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我自己回去……你留在這里陪你父母?！彼吐暤?，直直地望著林烈凱，“我需要一個人靜一靜。”

    他語氣平和，沒有什么激烈的情緒，但是卻沒有了平時和聲細(xì)語的模樣，頭一次，他所有的話都沒有用商量的語氣。

    “不行，這么晚，你一個人回去怎么行？我……”

    “不，你叫司機送我?！背裳嬖俅蔚?，溫柔卻疲倦，“你不要跟來?！?/br>
    林烈凱愕然地看著他，終于在心里模糊地認(rèn)識到：這是他單方面的決定，不容他討價還價，也不容他反對。

    “焰焰……到底怎么了？”他的心跳得又急又慌，死死地抓著成焰的手，不愿意放開。

    他的心里好像有種奇怪的感覺，現(xiàn)在放開的話，這個人好像就會走掉了，再也抓不住、找不回。

    成焰的目光遙遠(yuǎn)又空洞，看著林烈凱那惶然的表情，他心里酸痛莫名，終究不忍心。

    “昨晚，都忘記和你說一句了。” 他抬起手，極輕極輕地，摸了一下林烈凱的臉，艱難地微笑著，“生日快樂啊?！?/br>
    ……

    作者有話要說：　　怕大家心臟受不了，千萬別著急，先說一聲：

    不是林父拿錢去叫吳靜安陷害陳巖的。

    別急哈，一定沉冤得雪，一定雨過天晴，不然我寫六七十萬字干啥呢？

    第112章 深淵

    像個孩子一樣，林烈凱亦步亦趨地跟到了車庫，又眼睜睜看著成焰坐上了車。

    司機是在林家做了多年的，恭敬地聽林烈凱報出了公寓地址，點頭：“少爺放心，我會小心開車的。”

    林烈凱想要關(guān)上車門，可是忽然又鉆進車廂，彎著腰，輕柔又小心地，親手幫成焰系上了安全帶。

    “坐后座也要系這個，注意安全。”他低低道，強抑住心中狂跳，忽然低頭，重重地親了一下成焰的額頭。

    “回去不準(zhǔn)多想。”他咬著牙，一瞬間表情甚至有點猙獰，“無論我爸說了什么，好好睡一覺，全都忘掉。是我們倆在談戀愛，是我們要在一起過一輩子，沒人能阻擋，你懂嗎？！”

    成焰默默承受著那個吻，沒有回應(yīng)。

    好半晌，他才抬起頭，向著林烈凱笑了一下，脆弱得像是透明易碎的琉璃：“好啊。”

    ……林烈凱望著加長轎車駛出院門，消失在沉沉夜色里，一轉(zhuǎn)身，大步狂奔著，沖進了自家的門廳。

    客廳里，燈光明亮，肖雅正語氣激烈，臉色通紅：“你到底想干什么？你要是沒有想好接受那個孩子，我能理解。那就再等等，等他們年紀(jì)再大點，感情若真是穩(wěn)定了，再說也不遲?！?/br>
    她激動地坐著，手指絞得發(fā)白：“可是你自己說，說能接受他和小凱的感情，也愿意試試相處看看，那現(xiàn)在又到底發(fā)什么瘋？”

    林家駿臉色慍怒，聲音比她還大一點：“你能不能不要上來給我扣帽子？我什么都沒說，他忽然就這樣了，我正莫名其妙呢！”

    “咣當(dāng)”一聲，林烈凱沉著臉，直接進了門，也不看客廳的父母，轉(zhuǎn)身就往樓上跑。

    肖雅急了：“小凱你做什么？過來，好好聊一聊，不準(zhǔn)不溝通就走人！”

    林烈凱也不回應(yīng)，上樓去了一會兒，拿著一個公文包重新下來，大步就往門口奔。

    肖雅心里大急，疾步過去，緊緊地拉住了他：“你干什么？”

    林烈凱硬邦邦地一字字道：“我把護照還有重要文件都拿走，以后，這個家我再也不回來了！”

    他臉色冷峻，微微發(fā)顫的聲音里全是憤怒。

    林家駿“騰”地站起身，氣得渾身發(fā)抖：“你們一個個的，都把我當(dāng)成仇人？你們到底有沒人問問我，我有沒有做錯什么？”

    林烈凱忍無可忍地叫：“我不需要問！而且還用問嗎？不是羞辱和惡意到極點，他那樣脾氣好的人，能會是那個反應(yīng)？！”

    沒人比他更清楚，成焰是一個怎樣寬厚又善良的人。

    對一個不算好友的普通選手，他能忍著骨裂跳舞幫著辟謠；對同為競爭對手的童彤和亞亦倫，他能幫著練舞和改歌。

    沒有足夠的理由，對著需要小心討好的長輩，他怎么會這個態(tài)度，又怎么會露出那樣絕望的眼神？。

    林家駿怒道：“誰知道那孩子有什么毛?。课液皖亹偵睾退f別的事，他忽然就變了臉，像是聽到了什么鬼故事似的！”

