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節(jié)
屋里只有她和已經(jīng)暈倒了周嬤嬤,便是躲著不出去,也是躲得了一時,躲不過一世。就在宋瑤糾結(jié)是拖動家具把門抵住還是弄出聲響向前院的鄒鑫求救的時候,屋外突然出現(xiàn)了火光,其后滾滾濃煙不斷地從門窗的縫隙傳了進來…… 宋瑤被嗆地劇烈地咳嗽起來,幾乎只是眨眼的功夫,屋子里的溫度就上升到可怕的地步。 宋瑤看到了被火舌席卷的門窗,她扔了茶壺,用衣袖包住手去推門,卻發(fā)現(xiàn)門早就被釘死,根本推不開。而更可怖的是,火光之下,門外人影閃爍…… 宋瑤趕緊從門邊退開,抱起周嬤嬤往內(nèi)室去。 周嬤嬤雖然不重,但宋瑤也沒有什么力氣,咬牙堅持,才把她一路抱了進去。 內(nèi)室里也滿是濃煙,剛才還打開的窗垣也被從外頭封死,燒了起來。 宋瑤急出了一身汗,卻顧忌到門外的賊人和不斷冒入的濃煙,連張嘴呼救都不敢,最后她的目光落到了衣柜上—— 宋瑤趕緊回憶白日里周嬤嬤和她說的機關(guān),在濃煙遮蔽視線之前按下機關(guān)。 機關(guān)按下,衣柜后的暗門打開。宋瑤憋著氣,忍住咳嗽,將周嬤嬤一起拖進了密室。 保育營的基本課程教過,像這種密閉了許久的地下室,進入之前需要點一根蠟燭,若是蠟燭沒有滅,則說明里面有充足空氣,可以進入??裳巯逻@種緊急關(guān)頭,宋瑤也來不及實驗,只能心中暗暗祈求。 老天垂簾,倒霉蛋宋瑤終于幸運了一回。 密室內(nèi)的空氣雖然難聞,卻沒有使她昏厥,隱隱還能感覺到風的流動。 宋瑤轉(zhuǎn)身費力地拖著周嬤嬤一路向下,石階實在太長,長到宋瑤的后背被汗水打濕,她多次脫力,差點帶著周嬤嬤一道栽下去。但想到密室外那已經(jīng)燒起來的大火,宋瑤并不敢做任何停留,全憑一股韌勁,半拖半抱著周嬤嬤一直向前……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終于走完了長長的石樓梯,來到了一間簡陋的石頭屋子里。屋子的最角落的墻上鑲嵌著石頭扶梯,可以往上攀爬,扶梯處透進了一片橢圓形的光亮——這應(yīng)該是周嬤嬤說的院中荒廢的枯井了。 宋瑤額前的發(fā)已經(jīng)完全濕透,疲憊,驚嚇,讓她又犯起了惡心,胃里火燒火燎的難受。她把周嬤嬤放到角落,盡管胳膊和腿都已經(jīng)痛到了沒有知覺,卻還是大氣都不敢喘。她伏低身子挨到扶梯旁,貪婪地呼吸了幾口清新空氣。 就在宋瑤快要放松下來的時候,一道粗啞的男聲冷不丁地從井口傳了進來—— “頭兒,你說咱們這大半夜的不睡覺,守這里看燒火做什么?不是都打探清楚了嘛,今日這府里就后院兩個,前院兩個。我一整包迷藥都下足了,一刀子一個結(jié)果了不就完事兒了,保管他們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另一道男聲隨后接道:“你真當滿京城的仵作是死的?到時候驗尸體上的傷驗不出?老老實實看著火,等燒完了,咱們也就能回去復(fù)命了。” 暗夜里,兩道男聲旁若無人的說著話,伴隨著聽到木頭燃燒的嗶啵聲和風聲,周圍一片死寂,像一場永遠不會醒來的噩夢…… 宋瑤身子止不住地顫栗,她死死地捂住嘴,才把驚叫聲咽進了肚子里。 第27章 永平帝賜給楚承昭的宅子, 離他原來置辦的外宅并不是很遠, 只是隔了幾條街。但位置更好, 地方更大, 建筑也更加大氣。 宅子里還有永平帝賜下的人——前院若干護院和后院幾個丫鬟婆子。 搬去之前, 楚承昭已經(jīng)提前知會過, 這些個下人一早已經(jīng)把宅子各處都灑掃了。 這天楚承昭等人過去之后,輕音和飛歌負責去歸置后院,楚承昭自己則去安置書房和庫房的貴重器物。 一通忙到午飯前, 門房來報說有幾個年紀不大的錦衣公子來尋他。 