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節(jié)
傅亭蕉分別瞧了眼走在自己左右兩邊的兩人,瞧到左嵐宸時,開始心虛地想,若是這會兒三表哥有事先走便好了…… 不一會兒,三人走到一處玩射箭的攤子前。 在北漠,尖頭類的羽箭都是官造官管,普通百姓不得私藏和使用,所以這家攤子實際上使用的是鈍頭“箭”,只是撿了羽箭的樣式,卻根本傷不了人,權當游戲之物。 一串銅板可獲得一次射箭的機會,將鈍頭沾上石灰粉,站在一定的距離外向靶心射出,越靠近靶心,便會獲得越豐富的獎賞。 左奪熙忽地靠近傅亭蕉,似在她聽耳語,而后直起身子,道:“你想要那個?” 他伸手指向了一串鑲了金珠的鈴鐺。 這家攤子根據(jù)落點離靶心的距離,劃了三個圈,設了三等獎勵,而鑲了金珠的鈴鐺是最高獎賞,必須射中靶心才能得到。 傅亭蕉聞言,疑惑地看向左奪熙,她、她什么也沒說呀…… 不過,在看到左奪熙暗示的眼神后,她雖然不知道他想做什么,卻聽話地乖乖閉嘴了,還連連點頭以示確有此意。 左嵐宸見傅亭蕉點頭,而左奪熙已經(jīng)躍躍欲試的樣子,忙猛地跨前一步:“我來!” 轉頭諂笑一般地看著傅亭蕉:“蕉蕉表妹別急,表哥這就為你贏來!” 傅亭蕉:“……” 因有人挑戰(zhàn),周圍路過的百姓便有不少人停了下來,開始自發(fā)地聚攏成一個圈子湊熱鬧。 左奪熙悄無聲息地護著傅亭蕉,融入到圍觀的百姓之中。 而左嵐宸則從老板手里取來鈍頭箭,按老板的要求走去五十米以外射箭。 這時候,四周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左嵐宸身上,只有傅亭蕉興致缺缺,甚至隱含擔憂,這金珠鈴鐺看著確實好看,但是實在不必三表哥費勁為她取來,而三表哥若是沒有射中靶心,豈不是因為她而丟了面子,那她倒是過意不去了。 倒是話說回來,九哥哥為什么騙三表哥說她想要金珠鈴鐺? 傅亭蕉疑惑地轉向左奪熙,沒想到左奪熙正注目著她,兩人視線一相會,傅亭蕉還來不及說什么,便感到左奪熙忽然扣住了她的手腕,似乎想帶她退出人群中。 她訝異地瞪大了眼睛,差點就要叫出聲來,卻在他的目光示意下忙噤了聲,跟他一起悄然退出了喧鬧的人群。 轉身往后看去,左嵐宸似乎正在準備射箭,而小肅子和阿固也正在聚精會神地觀看,沒有人發(fā)現(xiàn)他們兩人已經(jīng)退出來了。 “九哥哥……”傅亭蕉摸不著頭腦。 左奪熙帶她退出來后,便松開了她的手,這會兒卻不答話,只是往前走去,傅亭蕉駐足在原地左右搖擺,咬著唇心里默念了一聲“對不住三表哥了”,便輕喚著“九哥哥你等等蕉蕉”跟了上去。 此處離河邊不遠,左奪熙帶她上了停在河邊的一條小船,順便將船夫也留在岸上。 此時船上只有他們兩個人,左奪熙點燃了船頭用琉璃罩籠罩的燈籠,與傅亭蕉相對而坐,也不劃船,就讓船隨波游蕩。 兩岸燈火璀璨,中間的小河上有不少來往船只,有些船只大,整條船都是燈火通明的,有些船只比較少,就像他們現(xiàn)在乘坐的一樣,只在船頭掛了一只燈籠,燈籠的亮光倒映在水中,顯得河水波光粼粼的,好看極了。 傅亭蕉抱著膝蓋看著對面的左奪熙,燈光晦澀看不太清他的表情。 她不知道九哥哥為何突然帶她來游湖,但是她莫名地享受此刻的安寧,一時把一干人等都拋在了腦后,連說出口的聲音都懶洋洋的了,像撒嬌似的:“九哥哥,為什么七夕節(jié)的月亮是彎的呢?” 左奪熙一怔,他以為她會問自己為什么躲開那些礙事的家伙,單獨帶她來游湖,卻沒想到她只是跟自己閑聊天上的月亮。 