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頭兩口子為了孩子的事情大吵，伏城那邊倒是沒有被影響到，甚至晚上一家子還窩在一起烤紅薯當(dāng)夜宵。

    “要開學(xué)了，孩子在家里我們教一教學(xué)的也快?！苯y君把孫女當(dāng)小暖爐，“你們什么時候打算送孩子上學(xué)？”

    “還不到三周歲呢?！倍艍糸e想了一會兒，“起碼也得滿五周吧？”

    姜銀君點(diǎn)頭，“叫我覺得，六周也是可以的，這么小的孩子放在學(xué)校里老師也就管著看看孩子，啥也不教，送過去還不如咱在家里教一教，到了年歲一塊送去，也不會因?yàn)樘×吮蝗似圬?fù)?！?/br>
    是啊，現(xiàn)在又不像是后世，分小班/中班/大班，三歲多就要送過去，眼下六歲上幼兒園也不是不可以，甚至有的地方幼兒園都沒有，直接上小學(xué)。

    家里能教的提前教，不能教的就等著過去拖后腿。如今的幼兒園也只是老師看看孩子，上課打毛衣什么的也不是沒有，只要管著你不吵不鬧就行。

    第68章 內(nèi)外之分

    等開了學(xué), 日子又重新變得忙碌了起來。

    宿舍雖然沒住，但中午休息的時候也比跑到校外方便。

    杜夢閑從自己柜子里拿出被褥鋪好, 吳開鳳敲了敲她上鋪的床板, “這事兒你是怎么想的？”

    因著宿舍里有幾個喜歡搞事的都不在，大家也都七嘴八舌的出主意。

    “是啊, 你怎么想的，學(xué)校不是說入學(xué)之后懷孕的話要背處分的嗎？”

    “這有點(diǎn)不近人情了吧，像馮雨這樣的身體不允許又能怎么辦？”

    “特殊情況特殊對待啊, 難道叫人把好好的孩子給打了？”

    馮雨的聲音細(xì)細(xì)軟軟的, 見杜夢閑也抬頭看, “我結(jié)婚這么多年, 在鄉(xiāng)下的時候也不是說沒想要過孩子，就總是懷不上，這回也是意外, 我舍不得孩子，也舍不得在學(xué)校念書的機(jī)會……”

    杜夢閑看向她, “其實(shí)學(xué)校也不是那么不近人情的, 我記得規(guī)定里有一條說過, 如果特殊情況或者是身體不允許的話, 也是可以繼續(xù)留在學(xué)校學(xué)習(xí)的。”

    馮雨犯了難, “這個我也知道, 畢竟我是真沒想過把孩子拿掉，所以有了的時候也向班導(dǎo)報備過。他也跟我說明過這個情況，但醫(yī)院那邊我也檢查過身體, 說是我身體本來就比旁人虛，不容易有孩子，這孩子要是拿掉的話……以后有很大可能不能再懷孕，就算把它保下來，我也不能再花費(fèi)大量的時間跟精力來回課堂的跑去學(xué)習(xí)。”

    可要是說叫她放棄這好不容易考上大學(xué)的機(jī)會，就這么回家生孩子去，她也舍不得。

    傻子都知道，第一屆恢復(fù)高考考上大學(xué)的學(xué)生，以后前途指定不會差。

    就不說退學(xué)吧，光是休學(xué)一年，到時候檔案上記著：某某同學(xué)休學(xué)一年是因?yàn)榛丶疑印@往后到了用人單位，領(lǐng)導(dǎo)對她也沒辦法有好印象。

    人家領(lǐng)導(dǎo)也會這么想：萬一我對你這邊工作能力感覺不錯，剛準(zhǔn)備提拔你，結(jié)果你突然回家生孩子去了？

    換誰誰都掃興。

    “看情況吧，要不就在宿舍待著？到時候咱們上課誰的跟你一樣了，回來給你看筆記講講重點(diǎn)？”萬平這回倒是沒有說風(fēng)涼話，畢竟她也是已婚女同志，說不準(zhǔn)自己會不會懷孕。

