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節(jié)
這還不是最要命的,那位龐大人竟意圖將此案樹成典型,命人寫了許多告示遍貼全城。 好么,這下整個府城百姓都知道他們飛虎堂的二當家和媳婦兒關起門來打架,結果雙雙打到大獄里去吃牢飯了! 大當家周鶴直接懵了,這走向不對??! 才幾天功夫,武館被踢,三當家被騙,二當家夫妻蹲牢房……是不是得找城西頭的徐瞎子算一卦? 此案一出,旁人倒罷了,唯獨一個晏驕,看著龐牧的眼睛里柔和的幾乎要滴出水來。 哪怕就是現(xiàn)代社會,仍舊有許多政府和個人認為夫妻雙方之間的暴力行為是家務事,根本不管,可在這遙遠的大祿朝,竟有一個男人突破了這樣的桎梏!怎能不令人動容。 龐牧不知她心中所想,反而被她這樣脈脈含情看的不自在,一個勁兒的在椅子上扭來動去,“你咋這么看我?” 晏驕突然上前親了他一口,千言萬語匯成一句話,“你真好!” 龐牧喜得開了花,剛想湊上去親香,齊遠的大嗓門又不合時宜的在門外響起。 “大人!衛(wèi)秀才那邊有消息了!” 兩人身體同時一僵,剛才的旖旎瞬間消散。 晏驕捂嘴兒笑,龐牧恨得牙癢癢,到底還是先按著狠狠親了一口,這才氣勢洶洶推門走出去,“老子沒聾,嚎什么!” 第72章 小四生就一張無辜娃娃臉, 看上去非常純良無害,便充作衛(wèi)藍的書童, 與小五一個在明一個在暗, 今兒便是后者回來報信兒。 “大人, 那衛(wèi)秀才當真是個人才!”小五興沖沖道。 從前幾天開始,峻寧府城左近幾個州縣就多了許多外地面孔, 天南海北的方言嘰嘰呱呱響著,漸漸熱鬧起來。 這些人有純來玩的, 也有沖著賞金和名頭參賽的,可不管什么目的,總得考慮衣食住行。不少百姓便將閑置的院子或是緊趕著打掃出來的房間拿來出租,賺點零錢貼補家用。 原來昨兒衛(wèi)藍以游學書生的名義租下扎火囤集團隔壁人家的廂房, 出門時正好與那四人做了個對面。名喚麗娘的女騙子因他年輕俊秀又一派斯文, 是個尋常難得一見的美男子,不免多看幾眼,極盡矯揉造作妖媚之能事。 衛(wèi)藍一來怕誤了差事, 二來擔心弄丟臨行前龐牧硬塞過來的幾個銀錠,本就有些緊張,吃她這一嚇頓時漲紅了臉, 竟不小心將包袱掉到地上。 誰知歪打正著,只這包袱落地的一聲兒, 就叫麗娘和伴當?shù)难劬α亮似饋怼?/br> 俗話說得好,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 幾個積年的老騙子一聽那聲響,便知絕對是銀子錯不了,少說也能有幾十兩! 晚間,心癢難耐的四人湊在一處說話,內容始終不離隔壁書生的包袱。 年輕的外地書生,害羞靦腆老實,身邊又只跟著一個看上去比他更年輕更沒經(jīng)驗的書童……這不正是天上掉的錢袋子? “小四放開了裝傻充愣,衛(wèi)秀才是真緊張,”說這話的時候,小五笑的跟什么似的,“本來還愁如何不著痕跡的引起對方注意,這下可好,什么都省了。” “打鐵需趁熱,”龐牧也沒想到會有這樣出人意料的效果,笑道,“讓衛(wèi)藍和小四都抓點兒緊,務必趕在舞獅大會之前將對手拿下,莫要再誤傷其他無辜百姓?!?