他抬眼看了一眼天空,天邊的確是一輪彎月:“月有陰晴圓缺,按照月相紀日法,從月初至月中,彎月漸盈,從月中至月末,圓月漸彎,一直反復,古來如此。初七還在月初,自然是彎月。你想看圓月,就等到月中吧?!?/br> 不知是否月色太溫柔,或是拂過耳際的風太溫柔,此時的左奪熙也顯得格外溫柔,耐心地給她解釋了一通。 “好沒意思。”傅亭蕉卻撅起了嘴,“蕉蕉寧愿相信,是因為牛郎和織女的分離讓月亮都不忍心了,所以月亮難過得隱去了半邊臉?!?/br> 左奪熙忍不住提醒她:“……今天是牛郎與織女相會之日?!?/br> “那就是月亮開心地隱去了半邊臉,一半照著人間,一半呀……偷偷地去看牛郎和織女相會了!”傅亭蕉一派天真地仰望著夜空,忽地又將亮閃閃的目光投到了左奪熙身上,“九哥哥,你說現(xiàn)在牛郎和織女真的在鵲橋上相會么?” “我怎么知道。”左奪熙忽地一愣,別過臉去。 傅亭蕉笑笑,似乎本來也沒打算從他這里得到什么回答,便又仰頭看著無盡的夜空。 這時候,船只在兩人說話間,晃晃悠悠地隨著流水飄至了下面的一個碼頭。 她抻了抻身子:“九哥哥陪蕉蕉繼續(xù)逛逛吧?!?/br> 左奪熙沒有回答,沉默著將船上的繩子扔給了碼頭邊的伙計,讓他將船收歸岸邊。 兩人上了岸,并肩攜行,重新歸入熱鬧的人群中。 傅亭蕉側頭望了一眼左奪熙:“九哥哥,小時候你經(jīng)常帶蕉蕉來宮外玩呢?!?/br> 聽傅亭蕉提起小時候,左奪熙不由得也回想起當年,那時候傅亭蕉還是個rou嘟嘟的小rou團,一雙小短腿跟在他身后圍著他轉…… 他眼底漸漸浮出笑意。 傅亭蕉又道:“最近幾年我們很少一塊兒逛街了……” 左奪熙一怔,眼底的笑意被倏然擊散,他微微啟唇,似乎想說什么,不過四周的嘈雜喧鬧之聲突地鉆入他的耳中,令他猛地回神。 他沒有再說什么,只是眸底微亮,透著莫名的堅毅。 “郡主,你可叫阿固好找!”阿固從西邊的小徑穿了過來,正好看到傅亭蕉,忙小步奔了過來。 她站定之后,毫不意外地看到了傅亭蕉身邊的左奪熙。 方才這兩人不見了,小肅子便讓她安心,說定是九殿下帶走了郡主,她心里也明白多半是如此,卻總是不能完全安心,若是傅亭蕉有個什么意外,她十條命都不能抵罪,因此仍同小肅子分開在夜市中往來找人。 好在這么一會兒便找到了。 傅亭蕉頗為抱歉地低了低頭,問:“他們呢?” 阿固道:“小肅子去另一邊找你們?nèi)チ?,至于三皇子殿下,他連試了三支箭都射不中靶心,正羞憤之際發(fā)現(xiàn)你們不見了,氣得當場就離開了?!?/br> 傅亭蕉拍了下自己的額頭:“這次實在是蕉蕉對不住三表哥?!?/br> 因為阿固的到來,傅亭蕉莫名地不想再逛了。其實叫阿固遠遠地跟在后頭,也不會妨礙什么,她就是……就是莫名地不想再逛了。 反正好像今晚的九哥哥也不準備跟她說什么了…… 腦子里冒出這個念頭后,傅亭蕉自己都嚇了一跳,今晚她一直魂不守舍,變得一點都不像平日里的自己,難道是因為…… 她等著九哥哥跟她說什么? 可是,她想九哥哥跟她說什么呢? 不能深想…… 不可深想! 傅亭蕉忙搖頭,制止了自己的胡思亂想:“九哥哥,蕉蕉累了,要回去了?!?/br> 左奪熙道:“好?!?/br> 干脆利落得好像他也不想跟她多待一刻似的。 一股突如其來的沮喪席卷了傅亭蕉,她猛地大步往前走去,將左奪熙和阿固遠遠地甩在了后頭。 阿固反應過來后,連忙追了上去。 而左奪熙卻沒有追上,只是隔著一段不遠不近的距離跟著她,一直將她送入皇宮。 而后他卻返回了夜市,又來到那個玩射箭的攤子前。 