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是個特別有耐心的人，但那會兒高三了，也沒時間到處抓這小孩兒去，就是每天看著她走哪兒躲哪兒急匆匆閃走的后腦勺和跟條小尾巴似的一搖一擺的馬尾辮，看著煩。

    倆人再對話還是因?yàn)槊蠇雽幈蝗烁姘住?/br>
    對象竟然還是上次那個揪著領(lǐng)子直撲騰，放下還沒他一半高的中二小校霸。

    陳妄發(fā)現(xiàn)這小屁孩還是有可取之處的，至少執(zhí)著，還不怕死。

    那時候小孩兒都流行玩一種小游戲機(jī)，養(yǎng)寵物的，很小的一個圓形的小機(jī)器，里面一個電子小寵物，每天給它喂食洗澡，還要陪她玩。

    孟嬰寧也有一個，還是陸之州給她買的，小姑娘走了好幾家店，特地挑了個花里胡哨的粉色，好像還是什么限量版。

    她在里面養(yǎng)了個小貓。

    陳妄看見的時候，小校霸手里正拿著孟嬰寧的粉紅粉紅的小游戲機(jī)，對著旁邊人工湖做了個拋遠(yuǎn)的手勢，威脅道：“孟嬰寧，你要是不答應(yīng)做我女朋友，我就把你這個給你扔了！”

    陳妄：“……”

    孟嬰寧頓時就緊張了，她不安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小游戲機(jī)，吞了吞口水，抬手忙道：“你別沖動啊，有話好商量的?！?/br>
    小男生：“沒什么好商量的，你答不答應(yīng)，不答應(yīng)我現(xiàn)在就要給你扔了！”

    孟嬰寧大驚失色，還在跟他講道理：“你不能這樣的！女孩子不可以這樣追，強(qiáng)扭的瓜不甜，你就算這樣我們也不會幸福的呀。”

    小男生：“你不喜歡我嗎？”

    孟嬰寧不太擅長直接拒絕別人，又不想傷了他的感情：“我不是不喜歡你，”她小心斟酌著開口，“我就是，有喜歡的人了……”

    陳妄愣了愣。

    只這片刻的功夫，不遠(yuǎn)處小男生怒喝一聲，就把手里的游戲機(jī)給扔了。

    等陳妄反應(yīng)過來，那玩意兒已經(jīng)在空中劃過一道粉色的長弧，啪嗒一聲掉進(jìn)了人工湖里。

    小男生轉(zhuǎn)身跑了。

    孟嬰寧呆住了。

    她從小就是個嬌氣包，特別愛哭，長大以后好多了，至少陳妄沒再見她哭過。

    這會兒大概是因?yàn)闆]人，小姑娘眼圈兒一紅，聲音嗚咽，一下就哭了：“嗚嗚嗚我的咪咪，我的咪咪沒有了……”

    陳妄：“……”

    陳妄心道：沒出息的完蛋玩意兒。

    起得都是什么破名兒？

    那邊兒，孟嬰寧把書包放地上，抹了把眼淚，就往人工湖那邊跑，跑到岸邊，坐在沙地上脫掉鞋子，拽著白襪子往下拉。

    陳妄面色一沉，趕緊快步過去，一把扣住她手腕，往后扯了扯：“你干什么？”

    少年神色陰沉，聲音很冷，語氣還兇巴巴的，嚇了孟嬰寧一跳，腳趾頭踩在沙地上縮了縮。

    反應(yīng)過來以后，小姑娘眼圈兒又紅了。

    “陳妄……”她可憐巴巴地喊他。

    陳妄沒說話。

    孟嬰寧這會兒顧不上別的，她可委屈死了，看見陳妄以后覺得更傷心，帶著哭腔跟他告狀：“陳妄，我的咪咪沒有了，被討厭鬼扔掉了?！?/br>
    “就因?yàn)槲也幌矚g他?！?/br>
    “他就把我的咪咪給扔了?！?/br>
    “他怎么這么討厭，男生怎么這么討厭！”

    孟嬰寧越說越難過，仰著小腦袋哭著對他道：“別人都有咪咪！就我沒有！我以后都沒有咪咪了！”

    陳妄：“……”

    這名字起的他聽著太陽xue直蹦，陳妄沉默半晌，艱澀地說：“你以后還會有的?！?/br>
    孟嬰寧白嫩的小腳在沙地上跺了下，悲痛欲絕：“沒有了！我不會再有了，我養(yǎng)了她那么長時間！”

    孟嬰寧凄愴強(qiáng)調(diào)：“還是限量版??！”

    說完，她又開始掉眼淚。

    陳妄不知道要怎么安慰眼前這個痛失愛寵的小孩兒。

    他嘆了口氣，放開她：“先把鞋穿上。”

    孟嬰寧聽話地坐在地上，抽抽搭搭地把腳丫子上沾著的沙粒一點(diǎn)點(diǎn)抹掉，套上白襪子。

    再慢吞吞地踩上鞋。

    整個過程，陳妄難得耐心地在旁邊看著。

    穿完，陳妄瞥了她一眼：“走吧?！?/br>
    孟嬰寧用手背揉了揉眼睛，不舍地回頭看了一眼人工湖，跟在他屁股后頭往回走。

    兩個人并排沿著路邊走，孟嬰寧這會兒回過味兒來，只覺得自己剛剛也太丟人了，垂著頭不說話。

    陳妄垂垂眼：“那小孩兒，哪個班的。”