/br> 小五領命而去。 處理完正事后,龐牧一回頭就不見了晏驕蹤影,也不必問,只循著空氣中飄過來的濃烈香氣摸過去就是。 這幾日天氣又悶又熱,大家胃口都不大好,rou更懶得吃,晏驕便弄了許多肥嫩的雞腿兒,清理干凈后剖開平攤,裝入大陶罐內吊在井里,細細腌制了一晚上。等次日半頭晌拿出來時,醬料都已滲入雞rou紋理,整個兒泛著美麗的紅棕色。 她取了之前托平安縣的張鐵匠打造的兩塊鐵絲網(wǎng)夾住,架在火上細火慢烤,一邊烤一邊往上不斷地刷甜辣醬。 肥rou部分的油脂一點點烤出來,落在炭火上迸出帶著香味兒的火星兒和煙霧。 龐牧雞腿兒吃過不知多少,可還是頭一次知道雞rou也能是這么個味兒! 阿苗被攆去跟郭仵作學習去了,一應活計都是晏驕自己做的,雖忙卻不亂。 岳夫人想打下手都插不上手,晏驕給烤雞腿兒扇風,她就給晏驕扇風,心疼的了不得。這會兒見兒子過來,破天荒主動要求道:“也該請個靠譜的廚子,不然這暑天熱,寒天冷,偶然間想吃些什么了還得自己動手,實在累得慌。” 她節(jié)儉了一輩子,如今卻為了晏驕親自開口,實在難得。 晏驕笑道:“哪兒就那么嬌貴了?再說,我不過隔三差五做一做罷了?!?/br> 府衙的廚子遠比平安縣衙的趙嬸子靠譜的多,聽說早年就是在酒樓做大廚的,后來東家回了老家,他便帶著兩個徒弟留在峻寧府,幾經(jīng)周折到了衙門干活,除了沒有后世那么多花樣之外壓根兒沒毛病。 可人家畢竟是管大廚房的,上下這么些人,若動輒過去要這要那的,麻煩不說,也覺別扭。 龐牧深覺有理,不由分說搶了晏驕手中蒲扇,“你去一旁風口坐著,該怎么著只管使喚我?;仡^我托人留個心,尋幾個伶俐的丫頭小廝來,以后你想做什么也不費勁,只動動嘴皮子就好。” “就是這話,”老太太又囑咐道,“如今院子大了,活計更多,可得快點兒。” 龐牧哎了聲,“索性下午就叫了人牙子來,你們仔細挑挑,若是不得用,便再慢慢尋么……” 幾人正說著,廖無言一家四口就過來了,董夫人挺不好意思的拉著小女兒的手說:“這丫頭正抽條兒,嘴饞的緊,聞著味兒什么也顧不上了,這不,磨著我過來?!?/br> 廖蘅小胖臉兒微紅,顛兒顛兒跑到晏驕身邊,張開小手,把掌心里一只小玉狗遞過去,大眼睛眨啊眨,小聲道:“jiejie,我不白吃?!?/br> 那小玉狗玲瓏小巧,玉質剔透,絕非凡品,別說換雞腿兒了,只怕將整個峻寧府的雞換來都綽綽有余,晏驕哪里肯要。 她才要婉言回絕,卻見廖蓁也磨磨蹭蹭過來,遞上一塊方正硯臺,雖然沒說話,可眼神中明明白白寫著“飯資”二字。 晏驕直接給這兄妹倆逗笑了。 這誰教的? 廖無言明白晏驕為人,瀟瀟灑灑去廊下一撩袍子坐下,隨意道:“須得叫他們明白,天下沒有白吃的飯?!?/br> 誰也不比誰低一等,大熱天的,憑什么人家做了你白吃?總得付出點兒代價,省的日后只將一切當做理所應當。 晏驕遲疑間,龐牧也笑道:“收下吧。” 他都這么說了,晏驕也不再推辭,道了謝之后大大方方收下,琢磨著回頭也在宮里那一堆賞賜里挑點兒好的作回禮。見兩個小朋友眼中微微流露出不舍,她知道必然也是對方的心愛之物,便出言保證必然好生愛護。 