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修是個好同桌，口袋里一直揣著零食，無論什么時候都能摳點好吃的出來。

    葉斯拉過一張演算紙飛快畫了一只機器貓，在口袋那里寫上hx兩個字母，推過去。

    何修勾了下唇角，很幼稚地在機器貓頭頂畫了一根竹蜻蜓，在旁邊拉了個箭頭：ys。

    幼稚吧啦的。

    葉斯嫌棄地看了一會，又忍不住笑了出來，隨手把紙折了，跟之前何修答應(yīng)給他五百萬或蓋城堡的紙條一起，塞進了錢包里。

    四節(jié)晚自習(xí)下課后，首發(fā)陣容的人要一起去小cao場練球。何修也去，葉斯背著包跟著，邊走邊用app刷題。

    “樹底下有蚊子，不然你先回去?！焙涡蘅戳怂谎邸?/br>
    “no?！比~斯晃著一根手指，“我家自閉兒童第一次和球隊小伙伴接觸，我得在旁邊盯著?！?/br>
    羅翰一瘸一拐地笑，“葉神做個教練吧，幫大家調(diào)整調(diào)整戰(zhàn)術(shù)?！?/br>
    “腳崴一下賺死你算了。”葉斯瞪他一眼，打個哈欠，“行吧，我勉為其難指導(dǎo)一下你們?！?/br>
    球場上哪個班的都有，還有不少校隊的。葉斯走過來一路被各種人打招呼，有的隔著太遠他都看不清臉，嗯嗯啊啊地走到四班提前占好的場，拍拍手說，“新四班首發(fā)隊伍跟去年比變動挺大的，大家這周還是以磨合熟悉彼此路數(shù)為主，等周五抽簽結(jié)果出來了，我們再看具體戰(zhàn)術(shù)。”

    大家點頭答應(yīng)，羅翰跑過去問，“學(xué)神習(xí)慣什么位置？”

    何修想了想，“控后。我傳球和觀察比較舒服，投籃不太行?！?/br>
    “沒問題?！币粋€高個板寸頭說，“那讓辣條頂我的大前鋒，學(xué)神去辣條的控后，我頂大翰的中鋒?！?/br>
    葉斯仔細想了半天也沒想起來這個板寸頭叫什么，倒是能想起他的外號，叫刺猬。

    辣條就是原四班的人了，大名叫衛(wèi)龍，葉斯覺得就沖這個名自己這輩子都不會揍他，因為一看到他就想笑。

    羅翰一臉嚴(yán)肅地點頭，“行，那暫定辣條大前鋒，托托小前鋒，學(xué)神控球后衛(wèi)，磊哥得分后衛(wèi)，刺猬中鋒，有問題嗎？”

    “沒問題?！北唤凶隼诟绲哪猩α讼?，“就是有點緊張，要讓學(xué)神給我做球啊?！?/br>
    羅翰哎了一聲，“大家先磨合，今天隊內(nèi)2v3走兩波，學(xué)神和磊哥先一組看看配合，不行再換學(xué)神跟辣條，各二十分鐘?！?/br>
    羅翰組織能力很強，沒幾分鐘新四班的首發(fā)小隊就練了起來。葉斯找了個視角最好的大樹底下坐著，本來想背一百個英語單詞，結(jié)果沒忍住看了場上一眼，然后就挪不開視線了。

    何修打球和他平時做事一樣，沉默而鋒利。剛跟磊哥打配合，最是需要商量討論的時候，偏偏一句話都不說，看起來冷酷到了極點。

    但從葉斯的角度能清楚地看見何修一直在觀察，他在觀察磊哥的動作，一個突進的意圖，一個后撤，都被何修看在眼里，然后盡力給配合。

    刺猬起跳投籃，球在球框上彈開了，何修起跳在底線拿到球，然后迅速往外圈拉線。托托和辣條上來兩人包夾，何修一邊沉穩(wěn)地運著球一邊觀察磊哥的位置，等磊哥撤到三分線，何修將球從左手交到右手，背轉(zhuǎn)身晃過前面兩人，直接把球傳了出去。

    刺猬立刻去防磊哥，身高壓制，磊哥猶豫了一秒勉強起跳三分，球在籃筐上撞了下，又彈開了。

    羅翰拍拍手，“何修節(jié)奏不錯，磊哥可以再穩(wěn)一點。”

    葉斯輕輕嘆了口氣。

    很漂亮的一次突圍底線傳球，但何修一開始想的并不是讓磊哥拿這三分。刺猬身高壓制太明顯，何修事實上在把球傳出去的一瞬，等托托和辣條放開他了，就又朝磊哥伸出了手。

    可惜磊哥沒往這邊看，光想著三分了。

    葉斯咂咂嘴，覺得如果是自己跟何修打配合，就不會出這種烏龍。

    他會瀟灑起跳接球，在那兩個傻子回身包過來的一瞬間在空中把球回傳給何修，何修直接上籃，球就在他們強強聯(lián)手之中跳一出優(yōu)雅的空中回旋曲，然后沖刷入籃。

