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天之下可能只有世子燕卻知道，自己父王，大約是去了母親的墓前，長守著她的安寧。

    終其一世，伴芳魂旁。

    *

    “姐兒快醒醒，這都日上中天了，您再不起來，仔細(xì)奶奶收拾您！”

    年紀(jì)輕的丫頭左右麻利勾起了床幔，另一個丫頭趕緊把睡眼朦朧的央央扶起身來，擰了水的帕子捂了她的臉，冰得央央渾身一個激靈。

    “姐兒這可是清醒了？”

    央央呆呆坐在床中央，第三個丫頭手持青銅面盆進(jìn)來，柔聲勸著。

    “快些洗了，小的伺候您更衣，姐兒就能早點去奶奶那兒撒嬌認(rèn)錯了?！?/br>
    央央扶著額，聲音有些啞。

    “我做了什么？”

    第四個丫鬟挑選了一身紫藤花刺繡的長褙子并一條間色襦裙，回頭笑著說：“姐兒這是睡一覺就不認(rèn)賬了，西席先生都讓您給欺負(fù)跑了，奶奶火氣大著呢，您這會子怎么躲都躲不過的，早些去認(rèn)了錯，給奶奶陪個不是，也好受些教訓(xùn)。”

    西席先生……

    央央起身讓丫頭們伺候著梳洗更衣，坐在銅鏡臺前，看著丫頭手腳麻利把她長發(fā)挽做了雙垂髻，又在她鬢角插了一根簪花。

    銅鏡里的少女圓臉圓眼，帶著點嬰兒肥，眸子清亮，臉頰有笑窩，rou呼呼的，瞧著可是惹人愛。

    只年歲瞧著不大，頂多十三四的模樣。

    央央垂下眸，再抬頭，眸子里的那些深邃都隱藏了起來。

    這個話本她若是沒有記錯的話，該是《王侯書》。

    女主曦月郡主少女時愛慕著一個霽月風(fēng)光的男人，那個男人曾是朝中要臣，卻因為無法和佞臣同流合污，又對陛下失了期望，辭官歸隱田園，在鄉(xiāng)下做了一個西席先生。

    而曦月郡主為了求得有情郎，隱姓埋名追到鄉(xiāng)下，在那戶人家做了個丫頭，受著苦，只為了看他一眼。

    如今的央央，是鄭家的小女兒，鄭細(xì)娘。

    等央央梳洗打扮妥當(dāng)，幾個丫頭簇?fù)碇?，往后院的正院去了?/br>
    那兒住著的是鄭家的主母，也是鄭細(xì)娘的繼母。

    鄭細(xì)娘這個繼母在十里八方都是有著好名聲，自打她進(jìn)了門做繼室，這個前頭正頭娘子留下來的女兒就被她捧在手上寵愛，什么好的都是率先給鄭細(xì)娘，連自己的親兒女都比不上。

    鄭細(xì)娘也被這個繼母養(yǎng)的嬌憨可愛，天真不諳世事。

    而太天真，也是個禍?zhǔn)隆?/br>
    被養(yǎng)了多年的她根本不知道，在繼母的眼里，她只是奇貨可居罷了。

    不少達(dá)官貴人，都喜歡玩弄天真懵懂的半大少女呢。

    如今的鄭細(xì)娘在多年的刻意引導(dǎo)下，已經(jīng)養(yǎng)成了那種性子。

    是時候送出去，作為鄭家步步往上爬的第一份討好人的禮物了。

    第32章

    鄭細(xì)娘今年十五歲， 偏被養(yǎng)的嬌氣， 圓圓兒的臉蛋瞧著稚氣未脫， 說是十三四， 怕還有人想要往下猜。

    府里的還有個二姑娘，那是繼母的親女兒，說是十三歲，從十一起就開始束腰學(xué)著走路，如今個子高挑，尖尖兒臉蛋，穿著繡花的褙子手里捏著帕子， 遠(yuǎn)遠(yuǎn)兒走來時，像是個已經(jīng)成年了的大姑娘。

    也就是走進(jìn)了從她臉上脂粉下面，才能看出來她還是個稚氣未脫的少女。

    “大jiejie?！?/br>
    鄭柳娘彎了彎腰，把meimei的身份做到了極致。

    “這是去母親那兒么，巧了，既然遇上了，meimei陪著大jiejie一起去吧?！?/br>
    央央走到一半，距離前院還有點距離， 她也就微微頷首。

    依著身份，鄭細(xì)娘是原配嫡女， 又是府中大姑娘，該是走在最前面的， 偏鄭柳娘與她不但挽了手，腳下總是快了央央半步。

    “大jiejie， 你瞧著體態(tài)有些過豐了，走路都拖累了呢?！?/br>
    鄭柳娘挽著央央，細(xì)聲細(xì)氣著，說是姐妹之間的調(diào)笑，偏戳著鄭細(xì)娘最不喜歡的一點去。

