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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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了還在叫,巷子里悄悄的,偶爾傳來一陣陣突然爆發(fā)的小孩子們玩游戲的歡叫聲。 好像和曾經(jīng)的每一個夏天一樣,沒什么變化。 可蘇起忽然感受到了她這個年紀(jì)不該感受到的一種情感,有點兒痛,卻又不是太痛,有點兒懵,卻又還能思考,怎么說呢,很安靜,對,很安靜。那種感覺她后來才知道,叫做孤獨。 孤獨的蘇起躺在涼席上,讓風(fēng)扇吹著她的薄衣服起起伏伏,她看著窗外的藍(lán)天,天光一會兒變朦朧陰暗,一會兒又變得刺眼透亮,她知道,一定是薄薄的云從太陽下飄過了。 她看了一下午,一直看到太陽落山,天空從湛藍(lán)變成橙紅。 傍晚,大人們挖了一天的沙包,筋疲力盡地回來了。蘇勉勤和程英英沒回??堤岣K起說他倆今晚有重要任務(wù),讓蘇起和蘇落去她家吃晚飯睡覺。 蘇起一手牽著弟弟,一手被康提牽著,進(jìn)了梁家門。 梁水還在閣樓上玩游戲,蘇落吵著鬧著要上樓找梁水哥哥玩。蘇起不放心他一個人爬樓梯,只好牽他上樓。 梁水聽見開門聲,回頭看一眼,對上她的眼神,跟看見空氣似的淡淡移開,卻友好地對蘇落笑了一下。蘇落那個小叛徒立刻掙脫jiejie的手,樂顛顛地?fù)淙チ核砩稀?/br> 蘇起懶得理他倆,見李楓然也在,問:“你不回去吃飯么?” 李楓然說:“我mama還沒回來。” 最近抗洪救災(zāi),他爸爸李援平醫(yī)生天天在醫(yī)院加班。mama馮秀英老師也在組織學(xué)校的軍人慰問活動。 蘇起:“你mama回來了誒,剛才我看見了?!?/br> “噢?!崩顥魅蝗酉掠螒驒C(jī),從席子上坐起身,穿上涼鞋下樓去了。 房間里只剩下他們了。蘇起忽然后悔剛才跟李楓然說這些。她站在那兒,留也不是走也不是,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蘇落那個吃里扒外的小東西跟他的梁水哥哥玩得正歡暢,絲毫不知jiejie還站在這兒呢。 紅色的夕陽透過紗窗灑在他倆的后腦勺上,紗窗上掛著兩只蟬幼蟲,背上開了口,里頭的蟬成蟲若隱若現(xiàn)。等到明天,它就會蛻殼而出了。 他們每個夏天都會從地上的小洞里抓出蟬幼蟲,很好抓——戳一根樹枝進(jìn)洞,幼蟲就會傻乎乎地抱著樹枝出來。梁水喜歡把它們掛在紗窗上,等蛻了殼揮舞著蟬翼飛走,留下琥珀色的透明的殼兒。 蘇起忽然感覺自己像那只裂了口的蟬幼蟲,不能進(jìn)不能退,難受死了。 她望了一會兒,覺得站在這里沒什么意思,扭頭下樓去了。 梁水聽見開門關(guān)門聲,回頭看了一眼。 蘇起才下樓,聽見康提在廚房里跟梁霄低聲說話, “蘇勉勤那病不要緊吧?” “不好說,是個大手術(shù)呢?!?/br> “說是腸子大出血,得切掉一截?” “對。應(yīng)該是本來長了個東西,這段時間又勞累過度?!?/br> “那合伙人是怎么回事?” “最近城里不是亂成一團(tuán)么,都在抗洪,也沒精力管生意上的事兒,他那合伙人卷錢跑了?!?