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6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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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心下也在琢磨著“隨大流”這三個字。 陸欽的理想和抱負太過超前,以至于找不到什么同道中人。如果說…… 如果說,理解這一類思想抱負的人越來越多,那當這種思想也成為主流的時候,朝堂上隨大流的人是不是就要考慮倒向這一邊了。 在容謙言還在為陸欽當下處境唏噓時,衡玉已經(jīng)在思考該如何去做。 第210章 為往圣繼絕學(xué)13 回到府中,容謙言的三個同窗將他圍住,好奇打聽道:“陸大人是何等人物?” 這三個同窗能和容謙言玩得好,彼此的想法都是比較貼合的。他們屬于既敬仰陸欽,又為他在朝堂的處境而嘆惋的一類人。 容謙言沒隱瞞,把今天發(fā)生的事情一五一十說了。 一個同窗驚道:“我記得這篇文章是興元十七年所做,距離現(xiàn)在已經(jīng)二十多年,陸大人居然還清楚記得里面的內(nèi)容?” “看來傳聞陸大人過目不忘是真的?!?/br> “哎,當真是神仙人物。其實我看陸大人的文章,有一些地方也看不懂,不過非親非故,想上門請教陸大人是根本沒可能的。還是謙言你幸運?!鄙聿母叽蟮耐案锌馈?/br> 他這番話沒什么別的意思,就是單純羨慕容謙言能夠得到陸欽的指點。 他們這幾個人家世都算不錯,不然家里也支撐不起游學(xué)的花銷。 不過他們的家世只局限于湘城一地,不像容謙言出身鎮(zhèn)國公府,這樣的家世放在帝都也是第一流的。 容謙言勾唇輕笑,“這件事,你們倒是要謝謝我家小妹。她知道我們四處游學(xué)是想有所收獲,特意幫問了陸大人,能不能讓我們一道上門叨擾大人,請他抽空指點一二?” 三個同窗眼睛立刻亮了起來。容謙言會提及此事,想來陸大人定然是應(yīng)允了。 果然,容謙言道:“陸大人應(yīng)允了此事,而且他打算整理以前的手稿,想著如果我們有空閑,可以幫他將手稿里的內(nèi)容重新撰寫一番?!?/br> 閣老的讀書手稿?。?/br> 三個同窗哪里有不樂意的,一個個喜笑顏開,恨不得明天馬上到來。 —— 第二天上午,這幾個學(xué)子見到衡玉時,紛紛向她行禮道謝。 來到陸府,容謙言他們都比較拘謹,衡玉是最為輕松自在的,走在陸欽身邊,時不時與他聊天。 陸欽遷就著她的步子,與她交談起來。 因為要幫忙整理手稿,陸欽和之前一樣,直接領(lǐng)著衡玉他們前往書房。 隨意聊了一會兒,幾個同窗都放松下來一些,身體沒有像之前那么緊繃。 陸欽適時道:“你們有什么疑問盡管提出來?!?/br> 一一為眾人解答問題。 衡玉就在旁邊聽,偶爾碰到一些感興趣的話題,她也會接話。 為官三十余載,陸欽除了任京官外,其余時候都是在一些偏遠疾苦地區(qū)當官員。在那些地方,他遇到過山洪暴發(fā)、遇到過蝗災(zāi)、遇到過災(zāi)后疫情爆發(fā),甚至曾經(jīng)被逮到土匪窩里,九死一生方才逃離土匪窩。 對于這段驚險的經(jīng)歷,陸欽只字不提其中的危險,笑著道:“其實進去一趟土匪窩,在里面被關(guān)了幾天,我有不少收獲,也充分理解了那些人落草為寇的心理。后來逃出來后,我花費一年半的時間,總算是使當?shù)胤藖y得到平息?!?/br> 在場眾人不由肅然起敬。 難怪說疾風(fēng)知勁草,陸大人在遇到生命危險時還反過來有收獲,讓這件危難的事情成為他治理匪亂的助力,擁有這樣的官員,絕對是朝堂之幸。 容謙言他們又細細問下去,陸欽并無不耐,也沒嫌他們的問題粗淺,或是直接點明,或是給他們介紹相關(guān)的書籍。 衡玉圍觀許久,默默得出一個結(jié)論——先生他似乎很喜歡教書育人。 她的判斷的確沒有出錯。 陸欽性子寬厚溫和,十分有耐心,而且他也是從容謙言他們這個階段一步步走過來的,很清楚容謙言他們的問題所在,每一句指點都簡練而有用。 一直到日過正午,用過午膳,陸欽把需要撰抄的部分告訴容謙言他們。 交代完后,陸欽要先去午休一會兒。 他離開前,問衡玉:“你要留在這里等你兄長他們,還是先回家午睡?” 衡玉說:“不睡午覺也沒有關(guān)系,我今天比平時晚起了一個時辰,其實并不是很困?;丶液笠彩菬o事可做,還不如留在先生這里翻閱書籍。” 陸欽笑:“你年紀小,該多睡些才能長身體?!?/br> 叫來唐宣,“收拾出一間客房,等會兒你領(lǐng)著衡玉過去午睡。” 這年頭,不是親近的人家,是不會允許對方留宿的。 