誰知這時候宣平侯姜景突然站了起來！

    在一片嘩然中，姜景又重新出現(xiàn)在了眾人面前，依舊得陛下看重，地位牢固得很。

    “夫人？’’安夏輕聲問了聲兒。

    光芒照射下，衛(wèi)鶯的臉色還帶著幾分透明，眼里卻無神，愣愣的看著遠(yuǎn)處發(fā)呆。

    打從那日事后，安夏便發(fā)現(xiàn)夫人尤其愛發(fā)呆，也只有小主子在的時候吵鬧得沒法才不會如此，她瞧著，莫非夫人被那日的嚇到了不成？看來還是得請個大夫才是。

    三爺姜坤被關(guān)那日，姜家也徹底分了家，如今大房還住在姜府里，二房和三房都搬了出去。

    三房那邊，三夫人劉氏回了劉家，三爺又在牢里，月姨娘一個人帶著劉氏的兒子和兩個庶女，老爺子便做主給三房多分了些銀錢，又怕月姨娘不會教，隔三差五過去三房那邊看看。

    老太太還是住在主院里頭，她剛開始不知道姜景沒事兒，只以為姜景真的癱了，上躥下跳的慫恿老爺子去給二爺姜淮請侯爺位，還想讓衛(wèi)鶯把掌家的權(quán)給交出來，后邊兒看到姜景完好無損的出來，整個人都嚇壞了。

    至此，母子兩個也生了嫌隙。

    老太太為了挽回兒子，又是扮良母又是柔聲說起了當(dāng)你拉扯他們兄弟長大的事不易云云，只收效甚微，老太太本來就不是那起耐心的，過了些日子見不起效也就撒開手不管了。

    總歸是她生出來的，還能不孝敬她不成？

    好一會兒衛(wèi)鶯才反應(yīng)過來，眸中帶了神采：“怎的？’’

    安夏搖頭：“奴婢只是瞧著夫人有心事兒是的。’’

    衛(wèi)鶯下意識就要否認(rèn)，但話到了嘴邊卻是散了去，又想起了那日清晨她在門外等著姜景出來，往日那么高大的人，被折磨得近乎奄奄一息一般，但雙眼卻亮眼至極。

    想來就是那雙明亮的眼蠱惑了她。

    姜景同她道：“以后好好過日子吧?！?/br>
    半晌，她回了個好字。

    上輩子的事仿若離她遠(yuǎn)去，她既然在最后選擇讓他活下來，便有打算不再去計較某些事，一塊兒把兒子撫養(yǎng)長大，在葫蘆的人生中，只有她這個母親是不夠的，姜景對這個兒子也素來疼愛，便是看在葫蘆每日里開開心心的份上她也不能再揪著不放。

    姜景若是死了她也許會暗自嘆息，但他偏偏活了下來。

    罷了，許是老天讓他受此折磨便是替她懲罰了罷。

    迎著灑落進來的光芒，響亮的笑聲兒由遠(yuǎn)及近，衛(wèi)鶯眉眼含笑的看著那個胖乎乎的小子向她跑來，身后還跟著幾個丫頭婆子小心的看著他腳下，一臉的緊張，似乎生怕他給摔了。

    衛(wèi)鶯輕輕一笑，所有的復(fù)雜在這一刻都盡數(shù)散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