兄妹倆都松了口氣,乖乖去桌邊等著。 哥哥到底沉穩(wěn)些,見縫插針跟廖無言作詩,內容中心就是炭火上滋滋作響的肥美雞腿兒…… 小姑娘坐了會兒就坐不住,又自己慢吞吞爬下來,小尾巴似的跟著龐牧前后忙活,還有模有樣的抽出自己的繡花團扇幫忙扇風,一邊扇一邊吞口水。 晏驕看的直笑,去井邊提了一個壇子上來,將里面的東西倒入幾只碗中,又招呼龐牧過來同大家一并歇息。 眾人就見那細膩白瓷碗中一汪淡紅色的汁水微微晃動,里頭還有許多小魚兒、小蝦似的白色團子,撲面而來的微涼濕氣重帶著絲絲甜意,煞是可愛。 廖蘅雙眼發(fā)亮,指著里頭與母親興奮道:“小魚!” “這是我老家那邊一樣吃食,”晏驕笑著分派調羹,“叫涼蝦,清熱解暑,這會兒正好吃?!?/br> 她是用山楂干煮水做的,酸甜可口生津止渴,先以硝石迅速降溫,然后吊在井里鎮(zhèn)著,這會兒分外沁涼。 “哈,我就猜著你們趁我倆不在偷開小灶!”眾人正嘖嘖稱奇,白寧與圖磬相攜而來,一眼便看見廊下金紅油亮的蜜汁雞腿兒,當下笑道。 “可不是?”晏驕笑道,“可惜給你們逮了個現(xiàn)行!” 說著,又往他們身后瞧了瞧,“老齊怎么沒來?” 說曹cao曹cao到,話音未落,齊遠就滿頭大汗從外頭擠進來,一邊跑一邊扯著脖領子喊熱,“了不得了不得,天上下火了!” 眾人齊齊大笑出聲。 原本天氣又悶又熱,大家都沒什么胃口的,奈何雞腿兒香噴噴的誘人,rou質鮮美細膩彈牙,邊緣烤的微焦,有種獨特的美味,有第一口就有第二、第三口。 晏驕又將各色綠葉菜焯過之后用蒜醋汁兒混著細細的粉絲涼拌了,又酸又辣,好吃極了,連最不愛吃菜的廖蓁小少年都一面掙扎著蒜味兒,一面忍不住吃了許多。 再配一碗溫溫熱熱的雜糧米粥,也不必額外吃主食,狠狠發(fā)一身汗,說不出的痛快。 吃過飯之后,她竟又變戲法兒似的弄出來一大碗乳黃色膏體并粉紅蜜桃、紫紅桑葚、大紅山楂等幾樣酸甜果醬,說叫什么冰淇淋的,一人略分了一個球,上頭nongnong澆些果醬,一口下去,又香又甜,一股涼意順著喉頭游走全身,瞬間將所有的燥熱都驅逐殆盡,整個人都飄飄然了。 董夫人愛極了,素來飲食克制的她竟有點兒想吃第二勺,“這也是牛乳做的?真是好物!” 晏驕點頭,“好吃卻不好多吃,咱們不過飯后舒坦一回罷了,吃多了可要肚子痛的?!?/br> 最后這話,她卻是朝著正暗搓搓將罪惡的小手伸向哥哥碗中的廖蘅說的。 小姑娘刷的收回手,乖乖仰頭看她,討好一笑。 晏驕笑著捏了捏她rou乎乎的腮幫子,“小機靈鬼兒?;仡^我弄些脆脆的蛋筒,在里頭放上這個更有趣。” 自己做的冰淇淋真材實料,原材料只有牛乳、砂糖和蛋黃,糖分和膽固醇含量超高,很該注意著點兒。 這會兒沒有冰箱,市面上硝石純度不高,想做硬邦邦的冰塊有些牽強,但封存冰淇淋綽綽有余。 她找了一大一小兩個木頭箱子,中間空隙內填滿了棉花、木屑、隔熱油紙等物,內里鋪滿硝石,注入水后,便是簡易版的低溫冰箱了。 白寧和齊遠到底是仗著年輕底子好,當然,關鍵還是臉皮夠厚,比旁人多吃了一個球,這才抱著圓滾滾的肚皮,亂沒形象的癱在椅子上。 “嗨,這日子,舒坦!” 誰說京城最好?他們就覺得這里也不錯!