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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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率軍出戰(zhàn),你不必再跟隨隊伍?!睅煾咐淅涞馈?/br> 我一愣,師父向來都是罰我禁閉或是體力活,不會不讓我跟著他上戰(zhàn)場的,我急急道:“師父,我要去給綾兒報仇……” “跟在你身邊的那人,你可曾調(diào)查過?”師父話音突轉(zhuǎn),令我措手不及。 “沒、沒有。”我偃旗息鼓,小聲嘟囔。 師父面上薄怒:“教了你這么久,卻連最基本的防范之心都丟了么?他領(lǐng)你去殺朱厭,居心何在,你想過沒有?” 我頓了頓,指尖在沙子上亂劃:“是我要去的,他是擔(dān)心我?!?/br> “一介樵夫,為何會用三昧真火,術(shù)法修為比你還高,甚至能使夏禹劍,其中種種巧合你考慮過么?你的腦子,是長來看的?”他大怒,“此番再讓你上戰(zhàn)場,恐怕怎么被jian細(xì)偷襲潰敗的都不知道?!?/br> “滄濯他不是jian細(xì)?!蔽也环?,咬了咬嘴唇道。 “是不是,你說了不算,我已經(jīng)派人去押他到審訊房,我上刑之后,一切自然清楚。” 我暗道不妙,顧不上師父的怒火,踉蹌爬起,向房間跑去。 作者有話要說: 即使鬧脾氣,心里還是牽掛著滄濯的山主大人呀~ 距離恢復(fù)記憶不遠(yuǎn)咯 感謝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 寂照不安 4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xù)努力的! 第39章 我趕回房間里時,并沒有看見滄濯, 只有師父派來的兩名神將面面相覷。我見狀松了口氣, 若真被師父嚴(yán)刑逼供,恐怕不是也要變成是。 滄濯走了,我心底既有慶幸, 又有失落, 也不知道他還會不會回來, 或許他會在別處找到要找的人, 從此再也不記得我了。 “他既已離開,我便饒他一命,下次若再見到,格殺勿論?!睅煾笡霰〉穆曇粼谖议T前響起。 我坐在床邊,低頭斂眉看著木床欄上整齊刻下的“滄濯”二字,我分明不記得自己會寫這種字,那時也根本不認(rèn)識滄濯此人,為何會在睡夢中這般舉動?有沒有可能……滄濯說的都是真的? 師父走了很久以后, 我仍然苦著臉琢磨其中關(guān)聯(lián)。 “阿妧, 你莫要再和水神鬧脾氣了,去給他認(rèn)個錯, 他會原諒你的?!?/br> 我有氣無力抬眸望去,飛廉面含憂色踏進(jìn)門來。 “我沒錯,有什么好認(rèn)的?!苯佣B三被質(zhì)疑,我心中漸漸漲了火氣。 飛廉啞然失笑:“你說的都對。”他頓了半晌,低聲道:“阿妧, 軍令已下,明日將于不周山腳和顓頊大軍正面對抗,這一戰(zhàn)不知要打多久,你……好好護(hù)著族中人?!?/br> 我心里一驚,下意識脫口而出:“這仗不能打!” 言罷,我怔在原地,看向桌前坐著的飛廉,他亦是一臉懵,擰眉問道:“為何不能打?” 面對飛廉如此尋常的疑問,我嘴唇張張闔闔,似啟非啟,楞是說不出緣由,只是心里有一種極為強烈的墜落感,仿佛即將丟失什么,這種預(yù)感令我恐懼。 斜陽一縷縷自窗欞照入房內(nèi),略微驅(qū)散我心中的密布陰霾,我定下心神,踱至桌邊,為飛廉倒了一碗茶水,如注水流載著幾片茶葉漂浮在水面,茶葉在水渦中打了幾個轉(zhuǎn),慢慢被浸透而沉入碗底。 “阿妧,你不必太過擔(dān)心,水神已做好萬全準(zhǔn)備,此戰(zhàn)只贏不輸?!彼舆^茶碗,抿了一口。 萬全準(zhǔn)備……戰(zhàn)場瞬息萬變,何來“萬全”二字?師父向來是個謹(jǐn)慎的人,此際為何說出這種話? “飛廉,你聽過天維幻海么?”我突轉(zhuǎn)話題,嚴(yán)肅問道。 