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話很過分哦?！?/br>
    愛德聳聳肩。他輕聲說，“你說一件關(guān)于自己的事，然后我說一件我的。輪流?！?/br>
    話一出口，仿佛是身體替內(nèi)心率先下定了決意，將長期以來試圖突破防線的野心托盤而出。愛德不知道自己是期待著對方怎樣的答案，更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做好了在此刻面對對方的準(zhǔn)備。他瞥向羅伊，對方的臉上有驚訝、有回避、有謹(jǐn)慎，潮水一一退他的臉上卻后卻沒有太多拒絕。

    羅伊低下頭，然后抬眼回頭看向了愛德所遙望的方向，愛德聽見他慢慢的回答：

    “從哪里開始呢？”

    在句話愛德不久前才剛剛聽過，當(dāng)時他正落魄地蹲在地上，覺得自己的心口被戳破了一個小洞，漏著陣陣寒風(fēng)。他對著電話里那個自己非常討厭的家伙說話，努力想著怎么忍住自己顫抖的哭腔。他說，“到底有過幾次這樣的事？你知道多少就都告訴我吧？”

    電話對面的聲音笑了，“好啊，那從那里開始呢？”

    就在遠(yuǎn)足的前一天——周四，一通電話在凌晨1點(diǎn)半的時辰將愛德華從寶貴的睡夢中喚醒。倒不是說在發(fā)生了前幾天的事情后愛德還能睡得有多香，然而此時此刻，打電話給他的人幾乎是那個點(diǎn)上愛德最不想見的人。如果可以的話，愛德恨不得把對方直接從火山口推下去。

    話雖如此，愛德還是沒多罵咧地就下床收拾收拾出門了，等他趕到對方所說的地方時，手機(jī)上的時間已經(jīng)指向2點(diǎn)多，夜色濃艷，冰冷欲絕，愛德一路小步跑過去、一邊冷得直跺腳。誰料一走進(jìn)店面，迎面撲來的居然還是一陣鉆人心肺的冷氣，愛德肚子里的火氣更盛了。

    “你是真的有病?！睈鄣抡f的是斬釘截鐵的肯定句。他在對方面前坐了下來，氣得牙癢癢，“我甚至不知道dairyking在冬天還開?！?/br>
    一如往常，對方顯然已經(jīng)完全習(xí)慣來自愛德華的各種咬牙切齒和冷嘲熱諷了，甚至連以往臉上故作受傷的委屈神情都懶得再做，而是對金發(fā)少年的惡言惡語報以粲然一笑，顯然心情好得不能再好——愛德真想把他的腦袋塞進(jìn)他那堆滿冰淇淋球的碗里去。

    “夏天吃冷飲的都是小屁孩呢，冬天吃冰淇淋才能體會出味道嘛?！倍骶S陰陽怪氣地訕笑道，“怎么，你不想來一份嗎？我可以請你哦。”

    “謝謝了，冬天吃冰已經(jīng)夠受了，還要是被你請客？我回去豈不是要催吐催上半小時？”愛德冷笑道，“說吧，找我什么事？”

    恩維笑了，“什么嘛，明知故問?！?/br>
    說著，他指了指一旁放在桌上的塑料袋。愛德往里看了一眼，覺得胃里沉甸甸的，像是被投下了過期的奶油冰磚。

    抬起眼，坐在桌子對面的家伙那雙讓人不愉快的紫色眼睛正直勾勾地盯著自己，飽含戲謔地上下打量著，像是在推敲愛德的勇氣。愛德一置氣，伸手就將塑料袋攬進(jìn)了自己懷里，不料里面幾大疊文件比他想象中還要重上不少。少年手探進(jìn)去不自覺地摸了摸那個鼓鼓滿滿的塑料文件夾封面，那里顯然在寒風(fēng)中浸沐多時，摸上去冰冷。

    “那么多……”

    “‘那么多’？”恩維反問著，笑著往自己嘴里又塞了一勺冰淇淋，“按照你所說的，我可是把能挑走的都挑了，只剩下最干巴巴的大事年表和事件簡述。真要把整段輝煌職業(yè)生涯給你看，我可得先出一本傳記小說?！?/br>
    愛德抿緊嘴角，覺得胃袋緊裹著冰塊在身體里委屈地縮成了一團(tuán)。他的手指從塑料袋中伸了出來，反過來把袋子緊抱在懷里。他想，現(xiàn)在還什么都不清楚，那就先什么也不要想了。

