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節(jié)
隴家大族,本就枝葉茂盛,女兒嫁到定南王府,一族身價更高,哪里是什么瓦片?她這無親無族,攀上高枝的小人物,在人家眼里也根本不是玉瓶呢。 阮苓苓隨小郡主到了一方暖閣安坐,寒暄幾句,阮苓苓就問:“方才隴青梅說,裴明榛在朝中處處被人針對,可是這樣?” 在別人面前或許還收著,可公主府,小郡主,對她來說不是外人,可以直來直往。 小郡主看了她一眼:“都已經(jīng)嫁了人,還這么沒規(guī)矩,在外頭提起男人別喊名字,省的外人笑話?!?/br> “知道啦,”阮苓苓眼色催促,“你快點同我說,他有沒有麻煩?” 小郡主放下茶盞,眼梢微垂:“懷著孩子呢,少cao這些閑心?!?/br> 阮苓苓臉色可見的暗了下去。 小郡主什么都沒說,意味著這件事是真的,如果裴明榛沒事,她就會笑話她想的多,直接說什么事都沒有了。 “我最近都在家里養(yǎng)胎,少有關(guān)心外面……他是不是……” 阮苓苓知道這樣追問不好,可還是忍不住,嘴唇抿起,眼底略有擔(dān)心。 小郡主就嘆了口氣,揉了揉她的頭,聲音也低柔了下去:“他的事,什么時候用得著你cao心了?” 阮苓苓心想,這倒是。裴明榛立身朝局,不可能沒遇到過麻煩,相反,他應(yīng)該隨時都在麻煩中心,一步步解決,方才能走這么遠(yuǎn)。 小郡主:“局勢詭譎,人心不足,裴明榛有他自己的辦法,用不著你擔(dān)心?!?/br> 阮苓苓仔細(xì)觀察著小郡主的神色,沒有特別放松,這也沒有特別擔(dān)心,意思也就是……裴明榛的確有麻煩,但應(yīng)該能解決? 手里帕子被揉成一團(tuán),阮苓苓心內(nèi)深深嘆氣。 這句話說完,小郡主不再討論這個問題,拉著阮苓苓各種聊天,往日喜歡的話題,新鮮的趣事,氣氛很快融融。 阮苓苓知道,小郡主在安慰她。 小郡主一向話不多,今日說這么多,無非是因為關(guān)心。 她其實一直都很信任裴明榛,認(rèn)為他是天選之子,能力也足夠出眾,定能逢兇化吉,遇難成祥,可原本的世界是這樣,她來了,軌跡就有了變化,她這只小蝴蝶已經(jīng)改變了一些東西,會不會把后面的東西也一起改變了? 變得更好還是波折起伏,麻煩不斷? 縱使最終結(jié)果是好的,中間的苦痛過程也是必經(jīng)之路,她不想裴明榛這么辛苦,萬一……呢?萬一遇到什么坎,真就栽了呢? 阮苓苓懷著一顆惴惴不安的心回了家。 問裴明榛,裴明榛肯定也是不會說的,他從不會讓她為外面的事cao心,成親前就是如此,成親后自然也是,何況現(xiàn)在她懷著孩子,本就辛苦,自然不愿她多想。 可他越不說,越沉默,阮苓苓就越擔(dān)心,很多事都會順便問一問。慢慢的,就聽到有風(fēng)聲傳過來,說是上官對裴明榛有所不滿,處處針對,還做了套陷害,圣上因此對裴明榛大為失望,曾當(dāng)著多人大聲訓(xùn)斥,半點面子都不聊。 再之后,就有流言,說裴明榛的仕途怕是到此為止了,恐還會牽連到別人。 阮苓苓十分擔(dān)憂,盯著下人好好照顧裴明榛,每日送到官署的午飯盡量菜色豐富,熱熱鬧鬧,讓他吃的心情好,也讓別人看看,家人對他多有信心。 可不管她做什么不做什么,這個男人都穩(wěn)如泰山,臉上一片清朗端肅,認(rèn)誰都看不出他在想什么,心里是否失落,到了家也只會關(guān)心夫人孩子,對外事一概不提。 外邊謠言愈演愈烈,阮苓苓有點忍不住,有天直接問了他。 他輕輕揉了揉她的頭,眼梢微垂,沉默不語,不知過了多久,才啞聲說了一句:夫人不用管這些事。 說完就笑著問她,問孩子,今天吃了什么,有沒有哪樣覺得好吃,孩子乖不乖,有沒有鬧她。 阮苓苓頓感無力。 但她能感覺到裴明榛的安撫,他在說,不要怕。 阮苓苓有點難受,他知道有些機(jī)密裴明榛不能跟她說,就是忍不住擔(dān)心。 再然后,外頭有了新的流言,說太子犯事了,要被圣上收拾。 