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峰卻沒走，他目光掃了一眼還在整理化妝包的昭昭，一直等著，等到昭昭起身要走，他才上前兩步，笑容可掬地伸手遞上自己的名片，“你好沈小姐，我是天穗娛樂的藝人總監(jiān)，也是瀟瀟的經(jīng)紀(jì)人。”

    昭昭“啊”了聲，想起那天錢錢說的話。

    ……不會吧！

    她雙手接過，略略欠身致意，“你好，您找我……是有事嗎？”

    “方便一起去喝杯咖啡嗎？就在酒店樓下那里，我開車載你回去。哦，你還有個同伴，一起走，好嗎？”李峰深諳和人打交道的法門，態(tài)度要好，不能讓對方感覺到不安。

    昭昭原本有些遲疑，但看著對方的笑臉，也不好拒絕，最后答應(yīng)道：“那麻煩您了?！?/br>
    “沈小姐客氣了，是我榮幸，能約到你?！崩罘遄鲞^很多功課，嚴(yán)格意義上，對昭昭，是很熟悉的了。

    酒店樓下是家星巴克，這種地方，不夠格調(diào)，但足夠親切，人來人往，各色人等聚集，錢錢大約能猜到李峰想做什么，只是沒想到，對方會這么鍥而不舍。

    也未嘗不是機(jī)會，只是以她對昭昭的了解，昭昭大約不會感興趣。

    她找了借口，先回酒店了，給兩個人談話的空間。

    李峰請昭昭坐在角落一個沙發(fā)座上，詢問后過去排隊點單。

    他回來后手里抱著一杯冰美式，一杯熱摩卡，美式是他的，摩卡是昭昭的，一份草莓蛋糕，“本來想請沈小姐吃頓飯的，但一次見面，怕單獨(dú)帶你去遠(yuǎn)處不合適，就想著來樓下稍微坐一坐，沈小姐先墊墊肚子吧！”

    昭昭微笑，“謝謝?！?/br>
    李峰開門見山地同她說這次來的目的，“或許，我有些唐突了，但是我覺得沈小姐值得我冒這個險?！彼炝藘筛种赋鰜?，“這個數(shù)的合約，公司下一季度，會著重打造一批新人，如果沈小姐愿意，你也在名單之列?！?/br>
    昭昭頓時感覺到啼笑皆非，“峰哥，我也叫您峰哥可以嗎？我不知道你對我了解多少，我對演戲一竅不通，嗓音條件也不好，從小到大沒什么才藝，而且年紀(jì)也不小了，真的不合適?！?/br>
    李峰笑了笑，“這些不需要沈小姐擔(dān)心，你只需要相信我就可以了，這一行業(yè)，先天條件的優(yōu)越是很難得的，這種天賦不是誰都有的。韓瀟瀟也是我?guī)С鰜淼模?dāng)初是學(xué)文學(xué)的，畢業(yè)后原定計劃是做個老師，然后被我挖掘到公司里的。其他東西，都是可以學(xué)的，只是非科班出身，的確是要吃些苦頭。但是現(xiàn)在大環(huán)境下，各行各業(yè)，哪里有不辛苦的呢？”

    “這個，不在我的計劃之內(nèi)，我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并且做的很開心?！?/br>
    “沈小姐是說，紋身店和服裝工作室？”

    昭昭有些驚訝，“沒想到您對我這么了解?！?/br>
    “做過功課，但絕對沒有窺探沈小姐隱私的意思，希望你諒解?！?/br>
    “沒什么，”這些并不是重點，重點是，“抱歉，我想我可能要讓您失望了?！?/br>
    “做個藝人沒什么不好的，可以學(xué)到很多東西，見識很多普通人可能無法企及的東西，我知道，沈小姐是個很愿意去嘗試新鮮事物的人，為什么不試一試呢？”李峰并不想輕易放棄，“五年，五年的合約，改變?nèi)松袝r候就是很短的瞬間。相比于沈小姐的店鋪，不覺得這樣的人生更有吸引力嗎？”

    昭昭越想越覺得荒唐可笑，最后只好再次垂首，“抱歉……”

    李峰打斷了她，“沈小姐，不要急著拒絕我，你可以再仔細(xì)的好好考慮一下?！彼麖碾S身的公文包里掏出兩份文件來，“這是草擬的合約和新人培養(yǎng)計劃提綱，如果您感興趣，可以隨時聯(lián)系我?！?/br>
    昭昭禮貌接下，“我會仔細(xì)看看的，不過我還是想先告訴您，我可能會叫您失望?！?/br>
    或許她再年輕兩歲，可能會答應(yīng)，她是個喜歡冒險、嘗試新鮮事物的人。