/br> “???這狗日的!” “你在廣州找的合伙人也得盯著點兒,做生意……”梁霄聽見腳步聲,回頭看見蘇起在發(fā)蒙,立刻笑起來,“七七,叔叔帶你騎自行車好不好?” 蘇起茫然:“我爸爸怎么了?” “生了點兒小病,醫(yī)生一治就好了?!绷合龆紫聛?,笑容溫暖而令人信任,“你看,你上次生病,是不是去醫(yī)院打針就好了?” “噢?!碧K起點點頭。 那天夜里,蘇起忽然醒來,她聽見了大人們出門的聲響。趁著月光,她看見床頭梁水的孫悟空鬧鐘指向夜里十一點。 她蓋著一條小毯子睡在梁水的床上,蘇落和梁水睡在床的另一頭。 大人們一定去醫(yī)院了。她睡不著了,也想去醫(yī)院。 她想了好久,大著膽子坐起來,悄悄從床上溜下去。她躡手躡腳走到床尾,卻見黑暗中,梁水的眼睛亮晶晶的,安靜看著她。 蘇起嚇了一跳,但沒叫出聲。兩人大眼對小眼。 梁水說:“你要去醫(yī)院?” 蘇起別開眼睛,瞟向一旁,墻上貼著乘法口訣表,漢語聲母韻母拼音表,和整體認(rèn)讀音節(jié)表。“yi”這個認(rèn)讀音節(jié)的表格上畫著醫(yī)院。 她聽到黑夜中傳來一聲嘆息,是小男孩的嘆息,并沒有多少無奈,聽上去還很稚嫩且裝模作樣。 梁水坐起來了,靜靜在床邊坐了幾秒,似乎醒了一下覺,又狗狗爪子似的飛速揉了揉一頭的毛,跳下了床。 蘇起愣了一下,說:“你要去嗎?” 梁水扭頭,反問:“你要一個人去嗎?路上有抓小孩的哦?!?/br> “那……落落一個人在這里嗎?” 梁水也思考了一下,說:“那我們睡覺吧,都別去了。” “……”蘇起無言了一會兒,低聲堅持,“我要去找我爸爸。” 梁水又思考了一下,毫不客氣地一撂腳,將床上酣睡的小蘇落給踹醒了。 蘇落跟小團(tuán)子似的顛兒了一下,抬起腦袋:“唔?” 蘇起:“……” 夜風(fēng)微涼。 蘇落揉著睡眼惺忪的眼睛,被梁水牽著手,邁著小短腿噠噠走在巷子里,腦袋時不時左晃一下右晃一下。 梁水拿著手電筒照路,蘇起跟著他走出巷子,上了堤壩。 黑暗鋪天蓋地,他們像走在黑色的鍋蓋底下。壩上堆著綿延千里的沙包防洪壁壘,壁壘外裝滿了一望無際洶涌的江水,仿佛隨時能漫涌出來。 夜空低沉,壓在江面上,江風(fēng)呼號,像原野上的野獸。 風(fēng)刮著孩子們薄薄的衣衫,一會兒推著他們踉蹌向前,一會兒仿佛要將他們卷進(jìn)浪濤。蘇起有些害怕,不自覺靠近梁水,抓住他的手臂。 梁水也并非不緊張,緊握的那束燈光像狂風(fēng)暴雨海上的一葉扁舟,微弱而破碎,在大壩上漂流。 只有蘇落懵懵懂懂,深一腳淺一腳走著,時不時“啊嗚”“啊嗚”打哈欠。 風(fēng)聲很響,卻又很安靜,他們踉蹌的腳步聲和急促的呼吸聲是如此清晰。 好不容易,他們走過長長的堤壩,到了城區(qū)。路燈光穿透茂密樹丫,灑在凌晨空曠無人的街道上。 江風(fēng)江濤拋在身后,蘇起這才松了口氣,放開梁水的手。 壩上那么大的風(fēng),她手心背后卻已大漢涔涔。 走著走著,蘇落越走越慢,小家伙堅持不住了,太困了。 梁水把手電筒遞給蘇起,把蘇落抱了起來。蘇落摟著他脖子,樹袋熊一樣掛在他身上,腦袋往他瘦瘦的肩膀上一歪,就睡著了。 梁水一聲不吭,抱著蘇落的屁股,吭哧往前走。 “水砸?” “嗯?” “你累么?” 他不說話,只有喘氣聲。 …… 深夜的醫(yī)院,日光燈照亮走廊。 