    唰——在月色下映出一道橙色的光輝。

    葉斯忍不住呱唧呱唧給自己鼓了個掌，“牛逼?。　?/br>
    場上跑動的幾個人停了，羅翰擰眉回頭看葉斯，“沒進就沒進，葉神不要諷刺隊員。”

    “哦?！比~斯收斂表情，冷酷地低頭繼續(xù)刷手機，“你們繼續(xù)?！?/br>
    自從開始好好學(xué)習(xí)之后，人好像就變傻了。

    葉斯想想自己剛才的行為，被傻得打了個哆嗦，恨不得給自己兩個大嘴巴子。

    他有點尷尬，想去賣店給大家買幾瓶飲料，結(jié)果一轉(zhuǎn)身，發(fā)現(xiàn)食堂門口那棵樹底下站著兩個人。

    一男一女，女的是沈霏，身材和馬尾簡直是英中的招牌，就算葉斯沒什么感覺但也能一眼認(rèn)出來。

    男生……

    葉斯瞇了瞇眼，仔細分辨了下那人的身形，忍不住咋舌。

    簡明澤啊。

    “這個給你?！鄙蝣χ咽掷镆豁澈憬芎灪玫募贄l遞給簡明澤，“我媽說你要是平時去醫(yī)院什么的來不及找她，就直接拿假條出入，如果不夠的話再跟我說?！?/br>
    “嗯?！焙喢鳚傻皖^看著手里的假條，“幫我謝謝胡主任，也謝謝你?！?/br>
    “不用謝?！鄙蝣Φ醚劬潖澋?，“還有啊，你要吃低鹽食物，我媽讓你以后去最后一個窗口打飯，那個阿姨看到你會給你專門準(zhǔn)備的餐。和大家的都一樣，就是少鹽清淡，用動物蛋白代替了植物蛋白，是你爸爸希望的?！?/br>
    “嗯?！焙喢鳚梢琅f低著頭，好像除了嗯和謝謝之外不會說別的。

    “個人隱私我不會跟別人說的?！鄙蝣D了下，“加油啊明澤，好好養(yǎng)身體，好好學(xué)習(xí)。下次考試跟四班的同學(xué)比比看高下?！?/br>
    簡明澤臉紅了，“大家都很優(yōu)秀，我只希望成績不要掉隊就行了。”

    “你沒問題的?！鄙蝣D了下，“我媽說你在你們市試驗是前五，上次答我們分班考卷子身體不太舒服還考了三十七八，很厲害的?！?/br>
    沈霏轉(zhuǎn)身走后，葉斯也無聲地轉(zhuǎn)身走進小賣店，站在門簾后又往外看了一會。

    簡明澤目送著沈霏進了女生宿舍，然后才把那疊假條揣進兜里，慢吞吞地往回走。

    哎。

    葉斯嘆口氣，說不出心中是什么滋味。

    這個人上一世應(yīng)該是沒有出現(xiàn)過，雖然他高三分班考之后就走了，但他知道四班一直都是五十人，沒多過。

    因為他的重生造成的蝴蝶效應(yīng)，會改變一些人的命運軌跡，這是沙雕說的。

    但他卻無從得知，這些人的命運是會變好，還是會變差。

    簡明澤上一世又是什么樣的命運。

    練完球剛好踩著三宿門禁，一幫男生呼啦啦地往回走，何修跟葉斯走在最后，何修手里還拿著葉斯買的那瓶飲料。

    “感覺怎么樣？”葉斯笑瞇瞇問。

    何修頓了下，“還好?！?/br>
    比他想象中自然一些，大家的注意力都在球上，還是挺讓人自在的。

    何修想了想，又說，“其實跟人配合打球打好了也挺愉快的，要是你也上就好了?！?/br>
    “是啊?！比~斯感慨，“咱倆會更默契。”

    “嗯?！焙涡撄c頭。

    羅翰本來一瘸一拐走在前面，突然回頭說，“帶不帶你倆這么黏糊的啊，白天坐一起，晚上睡一起，打個球還要綁著？”

    葉斯指著他，“不綁著你倒是找別人來給你首發(fā)啊，找不到就閉嘴。”

    羅翰嘿嘿笑了兩聲，單腿蹦過來又說，“葉神我開玩笑呢，你別生氣?！?/br>
    葉斯看他一眼，放慢腳步，等前面人都走遠了，他低聲問，“你同桌現(xiàn)在住校嗎？”

