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短暫的歲月靜好一直持續(xù)到了入冬這日。

    白琰由于上海的記者會正好出差在外，天氣太冷，大家都懶著不愿意挪窩，一整個工作區(qū)透出一股散漫的氣息。

    艾笑端著咖啡剛同林現(xiàn)講完一通視頻電話，孫皓捧起手機便過來了。

    “笑，聽說你想去洋城廣電啊？”他不知從哪里得到的消息，問得很隨意。

    反正大家把公司當跳板早不是什么秘密了，艾笑也沒否認。

    “正好我在朋友圈里見有人轉發(fā)招聘啟示，這個你知道嗎？”孫皓將屏幕拿給她看。

    那是一個挺長的h5頁面，內容類似企業(yè)宣傳，設計得還蠻讓人耳目一新。

    “十一月十九……地方臺不是一般要到明年開春才社招么？”

    艾笑起初沒在意，等把那條轉發(fā)翻完后她才忽然正色，連咖啡杯都推到了一邊。

    “真的假的？你從誰那兒看到的？”

    孫皓提醒說：“下面有鏈接?！?/br>
    好像她正想睡覺就有人給遞枕頭，來得太湊巧了。

    可能是年底的離職熱潮，也有可能是電視臺缺人手，這一次的社招提前了小半年。艾笑數(shù)著崗位一路找下去，新聞中心記者——兩名。

    她眼睛一下子便亮了！

    機會果然是給又準備的人，虧得之前熬夜過了考試，否則這次招聘她連門口都摸不到。

    “我去啊，當然要去！”

    自從有了這件惦記的事，艾笑一天都很沸騰，興奮得不行，險些有點找不著北了。

    她不想對稿子精益求精了，將手頭的工作草草敷衍交差，悄悄摸上電視臺的官網投簡歷，把網站里里外外熟悉了個遍，每個欄目都點進去了解，又在搜索引擎中問筆試、面試的注意事項，已然是無心上班。

    百忙之余她還不忘發(fā)了條信息給白琰，說起招聘的情況。

    ——下周一截止，你趕得及嗎？要不要我?guī)湍銏竺?/br>
    對方估計是在忙，下班途中才簡短回了一句：“我不去，你不用管我……”

    過了一會兒，又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在后面補充：“那邊面試會看作品，你之前沒單獨做過采訪，咱們網站那些新聞拿不出手，最好是擬一份詳細的策劃方案帶過去。”

    艾笑此刻滿懷著雄心壯志，恨不能做好十二分的籌備，自然將她叮囑的事情一字不漏地寫在記事本上。

    等一回到家，吃過飯，便一頭扎進書房里研究選題。

    但艾笑其實沒做過一份像樣的策劃。

    她混的網站，專題專欄宛如狗屎，有時候為了沖量，月底年底隨便讓他們拍點什么就能放上去應付。

    現(xiàn)如今真要她做一份什么出來，確實還是個難事。

    社會新聞得貼近現(xiàn)實，可又不能過分生活化，主題要有思想，又不能太晦澀。想從一群人里脫穎而出，便不得不選一個有新意有創(chuàng)意的內容。

    艾笑滿心想做個誰都沒做過，誰都想不到的策劃方案。

    然而創(chuàng)意說起來簡單，創(chuàng)出來的是不是那回事就很難說了。

    人每每全神貫注的想要推陳出新時，往往適得其反，思維越焦慮越局限。

    首先，最基本的策劃套路她都不知道，毫無頭緒。

    艾笑坐在電腦面前艱難的百度著各種各樣的模式模板，痛苦地打草稿查資料，閉門造車無果之后，只好跑去其他媒體平臺上偷師人家的新聞。

    素材這種東西，短時間內看得多并不是好事，大腦堆積了成山的材料，跟填鴨似的，最后反而一樣也構思不出來，空得一覽無余。

    她成日泡在網上，把咖啡當飯吃，磕得渾身一股苦味。

    頭一日林現(xiàn)還由著她熬熬夜，到第二第三天，眼見自己都加完班回家了，大半夜的書房內的燈還亮著。

    他將包扔在沙發(fā)上，守著空飯盆哀怨了一個晚上的橘貓訴苦似的沖他“咪”一聲。

    林現(xiàn)拉開抽屜，先加滿貓糧鏟好屎，這才皺著眉頭興師問罪地朝屋里走去。

    他原本有一肚子的責備要說，但剛到門邊，就不自覺地頓了頓腳步。

    艾笑的筆記本大開著，屏幕上是已經播放結束了的視頻，而她卻沒看，只枕著手臂歪頭趴在桌上，人縮成一團，清晰地散發(fā)出絕望的氣息。

    他知道她是醒著的。

    林現(xiàn)在原地猶豫片刻，忽然上前從后面像抱貓一樣的，雙手穿過她胳膊下將人拎起來。

    “既然想不出就別想了，還不如去睡覺?！?/br>
    艾笑被他拖到床上，反應好一會兒才回過神轉頭，目光飄忽：“林現(xiàn)，你回來了？”

    然后又茫然：“幾點鐘了……”

    拿手機看一眼時間，瞬間感覺要死。

    “完蛋，我忘了做貓飯！”

    她踩著鞋沖到客廳，橘貓正蹲在碗前呼哧呼哧地啃糧，顯然餓得不輕。

    “……”