走廊盡頭家屬休息區(qū)里,南江巷的幾個女人們聚在一起守夜,男人們?nèi)ネ忸^抽煙了。 程英英困倦地揉著眼睛,對康提說:“謝謝了,要不是你,我都不知道這一時半會兒的從哪兒籌手術(shù)費?!彼У溃八煺媪?,總是輕易相信人,我早就跟他說要防著,這下好,工程款全被那挨千刀的卷走了。家里好不容易有點兒起色……” 康提說:“你就別怪他了。你家那位還想著做點兒事,我家這個才頭疼呢。成天只曉得玩兒,孩子的游戲他也能玩上癮。我廣州那邊聯(lián)系廠家、找貨源,云西這邊看商鋪、招工……多難啊,他幫不上忙就算了,成天跟一幫酒rou朋友瞎胡鬧,沒點兒正形,還跟沒長大似的一天到黑只管玩樂。再這么下去,水子要被他教壞了?!?/br> “我家那林家民還不是一樣,成天嘻嘻哈哈,鬼主意一大堆,就沒見多掙些錢來?!鄙蚧芴m跟著訴苦,“我看吶,還是李醫(yī)生好,工作體面,脾氣又好,對人也耐煩?!?/br> 這下,輪到馮秀英老師了:“唉喲,你們是不知道我的苦。他是對病人周到,可沒有一點的精力分給家里頭。家里累死累活全都靠我。他家啊,是醫(yī)院。” “哎,你們就記著吧,老話說得對,成事的男人不顧家,顧家的男人不成事。”路子灝mama陳燕道,“我家那個出去打工,直接當(dāng)甩手掌柜,家里全丟給我一個人。你們要訴苦啊,先讓我講上三天三夜?!?/br> 姐妹們停住,對視幾眼,同時笑起來。 康提道:“這果然是應(yīng)了那句話,別人家老公好,自家孩子乖?!?/br> 眾人笑成一團(tuán),又想起這是醫(yī)院,互相使眼色壓低了聲音。 這時,走廊上傳來細(xì)細(xì)的腳步聲,兩個小小的人影出現(xiàn)了, 梁水抱著熟睡的蘇落,腿腳累得在打顫。他喘著氣,滿頭大汗,額發(fā)濕透了貼在額頭上。小男孩的表情因疲累而有些呆滯,但眼睛又黑又亮。蘇起揪著他的衣角站在他身旁,也是渾身的汗,像跋山涉水而來。 “我的乖乖誒!”康提和程英英同時站起身。 “mama!”蘇起跑過來,撲進(jìn)程英英懷里。 康提大步上前,從梁水手中接過蘇落。梁水松了手,整個人都在打抖。小男孩已經(jīng)力氣耗盡。 馮秀英老師蹲下來摸摸他濕漉漉的頭,嘆道:“你把七七和落落護(hù)送過來的?” 梁水點點頭,沒說話。 他還劇烈喘著氣,說不出話來,只有一雙亮亮的眼珠盯著她。 “真是好孩子啊?!?/br> 那天晚上,蘇起,蘇落和梁水三人擠在醫(yī)院的病床上睡著了。一覺睡到大天亮。 醒來的世界和以往沒什么不同,蘇勉勤病好了,蘇落蹦蹦跳跳。蘇起和梁水湊在一起玩水圈圈機(jī)。誰先把水里的彩色圈圈套在桿子上,誰就贏了。 他們什么也沒說,自然而然就和好了。 沒過多久,洪水退去。云西又恢復(fù)了往日的祥和。 大人孩子們圍在街道兩旁歡送解放軍,夏天就那樣熱烈地過去了。 一切仿佛又回到了從前。 只是—— 四年級開學(xué)的第一天,蘇起的橡皮擦掉在兩人椅子中間的地上,她彎腰去撿,梁水忽然使壞,拿手壓住她腦袋不讓她起來。她翻騰半天才爬起來,辮子都弄亂了。 梁水得意地哈哈笑,從打賭的同學(xué)那兒拿到了五毛錢。 蘇起“嘩”地重新劃了道三八線,誰再超過誰是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