    況且就今天見到的韓瀟瀟的狀態(tài)，如果是她，不會好到哪里去，小時候都幻想做明星光鮮亮麗，其實光鮮亮麗的背后，是多少看不見的辛苦。

    錢錢給她開門的時候，忍不住笑著問，“談得怎么樣？有沒有意愿做大明星？”

    昭昭搖了搖頭，不理會她的調(diào)侃，“哪里那么容易。”

    “娛樂圈，的確是很殘酷。多少人擠破腦袋，連入門都無門，你看橫店外頭，每天多少的群演擠在那里，多少人跑著龍?zhí)?，揣著大明星的夢，然而只有極少人跑龍?zhí)着艹擅耍嗟氖羌疅o名，慢慢被現(xiàn)實磨掉志氣?！?/br>
    “資本匯聚的地方，殘酷是肯定殘酷的?！闭颜验T外漢，也不好多作評價，“只是我沒什么興趣，不然我倒也不排斥試一試?！?/br>
    從小，寫作文都在寫：我的夢想。

    夢想做大明星、作家、科學(xué)家、醫(yī)生、老師……這些體面叫人尊敬的工作，會得到老師的表揚(yáng)，家長的贊許。

    昭昭沒有夢想。

    她想做大明星、作家、科學(xué)家、醫(yī)生、老師……都想。

    也都不想。

    沒有奮斗目標(biāo)，沒有理想，這是很多時候，昭昭的自我評價。

    她考上了不錯的本科，上了研究生，畢業(yè)的時候卻沒有一份體面的工作?；蛟S她應(yīng)該接受大學(xué)的邀請去做一個大學(xué)教員，受人尊敬，工作穩(wěn)定，五險一金，各種節(jié)假日，和一群年輕人待在高等學(xué)府里，被知識和朝氣熏陶，想來是個不錯的工作。

    但是昭昭并沒有太大的興趣。

    她開了家紋身店，又開了家服裝工作室，都是和朋友合伙，她不太管事，出資、做自己能做的部分，她做得很開心，但在別人眼里，她本不該這樣“墮落”的。

    這也是很多人覺得，她胡鬧任性的原因。

    昭昭快睡著的時候，忍不住對錢錢說了句，“其實，我很羨慕，那些一開始就知道自己要做什么的人。比如喬琰，他從小就決定以后要做一名醫(yī)生，并且做到了。還有那些不知道做什么，但命運(yùn)給它選擇了什么，都能持之以恒堅持下去的?！?/br>
    作者有話要說：謝謝支持

    第12章 病態(tài)

    離我遠(yuǎn)點兒，好不好？昭昭。

    ——喬琰

    喬琰又做了噩夢，夢里昭昭說，她以后不喜歡他了。

    他把昭昭囚了起來，用一種病態(tài)的偏執(zhí)的占有欲，把她控制在身邊。

    醒過來，一身汗。

    他起床去洗了臉，摘了眼鏡的視力，近距離看鏡子都有些模糊，但那雙眼里的猩紅，還是顯而易見。

    他凌晨打電話給自己的心理醫(yī)生，那位小胡子的年輕男人，很意外地說：“你已經(jīng)好幾年沒有聯(lián)系過我了，我還以為你已經(jīng)沒事了。怎么，又不舒服了？”

    喬琰窩在露臺的藤椅上，瞇著眼，看夜里的星辰，星星很亮，但月亮更亮，有一個詞叫眾星拱月，仿佛所有的星星，都是為了襯托月亮而生。

    他說：“有一點，大概。只是做了個噩夢，夢里的我很偏執(zhí)，偏執(zhí)到……病態(tài)。”大約心理醫(yī)生有一種魔力，那些你不愿意說給別人，甚至自己聽的話，卻愿意對他傾訴。

    他的心理醫(yī)生明燁經(jīng)常會告訴他，“還能傾訴，就一切都還好?！?/br>
    明燁的聲音顯出幾分剛睡醒的慵懶，低沉卻安撫人心，“那個，你喜歡的女孩兒？喬琰，那只是個夢?！?/br>
    “我知道。”但害怕，有一天他失控，夢和現(xiàn)實就會分不清。

    “不要那么草木皆兵，你很好，很棒，并沒有做出過什么出格的事。你應(yīng)該相信，你能控制好自己，過去可以，現(xiàn)在可以，未來也可以?！?/br>
    “或許吧！”喬琰笑了笑，“但不好說，可能有些人，天生就適合做壞人?！?/br>
    明燁嚴(yán)肅下來，“不要這樣想，沒有誰是天生適合做壞人的。永遠(yuǎn)不要給自己這樣的暗示?！?/br>
    喬琰和明燁聊了一會兒，不再打擾人清夢，結(jié)束了通話。明燁最后提了一句，“有空來一趟吧，我們當(dāng)面聊一聊？”