圣上年逾花甲,又是久病之身,早就在為未來做打算,裴明榛是年輕新臣,本就是他為太子選出來培養(yǎng)的臂膀,二者利益一身,裴明榛是明明白白的□□,一旦太子出事,裴明榛就是別人的眼中釘,除之而后快…… 所有之前做的努力,都會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朝野內(nèi)外潮流暗涌,各處氣氛不同,很多人蠢蠢欲動,裴家內(nèi)外似乎也變得不一樣了。 瑪瑙和南蓮天天頂著笑臉,千方百計湊趣哄阮苓苓開心,不想她因為這些事動了胎氣,向英聽著主子吩咐,見天在外頭尋有趣的小玩意兒回來給少奶奶玩,裴明榛本人更是,只要有空,就會回來陪她。 可隨著事態(tài)發(fā)展,他能回來的時間越來越少,越來越少…… 阮苓苓的一顆心幾乎是懸著的。 這天,阮苓苓沒等到裴明榛回來。 一整個晚上都睡不安穩(wěn),天一亮,她就打發(fā)人出去打探是怎么回事,很快,街上傳來消息,說裴明榛被圣上扣下,下了天牢。 至于罪責(zé)—— 說他污蔑定南王世子,其心可誅。 阮苓苓就不明白了,那定南王世子趙英在京城鬧了多少幺蛾子,所有人都知道,圣上心里更是明白,有些局甚至是他首肯策劃,在他眼皮子底下發(fā)生的,事到如今怎么能說出這樣的話? 她有些不信。 可派出去的人回來也這么說,她就沒辦法不信了。 難道這是帝王心術(shù)?先用你滅了他最后再滅了你? 這個消息像炸彈一樣砸下來,砸暈了裴家,也砸暈了別人。 外面的人各有算計,局勢有變,當(dāng)然是要顧著自家利益,是逢迎還是見縫插針給自己找位置,都要走動起來;裴家周圍也是氣氛各異。 家里最有前途,最得大家看好的后輩下了天牢,以后沒有了前途,這之后……靠誰? 和大房走的近的族親不再上門不再問候,反倒對著方氏噓寒問暖,一再憐惜說委屈她了。裴文信這次也沒偏幫裴明榛,走到哪里都是沉默不語,全當(dāng)避嫌,至于方氏本人,說出的話做出的事當(dāng)然更不客氣。 阮苓苓怎會不明白? 還好之前扣住了管家權(quán),現(xiàn)在方氏再抖,也不好意思跟她要,欺負(fù)一個陷入困局的孕婦,反正在她眼里這是早晚的事,不急這一時半刻,日后別人提起來,只會說阮苓苓不懂事,贊她方氏大度。 阮苓苓懶的理家里這些亂七八糟的事,也并沒有傷心難過,焦急的不行。 就好像樓上的靴子,扔下來一只,你總會惦記著第二只,怎么都睡不著,可一旦落下來,不管好壞,心里總是有了譜,清楚的知道接下來該干什么。 阮苓苓去了公主府。 然后發(fā)現(xiàn)事態(tài)更糟糕,公主府被圍了起來,不管公主駙馬還是小郡王小郡主,誰都不能出來,包括下人,禁軍給出的理由是:有牽連。 至于有什么牽連,牽連了什么,說的很模糊,外人也不必知道。 阮苓苓突然想起最近和裴明榛的相處,這男人總是時不時重復(fù)一些話,讓她別擔(dān)心,一切都交給他,什么都別怕……現(xiàn)在想想,好像是預(yù)言一樣。 他早知道會有這么一遭? 所以……這就是不讓她管家,還想把她送到溫泉莊子的原因? 阮苓苓咬著唇,氣的不輕。 朝廷大使她不好問,有些機(jī)密也不能知道,但這種事為什么不透一點給她,讓她心里有些準(zhǔn)備! 阮苓苓氣哼哼轉(zhuǎn)身,去了天牢。 當(dāng)然,見是見不到的,這里制度嚴(yán)密,錢都不好使,但她可以仗著是孕婦,試探一下監(jiān)官們的態(tài)度…… 性命無礙,能救出來的人,和判定死刑救無可救的人,監(jiān)官們的態(tài)度是不一樣的。 第114章 天牢 牢獄之地,人人聞而色變,一向是人跡罕至之地,天牢卻不同。 這里并不偏僻,也不陰暗,門庭寬闊,臨街而建,陽光下的屋檐甚至還反著光,顯得肅穆又大氣。內(nèi)外有穿著鎧甲的禁軍把守,街邊兩側(cè)也有店鋪茶館,偶爾會有路人經(jīng)過,大家經(jīng)過時會下意識低聲或不語,反倒更添端凝肅殺的氣氛。 可見地方永遠(yuǎn)都不可怕,覺得它可怕的,是人。 今日這條并不熱鬧的街道,來了一個不同的人。 