    可這樣一來的話，宿舍這么多人，總有人會不樂意覺得麻煩，馮雨自己也覺得一下子叫這么多人幫助自己壓力很大。

    杜夢閑看了她一眼，倒是明白她的想法。

    人情債不好還，如果大多數(shù)人都愿意的話，她確實(shí)是欠了好多人情，盡管大家?guī)椭浅鲇谕瑢W(xué)情分，但對方心里若是個記得好的，就不會覺得這事兒沒什么大不了，然后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氖芟隆?/br>
    “其實(shí)你不用覺得太麻煩，大家的課大多數(shù)都跟你重合，也不是說每天每個人非要負(fù)責(zé)給你講什么……如果沒空的話，我們可以把筆記借給你看，書本你自己也都有。能去上課的話咱們陪著你一起去，如果覺得哪兒不舒服了，可以在宿舍歇著，當(dāng)天咱們把筆記都給你瞧一瞧。不會的你也可以問問，這樣也給大家減少了麻煩，你也不必覺得心里沉甸甸的。”

    馮雨愣了一下，這世上沒有幾個蠢的，這個想法在萬平提出來之后她很快就想到了，但如今自己是那個需要幫助的，如果由她主動說出來就顯得……

    當(dāng)知道自己懷孕之后，她在心里就已經(jīng)有了很多想法，最起碼的是學(xué)業(yè)不能丟，孩子也不能不要。

    所以才會主動的跟班導(dǎo)說明情況，又把醫(yī)院開的條子拿出來，證明自己的身體不適合不要這個孩子，班導(dǎo)也承擔(dān)不起逼著她拿掉孩子往后再也沒辦法有身孕的后果。

    馮雨承認(rèn)，這么做是自個兒有了小人之心。

    可她舍不得，哪一個都舍不得。

    沒想到在宿舍里一向不好說話的萬平，和一向不怎么愛說話的杜夢閑都會真心實(shí)意的替她著想，這么一瞧，其他人更變得可親可愛起來。

    事件辦下來后，馮雨一家對宿舍里的人感激的不行，更何況懷孕這事兒沒辦法瞞得住，就是韋春妮那個不長腦子的回來后也輕聲細(xì)語了許多，牛香如更是收斂了她那副做派，什么刺激味道的香粉也不往宿舍里帶，一時之間倒是融洽了不少。

    這期間強(qiáng)子跟他媽時不時的就往學(xué)校里跑，一方面是擔(dān)心兒媳婦，另一方面也是感激宿舍里的這一群姑娘們。

    東西不說多好，但都是自家做的吃食，也沒人嫌棄。

    盡管到最后馮雨還要背上處分，可心里卻甜滋滋的。

    誰叫懷不懷孩子這件事可以自己主觀上克制一點(diǎn)，懷上了本身就是你沒遵守學(xué)校的規(guī)則，學(xué)?？梢泽w諒你，但不這并不代表你沒有錯。

    伏城進(jìn)了學(xué)生會，知道這事兒之后摸了摸杜夢閑的肚子，“想什么呢？你還想生？”

    杜夢閑白了他一眼，“你想什么呢？生兩個小呆瓜把我痛的不行，咱這輩子有兩個娃就足夠了。本來我還打算著再生一回，可現(xiàn)在想想我都多大年紀(jì)了，過幾年都大齡產(chǎn)婦了，還是別折騰了，先把眼前的學(xué)業(yè)完成要緊?！?/br>
    至于宿舍里面暗地里的小別扭……那還是存在的。

    宿舍內(nèi)部是一片和諧，倒不是說馮雨人格魅力有多大，那純屬扯淡，大家完全就是對著那塊還沒成型的小東西或多或少的都有點(diǎn)憐憫的心態(tài)，沒有惡毒到故意傷害孕婦的地步。

    回去后看到家人，姜銀君還嘆了口氣，“這個事情倒也是難，不僅是你們這些當(dāng)學(xué)生的難，外頭這些掙口飯吃的也難。”

    “怎么說？”

    賀求平指了指自己手里的茶缸子，“瞧見這東西沒？這往前個幾年啊，這些東西火的不行，想買都不一定買的到，沒處買去！就是咱們院子里這些自行車啊那也是緊俏貨，可現(xiàn)在自打能私底下做買賣后，那些公家開的真的很難辦了……不說廠子這種大單位，就是外頭其他一些小的也都快辦不下去了，壓根兒就沒人去。”