    “好，有空過去?！?/br>
    “不要跟我玩客套，下一周吧，周四周五我有時間?！?/br>
    “那就周四?！?/br>
    “好。還是老地方?！?/br>
    昭昭為了以示尊重，過了兩天才回復(fù)李峰，“抱歉，經(jīng)過慎重考慮，我還是覺得自己不適合這個職業(yè)?！?/br>
    李峰表示遺憾，稱，“我還是愿意等一等，如果沈小姐要改變主意，隨時聯(lián)系我?！?/br>
    錢錢說，“李峰挺有誠意的。他在業(yè)內(nèi)的口碑一直也不錯，如果你有興趣，倒真的可以考慮一下?！?/br>
    昭昭聳肩，“別了，我這性格，吃不了這碗飯?！?/br>
    她這邊無意，韓瀟瀟那邊卻留了心，這幾日，總是忍不住默默觀察她。

    按說娛樂圈，最不缺的就是好看的臉和身材，即便那些鏡頭里看起來儀態(tài)欠佳的明星，放在現(xiàn)實里，也是路過會忍不住多看幾眼的大美人。

    畢竟鏡頭會放大缺點。

    有些人，就是天生適合活在鎂光燈下，被熒幕勾勒。我們將之稱作……天賦。

    當(dāng)韓瀟瀟發(fā)現(xiàn)昭昭鏡頭感特別強(qiáng)，并且情商和智商都不錯的時候，隨之而來的是危機(jī)感。

    下一季度，重點培養(yǎng)的一批新人，預(yù)計會在明年推出，而韓瀟瀟如果再無相應(yīng)成績，那么首先被頂替掉的，就是自己。

    各種擔(dān)憂和焦慮一并爆發(fā)，她的狀態(tài)越來越差。

    以至于，后來導(dǎo)演終于沒忍住罵了她?！拔艺埖氖菍I(yè)演員，如果想要培養(yǎng)新人，我大可以找一個素人慢慢教，還更便宜。韓老師你到底能不能行？不能行滾蛋算了?！?/br>
    不知道第幾次，一直忍耐的韓瀟瀟，終于承受不住，哭著跑開了。

    她在想，為什么，這么努力究竟是為什么，在這個圈子里，天賦占一半，運(yùn)氣占一半，她們這些人，注定是陪跑的，可是吃的苦不比任何人少。明明，她不是最差的那個，運(yùn)氣卻從來不眷顧她。

    昭昭今天不是主盯，于是理所當(dāng)然的偷了懶，錢錢和她的生日快到了，她們兩個商量將就過一下算了，待在這地方，忙得很，也沒心思過什么生日。

    但昭昭還是想著定了蛋糕。

    然后回醫(yī)院。

    她和韓瀟瀟，在醫(yī)院人工湖的木橋上相遇，她原本沒有注意到韓瀟瀟，韓瀟瀟一把扣住了她的手腕，她扭頭，看見橋邊站著的人，挑了挑眉，“瀟瀟姐？”

    韓瀟瀟扯了她一下，“聊聊？”

    昭昭站過去，不知怎么的，覺得忐忑，今天的韓瀟瀟看起來有些可怕。

    “想進(jìn)娛樂圈嗎？”韓瀟瀟偏頭看了她一眼，從口袋里摸出煙來，“介意嗎？”

    昭昭搖了搖頭，她點頭，滑動打火機(jī)點了煙，動作嫻熟。

    印象里，韓瀟瀟屬于那種柔弱無攻擊性的人，早先她成績還不錯的時候，演戲都是柔弱堅韌的女主，脾氣好，性格好，氣質(zhì)出眾，這大概是粉絲還有路人的直觀印象。

    “不介意，還是不想進(jìn)娛樂圈？”

    “都不?！?/br>
    韓瀟瀟輕“呵”了聲，“為什么不想？以你的條件，起點都會比別人高。有些時候，就是這么諷刺，百分之一的天賦，比百分之九十九的汗水重要的多。”

    “但天賦總是可遇不可求的，我們大多數(shù)都是普通人，盡力而為，就很了不起了?！?/br>
    “你在嘲諷我嗎？”

    “……我不是那個意思。”昭昭有些無奈。

    “我拼命求的東西，有些人唾手可得，卻還不想要，這不諷刺嗎？”韓瀟瀟扭頭，橫眉豎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