那串金珠鈴鐺依舊安穩(wěn)地放置在獎臺上。 “老板,我要一支箭?!弊髪Z熙給老板遞去一塊碎銀,“不必找?!?/br> 老板認得他。雖然之前他們來攤子的時候,左奪熙并沒有射箭,但是他風度翩翩、神態(tài)不凡,身側的姑娘也貌若天仙、嬌俏可愛,想不讓人記憶深刻都難。 “好嘞!”老板收了碎銀,忙取來一支沾了石灰粉的鈍頭箭,含笑不語地看著他。 方才這位公子跟那位射了三支箭卻一支未中的公子陪著小姑娘一起前來,因小姑娘想要那個金珠鈴鐺,那位公子便先站了出來,這會子這位公子又獨自一人返回,想來也是為了那姑娘贏取金珠鈴鐺而來。 原來那姑娘竟是這兩位公子的心上人。 只是不知道這位公子有沒有那個能耐了。 正在老板沉思之時,左奪熙已經(jīng)走到了射箭之處,周圍又圍起了一群湊熱鬧的百姓。 左奪熙站定之后,沒有絲毫緊張與慌亂,更沒有猶豫,干脆利落地拉開弓—— 弓如滿月,射。 “啪嗒”一聲,這支箭在眾人的目光注視下,直直地射中了靶心,在靶心處留下了石灰粉的印記,讓人想耍賴都不成。 “好!”周圍發(fā)出歡呼聲。 “公子好身手!我是服氣的!”老板連連鼓掌,連忙轉身取了金珠鈴鐺來。 為了吸引別人來射箭,這鈴鐺上的金珠是用足了料的真金,此番被人贏了去,他自是rou痛,但是左奪熙難得一見的身手卻讓他心悅誠服,難怪這公子一開始就給了他一錠銀子,原是有了必得金珠鈴鐺的決心,所以先給他銀子作為補償,真真是厚道之人。 這么一想,老板便越發(fā)服氣了,見左奪熙走了過來,便笑著將金珠鈴鐺雙手奉上,意有所指:“那位姑娘一定會喜歡的?!?/br> 自古美人最愛少年郎,誰會不喜歡一舉為自己贏下頭籌的貴氣公子呢。 左奪熙拿過鈴鐺,鮮見地笑了一笑,還道:“多謝?!?/br> 這會兒,小肅子找了過來,他之前在河對岸找了一圈不見人,于是重新返回這邊找,正好看著這邊聚眾熱鬧,便加緊了腳步。 可是等他到來時,熱鬧已經(jīng)散去了,只有左奪熙留在原地。 左奪熙目力過人,已經(jīng)見到了小肅子,所以才停了一腳,不過在小肅子過來前,他先將金珠鈴鐺揣入了懷中。這鈴鐺晃動起來會發(fā)出清脆的聲響,不過揣成一團放入內(nèi)袋便不會有響聲了。 小肅子看到左奪熙后,連忙奔了過來,奔到他前頭,才以兩人可見的聲音道:“殿下,奴才可算找著您了!郡主呢?” 左奪熙轉身往回走:“她已經(jīng)回去了。” 小肅子跟了上來,知道左奪熙也打算回宮了,一邊走一邊嘿嘿笑道:“殿下,下次您嫌奴才礙事,直接跟奴才說嘛,我?guī)湍献“⒐?,也免得您千辛萬苦地甩開我們?!?/br> 左奪熙不語。 小肅子又笑,問:“殿下,您是否……是否跟郡主說啦?” 作為左奪熙身邊的貼身太監(jiān),若是直到今日還不明白左奪熙的心思,那他在宮里這么多年便是白混了—— 這樣的上好佳節(jié),殿下又特意甩掉他們,想做什么簡直不言而喻。 左奪熙斜了他一眼:“閉嘴。” 簡單的兩個字,小肅子頓時就明白了,合著還是沒說呀……不過他很了解左奪熙,這會兒他再追問下去,九殿下恐怕就要惱羞成怒了,于是忙抿緊了嘴巴,心里嘀咕著不知道九殿下怎么想的,如此良機竟給錯過了…… 回了鐘秀宮,左奪熙將鈴鐺放入一個精致的錦盒內(nèi),凝眸注目著。 別人不能給她的鈴鐺,他能。 那么一出生就注定屬于她的后位……也只有他能給,只能他來給。 在那之前,一切的障礙由他斬斷。在那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