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節(jié)
周時生不久留,照舊由李常洛相送。 路上周時生詢問這兩日南煙生活細節(jié),李常洛用一種毫無起伏的語調(diào)一一作答,得知這兩日無男子來找南煙,周時生微微頷首,似十分滿意。 有主的人,自是無人再敢窺探! 因時值正午,日頭漸高,庭院中雖得濃陰遮蔽亦有幾分燥熱。南煙與席秀便打算收好話本至水榭看書。 席秀起身,去拿對面李常洛臨走之時倒扣在石桌上的話本,他未合本反是就著正看的那頁倒扣,想必是打算回來接著看的。 席秀看完自己那本《紅葉三劍客》,一時好奇,順勢打開李常洛倒扣在桌的話本來看。 這話本……原是一本艷/情小說。不僅如此,其書某些不可宣之于口的章節(jié)還貼心的繪制了插畫。 臥榻之上,美人玉/腿修長…… 席秀心里大受震撼,手一哆嗦,忙將書原樣倒扣回去。 南煙見席秀一臉驚詫,問道:“怎么了?” 席秀伸手一指話本上‘繡榻野史’四字,意有所指道:“艷/情小說?俞公子還有方才李常洛他……” 她此刻心中如同發(fā)大水般,一上一下不停起伏。 這些話本乃是俞宗衍暫借,而方才李常洛又看的那般入迷。 這兩人,一個謙謙君子、溫潤如玉。一個木訥死板,且是太監(jiān)。竟是都相中了這話本?真正是出乎席秀意料,不按套路行事??! 南煙聞言,好奇的翻著看了幾頁《繡榻野史》,道:“我本說過這些話本不像是被人翻看過的模樣,應是宗衍命手下人從集市上購買收集所用。這本《繡榻野史》看出版時期較近,應當是宗衍多年收集話本卻不翻看,那些奉命辦事的人便懶散了下來,一時不查將這本小說收集入府?!?/br> “一時不查…便將這小說買了回來?” 席秀仍未從震驚中平息心神。 南煙點點頭,指著話本背后右下角的定價,道:“這話本挺貴的,想是那些奉命辦事之人懶得挑選,由價格入手收集,未曾察覺?!?/br> 席秀看了眼價格,又被驚著了。她過往窮貫了,因此一時無法接受,大聲叫道:“怎么這種書也賣的這般貴?” “這種書也還好啊,只要寫的好,有市場,價格自會被炒起來?!?/br> 只是如今這類話本應當還是暗中流行,因此作者名諱才會多屬無名氏,但悶聲賺大錢說的也是這類人。 席秀聞言看著南煙,贊道:“南煙,你倒是看的開嘛!” 席秀出生低微,又入戲院呆了三年,其中腌臜事不少。她并非尋常女子,方才被震驚并非因這書中內(nèi)容,反是因俞宗衍、李常洛兩人。 如今見南煙面不改色的詳談,且話語中頗多寬容,席秀不由的來了幾絲興趣。 “南煙,你是不是看過這類的話本啊?” 南煙搖頭,后又補充道:“孟養(yǎng)曾看過,被我偷偷發(fā)現(xiàn)過罷了?!?/br> “書籍本無高低,只要有一人真心喜歡,那便是好的?!?/br> 南煙對此較為寬容,但如今席秀在,她怕席秀一根筋將這話聽進去了,想了想,還是補充道:“實則只要書中不涉謀逆、未曾故意散播蒙昧之語于我而言都是可行的?!?/br> 席秀若有所思的點頭。 只她如今對那本《繡榻野史》也不知如何是好,于是努努嘴,看向那話本道:“那這個怎么辦?” “既然李常洛喜歡……”南煙遲疑,“便贈予他罷?” “這是俞公子暫借的?!?/br> 席秀反駁。 南煙伸手一敲席秀榆木腦袋,搖搖頭,無奈道:“我方才都說的那般明白了,你怎的還不知。