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水站住。蘇起翻到他那一頁，就見“一帆風(fēng)順，萬事如意。”八個字，外加一個張牙舞爪的“梁水”。

    蘇起要?dú)獐偅骸拔医o你寫了整整一頁紙！”

    “一頁廢話?！绷核嶂X袋摳摳額頭，“我眼睛都看花了。看你那字我都能想到你聲音，在我耳邊嘰嘰咕咕嘰嘰咕咕。停不下來?！?/br>
    “你給我重新寫！”

    “不寫。”梁水甩下兩個字，走了。

    如果眼神變成刀，蘇起能把他的后背戳出洞來。

    她把同學(xué)錄遞給李楓然，兇兇地警告：“你要是只寫八個字，我就——”她惡狠狠揮了下拳頭。

    李楓然笑了一下：“好?！?/br>
    一節(jié)課后，李楓然就還回來了。

    姓名：李楓然

    小名：風(fēng)風(fēng)、李凡

    出生年月：1990年1月3日

    英文名：沒有

    喜歡的顏色：黃色

    喜歡的電影：千與千尋

    電話：沒有

    ……

    寄語：七七，你是我見過最可愛的女生，希望我們永遠(yuǎn)在一起。（附藝術(shù)字）

    寄語依然很短，但蘇起很滿意，李楓然這只悶葫蘆寫出“可愛”、“永遠(yuǎn)在一起”，她已經(jīng)很開心了。而且他還學(xué)著現(xiàn)在流行的同學(xué)錄簽名寫了三個藝術(shù)字，拆開看是“一帆風(fēng)順”“勿忘我”之類的。

    “風(fēng)風(fēng)，你真好。”蘇起開心地說，又在他的同學(xué)錄里加了一行，“風(fēng)風(fēng)，我們一定會永遠(yuǎn)在一起的！拉鉤！”

    同學(xué)錄寫完滿滿一本時，中考進(jìn)入倒計(jì)時。

    布置考場前一天下午，全年級進(jìn)行了清潔大掃除。

    課桌講臺早就清空，椅子全部倒立在桌上，大家從來沒有那么積極自覺過，搶著掃地拖地，擦玻璃擦窗臺洗黑板。沒有勞動工具的同學(xué)只能趴在欄桿邊看樓下——像曾經(jīng)度過的無數(shù)個課間一樣。

    他們?nèi)隂]換過教室，看不出教室是否老了破了，但教室里的人長大了，再也不是當(dāng)初從小學(xué)里走來的滿眼好奇的孩子了。

    初三（1）班在四層，同層有三個班級，是一個l型的長走廊。打掃到半路，梁水弄來一根長水管，接住水池的水龍頭，管子往地上一扔，清水嘩啦啦沖洗著水磨石地板。

    幾個班的男生歡叫著，脫了鞋子，光腳卷起褲腿，拿拖把和掃帚把水往教室里掃，要把曾經(jīng)學(xué)習(xí)過的這片地板清洗得干干凈凈一塵不染。

    蘇起也興奮地脫了鞋子卷起褲腿，任清涼的水從腳趾間沖過，舒爽極了。男生們哇啦哇啦嘻嘻哈哈拿拖把推著水流清洗地板，還有人掀起水花玩水仗。水流順著樓梯間淌下去。樓下的班級紛紛效仿，一時間，整棟教學(xué)樓變成了水樓。

    鏤空的樓梯間跟漏水似的嘩啦啦掉水，淌過大半個cao場。光著腳丫的學(xué)生們滿樓跑，已不知是打掃還是玩耍。

    渾濁的泥水一層層往下淌。

    直到漸漸，水清澈了。教室和走廊清潔如新。窗臺無塵，玻璃明亮，連欄桿都沖洗得干干凈凈，從來那么干凈過。

    所有人都開心極了。

    這時，梁水卻忽然朝樓外喊了一句：“實(shí)驗(yàn)中學(xué)——我走啦！”

    各樓層的初中生全附和著喊起來：“實(shí)驗(yàn)中學(xué)——我走啦！”

    蘇起也跟著大喊一聲，喊完卻忽然難過起來。她要走了，而她的學(xué)校，要留在回憶里留在過去里了；她的同學(xué)們，不知下次再見是什么時候了。

    樓道清洗干凈，男生們關(guān)了水龍頭。cao場上出現(xiàn)了陸陸續(xù)續(xù)放學(xué)回家的學(xué)生們。藍(lán)白色的校服這邊一堆，那邊一叢。

    還有人舍不得走，在學(xué)校逗留。

    付茜拉著蘇起問：“看成績那天你幾點(diǎn)來呀？我們約一下，我怕到時候見不到你?！?/br>
    “我上午十點(diǎn)到?！?/br>
    “那說好了哦?！备盾缯f，“你以后不要忘記我呀。哎，我還想一直和你做好朋友呢。”

