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節(jié)
齊遠美滋滋想了會兒,覺得那場景大約也十分可樂,結果還沒等他笑出來的,龐牧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了他的存在,非常果斷的抓了壯丁。 “你去把那些鴨翅上的毛根兒再拔一拔?!标坦媚锒颊f了,那攤主褪毛褪的不大干凈,留下許多毛茬兒,必然十分影響口感。 然后,院子里就又多了一個挽著袖子撅著腚,在井邊吭哧吭哧拔鴨毛的。 現(xiàn)在齊遠忽然就覺得洗鴨脖子是個好活兒了。 誰知道鴨子身上為什么這么多毛!還這么細! 他就這么抱著一只只光溜溜的鴨子,瞇著眼睛細細的看,兩只眼珠子都快眍了! “大人,”他狠狠眨了眨酸痛的眼睛,無比誠懇的說,“洗鴨脖子實在有損您的威嚴,不如我來。” 龐牧挺鄙夷的瞅了他一眼,“我都洗完了,你來個屁!” 齊遠甩了甩頭,發(fā)現(xiàn)自家大人眼前確實已經(jīng)換成了各色鴨腸、鴨胗什么的,當即從善如流的改口道:“這些下水就更不能叫您來了,放著我來,我來!” 龐牧略一遲疑,竟真的把盆子推過去,“那行吧?!?/br> 齊遠大喜,才要把剩下八只滿是毛茬兒的鴨子換過去,卻見龐牧已經(jīng)干脆利落的起身,用帶著鴨味兒的大手往他肩膀上用力拍了拍,十分欣慰道:“老齊,你懂事了啊!” 說完,他拔腿就去了晏驕身邊,滿身輕松的道:“老齊說自己白吃白喝了這許久,心中不安,硬是把活兒都攬過去了,我再做些什么?” 齊遠:“……”我想叛上作亂,不知道行不行。 晏驕略感驚訝的看過來,“這樣啊,真是辛苦齊大人了!” 齊遠:“……” 然后自家大人就被攆去燒火了。 齊遠放聲大笑。 晏驕也靦腆的笑,“瞧瞧齊大人客氣的,難得過來幫個忙還高興成這樣?!?/br> 齊遠:“……” 有情緒歸有情緒,齊大人向來都是個接了活兒就會認真完成的,這會兒才拔了三只鴨子就找到竅門,手起手落間完全沒有落空,那些隱藏在鴨皮中的毛茬兒便無處遁形。那瀟灑的姿勢和儀態(tài),真是說不出的賞心悅目。 齊遠自己也覺得挺得意,挺嘚瑟的說:“這活兒大人未必做得了。” 里頭已經(jīng)許多年沒燒火的龐牧才被熏了一臉煙灰,聽了這話就順手抓了一把麥秸稈,團了幾下往他后腦勺砸去。 就你話多,就你能! 晏驕悶笑,又問:“今兒怎么沒見圖大人和廖先生?” “京里來了家書,兩人這會兒都在看呢?!饼嬆列Φ馈?/br> 晏驕記得他們以前說過,廖無言的家眷都在京中,好像過兩年長子也要準備下場考試了來著。 至于圖擎,聽說是這幾個人中唯一出身名門世家的,如今他孤身在外,又這樣年輕,爹娘指定惦記的很。 她這么想,也就這么說了,誰知齊遠就嘿嘿笑起來,“也未必就是爹娘?!?/br> 見他笑的猥瑣,晏驕好奇道:“那是兄弟姐妹?” “倒也是meimei,”齊遠哈哈大笑,“只怕是情meimei。” “少渾說,”龐牧笑罵一句,替他解釋道,“老圖有個青梅竹馬的未婚妻,之前原本是打算打完仗就完婚的,結果他因故在關外駐守兩年,回來后又馬不停蹄跟我來了這里,一來二去的,就耽擱了?!?/br> 晏驕就哇了一聲,“這也太浪漫了!” 沒想到圖擎整日里端著那張娃娃臉,硬是擺出一副冷硬的模樣,背地里竟然早已名草有主了! “狼什么慢?”龐牧費勁的學了遍,只是不明白什么意思。 “哎呀那不重要,”晏驕擺擺手,突然就特別感興趣,“圖大人的未婚妻幾歲了呀,是不是特別好看?那他們兩個現(xiàn)在分隔兩地,什么時候才能成親啊!” 