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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大縣令小仵作在線閱讀 - 第20節(jié)

第20節(jié)

    眾人才剛進(jìn)門,那頭就跑來一個衙役,看見他們便難掩欣喜道:“齊大人,廖主簿,大人正找兩位呢,有急事!”

    兩人下意識看向晏驕,后者笑道:“難不成賊人還能跑到衙門來報復(fù)?我陪老夫人回去就行了,你們快去忙吧?!?/br>
    齊遠(yuǎn)和廖無言也跟著笑了,四個人當(dāng)即便分成兩撥。

    等齊遠(yuǎn)和廖無言進(jìn)到刑訊房,就見地上歪歪斜斜的跪著一群……啥玩意兒?

    打頭的幾個俱都鼻青臉腫、眼斜口歪,臉上翻了醬缸一樣,哼哼唧唧的,話都說不利索,瞧著既滑稽又可憐。

    “呦呵,怎么惹到咱們縣太爺了?”齊遠(yuǎn)都給逗樂了。

    龐牧坐也不好好坐,直接一條腿踩在桌案上,手里捧著一把黑漆漆的刀翻來覆去的擦,白慘慘的刀刃越發(fā)顯眼。

    一旁負(fù)責(zé)書記的衙役視而不見,只是低著頭下筆如飛。

    “大人,嘶,不是,親爹!饒了兒子們吧!”

    一群人口齒不清的喊著,涕淚橫流,哪兒還看得出最初的囂張?

    龐牧請齊遠(yuǎn)和廖無言坐了,聽了這話便一陣惡心,“老子哪兒來你們這群不肖子孫?”

    大劉等人一噎,竟隱約有些委屈:

    之前是誰逼著我們喊爹來著?這會兒怎么說翻臉就翻臉?

    龐牧冷哼一聲,這些人就都不敢吭聲了。

    本也不是什么傷害人命的大案,且但凡愿意掏錢的百姓,多多少少也存了貪小便宜的心思,花上幾十上百文買個教訓(xùn)也不虧。

    他本想從輕發(fā)落,叫這些人長個記性便罷了,不曾想這些廝們做的忒絕,只許他們騙人家,不許旁人憑本事贏東西,合著全天下的便宜都給他們占了。

    今兒是碰上自己沒得逞,可若換上平頭百姓,誰能耐得住這么些莽漢的打砸?

    如今看來,叫他們騙子還算玷污了這個稱呼,該叫土匪才對!

    龐牧問一旁的衙役,“何年何月何地傷了什么人,都記下來了么?”

    那衙役恭敬道:“稟大人,記得清清楚楚?!?/br>
    龐牧嗯了聲,又用刀敲了敲攤主李壯眼前的地面,“還有隱瞞的不曾?”

    李壯吃夠了打,恨不得聽見他的聲音就發(fā)抖,當(dāng)下?lián)u頭道:“沒有了,絕對沒有了!”

    龐牧點(diǎn)點(diǎn)頭,想了下,吩咐下去,“遠(yuǎn)的我顧不上,但凡平安縣轄下的,都派人送些撫恤銀子過去,順便將傷者情況報給我知曉。另外,將這文書抄送給周邊府州縣,叫他們自己看著辦吧?!?/br>
    贓銀本就該從哪兒來,回哪兒去。

    衙役應(yīng)了,又聽龐牧對李壯等人道:“你們屢次傷人,著實(shí)可惡,先將方才說的再細(xì)細(xì)講一回,本官自會酌情處置?!?/br>
    李壯的眼睛亮了亮,小心翼翼的問道:“大人,小人說了,算戴罪立功不?”

    龐牧彎下腰,用刀尖拍了拍他青腫一片的臉,皮笑rou不笑,“你說呢?”

    那明晃晃的刀尖在自己臉上蹭來蹭去,又冷又硬,帶著一股寒意從尾巴尖兒竄到后腦勺,李壯都快嚇尿了,哪兒還敢討價還價,只是哆嗦道:“小人不敢,不敢,這就說,這就說……”

    這伙人是慣犯了,這幾年從南到北,再從北到南,一路走一路騙,在一個地方停留不超過五天,基本上是得手就跑。

    就在不久前,一行人在平安縣城以北兩百多里的青町鎮(zhèn)停留,照例以飽滿的熱情積極行騙,第一天就“用辛勤勞動換來豐厚的回報”。

    攤主,也就是騙頭子李壯十分高興,帶著他們酒樓去喝酒,叫了姑娘,一氣鬧到夜里。

    他們結(jié)賬時,正好看見店中伙計(jì)丟出去一個醉漢。

    那醉漢酒氣沖天,已經(jīng)不省人事,穿的卻是讀書人才會穿的長衫,只是皺巴巴臟兮兮,也不知幾天沒換洗了。

    他在街角邊吐邊哭,口中翻來覆去的說著什么“對不住”“殺人”“別來找我了”“鬼啊”之類的話。

    李壯抹了把臉,繼續(xù)道:“小人們聽了一回,覺得倒不像是胡話,生怕惹了麻煩,就連夜跑了。”

    聽完他說的話,齊遠(yuǎn)和廖無言同時在心中想起來一樁案子:翠環(huán)山舉子案!

