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節(jié)
是火勢實在太大,掩蓋了一切罪惡?是誰,是誰要這樣對他,要掩蓋這一切? 他本來就長在福利院,十八歲后就出來獨立工作,這樣忽然遭遇不幸,找不到任何家屬,也沒有人為他追查和悼念。 也就是說,從今往后,這世上再無那個毀容的落魄歌手陳巖,只有這個一片白紙般的少年成焰了。 他即將、也只能用這個容貌、這個名字、這個身份,重新活在這個軀殼里。 在經(jīng)過十幾年的希望和失望后,他將回到他從沒忘記過的、夢想的舞臺上! 第3章 重返選秀 他的心里仿佛一團亂麻,接下來該怎么做呢?以這個身體去查原來自己死亡的原因嗎? 完全無從下手,也不知道殺害他的人是誰,甚至那個女人叫什么,住在哪里,他都完全不知道。夢境里聽到的那些可笑的話,是因為聽到那個女人沒頭沒腦的話,而產(chǎn)生了聯(lián)想了嗎? 手邊的電話響了,他低頭一掃屏幕,“經(jīng)紀人胡哥”的字眼正在閃爍。 “小成啊,我在醫(yī)院西門口了?!币粋€中年男人的聲音傳來,語速偏快,絮絮叨叨的,“周圍沒記者,你麻利點,快出來?!?/br> 陳巖沙啞著嗓子應(yīng)了一聲:“謝謝胡哥,我這就下來。” 這具身體的記憶大多繼承了下來,他知道,來電者正是原先成焰簽約的娛樂公司經(jīng)紀人胡帆。 這次銀星娛樂公司一共往《聲色偶像》節(jié)目組送了四個選手,由這個胡哥負責(zé)其中三個新人的日常,而另外一名人氣選手則有專門的經(jīng)紀人帶,不歸胡哥負責(zé)。 無論如何,從今以后,他就要以這個身份活著,重新開始了。 成焰帶著隨身的小包,在私立醫(yī)院的西門口找到了保姆車,一輛檔次不高的小型三菱面包車。 一個男人坐在門邊,明明已經(jīng)三十多歲,臉上卻還冒著幾顆焦慮的青春痘,正心緒不寧地敲打著座位扶手。 他們銀星娛樂是業(yè)內(nèi)一家規(guī)模不大的娛樂公司,每一年新簽約的藝人不算多也不算少,眼前這個漂亮得不像話的小男生就是他們家的星探從大街上隨手挖來的。 這個成焰剛剛滿十八歲,高中畢業(yè),這個暑假被說動簽了約,還沒有來得及進行任何像樣的培訓(xùn),就匆匆忙忙地送進了《聲色偶像》的海選。 可是他們實在沒有想到,白瞎了一張傾國傾城的臉,空有一把說話極為好聽的嗓子,這個孩子渾身上下,就沒有一點和演藝歌舞沾上邊! 很多平常人稍加訓(xùn)練,多少也能唱得像模像樣,只要肯包裝,砸錢修音調(diào)音,那都不是事,可是像這樣唱得荒腔走板的也是少見。 就更別提學(xué)跳舞時同手同腳,硬得像是僵尸直跳了! 光是才藝不行就罷了,性格也不討喜,在節(jié)目里總是一臉生無可戀的陰郁模樣,對人連微笑都欠奉。 從另外幾位同公司藝人傳來的匯報看,這個孩子好像還有嚴重的心理問題,根本就沒辦法融入到節(jié)目組的人際關(guān)系里。 胡帆一想起這事,就愁得發(fā)慌。 簽下這個孩子,現(xiàn)在看真是錯了。 并不是所有的美人都有天賦加身,不是每個普通人都承擔(dān)得起巨大壓力,這個充滿誘惑的娛樂圈,更容易變成一個巨大的、吞噬人的旋渦啊。 車門開了,成焰彎腰低頭,坐進了面包車,禮貌地沖著胡帆點了點頭,沙啞著嗓子:“胡哥好,我出院了。” 胡帆目光掃了他一眼,眼里露出一絲惋惜。 不過是低價牌子簡單的白襯衫和藍色牛仔,配著一雙銀灰色的運動鞋,可是穿在他身上,卻顯得腰細腿長、骨架勻停,賞心悅目極了。 大概是在醫(yī)院里休養(yǎng)得好,成焰整張臉上不見了過去的陰郁和木然,眉目俊美無儔,身姿舒展矯健。 