龐牧意外發(fā)現(xiàn)了一個比較嚴肅的問題,“晏姑娘,你貌似對容貌頗為看重?” 之前的廖無言是,廖夫人也是,如今就連圖擎的未婚妻子也沒逃過。 最要緊的是,后面那兩位都是女子呀! 晏驕毫不遲疑的點頭,雙眼發(fā)亮,“難道你不喜歡長得賞心悅目的人?” 心靈美固然重要,可要是外表也美的話,豈不是完美? 龐牧略顯遲疑的點了點頭,“愛美之心人皆有之,我若說不喜歡,那就是說謊了。” 不過,他現(xiàn)在明顯在考慮另一個更重要的問題: “那么晏姑娘,你與我,咳咳,我等這樣要好,”他忽然壓低了聲音,心情復雜的問,“莫非……” 晏驕一愣,繼而失笑,然后也學著他的樣子壓低聲音,小小聲的說:“你也好看,你們都好看?!?/br> 龐牧就覺得眼前一片明亮,眉眼都跟著舒展開了。 他忍不住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臉,雖然對自己疑似“憑臉取勝”這種結果深感意外,但……感覺不壞! 井邊的齊遠憤憤的別開臉:欺負老子一個孤家寡人是不是? “我說怎么一個兩個有去無回,感情是都被抓了壯丁。”活兒干的差不多的時候,廖無言也笑著找來了。 天冷,他又是個文人,體質要比龐牧他們弱些,就很應景的披了一件繡鶴紋的廣袖對襟薄棉袍,走起來袍角翻飛,煞是飄逸好看。 “廖先生來了,先生快坐!”晏驕趕緊擦擦手站起來,還親自替他倒了茶,在石凳上鋪了坐墊,“先生冷不冷,要不要加個手爐?” 廖無言笑著坐下,也施施然接了茶,“我倒也還沒那般體弱,多謝姑娘美意。” 那頭兩個干活的壯丁對視一眼,頓時生出一種難兄難弟般同病相憐的憤慨: 都是活人,這待遇也差的忒多! 晏驕笑道:“才剛聽說廖先生接了家書,怎的還有空過來?” 廖無言喝了口茶,“已寫了回信,本想找大人說話,不曾想原來都在這里待著。” “先生與妻兒分居兩地,也是辛苦?!标舔溸駠u道,“先生受累了?!?/br> 兩壯丁無聲哀嚎:我們也累! “正要說起此事,”廖無言放下茶杯,沖廚房里燒火的龐牧道,“大人,拙荊與兩個孩子今年想來與我團圓,不知可否?” “這是好事,先生何必這樣客氣!”龐牧也替他高興,當即丟下柴火和風箱,走出來道,“只怕老圖的未婚妻,那也是個莽丫頭,回頭聽到風聲,必然也不肯苦候。既如此,不如將衙門對門那兩座三進宅院都買下來打通了,嫂夫人他們來后也好有個安置的居所,先生也過去住著,一來便宜,二來也安全些?!?/br> 衙門到底雜亂狹窄了些,嫂夫人也是大家閨秀出身,想必行李隨從都少不了。沒道理他們千里迢迢拖家?guī)Э趤砹?,反而要在這里窩著。 廖無言十分歡喜,忙起身謝過。 齊遠就道:“棘兒那小子虛歲都十一了吧?上回我見榛丫頭時已然是個美人坯子,這次只怕又要長高了?!?/br> “先生與嫂夫人是對少有的神仙眷侶,才貌雙全,養(yǎng)的子女必然也是青出于藍?!饼嬆溜@然對這位嫂夫人也十分推崇,說這話的時候沒有一點勉強。 廖無言拱了拱手,呵呵笑道:“過獎過獎,謬贊謬贊?!?/br> 話雖如此,可他明顯也頗自得,兩只眼睛都笑瞇了。 等晏驕的麻辣鴨脖、鴨翅、鴨腸等一系列下鍋,并開始翻滾時,姍姍來遲的圖擎終于填補了小院內三缺一的空白。 “什么味兒?”他剛說完,就一連打了七、八個噴嚏,最后眼淚汪汪的停下來。 齊遠帶頭拍著大腿狂笑,又特別幸災樂禍的說:“老圖這個鼻子啊,好使的時候是真好使,可難受的時候也是真難受。” 大約是未婚妻來信,圖擎的心情非常明朗,難得沒上去打人。 隨便找了個地方坐下后,圖擎果然也說了自家未婚妻要來過年的事。 “那丫頭野慣了,連個招呼也不打,只說要與嫂夫人他們一并過來,只怕要給大家添麻煩了?!