飛廉捏著下巴思索片刻,答道:“不周山崖北側(cè)那片詭異的海是么?聽說過。” “如果落入天維幻海,可有辦法脫身?”我目光灼灼,有些緊張的盯著他,等待他的答案。 飛廉輕笑:“我又沒試過,怎知如何脫身,但我聽聞天維幻海與人心底最深處的執(zhí)念有關(guān),也許有幾分道理……所謂夢與幻,皆因心魔?!?/br> 及至夜間,我躺在小木床上輾轉(zhuǎn)反側(cè),腦中反復(fù)回蕩著相關(guān)天維幻海的字眼。 按他們所說,我的執(zhí)念,我的心魔,在這里。 可我放不下的究竟是什么呢? 微微側(cè)首,便見窗外榆樹被夜風(fēng)吹得抖了抖身子,一直躺在樹枝上的那人,卻了無蹤影。 待到門外的蟬鳴淡了,我腦子再也轉(zhuǎn)不動,迷迷糊糊失去了意識。 又一次見到不周山和滄濯,我已經(jīng)能瞬間反應(yīng)過來,哦,這里是夢。 同樣的,還有那個不太正經(jīng)的我,這次,是躺在鬼哭坪上喝成一灘爛泥。 心靈受到了極大沖擊,我委實不愿承認(rèn)眼前形象全無的醉鬼是自己,有些嫌棄的別開眼。 女子因醉意而帶著嬌憨的軟糯嗓音徐徐入耳,讓我忍不住還是看向她:“我……嗝,我們小時候最喜歡躺在這里看星星了,對不對,度辛?” 我四處張望,哪里有度辛的身影,目光所及,僅有躺在地上抱著酒壺咂嘴的阿妧,和一旁額際發(fā)絲汗?jié)瘛⒐烂鴦偩毻攴ㄐg(shù)的滄濯。 滄濯居高臨下,挺直背脊俯視巨石上躺著說胡話的阿妧,清冷孤傲的眸子里夾雜著和我現(xiàn)在一模一樣的嫌棄。 他半彎下腰,似是想扶起阿妧,手臂再低些就能觸碰到阿妧白紗衣袖時,堪堪收住了手,看得我很是擔(dān)心他維持這個姿勢會不會閃著腰。 滄濯眉峰蹙起,臉上浮現(xiàn)出糾結(jié)的神色,停駐須臾,還是緩緩撤回手,好像石頭上躺的不是一位美人而是燙手的山芋,碰到后還會粘在手上甩不掉的那種。 不得不說滄濯一直都很有先見之明。 阿妧卷長睫毛輕輕抖動著,在瀲滟迷蒙的眸底沉下一片暗影,她咯咯輕笑,手上酒壺一擲而出,砸在地上“咣當(dāng)”發(fā)出脆響,騰出來的雙手藤蔓似的纏上滄濯胳膊,半個身子掛在滄濯臂上,牢牢不放。 “我想回房間睡覺?!卑€雙頰生暈,如櫻桃緋紅,怎么看都有股撒嬌的意味。 我看見滄濯額頭青筋突了突,低低嘆口氣,認(rèn)命轉(zhuǎn)身把神智不清的她拉到自己背上。 “人道朱厭現(xiàn)世,則戰(zhàn)亂紛起,天下無寧日,卻不愿承認(rèn)兵戈之禍起于貪欲。”阿妧小聲呢喃,我聽的清楚,跟在他們后面的腳步卻是一頓。 這個阿妧,話語間竟然有指責(zé)師父之意,膽子倒是很大啊…… 月光比羊脂玉還要白凈透亮,洋洋灑灑蓋在草地上,間或飄來遙遠(yuǎn)的狐貍叫聲,滄濯背著阿妧一步步朝山上走,沒有說過話。 走了許久,眼前終于出現(xiàn)兩間木屋,滄濯推門而入,動作輕緩把阿妧放下,本該是十分柔情的一幕,滄濯卻突然壓抑的“嘶”了一聲。 我快跑兩步繞到他們側(cè)面,只見得阿妧瞇起眼睛,狠狠一爪子撓在滄濯頸側(cè),纖長指甲里染上血色,滄濯這一吃痛手臂失力,“咚”一聲把阿妧扔在床上,而被砸了的某個傻子還頗為得意的舔了舔指尖,哼哼道:“撓死你,死狐貍,讓你跟我搶雞腿?!?/br> 滄濯:“……” 我在旁邊抱著手臂觀滄濯的表情,總覺得他的忍耐快要到了盡頭,偏偏阿妧還要在危險的邊緣瘋狂試探,伸出沾血的爪子拉住床邊滄濯的衣襟。 用力一扯,滄濯被迫俯下身,她順勢摟住滄濯脖頸,腦袋埋在他前襟處,這種親昵的姿態(tài),令滄濯眉頭皺的更緊了。 他想推開身上的人,忽爾有溫?zé)嵋后w沿頸間滑落在衣領(lǐng)里,滄濯身子立刻僵住,手下推拒動作停歇。 夜闌人靜,任何微末響動都格外引人注意,方才還耀武揚威的阿妧,此刻居然低聲啜泣起來。 