這話本是那些下人無意收集而來的,宗衍并不知曉。且我曉得宗衍性子,他若發(fā)現(xiàn)其中有這類書籍,定會窘迫萬分,沒臉見人?!?/br> “再則,俞相甚重名聲,若是有人如你我般知曉宗衍收集的話本中有此類書籍,借此生事待要如何?” 席秀聽了忙點頭稱知曉了。 南煙想了想,始終不放心,于是讓席秀再跑一趟,就說是兩人看話本速度快,讓俞宗衍將他收集的所有話本盡數(shù)暫借于她們二人,待看完歸還。 她打算替俞宗衍將這些話本中不當?shù)娜刻暨x出來燒毀,之后再歸還,以他的性子必定不會發(fā)現(xiàn)其中少了幾本。 第84章 “小姐?” 集市上,一名作小廝打扮的清瘦少年神色忐忑,看著左右行人,不由的壓低聲音道:“這般恐是不大好吧?!?/br> “噓?!?/br> 柳嫣伸手至唇邊輕噓,囑咐道:“別叫小姐了,叫公子?!?/br> 她伸手輕拍丫鬟肩頭,安撫道:“無事的,毋須擔心。還有啊,你現(xiàn)在做男子打扮,應當將上身挺直,肩背打開,目光不要虛晃,看路便可?!?/br> 兩人今日著男裝出府,一路行至馮府門前,竟是來看望馮希臣。 柳嫣與馮希臣于一場宴會中偶然相識,柳嫣心慕馮希臣,馮希臣待她亦頗有好感,只是始終不曾至柳府提親。 柳父曾在馮希臣初入仕時作為他的導師,對這個年輕人頗有好感。后馮希臣被從禮部調(diào)至吏部,如今任吏部侍郎,正二品官員,只比柳父低一頭。 柳父與柳嫣皆在等馮希臣上門提親,此次七殿下周時生求娶相府義女,婚嫁之事自是落在禮部。 柳父近來為此事忙碌,因此不由得想起自家女兒婚事,在家宴上多提了幾嘴。 柳嫣身為女子,自是羞于主動詢問馮希臣此事。且她性情溫婉不若俞宛清喜愛出街游玩,尋常時間馮希臣事務繁忙,若非各種宴席或馮希臣主動相邀,柳嫣幾乎見不得他。 上一次兩人見面是天子生辰舉辦的宮宴上,離此時已過去半月有余。 柳嫣受任禮部尚書的父親影響,本甚重禮節(jié)。只是前日著人相邀人未至,亦未曾回話告之為何不見,柳嫣心中煩憂甚重只好作男裝避人耳目,想入馮府一見。 馮府書房 門房在前一刻已稟報馮希臣門外有一柳姓公子求見,他只道是柳尚書之子,因此立即著人相迎。 待柳嫣入得書房,他稍稍一愣,令領柳嫣前來的小廝帶上門離去,他方才笑了一下,看向柳嫣溫聲道:“怎的做出這幅打扮?” 柳嫣窘迫的立在馮希臣對面,垂眸看著自己身上衣袍,她的丫鬟亦不知如何是好,于是主仆二人皆呆立在原地,顯得窘迫而乖傻。 馮希臣見此,不由的笑了,溫聲打趣道:“平日不是很機靈嗎?怎的這時倒不說話了?!?/br> 他不打趣還好,一說這話,柳嫣窘意甚重,耳尖都紅了。 她年十六,到底年少,不比如今入仕五年的馮希臣。于是抬起頭,猶豫片刻,實誠道:“前日著人相邀,你人不至,亦未著人回話。” 她稍稍抿唇,誠懇道:“我只道你是不開心或…是惱我了,于是想親自見一見你?!?/br> 馮希臣聞言歉然道:“那時事務繁忙,忘記著人回復,對不住?!?/br> “既你已來了,我今日應當陪你,只我如今尚有事處理,你便在此處稍等我片刻如何?” 馮希臣說著示意柳嫣坐到一旁的椅子上歇息,又喚來屋外候著的小廝奉茶準備點心款待柳小姐。 柳嫣頷首應是,帶著丫鬟去往一側(cè)坐下。 隨后,她見馮希臣盯著她一身男裝細瞧,不由的抿嘴笑了笑,解釋道:“父親重舉止,你我暫未許婚,我只好換這身衣服來見你?!?