    望見這一幕，艾笑簡直有種剛回魂的感覺，頭疼且痛苦地摁著眉心，懊惱地叫了一聲，轉過去一腦袋栽到林現(xiàn)肩膀上。

    “啊……林現(xiàn)，怎么辦啊。已經沒幾天時間了，我還是一點思路都沒有?！?/br>
    冰箱里能吃的東西不多，僅剩了幾瓶牛奶尚在保質期內，他放進微波爐里打熱，端去臥室。

    艾笑正盤膝坐在床上，惆悵地抱著枕頭發(fā)呆。

    “你是要想什么？說來我聽聽。”

    林現(xiàn)將牛奶給她，也學著她的樣子坐在對面。

    艾笑已經把杯子送到了嘴邊，聞言又放下來，一邊思索一邊開口：“白琰讓我擬策劃，現(xiàn)在差一個主題。

    “嗯，就是說……我該選擇怎樣的新聞內容。平時我們看的那些都是時事，是近期突然發(fā)生的，如果拋開現(xiàn)成的題目，讓你自己去選擇采訪什么人，什么事件，你會從哪些角度入手？其實大學時候也做過這種作業(yè)，可我當時完全是敷衍過去的……”

    林現(xiàn)若有所思地頷首。

    她湊上前問：“你們支隊有什么新奇的案子嗎？我想過調查城市污染、社會底層人士、醫(yī)患關系……可總覺得都差了點什么?！?/br>
    隔行如隔山，林現(xiàn)畢竟是個外行，問題拋給他，他確實一竅不通，也不認為自己能提出多好的點子。

    “你們的圈子我不太了解……”他認真的想了想，“不過，要是你實在找不到靈感，不妨考慮考慮從身邊的人和事入手？或許對于自己熟悉的東西，可能會更有代入感？”

    艾笑被他說得一愣：“我熟悉的東西？”

    她不知道腦子里的哪根筋被觸碰到了，忽然有許多事物爭先恐后地涌入進來，有荒涼的山村廢墟，明月當空，天地刺白；或是精神病院里冷冰冰的床位和刺鼻的消毒水。

    因為太雜太凌亂反而一時間很難描述其具體形貌。

    仿佛是走了很遠的路，駐足往回望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背后的時光裝滿了各色各樣的酸甜苦辣。

    艾笑出了好一會兒神，忽然想：“我自己本來就是一條新聞，為什么不能以自己的事為主題呢？”

    林現(xiàn)見她好久沒說話，眼睛只定定地盯著一個方向，剛要伸手晃兩下，艾笑驀地把枕頭一丟，跑去書房。

    “我再用一下電腦！”

    “誒——”林現(xiàn)在后面叫她，“十二點……”

    隨即又無奈地嘆了口氣，“算了。”

    第57章

    艾笑花了一個通宵的時間把方案整理定稿，她彩打了幾份一一裝好，預備著就算這次沒戲，也可以留存以后用。

    精力大不如前了，熬夜之后是連著幾天的魂不守舍，行尸走rou。

    洋城廣電的招聘截止沒多久，她就收到了筆試通知，在網上答完了題目，很快便來了面試的短信提醒。

    一切按流程走，進行得很順利。

    地點在電視臺里面的一個會議室。

    艾笑坐在走廊上的等候區(qū)內，放眼望去，兩旁的座椅上全都是人，大家拿著自己的簡歷和作品，不是垂頭念念有詞，便是在附近來回徘徊，背著預先準備的自我介紹。

    周圍彌漫著輕輕的低語聲，似乎每一個人都挺緊張。

    她在來之前還不知道場面會這么壯觀，畢竟進面試太容易，焦慮感沒來通知就先到了?，F(xiàn)在冷靜之后細細回想，估摸著筆試那關多半沒刷幾個人，只要投了簡歷的全入圍了。

    艾笑不禁深呼吸平復情緒，翻著手里的策劃案又從頭至尾的看了一遍，勉強找回一點自信。

    只見封面頁上二號體寫著斗大幾個字。

    “災難過后的今天”

    這個主題沉重又充滿了希望。

    林現(xiàn)提議從她自己身邊著手，這大概是艾笑所能想到的，她可以做到最好的采訪了。

    只有她親身經歷過那場地震，所以更懂得訪問哪些細節(jié)，哪些人物能夠打動人心。

    如果連這也做不好，那她真的沒臉面對過去的這五年了。

    正在此時，叫號的聲音突兀的響在一片背書的浪潮里。

    “20號，20號艾笑！”

    艾笑趕緊答應：“在！”

    拿著名單的小姑娘示意她進去。

    會議室四面亮光，燈開得很足。

    正對著的考官一共有七個，葫蘆娃似的整整齊齊地坐在桌后，可能是先前面了兩個小時，人有些疲乏了，一個個顯得興致缺缺。

    聽說今天結束還有二面，要從幾十個人中選兩個，比例比公考還低。

    艾笑在場中央站定，那位剛打完了呵欠的考官給了她一個眼神：“自我介紹吧，時間控制在一分鐘之內?！?/br>
    她于是清了清嗓子，按照在家背得滾瓜爛熟的內容一字不漏地開始復述。

    起初還有人在聽，等說完畢業(yè)院校后，大家便無動于衷地聊起了天，只有剛剛開口的考官不時拿筆在紙上記了兩下。

    “……在此之前我一共有過三年的新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