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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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敏聞言望去,看見陰沉沉的幾縷云,將雨未雨,她點點頭:“嗯,是很好。” 不多時,馬車行至李府門前,梁玦下車,望著眼前迎來送往,熱鬧哄哄,不禁尷尬道:“人家的賀禮都是抬進去的,咱們這個瞧著實在有些寒酸?!?/br> 話音剛落,宏煜大步下來,看也不看他:“這位小哥,你會不會說話?本官是清介廉明,儉樸端正,什么寒酸?” 梁玦笑起來:“大人若稱得上儉樸,那我等豈非乞丐了?” “我等?”宏煜打量眼前三人:“你何時與她們這般親厚,我竟一無所知?!闭f罷轉(zhuǎn)向意兒:“趙大人果然厲害,本官佩服?!?/br> 梁玦被噎了下,正欲解釋,管家卻迎了過來,他與宋敏將賀禮和禮目送上,再抬眼時宏煜和意兒已步入府內(nèi),被李家父子和一群鄉(xiāng)紳老爺簇擁而去。 宴席擺在大廳,戲臺也已搭好,此類酒宴實則多半是借著孩子的名義聚會交際,走動關(guān)系,眼下尚未正式開席,嘉賓們紛紛離座,都來向知縣和縣丞敬酒。宏煜心情欠佳,懶得應(yīng)酬,連酒杯也沒舉,倒是意兒替他擋了幾下,盛情難卻。 待戲臺開唱,人群散了,各回各位,意兒低聲對宏煜道:“我并沒有籠絡(luò)你的刑幕大席,梁先生近日常去我那兒閑坐,我也不知緣故。” 宏煜捻著杯子閑轉(zhuǎn),似笑非笑道:“怕是你那兒有人給他灌迷魂湯了吧?!?/br> 意兒皺眉:“別說得這么難聽,我猜他大概是看上阿照了?!?/br> “什么?”宏煜轉(zhuǎn)過頭來:“我覺著,他應(yīng)該是看上宋先生才對。” “敏姐?不會吧?” 宏煜雙眸微動,黑沉沉盯著她:“你不信?我們不妨打個賭,猜他究竟鐘情于誰。” 意兒警惕,問:“賭注呢?” 宏煜往后閑靠,目光游離在她鬢角:“我不缺什么東西,想必你也一樣,如此倒不如賭個樂子,輸家滿足贏家一個要求,你覺得如何?” 意兒聽著有趣,要笑不笑地打量他:“我贏了,讓知縣大人給我洗腳也行嗎?” 宏煜面色淡淡:“你贏了,本官供你驅(qū)使,言出必行,即便洗腳。” 驅(qū)使他,誘惑真大呀,可是……意兒垂眸思索,“哦”了聲,轉(zhuǎn)頭去看戲臺。 宏煜皺眉,桌下踢她凳子:“說話。” 意兒冷不丁一顫,狠狠白了一眼:“賭就是,誰怕誰?” 談話間,李老爺滿面紅光前來敬酒,李若池和顏嫣跟隨其后,席上少不得一番周旋,酒過三巡,又命奶娘把孩子抱出來應(yīng)景,賓客們紛紛稱贊姐兒生得像她娘親,日后長大必定也是位美人。 意兒百無聊賴地吃酒,目光正要尋覓敏姐,不料卻看見外頭進來一個眉清目朗的男子,面容瞧著很是眼熟,定神細看,不由大吃一驚:“夏堪?!” 宏煜聞聲望去,同樣詫異:“他怎會在此?” 意兒又是一驚:“你也認得他?” 宏煜道:“他與我乃同科試子,三年前在京中備考,會試前幾日卻突然放棄應(yīng)試,倉促回鄉(xiāng)去了。聽聞他今年高中,放榜那日又被告發(fā)冒籍應(yīng)試,驚動朝野,如此名聲,有誰人不知?” 這位姍姍來遲的不速之客對席上眾人的注目視若無睹,泰然自若地笑著,目光直視李若池夫婦,一步步走近。 顏父臉色大變,沉聲質(zhì)問管家:“誰讓他進來的?!此人不在受邀之列,還不快請出去!” 李父不明所以:“親家為何如此動氣?