/br> 話落,她臉色一變,起身急道:“我…我這話非是在催你…” “我知道?!?/br> 馮希臣面色淡然,道:“你不必解釋,我知曉的。再則,這是我的不是,只是我見你年少,成婚后為婦人,行事多有不便,本想你在家中多玩上兩年?!?/br> 聽著馮希臣這般解釋,柳嫣小聲道:“家中也沒…沒什么好玩的啊?!?/br> 一旁的丫鬟聽了,心中不由的嘆氣,她家小姐這是多想嫁人?。?/br> 柳嫣聲音細小,馮希臣權(quán)當未曾聽見,返身坐于書桌之前處理閑雜公務。他從禮部調(diào)至吏部后,從吏部員外郎升遷至侍郎,短短四年時間,已是正二品官員,能獨擋一面。 柳嫣的父親在家中時常稱贊馮希臣,說他極有可能成為北燕有史以來最年輕的一品官員。 這般想著,忽聽前方處理公務的馮希臣頭也不回的輕聲問道:“老師近來可好?” 五年前,馮希臣以狀元之名至禮部做事,皇上親自下令讓柳冀作為馮希臣的老師,如今馮希臣雖不在禮部當差而去了吏部,但在私下也是尊稱柳冀一聲老師的。 柳嫣應道:“如今年中,待要處理之事本便多,又值七殿下三月后納妃,時間趕的急,父親近來十分忙碌?!?/br> 馮希臣筆尖一頓,宣紙上墨汁暈染開,十分醒目。 索性他方才動筆,因此新取一紙重新寫來便罷,倒也不急。 周時生求娶南煙一事他早已知曉,此時聽柳嫣提及,心中仍舊微顫。 屋外 馮希白候在門前,小廝方才已向他說了屋內(nèi)的不是什么柳公子,而是柳家的小姐。 他見這姑娘家都親自找上門了,一時得趣,于是候在門前。待等的累了,便蹲在小院的圍欄上休息。 這般,馮希臣甫一拉開門,便瞧見了一旁的馮希白。 馮希白雙腳一踮,越過兄長厚實的肩膀朝他身后的柳嫣打招呼,揶揄道:“柳…公子?” 馮希臣無奈的搖搖頭,領著柳嫣離去,馮希白待要跟來,被馮希臣視線一掃,立即灰溜溜的停在原地不敢動彈。 柳嫣身邊的丫鬟捂嘴輕笑,柳嫣亦既羞怯又覺得十分有趣的垂下了頭。 待一行人越過月門朝外走去,馮希白方才遠遠跟了上去,見兄長領著柳嫣出了馮府,他立即假作一臉無聊的在府內(nèi)閑逛起來。 只這馮宅就這般大,他在此處生活五年,閉著眼睛都能知道路應如何走,又是通往何處。 他走著走著,去了關(guān)押南安的偏僻小院。 那夜偶然間見兄長失魂落魄的來了此處,又隱約聽聞屋內(nèi)有女子聲音,他心中好奇,疑心兄長強搶了哪家的姑娘?因此才會遲遲不至柳府提親。 如今兄長不在,他多番觀察,避過把守的護衛(wèi)偷偷潛入小院。 小院內(nèi),正廂房門扉緊閉,馮希白從側(cè)入,拉開木窗偷偷朝里看去。屋內(nèi)無人,連有人生活的跡象也無。 馮希白頭腦發(fā)暈,一急之下,直接翻窗而入。待在屋內(nèi)搜刮一通,什么也沒發(fā)現(xiàn),他這才意興闌珊的離去。 他離去后,一名著暗色常服的青年從側(cè)墻出現(xiàn),他無奈的嘆了口氣,令人將此事傳給在外陪伴柳嫣游玩的馮希臣。 馮希臣得知此事時,正與柳嫣在賀來酒館飲酒。兩人亦是坐在大堂,前方舞臺上胡姬熱舞,氛圍輕松熱鬧。 柳嫣得空朝馮希臣看去,馮希臣溫和一笑,令傳信之人離去。 柳嫣不舍道:“這是要回府了嗎?” 馮希臣搖頭,柳嫣見此柔柔一笑,復又看向舞臺上熱舞的胡姬,只一顆心始終落在一旁的馮希臣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