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實話，聽到這些內(nèi)情的時候，我的表情跟黃藥師送我的那只呆狐貍是一模一樣的。

    歐陽鋒也不是見誰都說，可惜的是他這人心境有破綻，一聽碧海潮生曲就發(fā)瘋，問啥說啥，醒過來還不記得。

    這誰還跟他客氣。

    黃藥師的朋友不算多，我的朋友卻不少，除了王重陽不肯離開終南山，我認(rèn)識的人大多愿意給我這個面子，寫完請柬我才發(fā)覺請的全是全真教的道士，到時候場面可能會很怪，于是多寫了幾份請柬給洪七，讓他到時候多帶幾個認(rèn)識的朋友來撐場面。

    寫到一半我忽然有些警醒起來，生怕他帶著一幫臭烘烘的叫花子來賀禮，于是格外寫明，上桃花島要收拾得干凈一點，像丐幫的凈衣派就很不錯，可以多帶一些。

    洪七那邊很快回信，說沒問題。

    周伯通那邊則回信說，請柬不夠，再來十幾份才勉強。

    我問來報信的崔志方，“周伯通還請了別人？”

    不怪我有此一問，請柬這種東西是不算隨行弟子的，嚴(yán)格來說，我只要給周伯通一份請柬，他可以帶上全真七子一起過來，而我給全真七子也發(fā)了一人一份的請柬，他們就可以一人帶幾個弟子來，我怕他們還有什么朋友也想來，足足發(fā)了十二份請柬，這怎么能不夠？

    崔志方是個斯斯文文的小伙子，他笑了笑，說道：“長老要成婚的消息已經(jīng)傳到了江湖上，有不少江湖人都想借著這個機會上門來拜會長老，這些日子全真教里來了很多客人，甚至有師祖的朋友，難以回絕，所以請柬的數(shù)目還真有些……不太夠?！?/br>
    我抓了抓頭發(fā)。

    倒是黃藥師說道：“婚宴本就該熱鬧，多請些人來也無妨，我本就覺得人請少了。”

    我嘆了一口氣。

    黃藥師這個人出身世家大族，這些世家大族請客吃飯都不止幾十個人的陣仗，更別說成婚宴，沒開個三天三夜的流水席已經(jīng)算收斂，只請那十來個朋友，加上隨從也算不了百余人，對黃藥師來說，恐怕還真是“不夠熱鬧”。

    我想起前些日子成婚的曲靈風(fēng)。

    幾個師弟師妹加上女方親戚村人也才湊成兩桌，給黃藥師敬了一杯酒，小夫妻倆就算成婚了。

    十幾份請柬寫出去，我都不知道得來多少人了。

    好在年關(guān)一過，黃藥師就將各地的桃花茶舍關(guān)了門，讓那些掌柜各處采買，離成婚還有些時日，桃花島上卻已經(jīng)是人來人往，更有些江湖人收到了請柬，一刻都不耽誤，早早地來了桃花島上等。

    有些江湖人在這里特指丐幫。

    我跟洪七其實有些年頭沒見過了，平時靠通信，倒也算不得陌生，他比前些年也沒太多變化，就是手指頭少了一根，據(jù)他自己說，是因為貪吃誤事，于是斷一指警告自己。

    但這警告大概沒什么用，上了桃花島這些天，我每次見他都是在灶房附近轉(zhuǎn)悠。

    洪七沒請?zhí)嘭偷娜?，大約他這個幫主做得也很辛苦，一幫分兩派，哪派都不服哪派，于是他索性誰都不帶，只帶了幾個剛?cè)霂偷男〉茏?，以顯示幫主身份。

    但他的請柬只交了一份給我。

    我用懷疑的眼光看著洪七，洪七則是嘿嘿地笑著，笑得要多心虛就有多心虛。

    我懷疑他是給賣了。

    畢竟丐幫上下那么多張嘴呢。

    桃林里已經(jīng)有桃樹生出了花骨朵，離成婚的日子也就越來越近，來的江湖人越來越多，大部分是走的周伯通的路子，來的人也的確很能撐場面，不是這個幫的幫主，就是那個派的掌門，臨到日子那幾天，來的卻大多是一臉興奮的年輕人，一看就不是能找上全真的那種小輩，明明彼此之間沒什么上下尊卑，卻大多是好幾個人湊一張請柬，拱著一個，說是隨從的。