來者都是客,大喜的日子,有話好商量。” “……” 席上有人議論,說這夏堪曾客居顏府一年有余,乃顏父為顏嫣所聘西席,算來也有教導(dǎo)之恩,只是因為冒籍應(yīng)試一案,牽出他乃倡優(yōu)之子,顏父忌諱,所以才不愿相見吧。 意兒一邊聽著,一邊默默抿酒,此時夏堪已來到主桌,恭恭敬敬地向顏父和李父拱手,笑道:“晚生不請自來,還望兩位老爺見諒,只因聽聞貴府弄瓦之喜,特意前來道賀。” 顏父五官扭曲:“我受不起,你請回吧!” 夏堪面色如常,淡淡地瞥了顏嫣一眼,顏嫣卻不看他,只是冷著臉,雙手緊扣著李若池的胳膊,渾身僵硬。 “我今日來,除了賀喜,還有一事想請教二小姐?!毕目爸倍⒅?zhèn)定自若笑著:“哦,如今該稱呼少奶奶了?!?/br> 顏父大怒:“來人,把他給我攆出去!” “老爺莫急,待我說完,自然會走。”夏堪一動不動地看著顏嫣,眼神是望穿秋水的錯覺,聲音清涼:“舊年晚秋,你說要嫁給我,讓我?guī)愀唢w遠走,如今不過數(shù)月,你嫁做他人婦,連看我一眼也不肯了。無妨,你不愿見我,聽著也行,我心中有一個疑惑,還請如實相告,你生的這個女兒,究竟是不是我的骨rou?” 話音落下,眾人噤若寒蟬。 意兒和宏煜不由得對視一眼。 竟然這么刺激。 第19章 李府的酒宴被夏堪攪亂,不歡而散。意兒肚子還是空的,宏煜提議另找地方吃飯,于是他們四人從李府出來,直接駕車去了東街酒樓。 “你們說,李若池為何那般沉得住氣?”梁玦由衷嘆道:“當(dāng)眾受此大辱,換做旁人早就和夏堪拼命了,他竟然面無波瀾,還笑得出來!嘖嘖,實在佩服?!?/br> 宋敏向意兒道:“我們離京時夏堪還在獄中,當(dāng)時刑部和大理寺相持不下,一邊要嚴(yán)懲,一邊要寬饒,如今看來,皇上還是很仁厚的?!?/br> 宏煜專注夾魚rou,道:“聽聞皇上已決定廢除賤籍,開豁為良,今后即便是倡優(yōu)之子也能堂堂正正參加科舉,夏堪估計要被寫進史書了。” 梁玦笑道:“可不嗎,他一出獄便被刑部尚書招入府中為幕,炙手可熱,前途可期啊。” 意兒望著那條鱸魚,見最好的地方都被宏煜給吃了,不禁喃喃道:“你們對京中動向還真是盯得緊吶。” 宏煜看她一眼,沒說什么,過了半會兒讓堂倌再蒸一條來。 梁玦道:“已經(jīng)這么多菜了,你面前那條還有大半呢,吃完再叫吧,莫要浪費。” 宏煜皺眉,支使堂倌將剩下的魚尾巴端給梁玦:“喏,別浪費?!?/br> “……” 意兒失笑,四人吃吃談?wù)?,在持續(xù)的話語里小酌,款斟漫飲。 梁玦想起一事,問:“數(shù)日前那樁通jian的案子,不知大人是如何了結(jié)的,據(jù)說當(dāng)時鬧得厲害?!?/br> 意兒吃飽了,雙眼迷離,懶靠著椅子:“說來你們肯定不信,那婦人的婆婆,也就是原告的親娘,親自到衙門替兒媳辯解,說她兒子長年不在家,夫妻情薄,兒媳守在家里很苦,找個慰藉是可以理解的。” 他們果然難以置信,梁玦皺眉笑道:“這也算奇聞了,婆婆竟然默許兒媳偷情?!?/br> 意兒道:“她婆婆孀居多年,大約感同身受吧?!?/br> 宏煜似笑非笑地望住她:“看來趙大人也感同身受了?!?/br> 意兒自顧吃酒,不理不踩。 宏煜瞥向梁玦和宋敏,貌似隨意道:“聽聞宋先生原是御史大人身邊的大席,不知你做刑幕多久了?” 宋敏思索:“有十年了?!?/br> “輾轉(zhuǎn)十年也是辛苦,先生可曾想過婚嫁,安定下來?” 宋敏愣了愣,一時不知如何開口,意兒怕她為難,代為答道:“嫁人有何好處?我看還不如獨身自在,也不用受那些約束。” 