一個小腹隆起,懷有身孕的少婦搭著丫鬟的手走了過來。少婦年紀(jì)很輕,穿著一身素色衣裙,頭上釵環(huán)看起來盡量撿素凈不出挑的戴,款式做工卻很新,看起來應(yīng)該是新婚不久。 芙蓉面,低云鬢,素手皓腕,眉宇間雖有輕愁,也不乏淡淡英氣,這應(yīng)該是一位被家里嬌養(yǎng)著的夫人,嬌嬌氣氣,又莫名有恃無恐,有無盡的底氣。 連她身邊丫鬟的穿戴都不同旁人,透著一股子大家族底子。 這位夫人是誰?有身孕了不好好在家里養(yǎng)胎,來這種地方做甚?不認(rèn)識的人就有些好奇。 認(rèn)識的人人么……立刻擠眉弄眼各種內(nèi)涵,叫自己的小廝下人趕緊外頭傳話去,別猶豫,速度要快,這里馬上就要有大熱鬧了! 阮苓苓扶著南蓮的手,走向?qū)挸ǖ拇箝T,離的還遠(yuǎn),已經(jīng)有守衛(wèi)禁軍過來喝問:“爾等何人!天牢重地豈容擅闖!” 阮苓苓收回手,眼梢微垂,端肅站定。 南蓮根本不用主子吩咐,立刻小跑過去,臉上掛著笑,手腕一翻,迅速又小心的往這護(hù)衛(wèi)手里塞荷包:“我們是裴大人的家眷,大人無緣無故不能歸來,著實擔(dān)心,打聽到人在這里,就想著進(jìn)去探一探,還請軍爺個方便……” 護(hù)衛(wèi)直接瞪眼拒絕:“不行!你當(dāng)這是什么地方?關(guān)的是什么人?你想見就見?” 小丫鬟本來就透著心虛害怕,塞錢的手都在抖,對方直言拒絕,面色還很兇,她眼淚瞬間就掉下來了,捏著荷包眼角通紅,好不可憐:“我們都是女眷,不干別的,也……干不了別的,就想見一面,看看人是死是活,求軍爺行行好——”她說著就要跪下,“我家夫人還懷著身子呢,這要是有個三長兩短,可怎生是好!” 護(hù)衛(wèi)退后一步,有意無意避開了她的跪,視線滑過阮苓苓,語氣仍然拒絕,更加冷靜:“既然知道自己身子嬌貴,就速速離開,這里不是你們待的地方,你在這哭也不行!” 阮苓苓沒想哭的,她教南蓮說這些話,準(zhǔn)備主仆二人好好配合,裝一裝演一演,臉面不臉面的沒什么,重要是打探到消息,可看著面前這巨大森嚴(yán)的建筑,想起監(jiān)牢這種地方總是陰暗潮濕,見不得光…… 那個男人一向瞎講究,心里總有一股傲氣,最不愿被別人看到狼狽的樣子,被關(guān)在這種地方,怎么會舒服? 鼻子一酸,眼淚就掉了下來。 護(hù)衛(wèi)趕緊往側(cè)邊退了一步,似乎想讓所有人都看清楚:“我可只是趕你們走,沒動手啊!” 阮苓苓捧著肚子走過來:“小婦人斷沒有為難逼迫的意思,只是……就算死刑犯,也能吃頓斷頭飯,我家夫君哪怕罪無可赦,也該有見家人的機(jī)會,這里守衛(wèi)森嚴(yán),有閣下及一眾禁軍在側(cè)看管,我們兩個弱女子能做什么?小婦人求的不多,真的,只想見我家夫君一面……” 護(hù)衛(wèi)很警惕,或許是不想被孕婦碰瓷,始終保持著一定距離:“不行就是不行,少廢話!” 阮苓苓帕子拭淚,問的小心翼翼:“可是,可是上頭有什么話,閣下不方便?” 現(xiàn)場氣氛悲情又肅穆,四外圍觀的人也是嘆聲連連。 “嘖嘖可憐吶可憐,這位好像是裴大人家眷,姓阮的那個表妹,新婚還不到半年,懷了身孕,正是如膠似漆的時候,這樣當(dāng)頭一棒,誰受的了?” “受不了也不能這樣逼人家禁衛(wèi)軍啊,人家公事公辦,憑什么給你碰瓷?” “兄臺這話就站著說話不腰疼了,同樣境況,換了你試試?丈夫下牢,不可能無動于衷,求也要求出辦法來?!?/br> “就是就是,而且這天牢聽起來嚇人,到底是圣上直轄,圣上仁慈,對將死之人一向體恤,哪怕十惡不赦,也會容其見家人最后一面,留下遺言,在這條街混的人都知道,怎么兄臺竟不知么?” “呵,這還沒怎么著呢,倒是讓旁邊看的人吵起來了,女人就是禍水!” “不說別的,裴明榛都要死了,諸位還是留點口德,欺負(fù)一個孕婦像什么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