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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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晌,她哭得沙啞的嗓子才發(fā)出了低低的一聲回答,卻是答非所問:“我母親和我關(guān)系很冷淡?!?/br> “她和我關(guān)系很不好。我不如jiejie聰明,也不如jiejie懂得心計,更別說統(tǒng)御一方。我只會做實驗,去貧民窟混跡,去亂葬崗扒拉人的尸體解剖。她說我是個怪物?!?/br> “但是,”斯塔夏說到這里,深深吸了一口氣,仿佛要掩飾自己的顫音:“我很想她。” “是啊?!眲P爾茜迷茫地說:“我也……很想我jiejie。我想我大姐,也有一點、有一點想我從前的二姐?!?/br> 從前的大姐對她很嚴厲,會盯著她完成老師布置的課業(yè),監(jiān)督她練習(xí)騎射,像母親一樣一點一點地教她。 從前的二姐是最能懂她的人,支持她唱歌彈琴,研究樂譜,認真聽她的音樂,還會不辭勞苦為她尋找心心念念的曲譜。 但這些全都在這個染滿血色的夏天陡然斷裂,世界開始向她顯露出猙獰的模樣。 凱爾茜彈琴的手如今握起了權(quán)杖,才發(fā)現(xiàn)權(quán)杖之下的路簡直寸步難行。 她忽然開始感激從前大姐的嚴厲。 如果不是大姐押著她讀書習(xí)劍,她不會那么快就配合母親平定了宮變,更別說上手現(xiàn)在這些冗雜的政務(wù)。 而戴上這頂王儲的冠冕,面對的遠不僅僅是這些。 她看見了勞碌一整年卻活活餓死的平民,在冬夜穿著單衣凍死街頭的孩子商販,還有王宮之下徹夜哀嚎的失去雙眼的精靈。 同一座城市里,吃不完以至于腐爛的名貴葡萄成桶地從貴族的府邸運出去,倒進滿是蒼蠅的臭水溝。 我們就生活在這樣的哀嚎之中嗎? 還有、還有…… 她抬頭望去。 遠處的云層后面應(yīng)該有一個塔尖,但它數(shù)十年如一日地隱藏著。 那是一座隱藏在異次空間的魔法塔,就矗立在王都的西南角,是只有大貴族們才有資格邁進去的地方。 擁有魔法天賦的貴族能夠踏入那里,從小時候開始培養(yǎng),最終成為一個王國的定海神針。 但據(jù)成為王儲后開始與魔法塔接觸的普通人類凱爾茜來說,她看到了里面的景況,實在令她眼前一黑。 那些所謂的魔法師享受著超高一等的地位和待遇,成日懶懶散散,游手好閑,時常來到平民世界欺壓平民,看上了漂亮的男子就搶回去,玩膩了又破布一樣丟掉,在亂葬崗咽下了最后一口氣。 更有甚者,還有強搶女人的。 整個國家的最后一道安全防線,這些超出人類□□的非凡力量,就是這個樣子嗎? 凱爾茜幾乎夜夜不能安枕。 她為這斑斑的罪惡感到惡心,甚至對愛上女人的自己也產(chǎn)生了一絲自我懷疑。 愛上一個女人的我,背叛了我jiejie情感的我,我的血也是卑劣和骯臟的嗎? 偌大的王都——不,偌大的王國,給人的感覺就像是一顆銹跡斑斑地齒輪,在污泥里費力而緩慢地轉(zhuǎn)動著,軸承相接處時不時傳來一陣陣破風(fēng)箱一般的喘息。 她將下巴放在斯塔夏的肩頭,卸了力氣:“安娜,我快走不動了。” 意料之中,銳意革新的王儲遭到了強烈的質(zhì)疑。 那些平日里恭敬有禮的貴族們顯露出了她們粗魯和殘酷的一面,不僅猛烈地抨擊新政,甚至在攻擊凱爾茜本人。 有人斥責(zé)她不通政事,是個只會唱歌的孩子,警告她不要拿朝政當(dāng)玩具;有人以她維護赫伯里家的余孽揣測她參與了逼宮一事,試圖給她潑臟水;甚至有人想游說國王釋放幽禁中的二王女克萊爾為儲君,廢掉她的儲君之位。 凱爾茜越來越瘦,話也越來越少。 她的身形還是很挺拔,腰間佩劍依然鋒利,而沉重的王儲禮服在她身上逐漸空空蕩蕩起來。 她有時頂著黑眼圈和滿眼血絲來到斯塔夏的庭園,在客房里睡上一天一夜,在暮色昏沉的時候醒來,披著影影綽綽的暖光,喝一碗斯塔夏實驗之余,給她煮的怪味rou湯。 斯塔夏有時候笑問:“不怕我在湯里下毒嗎?” 凱爾茜也不在意,摩挲著薄陶的碗沿:“隨便你。” 就這樣過了三年。 盡管改革困難重重,遭受了無數(shù)明刺暗殺,凱爾茜還是得到了一些成效。 一方面賦稅有所減輕,餓死的人大大減少;另一方面平民的生命權(quán)得到了最基礎(chǔ)的保護,貴族殘害平民的行徑至少有了些許收斂——在她親自為一個參與拐賣少男的伯爵實施了絞刑之后。 斯塔夏嘴上不說,心里也為她感到欣慰。 她本以為事情會一直這樣好下去,凱爾茜終將戴上最高的冠冕,成為萬民愛戴的君主,重新振興這個積弱的國家,在歷史上留下她的名字,像開國君主賽琳娜一樣。 可惜神沒有站在她們這邊。 兩國聯(lián)軍的攻勢勢如破竹,在565年踏破了邊城的防線。 凱爾茜告訴了斯塔夏:“這個國家氣數(shù)已盡了。沒人比我更清楚,我們的國防有多么疲弱?!?/br> 斯塔夏沉默良久,說:“我要回去保衛(wèi)我的家鄉(xiāng)?!?/br> 赫伯里城不止有放棄她的母親和jiejie,還有春天賣花的女孩、黃昏時熱鬧的簡陋茶棚、蔥蘢的樹和水草豐美的原野。 那是她生命最初的源頭,也是她無論走出多遠也永遠在眷戀著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