    “誰？小簡？”羅翰想了下，“他今天辦了住校，但現(xiàn)在沒有缺人的宿舍，就給他辦了單間。但他說他爸媽還沒想好要不要讓他住校，宿舍先申請下來住幾天試試?！?/br>
    “哦。”葉斯問，“知道他在哪個屋嗎？”

    “哎，好像是三樓?！绷_翰皺著眉，“三零……三零幾來著？”

    “三零二?！焙涡尥蝗徽f，“我路過總務(wù)處聽見的?！?/br>
    “哦哦，對?！绷_翰拍拍手，還沒拍兩下就被葉斯用胳膊肘不輕不重地撞了一下。

    “別老光想著籃球賽，你這個體委，關(guān)心關(guān)心咱班新來的男生。”葉斯皺眉說，“人剛來住校，東西都不全，你就不會給買兩個水壺，毛巾毛巾被，牙膏洗發(fā)水什么的，給送送溫暖？”

    “??？”羅翰蒙了一秒，“這是體委的活嗎？我以為這是生活委員的活。”

    葉斯恨不得踹他一腳，“你讓人許杉月來男寢送溫暖啊？”

    “哦！”羅翰一拍腦門，“我懂了?！?/br>
    羅翰是個行動派，回自己宿舍一招喚，兩個室友就跟他一起往小賣店去了。葉斯站在自己宿舍門口看著他們乒乒乓乓下樓，輕輕出了口氣。

    “你看出什么來了。”何修突然輕聲問道。

    “嗯？”葉斯愣了下，“什么看出什么？”

    “看出簡明澤有病了?！焙涡迚旱吐暎凹议L會那天我問了胡秀杰一句，胡秀杰跟我透了實話。但這事男生只有我，女生只有沈霏知道，胡秀杰讓我們暗中關(guān)照簡明澤，也暫時別告訴其他同學(xué)?！?/br>
    葉斯完全沒想到，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么，何修又嘆口氣，“但也瞞不了太久，大家遲早要知道的。好在簡明澤心態(tài)很好，跟主任說他就想配合治療，然后學(xué)習(xí)不落下，等三個月后手術(shù)成功，他就能開開心心地回他們實驗準(zhǔn)備一模了?！?/br>
    “一模……”葉斯恍了個神，咬牙問，“所以……什么??？”

    “慢性腎衰竭?！焙涡薜吐暤溃骸斑@半年惡化得挺嚴(yán)重的，現(xiàn)在是在三院找了一個全國知名的專家出方案。三個月后腎移植，在那之前就要常規(guī)頻檢和透析，然后提前一個月入院。”

    葉斯心里好像被人挖了一下，“腎移植，所以有……腎源……”

    “有。”何修點點頭，“他很幸運，配型成功了?！?/br>
    葉斯瞬間松了口氣，幾句話的功夫感覺出了一身汗，再一恍神，突然覺得鼻子一酸。

    “你……”何修頓了下，有些不知所措地抬起手，碰到他之前又收了回去，低聲問，“哭了？”

    “沒有?！比~斯深吸一口氣，把鼻腔的酸熱咽了回去，側(cè)過臉放空幾秒又覺得在何修面前沒必要，于是低聲說，“有點想哭?！?/br>
    “好了?！焙涡奚焓衷谒^上揉了揉，“他的情況目前還是很樂觀的。我只是沒想到你竟然這么快就看出來了，你……在這方面很敏銳?！?/br>
    葉斯沒說話，他不知道該說什么，腦子里一時有點亂，推開門進了宿舍。

    “你們可回來了！”沈浪正在地上轉(zhuǎn)圈，一見到葉斯猛拍了下大腿，“溫晨呢？溫晨是不是跟宋許去過生日了？”

    “啊。”葉斯還沒從那股鼻酸勁里出來，被問懵了一秒才說，“好像是，第三節(jié) 課間聽他倆在前面商量了?！?/br>
    何修補充，“要去一個叫enlighten的酒吧?！?/br>
    “啊對！就是那個！我早上聽溫晨念叨了?！鄙蚶思钡么晔?，“這個智障浪飛了吧cao，打電話不接，發(fā)短信不回！”

    “你找他干什么？”葉斯皺眉問。

    “突擊查違禁電器??！”沈浪哀嚎，“底下貼通知了你們沒看見?。楷F(xiàn)在查高一那邊，最晚也就半小時吧，就到咱們這了！鎖著的柜門都打開查，大媽有鑰匙?！?/br>
    葉斯還是沒聽懂，查就查吧，溫晨也沒什么違禁電器啊。

    何修突然嘆口氣，“明白了，得想辦法把他叫回來?！?/br>
    葉斯回頭，“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