楚承昭讓門房領(lǐng)人進來,不多時就看到厲景琰幾個嬉笑推搡著來了。 楚承昭只厲景琰一個朋友,就這還是厲景琰初時死纏爛打才同他熟悉起來的, 其他幾人也是和他們同一批參加侍衛(wèi)選拔的世家公子,不過他們和楚承昭交情泛泛, 只是因為厲景琰性子好,擅交際,他們才間接地和楚承昭成了朋友。 “哎呀呀,”厲景琰提著兩個酒壇子, 進了宅子就故作驚嘆, “想不到這朱雀大街上還有這么位置清幽的好宅子。這么好的地方可是有錢都買不到。承昭, 圣上對你可真是偏心!” 厲景琰是戶部尚書之子, 祖父是本朝元老英國公。什么樣的宅子能值得他這般贊嘆?自然是怕楚承昭心中介意封賞的事, 變著法地寬慰他罷了。 其他幾個世家子弟也都跟著他一道夸,簡直要把這兩進的院子夸出一朵兒花來。 楚承昭心中領(lǐng)了他們的好意,讓人去備了飯食, 請他們到屋里一敘。 厲景琰帶了好酒,中午時分幾個人便一道喝了些酒。 楚承昭酒量一般,但他素來不會喝多,所以他讓人把醉酒的厲景琰幾個送到客房休息后,便繼續(xù)拾掇自己的書房。這些書有一些是他在侯府的時候費了極大的功夫才搜尋來的,有些是他進宮當差后同僚朋友送的,因此都格外得他看重。 下午晌的時候,安毅侯府來了人。來的是太太鄭氏的陪房管事和陪嫁mama。 那mama便是之前在院子里開過楚承昭葷腥玩笑的那個。 兩人來了先是把院子從里到外的評頭論足一番,但凡有門沒關(guān)嚴實的,都要進去瞧上一眼。 楚承昭早讓人把庫房鎖了,便也不去管他們,老神在在地任他們打探。 末了,那mama又要見宋瑤,說太太有話讓她帶來的。 楚承昭道宋瑤身體不舒服,還沒搬過來,讓她有話可以直接同他說。 那mama的臉色登時變得很不好看,太太是讓她來敲打宋瑤的,但那些內(nèi)宅女子之間的話她如何能同楚承昭說呢。何況連太太如今都要顧忌楚承昭一二,只敢通過他身邊的人來敲山震虎。那mama如何也不敢蹬鼻子上臉去說楚承昭的不是。 如此歪纏了近一個時辰,那管事和mama才離開了。 厲景琰醒酒醒得早,去書房找楚承昭的時候,恰好聽了一耳朵。 等那兩個閻王座前的小鬼走了,厲景琰才打著酒嗝進了來,“你家這太太這做派……嘖嘖,可真是有些讓人心里不舒坦?!?/br> 楚承昭習以為常地抿了抿唇,“如今我也不在她跟前,也不過只能這樣膈應(yīng)膈應(yīng)我?!?/br> 厲景琰咕咚咚灌了一盞熱茶,接著問道:“你家鄒鑫和初十呢?往??偸歉阈斡安浑x的,今日倒是沒見到。我看這宅子里伺候的人也不少,難不成你還不放心他們,非要讓自己的人收拾才成?” “他們還在舊宅?!?/br> 楚承昭一句話,厲景琰已經(jīng)明白了過來,挑了挑眉道:“唉,我們楚侍衛(wèi),楚大人,如今有了家眷就是不同了。方方面面都為人想的周到,這滿心滿眼的可都是……” 楚承昭面不改色地把桌上的紙鎮(zhèn)扔了過去,厲景琰笑嘻嘻地伸手一接,故作夸張道:“好險好險,小生險些叫楚大人惱羞成怒地滅了口?!?/br> 楚承昭彎了彎唇角,懶得同他扯皮。 沒多會兒,其他幾人也都先后醒了過來。 楚承昭讓灶上煮了醒酒茶,讓他們分著喝了。 眼看著又到了用晚膳的時辰,這些人也到底是年少氣盛,才醒了就又鬧著要喝酒。 楚承昭其實心里是不大想繼續(xù)留他們的,他想著后院應(yīng)該也收拾差不多了,現(xiàn)在這個時候去接宋瑤和周嬤嬤,倒是能在天黑前趕回來。無奈都是些好出身的世家公子,不怎么會看人眼色的,楚承昭同他們交情一般,也不好趕客,只能作陪。 一頓飯就著酒,又吃到了天黑。 楚承昭的耐心眼看著就要被磨沒了,厲景琰笑呵呵地招呼眾人回家,然后用肩膀撞了撞楚承昭,低聲道:“怎么樣?是不是很惦記自家小娘子?” 怪道楚承昭覺得今日厲景琰十分沒有眼力見兒,原來是他故意使壞。 楚承昭挑眉看他,點頭道:“是很惦記,所以這便準備去接人了。