    “早就跟你說了，哪有什么永遠(yuǎn)捧著吃飯的鐵飯碗？”姜銀君家里原本就是做生意的，對這些東西門清，“不說把顧客當(dāng)成爺來捧著吧，最起碼的，人家花錢是來干啥的？花錢是來買東西的、圖個享受、圖個樂子、圖個花錢花得高興！可你瞧瞧外頭這些，不說別的，就是供銷社吧，誰去買東西不看那些售貨員的臉色？臉拉的比驢還長，要不是那幾年有些東西沒處買去，你當(dāng)大家樂意送過去貼冷屁股呢？”

    想當(dāng)初她家做生意那些跑腿的，一個個的熱情的不行，上門即是客，甭管你買不買，咱得把態(tài)度做到位了，要不然那么多賣東西的，人家憑啥來你家？

    更何況這些子女頂父母的班有多少是做的好的？

    干的優(yōu)秀的才留下，干的不好的自然淘汰，這不是應(yīng)當(dāng)?shù)膯幔?/br>
    更別提這其中還有女婿或者兒媳婦來頂?shù)?，甭管老一輩做的是啥活，來就頂上，干不干的好無所謂，反正能有工錢。

    這算個什么？

    都是這樣來干，廠子做的越來越差也不是沒道理的。

    第二天，姜銀君收拾了一籃子的吃食，“回娘家去，孩子給我留下！”

    杜夢閑私心里不想去，雖然老一輩不怎么管事兒了，她跟弟媳婦們處的又好，去不去的其實(shí)也沒什么關(guān)系。

    但她就是不想回去看杜廣海那張老臉。

    姜銀君好像是知道她的想法一樣，狠狠的瞪了她一眼，“干什么呢？兩口子趕緊的去！自行車一蹬，沒多會兒功夫就到了?！?/br>
    “甭管娘家怎么樣，你當(dāng)初要是狠下心來死活不來往那倒也沒什么，可既然來往了，走動也是有必要的。更何況如今你弟弟們也都成家了，再回娘家就是跟弟媳婦們來往的事。我瞅著咱家孩子那幾個舅舅人品還不錯，總不能叫孩子往后連個舅家都沒得走動吧？又不要你多貼心，去一趟帶點(diǎn)東西，吃個飯再回來，就是那么個意思……”

    大冷天的，兩口子被攆出了家門。

    到了杜家，張大妹打從名正言順之后更是開朗了，“大姐回來了？”

    “外甥們沒來？”杜爾青正在院子里帶著倆弟弟編竹筐。

    杜夢閑笑道：“天兒太冷了，不叫他們來回折騰，等暖和了再叫他們過來看看舅舅舅媽。”

    坐了下來，“倆小的現(xiàn)在年紀(jì)越大越能折騰，可得提前告訴舅媽把雞鴨都關(guān)好，菜園子也都攔上，要不然回頭我們家走了，不僅雞鴨的毛得禿，就連菜園子也能給你薅光。”

    張大妹大笑了兩聲，“這怕個啥，舅媽可喜歡外甥們了，多過來跑跑也讓舅媽沾沾喜氣，往后生幾個小弟弟小meimei。”

    杜爾青熱的腦門都快冒煙了，有這么個媳婦，天天光他一個人臉紅！

    “大閨女??！”杜廣海前兩天去賣菜給摔了一下，沒什么大毛病，就是腳腕扭了。

    可他自個兒害怕的不行，不僅不出門了，還成天在床上躺著，吳春華天天擱他家里罵他盡是事兒。

    兩個兒媳婦倒是無所謂，待在家里也好，不出去瞎折騰了還給她們省事兒，反正公爹也不能不要，養(yǎng)一個省心的不比養(yǎng)一個成天鬧事的要好？

    “是大閨女回來了?。窟^來看看爸爸啊，爸要死了啊，你們一個個的……也不進(jìn)來伺候我！”

    人老了老了，怕的就是這么個事兒，有點(diǎn)小毛小病的就往要死了上頭想，杜廣海躺在屋里哎呦哎呦的叫著。

    張大妹生怕大姑姐誤會，連忙說道：“就是一點(diǎn)小扭傷，爸年紀(jì)大了在屋里歇著也是行的，咱一日三餐可沒虧待他！”

    杜爾青說道：“行了，大姐不是那樣的人?！庇洲D(zhuǎn)頭，“大姐你進(jìn)屋瞧瞧去吧?！?/br>
    瞧是沒什么好瞧的，年紀(jì)大了倒是覺得閨女的好出來了，這老公公行動不大方便了，兒媳婦自然是不好上手伺候的，換衣裳啥的也都是幾個兒子跟老婆子輪著來。