    而坐在對面的恩維卻沒有收口的樣子。他看著愛德一臉萎靡的模樣，心情似是更好了。他一邊用銀色的小勺子挑著冰淇淋，一邊叨叨絮絮得沒完沒了了：“別傷心，你不知道也是自然的——要是都知道了，那才是別干了呢。說實(shí)在的，我之前也沒想到，只是通過點(diǎn)捕風(fēng)捉影得來的蛛絲馬跡有點(diǎn)懷疑而已?！?/br>
    “一系列事件？”愛德輕聲問。

    “嗯哼。其中不少事件在當(dāng)時都還很轟動呢，你真的不知道嗎？”他砸吧著嘴口若懸河，“像前年的那個著名的老牌能源公司的官司，距離發(fā)布會還剩一天吧，它的競爭對手就突然把他的底牌給掀了，搞得人家?guī)啄甑目蒲谐晒几吨T東流，現(xiàn)在都沒有調(diào)整過來。還有就是去年的X大學(xué)資料買賣的事，光是主流報刊的追蹤報道就占了5、6頁剪報，你應(yīng)該在報紙上也看到過……嘿愛德華博士，你還看報紙嗎？”

    此刻愛德哪有心思來和對方扯這些——不如說，他現(xiàn)在什么心思都沒有，恨不得原地從眼前的世界上消失。但他還是不能，他干巴巴地回答，“不看，你說。”

    恩維挑挑眉毛，把碗里最后一口冰淇淋送進(jìn)了嘴里，“德高望重的學(xué)術(shù)領(lǐng)袖和外國私企私通暗合，把學(xué)生保密的研究資料和學(xué)術(shù)論文高價販賣給企業(yè)私人實(shí)驗(yàn)室作商用。這件事當(dāng)時也是牽出一大幫子人呢，畢竟要敲開老教授的門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所以說到底……”

    對方可恨地頓了頓，愛德幾乎立刻就知道他想說什么了。愛德金色的眉毛迅速地擰在了一起，他把視線投向窗外。

    “說到底，你們也不是第一個犧牲品，更不是最慘的那一個。這次的事只不過是眾多生意中的可有可無的一筆，僅此而已?！倍骶S把勺子往碗里一扔，發(fā)出一聲脆響，聽著像極了胃膜碾壓著冰塊發(fā)出的聲音：

    “你其實(shí)也只是旁觀者嘛?！?/br>
    那一刻，少年覺得自己的心突然就涼了半截，雙腳像是浸在雪里，寒風(fēng)襲襲冷得他直打顫。

    愛德對羅伊說，“從我所不知道的最開始?！?/br>
    TBC

    第二十九章

    周三的清晨，愛德華是被人從辦公桌上推醒的。他本以為昨晚應(yīng)當(dāng)一夜無眠，沒想到竟然還是在工作的半道上抵抗不住身心的倦怠。少年揉揉眼睛抬起頭，只見麟已經(jīng)在自己對面坐下了。辦公室里晨光熹微，窗外還飄零著大雪，他的臉色映襯在灰白的光線下看起來沒比愛德的好到哪里去。他蹙著眉頭往辦公桌上掃了一圈，掃過桌上堆滿的文件夾和報告，最終才慢悠悠地落在了愛德的臉上。

    “你從昨晚工作到現(xiàn)在？”麟說。

    “你知道了?！睈鄣抡f。

    東方少年抿了抿嘴什么都沒說，只聽到長長地嘆了口氣，隨之后仰著倒在椅背上，從愛德角度只能看到他的下巴和喉結(jié)滑動的脖子。愛德慢慢坐起身，伸手揉了揉自己僵硬的脖子，然后騰出手拆開松散的發(fā)辮、叼著發(fā)繩，他盯著桌面上的稿紙，逐漸蘇醒的理智回歸到他的頭腦，將中斷的工作重新排序梳理到邏輯上的位置。

    “真是沒想到。”麟輕聲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