    往日里鄭細(xì)娘被養(yǎng)的一身軟乎乎的rou，雖然不胖，比起自己家姐妹到底要圓一點，鄭柳娘總是明里暗里說她胖了，瞧著不好看了。

    小姑娘家哪有不愛俏的，哪怕是鄭細(xì)娘被養(yǎng)的懵懵懂懂，天生也知道美丑。因為這個，被氣得哭了一場，說是要瘦下來呢。

    鄭奶奶如何同意。

    她表弟跟著的那位大人喜好他們都是早就打聽好了的，那位大人最喜歡這種還沒有長大的女孩兒，軟乎乎的好抱好捏。

    自己親閨女險些壞事了，鄭奶奶也沒法懲罰，只勒令她不許在鄭細(xì)娘面前說這些。

    大人們的那些腌臜盤算，鄭柳娘自然不知道，只當(dāng)做自己母親偏心鄭細(xì)娘，嘴上答應(yīng)的好好的，有事沒事總要刺一下。

    鄭細(xì)娘人傻，哪怕被欺負(fù)了也反應(yīng)不過來。傻乎乎的，鄭柳娘也就能在這個傻jiejie面前找點樂子了。

    央央做出一副懵里懵懂的模樣。

    “二meimei要是羨慕，可以多吃一點?！?/br>
    她說著，吩咐了底下的丫頭。

    “母親總是愛刻薄二meimei，什么好吃的都不給，瞧著都餓瘦了，今兒下午給二meimei送一份肘子，再給一碗小魚湯去。”

    說罷，央央對著鄭柳娘露出了一個甜甜的笑。

    “二meimei若是餓了，只管來找jiejie，別的不說，jiejie這兒總能讓meimei吃飽的。”

    鄭柳娘臉一陣青一陣紅。@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xué)城

    “不敢勞煩jiejie，我年紀(jì)小，吃不多的?！?/br>
    “吃不多也得吃，免得走出去人家說鄭家刻薄女兒，好好的姑娘養(yǎng)的病嬌嬌的。”

    央央頗有大jiejie的模樣。

    鄭柳娘噎住了，梗了半天沒說出話來。

    眼瞧著就到了那鄭奶奶的院子，底下的婆子一上來，先扶著了央央。

    “好姑娘，可把您盼來了。奶奶自一起來，就念著我們姑娘呢，您啊，這么調(diào)皮把前頭先生給攆跑了，放別家，怕是要吃竹板的，也就是奶奶心疼您，這不，怕您待會兒挨了罵不得意，還吩咐了小廚房燉了一碗栗子rou等著您呢。”

    央央一笑，臉頰的笑窩露出來，可愛極了。

    “母親有心了?！?/br>
    鄭柳娘跟在央央的身邊，絞著帕子直咬唇。

    她年紀(jì)小，學(xué)不會掩藏自己心思，那眼底的一點妒忌，幾個丫頭婆子都看得出來。

    “二姑娘也快些進(jìn)去吧，你來得巧，陪著你jiejie一起吃碗栗子rou。”

    婆子堆著滿臉的笑。

    自家主母心里頭最疼的是誰，外人不知道，她們這些守在跟前伺候的哪里能不知道呢。只是配合著主母，各種事情上都表面對著大姑娘好，私下里也都是捧著二姑娘的。

    只剛剛鄭柳娘才被央央給刺了回來，她心里還有氣，神色淡淡。

    “我吃什么，不是給大jiejie準(zhǔn)備的，這些好吃的好玩的，都該先大jiejie才是。”

    央央聞言，欣慰地點了點頭。

    “可不是這樣道理。誰讓我是嫡長女呢?！?/br>
    鄭柳娘：“……”

    好氣！

    她也是嫡女！就因為自己的娘是繼室，她比鄭細(xì)娘小兩歲，就被牢牢壓著，嫡次女嫡次女，還不是什么都要讓著嫡長女！

    眼瞧著鄭柳娘都要氣得哭鼻子了，到底年紀(jì)小心里頭裝不下事，反應(yīng)特別大。

    那婆子也心疼，趕緊牽著鄭柳娘去了一邊哄。

    央央瞥了一眼，嘴角一挑，丫頭打了簾子，她進(jìn)了鄭奶奶的屋。

    “母親安，可給女兒準(zhǔn)備了什么好吃的？”

    鄭細(xì)娘被養(yǎng)的嬌氣，央央更嬌氣，明明是知道來受訓(xùn)的，她大大方方提著裙進(jìn)來，直徑坐在八仙桌邊，翻開了果子盒，令丫頭給她剝果子。

    鄭奶奶今年三十出頭，長得也秀氣，看皮子，看不出她是黑了心肝的人。

    她這會子扶著丫頭的手坐在那兒翻著賬本，央央進(jìn)來，她習(xí)慣性就笑著：“傻女兒，整日里惦記著吃，可還記得你做了什么？”

    央央嗑著瓜子。

    “不知道母親在說什么，女兒不記得了?！?/br>
    央央一臉無辜。

    鄭奶奶自然知道，鄭細(xì)娘就是被她養(yǎng)成這樣的，可還是不開心。

    什么都裝傻……或許不是裝，傻乎乎的，給出去了倒是好，在自家的時候，總是氣人的。

    “你把李先生攆走了，誰來給你授課？”鄭奶奶苦口婆心道，“你也十五的姑娘了，再不學(xué)些，以后可怎么嫁人？”

    央央一臉懵懂。

    “李先生不好，母親再擇一個先生不就是了么?！?/br>
    鄭奶奶就耐著性子問：“李先生剛來沒一個月，你怎么就覺著他不好了？”

    央央不說話，低著頭玩手指。

    這個模樣就是拒絕和鄭奶奶交談了。

    鄭奶奶也無奈。

    從小嬌著養(yǎng)的，她也習(xí)慣步步對著鄭細(xì)娘退，這會兒明明是讓她很不開心，卻只能自己忍下來，還要哄著央央。

    “那我另外選一個先生，這次可不許鬧別扭了啊?！?/br>
    央央笑了，她臉頰笑窩明顯。

    “好?！?/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