    我看了看洪七，洪七試圖逃跑，被抓回來后老實交代，說是他走在路上見到根骨好的年輕人就忍不住想教，人家又不信他一個叫花子能教啥，他就把請柬掏出來了，走到桃花島的時候，身上的請柬就剩了一張。

    來的大多是練了《武道大全》上的武功，又被洪七指點過的，有些資質(zhì)的年輕人。

    于是婚宴還沒開始，就有不少客人收了客人當(dāng)徒弟，走在路上都有不少人在考較年輕人，桃花島上一時熱鬧非凡。

    第140章 桃花記事（19）

    好端端一場婚宴開成武林大會也是我沒想到的。

    不過感覺倒也不壞。

    一是能有資格找上全真要名額的，哪怕不是有頭有臉的江湖巨擘, 也是上了年紀(jì)的老江湖, 二是洪七這人的眼光是真不賴, 帶來的人除了根骨好, 品性也都還很不錯。

    假如不是一直在準(zhǔn)備婚事, 我覺得黃藥師這種收徒上癮的人大約也要收一兩個的。

    黃藥師對婚事的看重超出了我的預(yù)計, 也許是一直身在江湖的緣故, 我一直覺得成婚是兩個人的事，像王重陽那樣簡單地拜個天地也是很好的，但黃藥師堅持要將婚宴辦得風(fēng)風(fēng)光光，即便他也不是喜歡繁文縟節(jié)的人。

    我也只好由得他去。

    畢竟準(zhǔn)備也不是我準(zhǔn)備，我只要出個人就好。

    開春后的第一朵桃花開在半夜里, 陳玄風(fēng)練完武回房時發(fā)現(xiàn)的, 于是第二天，原本就張燈結(jié)彩的桃花島上響起了喜樂。

    喜宴席上賀語不斷, 熱熱鬧鬧了大半天。

    我對于蒙著一塊不透風(fēng)的紅綢在腦袋上度過的一天并沒有什么大致印象，只記得到處都是人在說話的聲音, 還有席間新雪釀的醉人香氣。

    我其實很不容易喝醉。

    但那一天我只是喝了兩壇子，就醉得很是厲害了。

    我就記得洞房花燭的時候, 我一個勁地叫黃藥師娘子，叫得他臉頰都紅了。

    又或者他也喝醉了, 臉上那兩道紅暈是醉的。

    我把合巹杯拿在手里，當(dāng)成是水一口一口地慢慢喝完。

    黃藥師則是一飲而盡。

    我只覺得一下子天旋地轉(zhuǎn)了起來，下一刻已經(jīng)看到新床頂上罩著的朦朦朧朧的紅紗, 紅紗上還隱約反著燭光。

    一夜紅燭盡，被浪翻天明。

    隔天直到中午我才起，醒過來的第一刻我就發(fā)現(xiàn)自己虧了。

    喝得太醉，像豬八戒吃人參果，啥滋味都沒嘗著。

    好在人參果樹是自家的了，還有得吃。

    婚宴過后兩三天，來赴宴的人大多都散了，只留下一些真心想要討教的人，其中以上了年紀(jì)的人居多，年輕人也有，不多，畢竟大部分的年輕人都被收了徒，不好再來找我。

    我對于指點旁人這種事還是很樂意的，只是三言兩語就能讓一個久困瓶頸的人豁然開朗，并沒有什么值得吝嗇的，何況我平時也沒有什么事情干，當(dāng)真過上了屁事不干，單純被人養(yǎng)著的生活。