雖然已經(jīng)看慣了這張臉,但是胡帆不知道為什么,忍不住扭頭又看了成焰一眼。 美人在骨不在皮,這個孩子平時就已經(jīng)算得上皮囊極美,可是就是木木的,今天的他,卻好像有哪里不同? 是那雙似乎靈動起來的晶瑩眸子,還是那舒展自然的動作? 成焰小心翼翼地試探:“胡哥,和我一起在火場里被燒死的那個人,警察有沒有來問什么嗎?” 胡帆一怔:“什么?那天你不是對工作人員說你累了,要在里面睡一會嗎?結(jié)果就倒霉遇上了火災(zāi)?怎么了,你和他見過?” 成焰心里一顫:不好,假如透露出一點不對,這個身體可脫不掉關(guān)系,他本來就是自殺,萬一被懷疑是吃藥再縱火自焚,那可真的要有大麻煩了。 成焰連忙點頭:“我那時候睡著了,被熏醒沒多久,外面火勢就太大了?!?/br> “你真幸運!那個工作人員就被燒死了?!焙锌鴩@了口氣。 成焰沉默了一下,才低聲道:“那個人火化了是嗎?墓地在哪?” “聽說那人更慘,是個無親無故的,不過好像有朋友幫他打理了后事?!焙悬c狐疑?!澳愕降自趺戳?,為什么老是問他?” 這個時候,成焰哪敢將自己牽扯進去,忙掩飾道:“畢竟一起遇到這事,總覺得他實在可憐。” 胡帆嘆了一聲:“誰說不是呢,這世上可憐人多。對了,小成啊,胡哥這幾天沒怎么來看你,帶的人多,實在顧不過來。” 成焰真心實意地搖搖頭:“這里挺好的,醫(yī)生護士都特和氣?!?/br> 在身體原主人的記憶里,這個胡哥是真的忙,手里帶的三個小藝人中,除了成焰是新簽約的,剩下兩個都已經(jīng)簽約了一兩年,多少總有點事要打理。 剩下一個同樣被送去海選的男孩叫作周云影,這次也同樣殺入了前二十名,人氣極高。 胡帆示意前座的司機開車,一邊沉吟著開了口。 “小成啊,今晚就是20進10的pk賽實錄現(xiàn)場?!彼麌@了口氣,“我已經(jīng)幫你向節(jié)目組申請退賽了?!?/br> 這句話輕描淡寫,可他身邊的少年卻忽然抬起了頭。 他剛決定要繼承這個軀殼,好回到舞臺上,現(xiàn)在卻不讓他比賽了?! 密閉的車廂里,他平日里顯得木然的一雙幽深眸子里,閃著驚愕的光。 嗓子暗啞又難聽,可是他還是一字字吐字清晰,急切地問:“為什么?” 胡帆幾乎要翻個白眼。 這孩子,果然是個傻的! 還問為什么,難道不知道自己是靠一大群黑粉為了看笑料,才被送上第二十名的嗎? 他語重心長:“你看你這嗓子,也沒法子開口啊不是?我琢磨著,咱們試試往影視圈里轉(zhuǎn),唱歌跳舞的確不太適合你。” 趕緊退出這種高手云集的歌舞類比賽吧,還能留點最后的臉面。 以后混演藝圈當個摳圖小鮮rou,參加一些低成本的網(wǎng)劇什么的,說不定能招徠一批顏狗呢! 成焰沉默了一會兒,正當胡帆以為他想明白了的時候,他抬起了頭。 “胡哥,我想唱歌。”他被煙火灼傷的音色沙啞得像是漏風(fēng)的風(fēng)箱,可是坐在那里時,他的眸子里卻全是熱切的、明亮的光芒。 “我想試試看,也一定會加油的!胡哥,給我一次機會吧。” 大火無情,可似乎也懂得憐惜,并沒有在他的臉上身上留下任何傷疤。這樣熱切地懇求的時候,少年面目俊美如玉,眼神熱情又生動。 胡帆愣愣地看著他,明明見慣了這張臉,可這一刻,對著這雙光華流轉(zhuǎn)的眼睛,他的心忽然跳了一下,有種奇怪的錯覺。 眼前這個被全網(wǎng)黑嘲、羞辱譏諷的少年,好像是一個落難的王子一樣,穿著破衣爛衫,在充滿貧民的集市躑躅走過,卻姿態(tài)高貴,毫不在意外人眼光。 …… 《聲色偶像》最新一期的錄制現(xiàn)場,經(jīng)過工作人員的指引,六百名經(jīng)過層層篩選的年輕觀眾,已經(jīng)有序就座,熱切地等待著節(jié)目的開始。 