    “又是書生,又是殺人的,還是這個時候,”齊遠(yuǎn)喜道,“天下總不會有這樣巧的事吧?”

    “便是巧合,涉及人命,咱們跑一趟也不虧?!痹掚m如此,可龐牧也覺得那名醉酒舉子只怕就是在翠環(huán)山殺害隋坤的兇手。

    滇陽距離平安縣千里之遙,派去調(diào)查隋坤生前好友的衙役到?jīng)]到還不知道呢,若沒有這意外的線索,最快也要幾個月之后才能破案。

    事不宜遲,龐牧連夜就點(diǎn)了人馬,命劉捕頭一行人即刻帶李壯去青町鎮(zhèn)抓人。

    ——

    接下來兩天,秋雨連綿不斷,像個哀怨的女子如泣如訴,中間不時夾雜著滾滾悶雷,一點(diǎn)點(diǎn)的將燥熱的空氣洗刷了個干凈。

    一場秋雨一場寒,不久前還要穿紗衣的,這會兒眾人卻都陸陸續(xù)續(xù)換了厚實(shí)的料子。

    晏驕也換了岳夫人給做的那身鴨蛋青厚緞子衣裳,只覺柔軟順滑,無一處不服帖,心里不免美滋滋的。

    這幾天她倒是清閑,便帶阿苗去了香料市場,一口氣將各色香料、大料都配齊了。

    天氣濕冷,岳夫人關(guān)節(jié)疼痛的老毛病又犯了,有時候晏驕在院子里都能聽到老太太在屋里低聲呻吟,可等敲門問候,她卻又一臉若無其事,笑的如往常一樣和藹。

    晏驕心疼不已,跟趙嬸子商量過后,去市場買了一副羊大骨,外加幾斤羊rou、羊雜,準(zhǔn)備加上防風(fēng)驅(qū)寒的藥材做些個羊rou湯、羊rou面,也好給衙門里的人補(bǔ)補(bǔ)。

    趙嬸子暗自劃算,雖然一口氣買這么多有些靡費(fèi),可細(xì)細(xì)算來,一副羊大骨能反復(fù)熬煮幾日,且還算葷腥,分?jǐn)偟矫款D也很實(shí)惠了。

    以前她總覺得骨頭這種東西過于雞肋,又沒法吃,還比尋常菜蔬貴,湯水又不管飽,因此從未擺弄過,現(xiàn)在就眼巴巴的等著看晏驕如何處理。

    前兩天買的各色大料立刻派上用場,晏驕挑了幾樣出來,用粗紗布綁了個小包裹丟入水中,與rou和骨頭先一起煮。

    稍后去了血水,把鍋中浮沫一遍遍撇干凈,順便將變色的rou撈出,另起一鍋,簡單的調(diào)個鹵水,也丟了些個白煮蛋、豆干一并進(jìn)去煮。

    時間一點(diǎn)點(diǎn)過去,骨頭鍋里原本清澈的汁水變成溫柔的白色,空氣中漸漸蕩開骨頭湯那特有的香醇。

    這味道并不寡淡,卻又不同于rou香,有種既醇厚又清新的矛盾,多吃些也不會覺得膩味。

    晏驕舀了一點(diǎn)湯嘗咸淡,而趙嬸子和阿苗等人一直在勤奮的打下手,見她動作,便齊齊跟著咽口水。

    娘咧,這是什么味兒?怎么這么香!

    “姑娘,我這就去和面?”趙嬸子問的很積極,恨不得立刻就開飯。

    晏驕噗嗤一笑,“好,辛苦您了?!?/br>
    和面、搟面條也是個辛苦活,等她不緊不慢做好,羊湯和鹵羊rou、羊雜估計(jì)也就好了。

    “不辛苦不辛苦!”趙嬸子樂呵呵的去舀面,一雙眼睛忍不住往鹵水鍋里瞧。

    光聞著就這樣,真吃到嘴里,還不得香煞個人?

    “老遠(yuǎn)聞著香,猜就是晏姑娘在這兒!”正說著,前兒送了大魚的衙役林平就帶著一身濕氣進(jìn)來。

    他先狠狠吸了吸鼻子,雙眼放光的看著不斷翻滾的兩口大鍋,笑道:“今兒又有口福了?!?/br>
    “今兒怎么是你來?還有些早呢?!标舔溞χ兴?。

    她這么一問,沉浸在香氣中的林平才想起來自己為啥來的,忙一拍腦袋,“我不是來拿飯的,姑娘,殺隋坤的舉子抓到了,大人請姑娘趕緊過去聽審呢!”