    雖然想養(yǎng)我的人可能也很多。

    例如一個崆峒派的長老想請我改進一下本門絕學(xué)三陰掌，便開出了萬兩白銀的高價。

    我替他看了看，發(fā)覺這個三陰掌功法簡便，歹毒而有效，中掌之人往往一擊被中，十息之內(nèi)立時斃命，就算有高人立刻上前為中掌之人護持心脈，也會因為內(nèi)力不夠抵消三陰掌源源不斷的陰毒氣息而受傷，這幾乎是一種必死的功法。

    崆峒派的長老一邊嘆息一邊跟我說，由于三陰掌是本門絕學(xué)里最容易入門的武功，大部分的崆峒弟子都會這一招，往往江湖爭鋒，一掌就要了人命，使得崆峒派好好一個道家門派，名聲卻臭出萬里，他原本也是想和其他門派一樣將一些容易入門的武功流出去造福武林的，卻卡在了三陰掌上，他想請我將三陰掌改進，至少在殺傷力沒有大幅度削弱的情況下，讓中掌之人能有個被救治的機會。

    說實話，我對這個沒有太大經(jīng)驗，假如有個中了三陰掌的人在我面前，我倒是可以試一下。

    我想了想，問崆峒派的長老：“你們門派的武學(xué)是不是大部分都如三陰掌一樣，帶有陰寒內(nèi)氣，往往將一內(nèi)氣打入對方體內(nèi)，便讓人痛不欲生，重者五內(nèi)皆損，死時嘴唇發(fā)紫，面色青黑？”

    崆峒長老連連點頭。

    我又問道：“你們的祖師是不是沒有妻子兒女？而且門派中武功比較高的人很難留后？”

    崆峒長老愣了愣，說道：“祖師有妻子，但確實不曾有后，至于第二個……似乎確實是這樣沒錯?！?/br>
    我輕咳一聲，說道：“這就難怪了，你們崆峒派的祖師應(yīng)當(dāng)是個天生陰脈的男人，武道之中九成九是至陽之法，他當(dāng)時應(yīng)該被判定無法習(xí)武，后來自己另辟蹊徑，以陰脈修出陰寒內(nèi)氣，他所創(chuàng)的武功只適合和他一樣體質(zhì)的人或者是體質(zhì)較弱的女子修煉，正常的男子按照這樣的功法修煉，時間長了是會不舉的。”

    崆峒長老的眼睛瞪得像牛蛋一樣。

    我示意他伸出手來。

    崆峒長老的手一伸出來，我就按上了他的脈門，一道精純的至陽內(nèi)氣自脈門入，還沒過心脈，崆峒長老當(dāng)時就癱了半邊身子，臉上露出驚嘆的神色來。

    可憐見的，他大約從習(xí)武起就沒再感受過正常的內(nèi)氣是什么樣子了。

    鑒于萬兩白銀，我收回內(nèi)氣之后琢磨了一下，說道：“我傳你一門武功，你拿回去讓崆峒派的弟子學(xué)吧，這門武功名為《陽極經(jīng)》，武道大全上沒有收錄，是佛門的武功，陽極則傷，不適合正常人，搭配你們崆峒派的武功剛好，練好陽極經(jīng)，三陰掌傷人之后如果立刻以至陽內(nèi)氣灌注對方天靈，可以將陰寒內(nèi)氣驅(qū)散?！?/br>
    崆峒長老頓時一副感激得不知怎么是好的樣子，我擺擺手，讓他走了。

    外面還有下一個。

    我覺得我有些像是坐堂的大夫，病人排著隊來看診。

    下一個病人是個年輕人，濃眉大眼，一身煞氣，進門之后倒是很有禮貌地叫了一身前輩，我讓他坐也沒肯坐，規(guī)規(guī)矩矩地站在正中央，自報家門道：“在下張熙，宋軍小卒，冒昧求見前輩，是想問前輩一事。”

    我的目光在他身上打了一個轉(zhuǎn)，說道：“什么事？”