舞臺中央,絢爛燈光已經(jīng)開啟,專業(yè)的音響設(shè)備調(diào)試完畢,主持人也已經(jīng)在下面候場。 現(xiàn)場執(zhí)行導(dǎo)演在后臺匆匆前行,接著電話:“什么?上午說要退賽的,現(xiàn)在又改主意了?主持人串詞都對好了,現(xiàn)在又改,開什么玩笑!” 星二臺在衛(wèi)視中的綜藝地位居高不下,各家娛樂公司還真不敢造次,電話里,胡帆正低聲下氣地求著情:“林導(dǎo),孩子剛出院,就急著趕過來,想要認真參加完這最后一場競演呢。拜托拜托,就當有始有終吧?!?/br> 執(zhí)行導(dǎo)演正要不耐拒絕,可是一抬頭,就正看見走廊盡頭匆忙跑來的成焰。 臉上帶著因為天氣炎熱帶來的微紅,一雙長腿奔跑如風(fēng),目光遇到林導(dǎo)演,他剎住了腳步,微笑起來:“導(dǎo)演,我沒遲到吧?” 林導(dǎo)就是一怔。 參賽選手太多,更加才藝出色的幾個奪冠熱門他記憶深刻,這個小男生他只是稍有印象,只記得資質(zhì)差、身上笑料多,可是剛剛這一笑,雪白整齊的牙齒配著明朗的笑容,竟然晃了一下他的眼睛。 不滿的話忽然卡住了,他鬼使神差地沖著成焰揮揮手:“快去化妝間準備!” …… 節(jié)目本來在主樓演播大廳進行,一周多前的那場大火將那邊燒得一塌糊涂,欄目組臨時把錄播現(xiàn)場改到了副樓。 這里的后臺要小得多,化妝間里更是顯得逼仄,二十來個選手都擠在一大間里,正緊張地排隊等待最后的定妝。 負責(zé)的化妝師有兩組,每一組都是臺里有名的化妝師帶著幾個助手,分別負責(zé)一半選手的妝容。 成焰急匆匆闖進化妝間,坐在化妝鏡前的一個男孩子看到他,猛然一愣,遲疑后,才叫了起來。 “成焰,你怎么來了?” 叫他的人長著一張俊俏臉孔,眉峰細而彎,是現(xiàn)在最流行的花樣美少男的模樣,不算絕色,但是也足夠漂亮和顯眼。 成焰繼承了絕大多數(shù)原主人的記憶,認識這少年正是和他同一公司的那位亮眼新人,比他早兩年簽入銀星,已經(jīng)頗得公司的器重。 周云影。 “我沒事了,謝謝云影哥關(guān)心?!彼α诵Γ哺屑み@明顯的善意。 周云影不顧化妝師正在給他撲散粉,飛快站起身,上上下下打量著成焰:“你沒事就太好了,這幾天想去看你的,可是節(jié)目組排練,根本不放人?!?/br> 周云影的聲音大,早就驚動了化妝間里的一群少年們,很多雙眼睛都齊齊看了過來。 有好奇,有不屑,更多的是驚訝。 任誰都聽得出成焰嗓子沙啞難聽得厲害,本來玩笑一樣地被送上了前二十,就已經(jīng)叫很多有才華的選手心生鄙視了,現(xiàn)在都這樣了,還要腆著臉來蹭出場? 旁邊,被打斷了的化妝師不耐煩了:“到底敘舊到什么時候,可都等著上場呢!” 他一眼看見成焰,眉頭就是一皺,伸手把他抓過來,按到了椅子上:“你來,先給你化妝。” 眾少年吐了吐舌頭,紛紛坐了下來,周云影也在成焰身邊的椅子上坐下,乖乖地由著身后的一名女化妝師幫他繼續(xù)化妝。 “上午聽胡哥說,幫你申請退賽了,我正為你可惜呢?!彼÷暤溃阽R子里探究地看了成焰一眼,“你怎么?……” 明亮的碩大化妝鏡里,那名化妝師正舉著眼影盤,左右看了看,挑了一款極濃的深棕金色,向成焰眼皮上面抹去。 可剛剛只抹了一下,他的手,就忽然被成焰抓住了。 少年的手腕纖細,用的力氣也不大,卻很堅決。 他明亮而漆黑的眸子望著鏡子,迎上那位化妝師的目光。沙啞著嗓子,他一字字地說:“吉米哥,我不想要這樣的妝?!?/br> 化妝間里,一瞬間忽然安靜了。 那名叫吉米的化妝師的臉色,忽然陰沉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