    肖雅又氣又急，轉(zhuǎn)頭看向丈夫：“那你倒是說清楚，你到底和他說了什么？那么一個好脾氣的孩子，怎么就忽然把你送的扳指都退回來了？”

    林家駿忽然啞巴了。

    他的臉色有點難看，一言不發(fā)地端起茶杯，使勁地灌了一口：“閑話而已，和他都沒有任何關(guān)系。”

    林烈凱慘然地冷笑幾聲，扭頭看肖雅：“媽，你看，他自己都不敢復(fù)述。我也不用問他，我去問焰焰去，他會告訴我。”

    他伸手輕輕摟了一下肖雅的肩膀，眼圈微微紅了：“媽，你以后要見我，我們外面找地方喝茶去?！?/br>
    林家駿胸口起伏，眼看著剛過生日的兒子就要徹底離開家，終于哆嗦著嘴唇，有氣無力地開口：“你給我回來。我倒要問問你，我一個做父親的，既然同意他來家里，既然把我戴了多年的隨身東西送他，意義還不明白么？”

    他臉上疲態(tài)盡顯：“你們捫心自問，我這人雖然古板，可是我有沒有做過言而無信的事？……”

    肖雅急了：“那你到底說了什么？！”

    林家駿沉默了好一會兒，才下了決心：“我們隨口聊到小凱過去喜歡過的那個小明星，我就說了句‘你是個好孩子，不會像那個人一樣學(xué)壞的，我很放心’。”

    林烈凱愕然望著他，忽然怒叫：“你說這些干什么？”

    林家駿沒有理他，自顧自地道：“這孩子也不知道怎么，就忽然說，他認(rèn)識那個陳巖，那個人是個好人，全是被冤枉的云云。我瞧他年輕幼稚，就、就……”

    林烈凱呆呆地看著他，心里不知怎么，跳得瘋狂：“你、你怎樣？”

    窗外忽然起了大風(fēng)，比剛剛大了不少，吹得落地窗簾猛然卷起，噼啪作響。

    上半夜還月明星稀，現(xiàn)在忽然云層翻卷，遮蔽了月光和星辰。

    林家駿僵硬地坐著，終于開了口：“我一時氣不過，就和他說，那個陳巖的經(jīng)紀(jì)人親口和我說過，那人就是個表面光鮮、背地里五毒俱全的。”

    林烈凱站在那里，有點茫然，很久以后，他才忽然醒悟過來似的，喃喃道：“你、你說什么？”

    肖雅也愕然接口：“你為什么會認(rèn)識陳巖的經(jīng)紀(jì)人？”

    林家駿惱怒地皺眉：“剛剛那個孩子也這樣問呢。我跟他說了，我不認(rèn)識那個什么經(jīng)紀(jì)人，那人自己跑到我面前，主動說的！”

    林烈凱呆呆地站在那里，好像一直沒有明白過來：“那個經(jīng)紀(jì)人……又為什么要找你說這些？”

    林家駿深深吸了口氣，終于破釜沉舟：“行了，我今天也說個清楚，省得一直悶在我自己心里。”

    他坐在那里，神態(tài)蒼老，沖著肖雅道：“那還是小凱剛剛被我們發(fā)現(xiàn)他喜歡男人的時候，當(dāng)時我生氣得很，小凱又叛逆，胡說什么他長大要去追求那個人，我當(dāng)然對那個什么小明星心里就有點厭惡。”

    林烈凱無法置信地哆嗦著嘴唇：“然后呢？然后你去找他的經(jīng)紀(jì)人？”

    “當(dāng)然不可能！”林家駿臉帶怒色，“你小孩子家犯渾，我去找人家有什么用？只是正巧有應(yīng)酬，遇見了而已?！?/br>
    他忍耐地皺著眉：“那么多年前了，我記得是你王叔叔組的飯局。總之飯后有些娛樂圈的明星歌星來陪酒陪唱的，我就看見了那個叫陳巖的?！?/br>
    臺上光鮮亮麗、青春陽光，私下里，還不是混在這種大染缸里？整個男團的人都沒來，只有他在，一杯杯地沉默喝酒，來者不拒。

    “然后呢？”林烈凱茫然地問，手心不知道怎么，有點發(fā)涼。

    林家駿哼了一聲：“你床頭的海報是我親手撕的，那么老大的臉，我一眼就認(rèn)出來他了。我當(dāng)然心里厭惡，就在洗手間里和你王叔叔說，這些娛樂圈的小明星看著惡心，我兒子還迷戀這種人呢，以后別叫來污染我的眼睛?！?/br>
    林烈凱忍無可忍，猛地大叫一聲：“你到底有沒有一點點同理心？身為一個小公司的藝人，難道他們會甘愿來應(yīng)酬陪酒？難道他們有選擇？！”