    張熙說道：“前輩將武林秘籍遍傳江湖，確實是一件好事，但前輩可否想過，同樣的一部書籍，有可能被宋人得去，也有可能被金人得去，還有可能被蒙古人得去，豈非資敵？”

    我有些奇怪地問道：“我的書在宋地發(fā)行，是宋人得到的多，還是金人和蒙古人得到的多？”

    張熙說道：“自然是宋人得到的多，但前些日子已有多名jian細攜帶武功秘籍被捕，還有更多的jian細沒有捉到，秘籍一旦離宋，外敵豈有不學(xué)之理？”

    我敲了敲桌案，說道：“每一樣?xùn)|西誕生之后，或早或晚都會被別人學(xué)去，沒有因為怕被別人學(xué)去而不準(zhǔn)自己人學(xué)的道理，這叫因噎廢食，越是這樣，就越是要趕在別人將秘籍遍傳之前先學(xué)會，武道也分早晚，學(xué)了十年的，能跟學(xué)了一年兩年的一樣？何況外敵蒙昧，連紙張都造不出來，讓他們用羊皮紙一本本抄下來傳到軍中？這么大個時間差，宋國都是瞎子嗎？”

    他可笑死我了。

    張熙卻沒有笑，他神色嚴(yán)肅地向我行了一禮，說道：“張熙此來，正是想請前輩出關(guān)，指點軍武?！?/br>
    他這話一出口，身上的氣息就變了，至少跟他自稱的“軍中小卒”完全不符，但我也沒有太過意外，只道：“我新婚燕爾的，不準(zhǔn)備離開桃花島，不過你說軍武的話，我倒是有些想法，你可以派些人來先試試，但不要多?！?/br>
    軍武無非是些刀槍劍戟，用來殺敵的，我也親眼見到過，這會兒琢磨琢磨，便道：“武道大全上的武功沒有一門適合軍隊的，還有那些江湖門派發(fā)出去的武功，什么掌啊劍啊的，也不適合，軍隊無非是殺人，我有三千殺人技，不需天賦，只要認(rèn)真學(xué)，腦子沒壞掉，一年內(nèi)能速成，以一敵百要看個人天賦，個個以一當(dāng)十倒是沒什么問題?！?/br>
    張熙又驚又喜，當(dāng)即對我一拜到底，只道：“請前輩賜教！”

    我嘆了一口氣。

    我能有啥好東西教他們，能教的無非是補天閣的武功。

    殺手的武功，殺人之外保住自身性命，就這兩點，沒什么境界不境界，練多了也沒大用，只勝在一個速成而已。

    從前說到軍隊，我總想到什么提槍上馬斬人頭，大刀一揮軍旗揚，就很熱血的感覺，等我把補天閣的武功傳出去，我只怕以后說到軍隊，人人都覺得那是一幫陰毒的殺手軍團。

    張熙離開桃花島后沒多久，就派了五百號精兵來學(xué)武，這些人很好管，不用給吃不用給喝不用給住，他們自己啃軍糧濾海水建軍營，沒過幾天就在沙灘到桃林的空地上建起了一片連營，每日晨起cao練，至夜方休，秋毫無犯，每次指點他們的時候，我都覺得一片陽氣撲面而來。

    我更想嘆氣了。

    也不知道被我教上一年，這些渾身上下都是軍人陽氣的大小伙子們會變成啥樣。

    不過這些大小伙子變成啥樣還要等上一年才知道，梅超風(fēng)變成啥樣我算是明白了。

    自從這些大小伙子來了，梅超風(fēng)師兄也不管了，師弟也不愛了，一有空閑時間就跑到桃林里找個地方坐著看大小伙子們練武，初步估計她已經(jīng)瞄上了四五個，個個比曲靈風(fēng)高，比曲靈風(fēng)俊。

    我能說什么，我什么都不想說。

    畢竟黃藥師比哪個大小伙子都要好看。

    第141章 桃花記事（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