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興學(xué)朗聲而笑。

    他身為一介少將，此時親自向王叔拱手行了一禮，“先生仁義！”

    “不敢當(dāng)不敢當(dāng)。”王叔嚇得連忙擺手。

    又說了幾句話，王叔趁機悄悄打量一旁的季復(fù)禮。

    確定小姐的兄長雖然是受了傷，胳膊吊起來，但精神面貌很好，沒出什么大問題，他這才松了口氣。

    等商隊離開軍營時，季復(fù)禮才發(fā)現(xiàn)，他的床上不知何時多出了一封書信。信封上寫著大大的“季復(fù)禮親啟”五個字。

    信里面的內(nèi)容，則是新的作戰(zhàn)計劃。

    ——

    沈陽的戰(zhàn)況一時陷入僵局，東瀛軍方不做不休，再次調(diào)遣軍隊進攻東北其他地區(qū)。

    一時之間，東北三省都深陷于戰(zhàn)火之中，就算年關(guān)將至，東北的百姓也都沒心思過年。

    不過也有人來到錦州火車站，準(zhǔn)備坐火車回北平。

    現(xiàn)在東北三省都深陷戰(zhàn)火之中，火車站到處都是人擠人，不少人拖家?guī)Э谙胍与x東北，南下避難。

    以至于一票難求，沒有一定的門路和錢財，還真不容易搞到火車票。

    火車逐漸靠站停下，衡玉還是一副少年打扮。

    這三個月時間，她的頭發(fā)長長了一些，但還是沒辦法和以前相比。

    她站在火車軌道不遠(yuǎn)處，正在側(cè)頭和王叔說話，安排物資的運輸問題。

    “東北很多火車軌道都掌控在東瀛人手里，你聯(lián)系看看錦州駐軍和韓將軍，如果他們覺得能守住一條鐵路線，我們就出資修建一條從錦州到沈陽，專門運輸物資的鐵路線?！?/br>
    修建鐵路線。

    這個手筆，王叔都嚇了一跳。

    衡玉問：“有什么問題嗎？”

    王叔點頭，遲疑道：“小姐，有必要修一條鐵路嗎？從開始修建到修建完，至少也要大半年的時間?！?/br>
    “有必要，東瀛人準(zhǔn)備充分，這場戰(zhàn)沒那么容易結(jié)束的?！?/br>
    現(xiàn)在戰(zhàn)火已經(jīng)蔓延到整個東北三省，而衡玉想要做的，就是徹底限死作戰(zhàn)區(qū)域，不讓東瀛軍隊再南下一步，華夏軍隊在東北三省就徹徹底底把東瀛軍隊打怕、打殘、打散。

    “好，我會盡快溝通。如果順利，過完年就立刻開工?！?/br>
    “正好，過完年我就回來了?！?/br>
    火車響起鳴笛聲，已經(jīng)到了要上火車的時候。

    衡玉抬手壓了壓她的貝雷帽，朝王叔揚唇輕笑，提高聲音喊道：“車子到了，王叔我先上車了，家里就交給你照顧了?！?/br>
    王叔連連點頭，“少爺，您一定要注意身體啊。”

    他看著衡玉那蒼白的臉色就有些擔(dān)憂。

    前幾天，崔大夫來洋房幫老板把脈時，可是都說了她現(xiàn)在不適合舟車勞頓。

    衡玉啞然而笑，揮了揮手，頭也不回走上火車一等座車廂，幾個持槍的保鏢紛紛跟在她身后。

    就在衡玉登上火車，準(zhǔn)備回家時，北平季家的氣氛卻著實冰冷到了極點。

    一身深藍(lán)色軍裝的季斯年用手帕慢條斯理擦拭自己的手指，他坐在椅子上，唇畔帶著些似笑非笑，“大妹，你說小妹已經(jīng)在金陵待了兩個月？”

    季曼玉瑟縮了一下，“是啊，前幾天還收到她的信，說是會在過年前回來?！?/br>
    “這么樂不思蜀嗎？”

    季曼玉從他的語氣里判斷不出他此刻的心情，只好繼續(xù)小心翼翼答道：

    “小妹第一次獨自出遠(yuǎn)門，這也是可以理解的。她在金陵有朋友照料，我看她在信中所說一切都好，大哥你不必?fù)?dān)憂?！?/br>
    “我擔(dān)憂？”季斯年從椅子上站起來，“我當(dāng)然不擔(dān)憂，她現(xiàn)在根本不在金陵，我擔(dān)憂又有什么用？”

    季曼玉愣了好半晌，才反應(yīng)過來季斯年那句話是什么意思。

    “小妹不在金陵？”她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地吸了口氣，“那她現(xiàn)在在哪里？”

    季斯年細(xì)細(xì)打量她一眼，確定季曼玉的神情不似作偽，也蹙起眉來，“不是你和她合伙瞞著我嗎？”

    所以他剛剛對季曼玉說話時，語氣里才夾雜了些許怒意。

    季曼玉再次搖頭，“大哥我沒有，我真的以為小妹在金陵。她現(xiàn)在不在金陵，我這兩個月里收到的信又是怎么一回事？”