    晏驕精神一振,顧不上許多,叫阿苗她們先看著火,匆忙擦了擦手就跟林平往前頭二堂去了。

    她還沒進(jìn)門,就聽一道沙啞的聲音道:“大人,我殺害隋坤,死有余辜,可那女人言行絕非偶然,只怕也背了數(shù)條人命!”

    晏驕一愣,什么情況?

    不是說殺人的是個舉人么,怎么又冒出來一名女子?

    第21章

    晏驕進(jìn)去時, 就見地上跪著一個蓬頭垢面、衣衫襤褸的男人,渾身散發(fā)出混合著酒臭、汗臭等的濃烈臭味, 熏得她都精神了!

    那人垮著肩膀, 耷拉著腦袋, 瞧著精神都崩潰了,可到底是讀過書的, 說話還是很有條理。

    “……惶惶不可終日,只是后悔也晚了, 我已無心科舉,也不知該如何是好……你們來時,我反而平靜許多……”

    原來此人姓張名明,與死者隋坤乃是一個書院的學(xué)生, 前番幾次趕考也都是同去同回, 今年也不例外。

    上月,他們在平安縣偶遇另一批趕考舉子。雙方聚在一起做了文會,吃了些酒, 隋坤與張明就稀里糊涂跟著去了青樓“開眼界”,然后就迷上了一個叫嫣紅的妓女,更是一度爭風(fēng)吃醋。

    這幾人數(shù)十年寒窗苦讀, 哪里經(jīng)歷過這個?一旦陷落便不可自拔。

    “我自認(rèn)容貌、學(xué)識都不輸給隋坤,”張明失魂落魄道, “可嫣紅偏偏鐘情于他,心中難免怨恨。那日,隋坤吃醉了, 嫣紅竟偷偷跑來與我說,隋坤如何如何羞辱要挾與她?!?/br>
    “我當(dāng)時便怒不可遏,想那隋坤區(qū)區(qū)一個駝子,竟也敢如此!”

    說到這里,他慘笑兩聲,“如今想來,這也不過是那賤人的jian計(jì)罷了,可當(dāng)時我已昏了頭,只想替她出氣,便于次日借口賞景寫詩約隋坤上了翠環(huán)山……他自然是不肯承認(rèn)的,我卻只當(dāng)他狡辯,一時怒及,便用預(yù)先買好的刀子將他殺死……”

    這幾日他雖渾渾噩噩,可遠(yuǎn)離了是非之后,許多先前迷迷糊糊的東西竟都漸漸想明白。

    然而,悔之晚矣。

    龐牧點(diǎn)頭,前因后果倒是對上了。

    不過保險起見,他還是讓張明詳細(xì)描述了殺人經(jīng)過,好叫晏驕和郭仵作進(jìn)行對比。

    張明擰著眉頭想了許久,不大確定的說:“我當(dāng)時迷了心智,只是亂扎亂刺,實(shí)在記不清刺了多少刀。只是后面漸漸冷靜下來,又覺得害怕,想起來老人說的冤魂索命,便割爛了他的臉……”

    晏驕與郭仵作對視一眼,又明知故問:“衣服上可沾血不曾?”

    驟然聽到有女聲,張明這才抬起頭,有些驚訝的瞧了她許久,復(fù)又收回視線,“是,好多血,我從未想過人身上竟然會有這么多血!流了我滿手,滿身,我看見的都是血紅一片!”

    “我實(shí)在是怕得很,怕死,怕被人發(fā)現(xiàn),就,就脫下來丟了。”

    他似乎又回想起那利刃入rou的詭異觸感,以及guntang的血噴濺在自己頭臉、身上的黏膩和腥氣,還有隋坤從頭到尾那震驚的眼神和表情。

    晏驕又問:“刺入可都順利么?”

    張明突然開始干嘔,哆嗦著吐了幾口黃水,聲音飄忽,“有,有幾刀似乎扎到了骨頭,刀刃,刀刃都卷了?!?/br>
    晏驕點(diǎn)點(diǎn)頭,沖龐牧拱手道:“對上了,之前驗(yàn)尸時就發(fā)現(xiàn)有部分傷口皮rou邊緣有撕裂痕跡,正是利器卷刃特有的?!?/br>
    她的聲音又脆又響,落到張明耳中,便如同地獄魔音。

    他開始止不住的發(fā)抖,面容慘白,兩排牙齒咔嚓嚓碰在一起,突然抱頭痛哭起來。

    “是我對不住你!”

    “隋兄,是我鬼迷心竅!”

    “是我,是我害了你?。 ?/br>
    屋子里回蕩著他的嚎啕大哭,撕心裂肺,聽的人百感交集。

    不管是死去的隋坤還是張明,在舉子中都算年輕有為的,若沒有這次的事,或許今科便會高中,成為國家棟梁。然后封妻蔭子,榮耀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