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被球砸的地方就是這里嗎？

    羅伊撇撇嘴，“你對這類細節(jié)記憶得格外清楚呢。不是這里，還要再過去一些，那里當(dāng)時還沒有建鐵絲網(wǎng)?！闭f著，他朝著不遠處拉起藍色鐵絲網(wǎng)的地方揚了揚下巴，那里的漆色確實比眼下的這一帶要新一些，“這里是他們扯著嗓門罵我的地方。”

    哎喲~罵你什么呀？

    羅伊哼了一聲，無所謂似的看向球場，輕描淡寫道，“主要是說我媽和店里的jiejie，我是無所謂。”

    愛德突然說不出話來了，有什么難受的感覺一下子漫了上來。那些話突然變得不需要贅述……變得清晰而具體，就像一把尖銳的小刀。他想起來曾經(jīng)那些故意問自己的父親在哪里的同學(xué)，還有那些嘲笑自己小個子的賤人。

    少年于是用力眨了眨眼睛，干咳了兩聲，伸手指向棒球隊休息區(qū)一旁的地方。

    那塊地怎么像被撬開過似的？

    少年說著回頭去看羅伊。對方方才還很平靜的臉上頓時顯露出了酸溜溜的神情，愛德見狀，頓時喜笑顏開：

    說啊說啊，你帶我過來不就是為了爆黑歷史給我的嘛哈哈哈哈?

    羅伊裝樣氣鼓鼓地瞥了愛德一眼，轉(zhuǎn)身就做出要離開的樣子，逆著童子軍的腳步快速往學(xué)校的方向走去。愛德怎么肯放過裝樣的機會，便趕緊追上去，男人忍不住翻了個白眼，最后還是繃不住笑了出來。

    “那是學(xué)校懲罰作亂的學(xué)生的地方，一旦有人闖了什么貨，就會被逼著在那塊地兒挖坑，看笑話的人就蹲在坑旁邊看著他挖，時不時還把土踢下去一點。”

    哈哈哈哈哈哈哈看你的樣子，你八成也是進去過咯？

    “……何止是進去過，我差點被活埋在那里?！?/br>
    愛德趴在鐵柵欄上笑得喘不過氣。

    “你別笑，我可是了解你學(xué)生時代整個黑歷史，”羅伊叉著腰搖了搖頭，小火苗跟著他的動作也晃悠了起來，“要是你的學(xué)校跟我的校規(guī)一樣嚴的話，恐怕你也是‘坑底度過無數(shù)寂寞夜晚委員會’的一員?！?/br>
    啊哈哈哈哈哈那是什么委員會啊救命！！而且我除了翹課在圖外，才沒犯過事兒咧！

    “嗯？把海藻萃取液倒在那個笑話你是矮子的同學(xué)的后背上，騙他說尿褲子了，然后趁著他換褲子的當(dāng)會兒用酒精燈把別人褲子給燒了的行為不算嗎？你弟弟都過去給人家賠禮道歉了呢。”

    臥槽，你特么怎么這種屁事兒都知道？就不能用你有限的腦容量來了解了解我的光輝事跡?。?/br>
    “我覺得這事也算挺光輝的。”

    走了一路，饑腸轆轆的感覺不由從體內(nèi)升起了。愛德在運動場盡頭的小賣部買了袋薯角和小香腸，便跟著羅伊往學(xué)校里走去。

    馬斯坦古的學(xué)校看起來戒備森嚴，的確像是規(guī)矩嚴厲、閑人莫入的地方。愛德對著門上的玻璃照了照自己的樣子，衣衫不整、頭發(fā)凌亂、嘴里還嚼著薯角，一看就是會被門口眼神凌厲的大叔徒手投擲的對象，心想這下怎么也不可能順利進入。誰料馬斯坦古在校門口把傘一收就像搖身一變，頓時整個人就在愛德華的眼前變了樣子：那不是說外表變了或衣服換了，而是整個氣場都一秒更新到了“人生贏家”的模式，面對前來阻止詢問的大叔舉止優(yōu)雅、笑容可掬、流光溢彩仿佛分分鐘就要上電視——對方當(dāng)即吃了他百試不爽的套路乖乖放行，愛德瞠目結(jié)舌地跟在他的身后，吃著零食一路暢通無阻，蹬蹬蹬地跑去地下的生物實驗室。

    腳步悉索向下，好像不管哪所學(xué)校的地下生物實驗室都是如出一轍的陰冷潮濕，暗淡的走廊教室無不是由冷冰冰的瓷磚漆成，腳步聲在清晨學(xué)校顯得分外詭異。愛德皺緊眉頭，一邊嚼著吃食一邊環(huán)視四周，以至于當(dāng)有人突然從一旁的門里冒出來時，他還處于一驚一乍的狀態(tài)，差點沒被嘴里的薯角給噎死。