雖然是夢境,但我依舊深刻認(rèn)為,這種近乎偷窺的事情有點羞恥,故老老實實捂上眼睛,如此一來,聽覺更加敏銳,阿妧斷斷續(xù)續(xù)的哽咽聲音響起:“我當(dāng)時就該和他們一起死了的……我才是最不該活著的那個人……我再也沒有家了……” 她一人自言自語,直到哭得說不出話,聲音漸漸低了下去,我移開手,阿妧已經(jīng)安靜躺在床上,淚痕未干,睫毛上還掛著水珠,似是睡著了。 從頭到尾保持靜默的滄濯用指尖拭去阿妧白嫩臉頰上的水漬,他面上沒甚表情,開口說了一句話,我聽得不太真切,但能清晰辨出他聲音里的柔和。 “我曾一無所有,但你給了我很多,如果你覺得孤獨,那我陪著你可好?” 睡著的阿妧并不會聽到他的話,亦不會給予他回答。 第40章 滄濯坐在床邊守了她一夜,待到晨曦為黑夜拉開帷幕, 在云霧邊緣刺上淡金紋路時, 他起身離開了。 醉醺醺的阿妧醒來后倒是不知事,慢條斯理的打理自己,并沒有先前所見又是撒嬌又是撓人的呆瓜模樣, 我內(nèi)心甚感欣慰, 還好還好, 只是喝多了才會像個傻子, 平日里有七八分正常我就滿足了…… 我在夢境中好像是個靈魂,他們看不見我,我也不能觸碰到夢境里的一切,抬腳穿過木門,門外卻是忽然變了一番景色,剛剛還春意闌珊、鶯啼綠映,此刻傲雪凌霜,皚皚白雪覆蓋天地, 壓彎了無力承受重量的枯枝。 明明感受不到寒冷, 但我不自禁隨凜冽寒風(fēng)刮過身子而抱臂瑟縮了一下。 “滄濯,這是什么啊?” 阿妧的聲音自屋內(nèi)傳來, 我復(fù)又走回房內(nèi),水磨紅銅梅花暖爐在角落里生著燦燦紅光,火星子間或迸響“噼啪”跳躍聲。 她肩上披著織錦白裘,毛絨絨的衣領(lǐng)遮住下頜,襯得臉更加不及巴掌大, 亮晶晶的眸子透出狡黠光澤,有點像我遇到過的小狐貍。 “餃子,沒吃過么?”滄濯不痛不癢掃了她一眼,端起自己面前飯碗輕啜一口湯汁。 阿妧拿起筷子在那個肚子鼓起的白色半圓上戳了戳,薄薄的外皮上立刻被捅出一個圓孔,露出里面的青色菜餡。 “看上去就不好吃!”她癟了癟嘴,夾起被稱作“餃子”的東西扔到滄濯碗里,這才心滿意足的吸溜喝了一口湯。 兩只碗上方熱氣蒸騰,似乎能驅(qū)散冬天的刺骨寒冷。 “誒,滄濯,人間菜肴還是那些雞鴨魚rou更好吃對不對?”阿妧放下筷子,興奮比劃起來,“加了糖醋的魚和排骨,燒得咸咸的牛rou,都特別美味?!?/br> 我被她一頓聲情并茂的描述勾起了上次吃滄濯做的糖醋魚的回憶,不由舔了舔嘴唇,表示深深的贊同。 滄濯吃完那一碗餃子,言辭中平靜的聽不出來情緒:“不吃餓著?!闭f完這話,轉(zhuǎn)身出了門。 我看得目瞪口呆。滄濯怎么是這個性格,他之前對我都言聽計從的呀,我琢磨著,自己若是坐在那里的阿妧,得氣成麻花吧...... 沒出乎我意料,阿妧狠狠捶了下桌子,因她此舉碗里灑出幾滴湯汁,她氣紅了臉,對著關(guān)緊的房門吼道:“我是神仙,不吃也沒事,才不會餓著!” 可從那以后,滄濯做的每頓飯里都有她最喜歡的葷rou。 正當(dāng)我看得津津有味時,腦殼倏爾一陣劇痛,爾后渾身虛脫似的清醒,回過神,掌心一片汗?jié)n。我以為和上次差不多,但終歸是不同的。 夢里見過的、沒見過的的記憶前赴后繼鉆入我腦中,把浮潛破碎的片段凝成連續(xù)不斷的畫面,就此根深蒂固。 我想起來了。 戰(zhàn)事結(jié)束后,我成為不周山山主,收了滄濯為徒,被度辛毒死,還魂到八十三身體內(nèi)成為昆侖弟子,然后經(jīng)歷了丹城李知州府里的影和畫皮艷鬼,認(rèn)識了放下仇怨的殊月,到冥界與千夜相見得知真相……最后,和希厄同歸于盡墜入天維幻海。 原來天維幻海的可怕之處,在于令人沉淪。假如沒有滄濯的出現(xiàn)喚醒記憶,我大約會永遠(yuǎn)被困在幻境里,做著重復(fù)而痛苦的夢。 我?guī)缀跗炔患按姷綔驽嬖V他我已經(jīng)全都想起來了??蓽驽烤谷チ四睦?,我沒有半點頭緒,除此之外,還有更嚴(yán)肅的一個問題—— 我依舊不知道怎么才能從天維幻海里回到現(xiàn)實。 于是我開始蹲在床上思忖,一棍子把自己敲死,這樣能不能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