宏煜冷颼颼嗤笑:“所以這就是你當(dāng)初悔婚的原因嗎?” 意兒猝不及防,張口結(jié)舌:“……眼下不是在說這個?!?/br> 宋敏和梁玦都笑了。意兒不自在,轉(zhuǎn)開話題,提醒梁玦:“你不是答應(yīng)阿照要帶些吃食回去嗎?” “哦,是……可不知她口味如何,平日都愛吃什么?” 宋敏答:“她愛吃rou,但夏日炎熱,還是用些清爽的小菜為好?!?/br> 宏煜看了看意兒,沒說話,默默吃酒。 后來又談及李若池和顏嫣,梁玦對此事興趣濃厚,猜測說:“如此一鬧,豈非要滴血認親才能確定孩子的父親究竟是誰?” “滴血驗親之法并不可靠?!币鈨旱溃骸靶抻啽尽缎堂洝芬炎隽烁恼??!?/br> 宋敏接話:“聽聞那孩子是早產(chǎn),并非足月而生?!?/br> “不是因為羅貴夫婦以尸訛詐,顏嫣受驚而早產(chǎn)的嗎?”梁玦疑惑:“看來此事只有顏嫣自己清楚了?!?/br> “那倒未必,”宏煜說:“若真有蹊蹺,那接生的穩(wěn)婆,看診的郎中,近身的丫鬟,必定瞞不過去。只是想要撬開這些人的嘴,沒那么容易。” 梁玦和宋敏又閑聊幾句,宏煜見意兒悶不做聲,只托著下巴,呆呆的模樣,像是午后困頓,昏昏欲睡,于是他也沒了興致,懶靠著椅背,百無聊賴。 吃過飯,四人回了衙門,不在話下。 *** 眾賓客散去,剩下殘羹冷宴,滿庭蕭索,顏嫣一直垂頭緘默,由始至終沒有辯解半句。 李父李母幾乎不曾氣死,要她務(wù)必給個交代。 李若池將她擋在身后,信誓旦旦地告訴父母,女兒絕對是他親生,夏堪今日之舉不過為了報復(fù),陰魂不散,其心可誅。 李父問:“他報復(fù)什么?” 李若池默了會兒,略嘆口氣,道:“夏堪冒籍應(yīng)試,被人告發(fā)入獄,是我背后指使的?!?/br> 顏嫣驚愕地抬頭看他。 李父更是不解:“你為何要做這種事?他與你有何恩怨?” 李若池冷聲道:“他騙了嫣兒,我不可能讓他好過?!?/br> 李母指著顏嫣:“原來你在家做女兒時便與那夏堪有私,否則他豈敢詢問孩子的身世?!我們李府清清白白,怎能娶一個不干不凈的yin.婦?!如今還鬧得滿城皆知……你還有何顏面站在此地!” 李若池面色陰沉:“嫣兒是我要的,誰也不能這么說她。若府里有人容不下,我們便出去自立門戶,父親母親也好清靜,反正我這個殘廢兒子從未給你們添過什么光,眼不見倒心不煩?!?/br> “你……你說的什么話!” 李母大哭:“我的兒,你這是要戳我的心,割我的rou??!” 顏嫣在后面緊握住他的手,按捺道:“別說了,別說了?!?/br> 李若池胸膛起伏,額角青筋突顯,克制著,平復(fù)半晌,終是忍耐:“兒子晚些時候再向父親母親賠罪?!?/br> 說完腳步不停,牽著顏嫣回房去了。 院中服侍的人被打發(fā)下去,光影暗沉的屋里剩他們夫妻二人,李若池垂頭坐著,兩手緊扣住床沿,不知在想什么。顏嫣點了燈,走過去,蹲下,替他摘了假肢,然后按揉那凸凸一截殘腿。 “我去見他一面,看他到底要干什么?!彼f。 李若池搖頭,嗓音沙沙的:“我不想你見他?!?/br> 顏嫣默了會兒,當(dāng)下沒應(yīng)答。 “怎么了?”李若池目光幽深,陰陰涼涼:“他一回來你就失魂落魄,這般迫不及待想飛過去嗎?” 顏嫣頓了頓,輕聲道:“我沒這個意思?!?/br> 他伸手托起她的下巴,仔細盯著這張臉,無時無刻不令人心動的尤物,每一處都叫他愛不手,魂牽夢縈。可是別人也這般留戀著,覬覦著,忘不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