你這樣的孤家寡人,回去睡你家里的冷被窩吧?!?/br> 其他幾人聽到也都嬉笑起來,笑道:“難怪景琰方才下午和我說必須再喝一輪酒,原來是存著這樣的壞心思!我說景琰啊,你們府里難不成就沒有漂亮些的丫鬟?瞧把你給憋得,心理都不正常了!” 英國公和國公夫人恩愛一生,家中定下了四十無子才可納妾的規(guī)矩。厲景琰比楚承昭還小一歲,還沒定親,自然不可能有房中人。他惱羞成怒地大喝一聲‘看招’,然后就和那笑話他的公子鬧作一團。 酒過三巡,玩笑過后,楚承昭送眾人出門,想著順帶也去吉慶街那兒一趟,若是宋瑤和周嬤嬤還未睡下,就把人接過來。 一行人各自騎上了馬,自有隨從在前頭提著燈籠照路。 此時月上柳梢,城中已然宵禁。他們一行人都隨身帶著宮中侍衛(wèi)的腰牌,倒是不怕查問。 眾人的家都在不同方向,唯有英國公府和吉慶街是同方向。 楚承昭和厲景琰駕馬行至吉慶街,便聽到嘈雜的人聲,見到了街尾一片火光,街上的居民也都被驚動了,不少人都出門觀望,唯恐火勢蔓延過來。 厲景琰扯了韁繩,愣了一瞬才驚道:“承昭,那不是……” 話未說完,楚承昭已經(jīng)風一般駕馬而去,厲景琰把后半句話咽進了肚里,趕緊抖了韁繩跟上。 越接近街尾著火的地方人越是多,兩人不得不棄了馬,用輕功趕路。 等兩人趕到外宅,只見外宅大門緊閉,里頭火光沖天,滾滾濃煙不斷往外翻涌。 楚承昭翻墻而入,厲景琰也跟著一起,兩人先到了前院,楚承昭讓厲景琰幫手尋找鄒鑫和初十,自己則閃身進了后院。 后院已經(jīng)成片地燒了起來,而最嚴重的則是宋瑤住著的主屋,主屋已經(jīng)坍塌,只留下一地冒著火星子的殘墟。 看到殘墟的一刻,楚承昭只覺得大腦一片空白。 破風聲驟然響起,他閃身避過暗器,只見庭院里兩道黑影往外躍去。 他扯下腰間玉佩,指尖用力,將玉佩當做暗器投去。其中一人正被打中,從半空中落到了地上,另一人卻沒有管自己的同伴,徑自逃離了。 這時厲景琰也后腳趕到,看到后院被燒的一片狼藉,他一時也不知道如何言語,只道:“前院沒有被燒到,鄒鑫和初十都沒事,只是中了迷藥?!闭f罷他便上去把躺在庭院中的黑衣人給制住了。 楚承昭失神地站在坍塌的主屋之前,既沒有去救其他屋子的火,也沒有去審問黑衣人。 他只是那么站著,煢煢孑立,不說話,也不動。仿佛游離在火場之外。 很快,厲景琰的隨從組織了人救火,在火勢蔓延之前,將火完全撲滅。 但到底晚了,后院一排屋子已然成了一片焦土。 眾人救了火都散了,厲景琰讓隨從看住黑衣人,他躊躇半晌,還是走到了楚承昭身邊,伸手搭上他的肩膀。 厲景琰的話還未出口,楚承昭忽然動了,他踉蹌了兩步,走進了焦土廢墟,頹然跪了下去,徒手在還冒著熱煙的廢墟上開始挖掘。 厲景琰眼眶發(fā)熱,他轉(zhuǎn)過頭閉了閉眼忍住淚意,想出聲勸慰兩句,卻像被棉花塞住了喉嚨,怎么都出不了聲。 楚承昭的衣衫變得臟污不看,雙手亦是被大火后的余溫燙的通紅,他似乎感覺不到痛楚,挖開了碎木頭,碎轉(zhuǎn)石,挖的雙手鮮血直流。 一個圓形的焦黑物被翻了出來,露出里頭一個被熏黑的巴掌大的青色布片。 厲景琰就在他身后,認出那是宮中御賜的鮫絹,傳說遇火不著,是世間難得的珍品。 布片上的針腳歪七扭八,上頭繡著一個看不出是什么東西的條狀物,看著像個荷包,又像個口袋。 楚承昭又像被按下了靜止鍵,半晌過后,他才顫著手把布片攥到了手里。 五天之前,她還笑著說要給她做衣裳,他故意逗她催她,她羞惱地臉都紅了,說練好了一定給他做。 分別之前,他還讓她在家好好練針黹,她翻身耍賴皮只當聽不見。 這天晨間,周嬤嬤還在同他絮叨,說她這幾日心情好了很多,女紅也進步不少,只是害喜實在嚴重,等搬過去了,要找大夫給她開些補藥來吃。 …… …… 可是怎么就……怎么就沒了呢? 怎么就什么都沒了呢? 第28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