闭f這話的時候,他的表情就很溫柔,顯然也是很期待。 龐牧自然更不往心里去,反而十分贊同的樣子,“這樣也好,兩家一起走,相互間也有個照應。” 齊遠也跟著點頭,“正是這話,嫂夫人是個閨秀,兩個孩子尚且年幼,出遠門難免叫人掛心;白家的丫頭是個野的,到底出身武將世家,一眾隨從都是可靠的,且自己也會武藝,他們湊成一堆兒,相互看顧,真是再好不過了?!?/br> 晏驕忍不住好奇地問道:“你說的白家姑娘,可就是圖大人的未婚妻子么?” 圖擎自己嗯了聲,甚至還主動說了許多話。 “她是白老將軍的幼女,上頭三個哥哥,自小一并跟著舞刀弄槍,寵的膽大包天,不曉得怕字怎么寫。”說到這里,圖擎自己也笑了,忽然又看向晏驕,“真要說起來,或許你們倆頗能處得來?!?/br> 他之所以現(xiàn)在也慢慢接受了晏驕,一來是對方確實有本事,二來么,便是漸漸發(fā)現(xiàn)她與自家未婚妻的性格與行事作風頗有相似之處,難免愛屋及烏,覺得她的來歷也未必就有他們最初猜測的那樣復雜和不單純。 晏驕笑道:“那就更好了。” 她還從沒見過正經(jīng)的大家閨秀呢。 難得圖擎愿意多說,晏驕又興致勃勃的問道:“聽說那白姑娘與你是青梅竹馬?” 圖擎沒否認,“我家中多有文官,偏我好武,祖父便特意帶我去白老將軍家拜師,當時白家三哥和她也在,一來二去的,也就熟絡了?!?/br> 晏驕哦了聲,忽然又看向安靜坐著的廖無言,“那廖先生是如何與夫人相識的呢?” 才子佳人,花前月下,想想就很激動了! 然而她這么一問,其余三人就都笑了,連帶著廖無言自己臉上也帶了笑意。 見他們只是笑,也不說話,晏驕越發(fā)好奇,下意識看向廖無言。 廖無言也是個坦蕩的,當即拱了拱手,懶洋洋又帶點兒嘚瑟道:“區(qū)區(qū)不才,乃是泰山大人慧眼識珠,榜下捉婿促成的一段佳緣。” 晏驕先是一愣,然后也跟著笑起來。 以前只是看那些影視作品,沒想到原來還真有啊! 見廖無言主動說了,龐牧這才向晏驕娓娓道來: 原來廖無言年輕時便早有才名,早在剛中解元時便被現(xiàn)任岳父盯上了,只是世間多有一鳴驚人,繼而江郎才盡者,他老人家也只是暗中觀察。 后來廖無言又中了會元,名聲正式傳入京中,他又入京備考,憑一篇《論今賦》和燦若蓮花的口舌橫掃四野,一時風頭無兩。岳丈十分高興,還故意去學子們常去的地方偶遇幾回,順便考核,然后越看越滿意,最后甚至還偷偷把自己的姑娘帶去…… 廖無言也不是傻子,幾次三番之后就回過味兒來,而這個時候他已經(jīng)跟現(xiàn)在的妻子互有好感,于是發(fā)榜之日,岳丈大人家的侍衛(wèi)老早就將他團團圍住,待名次一揭曉,廖無言直接就很配合的在眾護衛(wèi)的保護下去上門提親了。 事后岳父還說,即便之前他沒看過自家姑娘,只怕也要直接捉來的。倒不如他乖乖就范,還能少吃些苦頭,大家都省些力氣。 晏驕聽得大笑不止,中間又去取了好些鴨頭鴨脖鴨腸等與眾人分享,一邊吃一邊說,雖然不大雅觀,但著實享受。 她特意調的甜辣口味,微微發(fā)麻,不算很辣,適應度很高。就連最不能吃辣的圖擎也吃了不少,最后嘴巴都微微紅腫了,還在非常鍥而不舍的對付那塊鴨脖子,并揚言定要掏出里頭的脊髓來。 廖先生分外鐘愛鴨頭,自己就吃了兩三個,尤以能完整挑出里面的鴨腦為樂,還笑呵呵的當場做了兩首詩。 晏驕震驚無比,這也能行? 為甜辣鴨頭作詩,你們才子都這么接地氣的嗎? 齊遠就小聲嘀咕,“吃什么補什么,廖先生本就能說,如今吃了鴨頭鴨嘴,越發(fā)文思泉涌,只怕趕明兒還要寫一大本詩集出來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