陸欽允許衡玉留宿在府上,從這個細節(jié)就知道他待她極為親厚。 衡玉眉眼笑彎,“那我就卻之不恭了?!?/br> “當作是在自己家就好?!?/br> “先生待我這么親厚,是把我當徒弟來看待了嗎?”衡玉趁機得寸進尺。 陸欽失笑,“我不收徒。” 他的眼睛通透溫和,里面好像還藏著一些難言的悲傷與蒼涼,再次重復(fù)道:“衡玉,我不打算收徒。” “不過你待在甘城時,如果遇到什么學(xué)業(yè)上的問題,我都可以為你解惑。如果你想要尋覓良師,我也可以為你寫一封引薦信,定居江南的大儒并不少,你乃良才美玉,肯定會有人心動收下你為徒的?!?/br> 衡玉直覺一定發(fā)生過什么嚴重的事情,陸欽才會對收徒這件事如此抵觸。 他身上那種難言的悲傷與蒼涼,衡玉完全可以感受到。 她抿了抿唇,“可我看先生,對待教書育人一事頗為感興趣?!?/br> 陸欽忍不住嘆息出聲。 他看著這個赤忱的孩子,微微彎下腰,骨節(jié)分明的手揉著衡玉的頭發(fā),忍不住吐露自己的真實想法, “是的,我少時立志,曾想為生民立命,后來幾度遭到貶謫。那段苦悶而無奈的時間里,我經(jīng)常出入書院教導(dǎo)學(xué)生。從他們身上,我找回了堅持的初心?!?/br> “我的確很喜歡教書育人?!?/br> “但現(xiàn)在埋首書海,為四書五經(jīng)作批注,不也有著異曲同工之妙嗎?” 可是,這樣的選擇,更像是因為不得已才退而求其次。 衡玉沒有再說下去。 她勾唇笑起來,神情肅穆而堅定,“先生,你先好好休息?!?/br> 一語雙關(guān)。 —— 撰抄一下午,容謙言頗有所獲。 一回到住處就鉆進書房,研墨將自己的感悟全部卸下來。等他停下筆,才發(fā)現(xiàn)外面天色已經(jīng)黑了下來。 “少爺,世女剛剛派人過來,說如果你忙完了,就拜托你過去尋她一趟?!?/br> 聽到書童的話,容謙言不急著用晚膳,打算先去看看衡玉找他有什么要緊事。 衡玉找容謙言,是想問他有關(guān)陸欽的事情。 “雖然知道有些冒昧,但我想和兄長打聽一下,老師他以前是不是收下過親傳弟子,如果是,對方現(xiàn)在如何了?” 容謙言微愣,沒想到她是想打聽這件事。 他想了想,“這件事我不太清楚,不過我可以去為你打聽一番?!?/br> 他過去找了幾個同窗,半個時辰后匆匆折返,臉色有些難看,“聽說陸大人曾經(jīng)收下過兩個親傳弟子,大弟子出身寒門,才華橫溢,于殿試上被點為探花郎。二弟子出身于簪纓世家,同樣是出眾之輩。” “但后來,在陸大人成為改革派領(lǐng)袖后,他的大弟子被彈劾失職下了牢獄,最后不堪屈辱……自盡了。二弟子與他斷絕了來往,好像還做了些不利于陸大人的事情。” 衡玉心頭微跳。 難怪在提及收徒一事時,陸欽身上帶著淡淡的悲傷與蒼涼之感。 容謙言忍不住冷哂,“朝堂上某些人,當真該殺!”他又看向衡玉,“知道了這件事,還想拜陸大人為師嗎?” 衡玉眉梢微挑,“我怎么可能會因為這件事而改變想法?!?/br> “我身份貴重,朝堂上那些人難道已經(jīng)囂張到連我都敢動了?動了我之后,是不是連皇子,太子,甚至是皇帝舅舅都敢動了!” 誰敢動她? 又有誰能動她! 容謙言輕嘆,“陸大人肯定也知道那些人不敢動你,但我猜想……” ——猜想他是有些累了,有些倦了,也有些顧慮了。 容謙言話中之意,衡玉全部都品得出來。 她緩緩笑起來,“我現(xiàn)在是越發(fā)確信,我與先生是命定的師徒了。” 她要求苛刻,只有陸欽一人符合。 陸欽引以為戒,本不會輕易收徒。然而她的身份,興許可以成為那唯一的例外。 衡玉伸了個懶腰,“夜已經(jīng)深了,兄長快些回去用晚膳吧?!?/br> 送走容謙言,衡玉前去書房,將之前那幾本啟蒙書籍都整理出來,還命春秋去將管事叫來,詢問他,“鎮(zhèn)國公府在甘城的產(chǎn)業(yè)里,有沒有書肆?” “回稟世女,并無?!?/br> 衡玉道:“這兩日就辛苦你,去看看有沒有哪家書肆要轉(zhuǎn)手的,直接將哪家書肆買下來。對了,位置好一些,書肆的面積大一些,我要拿去當拜師之禮?!?/br> —— 容謙言他們在甘城停留將近十天功夫,一直到幫陸欽撰抄完《大學(xué)》的相關(guān)注解,這才啟程離開甘城,前往下一個城鎮(zhèn)游歷。 容謙言他們離開沒兩天,傅岑也要回湘城。 離開之前,傅岑對衡玉道:“我看你這小崽子,對拜師一事成竹在胸。你的拜師之禮我已經(jīng)都替你準備好了,等你拜師時就去找肖嬤嬤要這些禮物?!?/br> 衡玉笑道:“多謝祖父?!?/br> “這有什么好謝的?!备滇瘬]揮手,十分無語,“反正我走了你得乖些,別惹出什么麻煩事情來?!?/br> 衡玉的感動消退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