    吳春華暗地里罵他窮講究，“就是腳腕扭傷了，也不是下半身癱了不能動，非裝的要死要活的！”

    搞得他都不樂意讓老婆子伺候，兒子們又沒那么細(xì)心，所以總覺得心里不大舒坦。

    杜夢賢瞧著沒什么大毛病，給他手里塞了兩個橘子，“您剝著吃吧。”

    杜廣海深深的嘆了口氣，“唉，我知道你們啊都埋怨我！可爸也不是那種不識好歹的，這不是為的都是咱們這個家嗎？你小姑啊，可嫁了個好人家??！人家還是老美那邊的！這幾年形勢好了，老美那邊的東西可吃香了！往后想，難道不帶著咱家有好處？就說我那外孫，有個老美的姑父，往后還能沒個前程？”

    杜夢閑白了他一眼，“吃吧，橘子別攢在手里握爛了?！?/br>
    “女婿啊，你說是不是??？”在閨女這邊沒得到認(rèn)同感，他又轉(zhuǎn)頭看向伏城。

    伏城含糊著蓋了過去，“爸，您這總是在屋子里也不成啊，回頭我去找點(diǎn)材料，您女婿沒個好手藝，材料拉過來就叫小舅子們給您打個椅子，躺在院子里曬太陽。老了就享享福吧，別想這些有的沒的了。”

    杜廣海哼了一聲，“你也不是個好的，就瞧不起我這個老丈人唄？我知道你們都怨我把老宅那邊招來了，可現(xiàn)在看看，前些時候吃點(diǎn)小虧，等你們小姑起來了，你們能拿不到好處？沒看見現(xiàn)在老宅那邊都不往咱們這邊來了，只往你們小姑那邊去嗎？人家啊，指不定心里有怨恨，記得咱們摳縮，不待他們好！”

    門外的張大妹瞪了男人好幾眼，杜爾青也沒法子，“爸您就消停些吧，他們不來我可謝天謝地了！巴不得他們不來……人家有什么光我也不指望著去沾，就靠自己雙手雙腳，腳踏實(shí)地的掙口飯吃不成嗎？”

    這話可以，杜夢閑立馬點(diǎn)頭，“爾青說的沒錯，咱們靠自己吃飯，腰桿挺得直！”

    杜廣海就罵他們，“你們怎么這么不識好歹！”

    “不識好歹個屁！”

    老二家的身體不舒服，吳春華帶著二兒媳婦去醫(yī)院看一下是不是懷上了，這回來就看聽到她那老頭子在家里耍威風(fēng)。

    立馬叉腰上來罵，“你說誰不識好歹！??？我看不識好歹的是你！那杜廣秀算個什么東西，知道的是你便宜meimei，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你親閨女呢！”

    什么老美不老美的，什么眼光！

    娶一頭豬回去干啥，供著嗎？

    “你當(dāng)我不知道你那老娘想的是什么呢？她比咱家大丫頭大個兩歲，生下來就天天給你們這些二傻子洗腦，說meimei最小，你們把她當(dāng)閨女看……呵呵，天天把她寵著哄著，捧得不知天高地厚的！結(jié)果自個兒閨女出來了就是賠錢貨，倒是不如你那便宜meimei值錢！眼下她嫁給老美又咋啦？你有本事你攀上去啊！前些時候貼心貼肺的給吃給喝給錢，眼下怎么著？人家不鳥你了嗎？不把你當(dāng)回事兒了吧？”

    想想就解氣。

    吳春華深深覺得自己前半輩子受的罪到頭了，后半輩子就該享福了。

    “該！”她呸了一口，轉(zhuǎn)頭對幾個孩子說道，“別理他，讓他在屋里躺著，年輕的時候我罪受夠了，現(xiàn)在也讓他受受！全家都不搭理他，不管他想的是啥，給吃給喝餓不死就成了，其他的隨他吆喝！”

    杜夢閑走到門口回頭看了他一眼，越老越怕死，杜廣海躺在床上那模樣確實(shí)叫人瞧著心酸。

    但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一啄一飲也必有因果。

    晚上回去后，杜夢閑給孩子蓋好被子，瞧著伏城神色很不好，問道“你怎么了？”

    “你說這人，為什么就對外人貼心貼肺的呢？”

    杜夢閑估摸著他是想到自己親爹了，想了一會兒才回他，“什么才是外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