有吃有喝有的玩,不必謹言慎行守規(guī)矩,還有一班志同道合的朋友,真是給個神仙也不換吶。 午后微風拂過,吹得葡萄架子上繁茂的綠葉波浪似的擋了開去,刷拉拉的聲音不絕于耳。 美女外表糙漢心的白寧是個實用主義者,并不欣賞院子里翩然飛舞的美麗蝴蝶,只是砸吧著嘴兒看空蕩蕩的枝頭,十分遺憾,“怎么不結葡萄?” “你當這個好養(yǎng)吶,我的大小姐!”晏驕失笑,“本就是關外產物,中原人知之甚少,聽說適應之后還得三兩年才肯正經(jīng)結果哩。還是前幾年老裴大人友人所贈,他老人家花了好大心血才沒弄死了,如今倒是便宜了我們?!?/br> 以前她只負責吃,哪兒管葡萄如何結果?知道這點已經(jīng)不容易了。 眾人又是笑,笑完了才說起街上情景。 圖磬皺眉道:“人遠比想象中多得多,今兒才開始籌備著搭建架子,已經(jīng)有五支外來隊伍報名了,根據(jù)做這個的老人估計,再這么下去,今年參賽的少說要破一百五?!?/br> 為增加難度和趣味性,舞獅大會的獅子都是三人中等和四人大型兩種規(guī)模,一百五十只獅子就意味著至少有大半千人,再加上看熱鬧的……少說也得憑空多出來三兩千人來! 龐大的人口流動量就代表著本地百姓們的額外收入,不過也同樣潛藏著各種不確定性危險因素,譬如擁擠踩踏、火災等等。往年光是被擠傷的,少則幾十,多則上百,如何協(xié)調也是個考驗。 “加強巡視,在人流密集的各個角落多添幾口大水缸,添置巡邏水箱車,方便就地滅火?!饼嬆料肓讼耄值?,“另外,對入城人員嚴防死守,仔細盤查,那幾日安排守城士兵輪流換崗,一日十個時辰可入城,但出城需謹慎,務必做到無一人漏查。那些有案底的騙子、扒手額外留心,至于人販子,我已請示過圣人,抓到一個殺一個,抓到一雙殺一雙,就不信殺不怕。” 每到逢年過節(jié),各地總有人販子出沒,而一旦一個孩童被拐賣,很可能幾個家庭便都無法維系了。 聽到人販子,董夫人不由得拉著兩個孩子看了又看,又對眾人唏噓道:“早年我有個要好的閨中姐妹,我與她前后腳有的孩兒,還是天子腳下呢,只因下人一時疏忽,竟被人拐了去!一家人心肝都哭碎了,如今逢廟就拜,還存著能找回來的念想呢……” 眾人唏噓一回,又說些閑話,便各自回房歇息。 到了傍晚,衙門關了之后,龐牧親自上街巡視,見果然比頭幾日更熱鬧繁華。 每到這種時候,高興的只是百姓們,他們這些系統(tǒng)內部的人卻越發(fā)精神緊繃了。 以前小小平安縣就夠人cao心的了,晏驕都不敢想象這偌大府城下千頭萬緒的,龐牧要承擔多少壓力。 “聽說附近幾個州縣的知州、知縣也會帶家眷來湊熱鬧?”晏驕問道,“都住在城內還是外頭驛站?” 她不說還好,一提到這個,龐牧也是頭疼。 他本不愛同文官交際,奈何如今身為知府,環(huán)境到底復雜了,他不可能事事親力親為,不少事情還得依仗下頭官員,許多場面事推拖不得。更何況他頭一年上任,舞獅大會又是峻寧府由來已久的項目,人家官員帶家眷出來玩耍,順便看看上官……他也攔不住。 “又不是老子請來的,”龐牧沒好氣道,“愛住哪兒住哪兒,誰管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