    孟嬰寧搖頭，聲音低落：“不知道。”

    陳妄看不得她這樣，“嘖”了一聲：“行了，有點(diǎn)兒出息，你都多大了還玩那玩意兒，明年不是要中考了？你去問問現(xiàn)在的小學(xué)生還玩不玩那小破游戲機(jī)?！?/br>
    孟嬰寧抬起頭來，很不開心地看著他：“那不是小破游戲機(jī)，我考試也都考好了?！?/br>
    陳妄抬手，敲了下她的腦袋：“小孩?！?/br>
    “我才不小，我過完生日就要十四歲了，你也就比我大四歲。”

    “我十四歲的時候也沒玩那小破玩意兒?！?/br>
    “那不是破玩意兒，是我的咪咪，你們男生就是很討厭?！?/br>
    陳妄懶得理她，把人送回家，院門口停了停，轉(zhuǎn)身又出去，折回到學(xué)校那頭。

    附中這附近五家文具店。

    陳妄挨個進(jìn)去問了一遍，又空著手出來。

    陸之州覺得今天的陳妄跟平時不太一樣。

    整個早自習(xí)，這人就坐在座位上，翹著腿兒轉(zhuǎn)筆，還轉(zhuǎn)一下掉一下，咔嗒咔嗒，仰頭靠著墻發(fā)呆，不時皺皺眉，有點(diǎn)煩的樣子。

    偶爾幾次倆人視線對上，陳妄忽然直了直身子，看著他。

    陸之州一副“你說吧我聽著”的表情。

    三秒鐘后，陳妄若無其事地移開了視線，重新靠回去了。

    就這么好幾次，一直到下午自習(xí)課，陸之州在給人講題。

    兩個男生搬著椅子坐到他們這桌，看似在講題，其實(shí)在逼逼。

    “我妄哥今天咋了。”

    “看起來有點(diǎn)兒深沉呢？”

    其中一個轉(zhuǎn)頭看向陸之州：“你倆吵架了？”

    陸之州有點(diǎn)無奈：“你覺得我看起來像是會跟人吵架的人？”

    “也是，”男生點(diǎn)點(diǎn)頭，又問，“那你搶他對象了？”

    陸之州一言難盡地看著他，還沒說話。

    陳妄轉(zhuǎn)筆的動作停了。

    三個人停止了逼逼，齊刷刷扭過頭來。

    陳妄緩慢地直起身來，手里的筆往桌上一撂。

    他聲音不似少年人的清朗，偏低，天生的低音帶著冷感：“陸之州。”

    陳妄微側(cè)著頭，唇線抿著，神情冷沉的，略有不耐：“我問你?！?/br>
    陸之州被他這副架勢弄得愣了愣：“怎么了？”

    其余兩個人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不敢說話。

    氣氛凝固。

    劍拔弩張。

    陳妄沉默了片刻，平靜地問：“你那個限量版的粉紅咪咪，哪兒買的?！?/br>
    陸之州：“……”

    第十四章

    陸之州不知道為什么，咪咪這么個被大多數(shù)貓咪所擁有的，非常大眾化的名字這會兒聽起來就怎么聽怎么怪。

    他一時間沒明白陳妄在說些什么，愣了愣：“什么粉紅咪咪?！?/br>
    “就你給孟嬰寧買那個破寵物游戲機(jī)?！?/br>
    “啊。”陸之州恍然。

    孟嬰寧那個電子小寵物貓，好像確實(shí)叫咪咪。

    孟嬰寧特別喜歡貓咪，小學(xué)那會兒不知道從哪里撿回來只小野貓，臟兮兮又花花哨哨的，長得跟個小豹子似的。

    那貓性子也野的不行，在她懷里喵喵叫著直撲騰，白嫩嫩的手臂上被抓出一道道紅痕，有兩道特別深的往外滲著細(xì)細(xì)的血珠，小姑娘疼得眼圈兒都紅了，還抱著不撒手，淚汪汪跑回來，要養(yǎng)。

    “他太小了，那些別的貓都欺負(fù)他，他打不過。”孟嬰寧忍著疼硬是沒讓眼淚掉下來，吸吸鼻子，“要保護(hù)他的。”

    孟母看著自家女兒手臂心疼得不行，不讓她養(yǎng)：“寧寧！你快點(diǎn)把它放下！那野貓身上全是細(xì)菌！”

    說著，那貓受了驚似的喵喵叫著又是一爪子抓在她手背上。

    孟嬰寧疼得整個人一縮，紅著眼憋著嘴，固執(zhí)地重復(fù)：“寧寧要保護(hù)他的?！?/br>
    那會兒大家都知道她什么樣，平時看著安安靜靜的特別乖巧，真給弄哭了幾個小時都哄不好，也是不敢惹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