    推門而出的是一個穿著身白大褂、一臉親切的年輕男子。他說話的口氣也像是和羅伊相識，但轉(zhuǎn)而更愛德說話的表情卻也同樣得夸張而熱情，以至于讓人疑心他大概一直都是那么個熱切的態(tài)度對待所有人。愛德幾乎有些不好意思伸出自己沾著油膩的五指去和他握手去握手——對方熱情地一把拽住愛德的爪子，用力晃了晃，仿佛是企圖把少年的胳膊給整個卸下來似的。

    “我從那邊就看到你了，”男子指著前面的玻璃窗，伸手就去接羅伊遞過來的小火苗，“這就是你上次提到的孩子嗎？”

    “是的，麻煩你了?！?/br>
    “哪里的話，羅伊你難得拜托我什么?！?/br>
    男人剛提著小火苗跑路，愛德就忍不住問了起來：

    哇塞，你這水性楊花的家伙，為了一己之利占人便宜，連正經(jīng)學(xué)校的生物老師都不放過?。?/br>
    馬斯坦古一邊沿著走廊繼續(xù)往前走，一邊掏出手機看著笑起來，“這可真是偏見滿滿的評判。雖說他現(xiàn)在是被我委托幫忙的生物老師，但過去他不但是我的老同學(xué)啊，還我做學(xué)生會主席那會兒的下屬呢。他替我做些什么，哪能算是我占他的便宜?！?/br>
    嗚哇=口=！你說你做過學(xué)生會主席的事，原來不是騙我的？？

    “別以為自己當(dāng)不上，別人就都當(dāng)不上啊。”

    你說什么?。。繍鄣職獾貌铧c把嘴里最后那點兒土豆泥整個吐出來：你一個三天兩頭被懲罰去挖坑的家伙，還有資格說別人！

    羅伊大笑道，“我去挖坑不意味著我不受人尊敬啊。我成績好、能力高，除了性格差點兒，根本沒什么好挑剔的。如果不是因為我受尊重，憑什么我每次開溜，他都會默默地做完了我的那份，然后也沒說出去呢？”

    ……你還好意思說！！

    少年叼著紙袋低下頭，油膩膩的手指正準(zhǔn)備往手機上按更多惡毒的話來，誰料跟前的人冷不防地一個急剎車，少年一頭撞到了身前突然停住腳步的人，吃空了的紙袋啪地一聲掉在了地上。愛德華一陣罵娘，趕緊附身下去撿，等他起身，他才發(fā)現(xiàn)羅伊是在一間教室門口站住了。

    羅伊正在注視的教室就在眼前的玻璃窗之后。盡管地下室的走廊光線暗淡，教室卻明亮而寬敞的，幾排課桌椅包繞著低矮的講臺。那是間普通得可以在任何一所學(xué)校都找到的教室，安置著如出一轍的課桌、窗戶，擺放著別無差異的透明塑料生物箱、根莖纖細的植物幼苗和放滿練習(xí)卷的柜子，來到這里上課的學(xué)生也許也都無甚差別：坐在第一排做筆記的學(xué)霸、靠窗看著窗外發(fā)呆的學(xué)神、躺在課桌上補覺看小說打游戲的學(xué)渣、拿草稿紙寫情書的diǎo絲情圣——仿佛世界上所有人都在共用著同一段過往，羅伊經(jīng)歷過的，愛德也經(jīng)歷過，縱使他們之間相差著不同的年齡、性格、過去……然而通過某些看不見的繩索，愛德覺得自己確實可以摸索到對方曾經(jīng)的輪廓，透過眼前的景色琢磨到他以前的時間。

    羅伊上下學(xué)抄小道所走過的山坡，愛德放學(xué)時沿著寬邊欄桿走過的小橋；砸在羅伊身上的棒球和污言穢語，落在愛德頭上的嘲笑和冷言冷語；羅伊因為引起了sao亂而被迫挖的坑，愛德因為燒了同學(xué)褲子而被迫和阿爾一起跑到那混蛋家里道歉；羅伊做學(xué)生會主席時翹掉的會議，愛德在圖念到忘記了上課的時間……還有羅伊坐在石階上遠眺過的海上朝陽，愛德在躺在谷堆中遙望的夏夜星空。

    愛德想，我以前是坐在第一排右二的位置的呀，馬斯坦古那個笨蛋又是坐在哪里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