    “我們本來就是好朋友啊?！碧K起立刻說，“我給你同學(xué)錄上寫qq號了，你快去申請qq，加我就可以啦?！?/br>
    “嗯，我第一個就加你?！?/br>
    太陽西斜，樓梯間的水流早已干涸，只有幾處臺階邊緣懸著幾顆水珠，將滴欲滴。

    逗留的學(xué)生越來越少。教學(xué)樓空蕩起來，一間間教室窗明幾凈，連黑板都洗得清透發(fā)亮。

    桌椅整整齊齊倒立在桌上，地板光潔如新。

    橙色的夕陽折射在玻璃窗上，將教室照得暖融融一片。

    蘇起跟著伙伴們慢慢走下臺階，忍不住回頭望。隔著樓梯間，她看了眼自己教室的木窗玻璃和黑板。

    她心里有種莫名的悵然。

    “七七？”梁水、李楓然、林聲和路子灝站在下一道樓梯上，抬頭看著她。

    梁水說：“走了?！?/br>
    “哦?！碧K起揪緊書包，加速下樓跟上他們。

    幸好，他們還在，沒跟她分開。她這么想著，忽然就像被風(fēng)撫平了心上的褶皺。

    “我們以后一直在一起不分開，好不好？”蘇起追上去，急切地說。

    路子灝說：“我們本來就不會分開，以后老了也在一起玩?！?/br>
    林聲用力點(diǎn)點(diǎn)頭。

    梁水卻抬了抬眉梢，轉(zhuǎn)彎走下一級樓梯。

    蘇起不高興：“水砸，你不同意？”

    “不是我同不同意的問題。”梁水語氣散漫，“沒有人會永遠(yuǎn)在一起。時間久了都會分開。也不會有誰為了誰留下?！?/br>
    蘇起一下子難過極了：“我們可以約好，然后努力呀。”

    林聲也說：“我一定好好考試，爭取考上一中，和你們在一起。”

    梁水呵呵兩下，反問：“然后呢，以后還有高考，畢業(yè)還有工作。大家都會去一個地方？”

    蘇起愣了愣，堅(jiān)持說：“我可以去你們都在的城市?！?/br>
    梁水說：“如果我們都不在一個城市呢？”

    蘇起被問住了，不開心了，但她很快又說：“你怕你想去的地方和我們不一樣嗎？那你說你想去哪里，我跟著去總行了吧。我再說服風(fēng)風(fēng)聲聲和路造。”

    路子灝說：“我不用說服，我要緊跟大部隊(duì)?！?/br>
    李楓然說：“我去哪兒都無所謂?！?/br>
    林聲道：“我跟七七一樣！”

    蘇起得到朋友們的支持，鼓起勇氣又看梁水，眼神堅(jiān)定。

    梁水這下不說話了，徑自下樓，走了一截，忽道：“蘇七七，你別答應(yīng)得輕巧，到時候說話不算話?！?/br>
    蘇起蹦起來：“說話不算話是小狗！”

    李楓然說：“第一步，后天好好考試?！?/br>
    眾人：“好！”

    蘇起考試過程中并沒太緊張，當(dāng)做平時測驗(yàn)應(yīng)對了。考完后問其他人，連林聲也不覺得緊張。

    那時的少年沒有太大的學(xué)業(yè)壓力，也沒有想過中考會對未來造成的影響。在他們眼里，中考的意義更在于“能否和伙伴在一個學(xué)?！薄?/br>
    和小學(xué)畢業(yè)時一樣，他們有了一整個無憂無慮的暑假。

    和小學(xué)畢業(yè)時不同，他們感受到了一絲淡淡的分別愁緒。

    或許，人只會在長大之后，才能漸漸體會到分別的苦澀意義。

    不久后成績出來，少年們?nèi)W(xué)校查成績。

    早上九點(diǎn)，學(xué)?？斩o。

    低年級的已經(jīng)放暑假，初三生則很多還沒來。

    幾人走到公告欄邊，初三（1）班的成績單貼在第一張，按序號、姓名、性別、單科成績、總分?jǐn)?shù)、錄取高中的信息排列著。

    梁水視力極好，幾米遠(yuǎn)外看見了，笑起來：“我靠！蘇七七！”

    蘇起跑過去一看，驚了。

    序號：1

    姓名：蘇起

    性別：女

    總分?jǐn)?shù)：501

    錄取高中：云西市第一高級中學(xué)

    她居然考了他們班第一名。

    第二名是李楓然，497。

    第三名是林聲，472。

    錄取高中：云西市第一高級中學(xué)。林聲尖叫著跳起來抱住蘇起，兩人興奮得又蹦又跳。

    第四名470，同樣錄取云西一中。

    梁水是第五名，考了469，也是“云西市第一高級中學(xué)”。但考了相同分?jǐn)?shù)的美術(shù)生陳峰是云西二中。

    他們班470分以上的只有4人，其余全部沒上線，成績表上一大片兩三百分。

    路子灝排在第七位，他也考了469，差一分。英語只考了50分。

    片刻前的歡喜氣氛瞬間凝固。

    李楓然說：“你是不是把答案填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