    就像是今晚，無論是阮晨，還是那個秦苗苗，不管是真的想攀附金主，還是被迫不得不從，她們有權(quán)利挑選和拒絕嗎？

    就算是被他那樣小心呵護著的成焰，還免不了被金尋叫來“應(yīng)酬”呢！

    林家駿的臉色難看，重重哼了一聲：“我也就是隨口發(fā)泄一下怒氣，誰叫你那時候迷戀那種垃圾？結(jié)果那個經(jīng)紀(jì)人就在洗手間里，聽到了我的話，就主動來找我?！?/br>
    肖雅又驚又迷惑：“他、他找你干什么？”

    林家駿不耐煩地道：“他特意跑來我的公司求見。我本來不想理的，可是他等了我好幾個鐘頭，我煩不勝煩，也就見了。他很誠懇地和我說，他手下這個男團是他親手帶紅的，但是現(xiàn)在很內(nèi)疚?！?/br>
    肖雅驚疑不定：“內(nèi)疚什么？”

    “他說，是他選錯了人?！绷旨因E回憶著多年前的那個下午，那個三十來歲的小經(jīng)紀(jì)人態(tài)度誠懇，臉色沉痛，親口對他說了很久?？瓷先?，是條理清晰、窘迫又糾結(jié)的。

    “他說，現(xiàn)在這個隊長陳巖表面光鮮，背地里卻酗酒、泡夜店、還開始染毒。公司為了賺錢，一直幫著遮掩，可是他覺得這樣不對，捧這樣的偶像，是對社會、對公眾最大的欺騙，更是對年輕粉絲的不負(fù)責(zé)任。”

    林烈凱怔怔聽著，忽然猛烈地?fù)u頭：“不不……他胡說。沒有的事！后來陳巖出事，警方明明說他尿檢是青白的，哪里來的染毒？”

    他冷冷道：“一個人的話中，有一句謊言，那他這一段話都不可信。這是你自己教我的，在商業(yè)談判里、在生意場上。你要觀察一個人是不是故意欺瞞，只要找出來第一個漏洞！”

    林家駿一下子啞了。

    他忍耐地道：“行了，就算他說得有點疏漏，那又怎么樣？人家又沒有理由故意陷害和抹黑自己手下的藝人！”

    林烈凱粗重地喘著氣，眼睛里幽幽火焰跳動，不知道在想什么。

    肖雅膽戰(zhàn)心驚，低聲問：“那、那后來呢？”

    林家駿哼了哼：“他說，他不能昧著自己的良心做事，所以，他想離開這種黑心的公司，想找機會曝光那些骯臟?！?/br>
    肖雅呆呆地看著丈夫：“他要怎么做？”

    林家駿臉上露出了一絲不屑：“他怎么做，和我有什么關(guān)系，我又沒問。只是他找我借錢呢。他求我借他幾百萬，說日后他做一個干凈的小公司，只選干凈的藝人，賺了錢一定還我?！?/br>
    肖雅有點茫然地想了想：“那你……借沒借？”

    林家駿道：“娛樂圈里難得還有這么有良知的人，不過是幾百萬而已，我心想著就當(dāng)白送了，也沒什么了不起。而且人家還真是誠信，沒過幾年，還真全部主動上門還清了?！?/br>
    客廳里一片安靜，落地鐘的時針已經(jīng)指向了深夜兩點。

    肖雅靜立著不動，林烈凱也沒動。

    窗外的天色漆黑，看不到一絲絲星光，忽然，遠(yuǎn)處就劃過了一道閃電，映亮了漆黑的夜空。

    林烈凱猛然抬頭，像是被那閃電驚醒了似的，臉上有絲古怪的神情：“然后，他借到錢以后，陳巖果然出了事，炫境也解散了？”

    林家駿一怔，旋即惱了：“你可真會聯(lián)想，那個陳巖原本就有問題，明明是紙包不住火而已。”

    林烈凱默默站著，眼中的神色越來越冷：“陳巖不身敗名裂，炫境不解散，他去哪里拉得到人成立自己的工作室？”

    林家駿駭然而笑：“你胡說什么呢，當(dāng)真以為這是懸疑??？好好的一個男團，他怎么不害別人，只害陳巖？那明明是意外！”

    他頓了頓，又道：“再說了，他就算想揭穿陳巖的真面目，想辦法爆一點真憑實據(jù)的料，不就行了？有什么深仇大恨，要把人徹底弄殘廢，又毀了容？”

    林烈凱怒叫：“我就隨口討論一下，怎么知道他到底什么陰暗的心思？”

    林家駿忍無可忍地站起身：“這么晚了，我去睡去。和你這種沒理智的孩子沒辦法溝通！”

    林烈凱站在玄關(guān)處，一動不動。

    腦子里像是有一團亂麻，還有綿密的針混在里面，一下下戳刺著。

    在那種混亂和刺痛中，又有什么在翻涌著，像是要把什么叫人迷惑的東西給戳穿了、頂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