    她收到的信確實是從金陵寄回來的，就連小妹寄回來的吃食，也是金陵本地的特產(chǎn)。

    季斯年沒說話，直接去撥弄書房里的電話。

    電話接通后，他直接吩咐電話那頭的人，“給我查一下九月十六號火車站的購票記錄……還有，給我派幾個人到火車站守著，看到她就給我直接帶回季家?！?/br>
    等季斯年掛斷電話，季曼玉只覺得一陣頭暈?zāi)垦?，身體站不穩(wěn)往沙發(fā)倒去。

    她在沙發(fā)上坐下，語氣倉皇，“大哥，小妹不會出事吧?！?/br>
    季斯年閉了閉眼，“不會，她不是說這兩天會到家嗎？等著吧，應(yīng)該很快就能到家了?！?/br>
    ——

    衡玉根本不知道自己已經(jīng)暴露了。

    她現(xiàn)在正被顛簸的火車折騰得死去活來的。

    之前思慮過重的隱患一口氣爆發(fā)出來，抵達北平時，衡玉臉色都是蒼白的，額頭發(fā)熱。

    幾個保鏢看到老板病得這么重都嚇了一大條，火車一靠站就連忙護送著衡玉下火車，要帶她去看大夫。

    車站角落里，幾個穿著深藍(lán)色衣服的人目光一直在下火車的人身上穿梭著。

    很快，火車一等座有一行人走下來，是幾個身材高大的保鏢護著一個病弱的少年。

    特務(wù)處的鄭上尉瞧了他們幾眼，就要將視線移開。

    但很快，身為特工的敏銳讓他從相似的五官認(rèn)出衡玉來。

    鄭上尉快步往那一行人走去，同時打了個手勢，讓另外幾個同事跟上他。

    鄭上尉一靠近，那幾個保鏢就意識到不對，手直接擱在腰側(cè)。

    這分明是扶槍的動作，鄭上尉連忙提高聲音道：“季二小姐，我是奉你兄長的命令過來火車站接你的?！?/br>
    衡玉這才注意到他和特務(wù)處的人，抬手一揮，幾個保鏢立刻解除警戒狀態(tài)。

    居然出動了特務(wù)處的人，看來她大哥是察覺到不對，發(fā)現(xiàn)她并沒有去金陵了。

    衡玉抬手揉了揉眉心，神色有些倦，“好，我們走吧?！?/br>
    跟著鄭上尉離開。

    車子很快開到季家。

    衡玉下車時，身體已經(jīng)有些脫力。鄭上尉一點兒也不想去迎接組長的怒火，環(huán)視一圈，讓自己的手下把衡玉扶回家。

    北平這時候已經(jīng)下了雪，幾步路的距離，有些雪花飄落在衡玉的肩膀上。

    季斯年打開門，看到站在門口的她時，一時間居然覺得她的臉色白到比起雪花也不逞多讓。

    當(dāng)視線落在衡玉那剪短的頭發(fā)、那男裝的打扮時，季斯年瞳孔微縮。

    “大哥，我難受?！焙庥裎?。

    心下的所有怒意，在這么一句話里就潰不成軍了。

    季斯年冷著一張臉，伸手要將她從門外拽進來。但當(dāng)手觸碰到衡玉時，力道已經(jīng)放輕了。

    “小妹，你終于回來了！”季斯年身后，是匆匆跑下樓的季曼玉。

    她用手捂著嘴，看著一臉蒼白的衡玉，眼里泛起淚光。

    “請來的大夫呢，先讓他過來吧?！奔舅鼓隂]和衡玉說話，直接對季曼玉道。

    “對對對，大夫已經(jīng)在里面等著了。”

    大夫診治的過程中，季斯年一直冷冷站在旁邊，沒有離開，卻也沒有和衡玉搭過一句話。

    等衡玉服完藥睡下后，他才輕嘆一聲，在床邊蹲下來，用手去摸了摸她還發(fā)燙的額頭。

    頓了頓，季斯年的手往旁邊一滑，摸了摸她剪短后依舊柔軟的頭發(fā)，自語道：

    “這兩個月你去了哪里？”

    季斯年打量起衡玉的房間，重點是她的梳妝柜和書架，很快，他就注意到一個抽屜特意用鎖鎖了起來。

    他的目光在那個上鎖的抽屜上停留片刻，這才緩緩移開。

    “小妹，你瞞了我多少事情？”

    藥里面有安神的成分，衡玉再次睜開眼睛時，天色徹底黑下來。

    房間里，枯坐在角落的季斯年已經(jīng)察覺到她醒了過來，但沒有出聲說話。

    衡玉從床上坐起來，才注意到角落里的大哥季斯年。

    “大哥，你怎么在那里？”

    沒有回應(yīng)。

    衡玉心下輕嘆，果然，她大哥是生氣了。

    現(xiàn)在是在等著她解釋這兩個月的行蹤。

    衡玉燒了一天，嗓子都啞完了。她咳了幾聲，這才開口道：“我這兩個月，是奉老師的命在錦州待著?！?/br>
    季斯年眼皮一撩，終于給了她一個正眼。

    他的臉上依舊沒什么表情，心里卻絕沒有這么平靜。

    這兩個月里，他家小妹居然一直在錦州待著??？

    錦州在哪，它和沈陽相鄰，也是被戰(zhàn)火蔓延到的地方。

    什么老師？他怎么從沒聽小妹說過她有一個老師？

    那個老師居然還敢讓她去錦州待著！

    且不說她的身體根本適應(yīng)不了東北的氣候，就說那里處于前線，她那個老師居然敢讓她去前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