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苓苓很想撲到小伙伴懷里大哭一場，好難才忍住，一雙杏眸霧蒙蒙的看著徐紫蕙：“謝謝徐jiejie……”

    聲音很軟，很輕，帶著點撒嬌的奶味，徐紫蕙一高興，喂了她好幾塊點心。

    ……

    就在這段時間，東昌伯府來了個送話本的店鋪小二。

    這事算不得什么稀奇事，也不能怪人家小二冒昧，他不是被下帖子的客人，并不知道府上今日有宴，只是照鋪子里簽的契，來給東昌伯夫人送話本新篇。

    本也不會大剌剌來到宴會場的，可東昌伯夫人之前連連提起話本，說自己喜歡，現(xiàn)下聽到消息也大方，直接叫了人上來，說如果新篇好看，正好和在座夫人們分享。

    這店鋪小二就來到了女客中間。

    這也沒什么，正經(jīng)干活，活干完了走就是，可他眼神一頓腳步一停，突然指著阮苓苓：“咦，這位不是夢中仙先生么？”

    就像是意料之外，太過驚訝，話頭收不住，直接說了出來。

    說出來小二就后悔了，是不知道自己闖了禍，眼珠子亂轉(zhuǎn)，訥訥收聲，不敢再言。

    他不說話，別處可熱鬧了。

    夢中仙？還先生？

    男客們火氣大，直接橫眉冷對，批評阮苓苓：“原來你就是夢中仙？什么好故事都能改成狗屎的夢中仙？”

    “心思怎么這么骯臟，干點什么不行，逮著夢黃梁先生一個人欺負(fù)？”

    “投機取巧，人心不古，這種偏財發(fā)的可爽？”

    “就算你是個女人，今天也得把話說清楚！”

    女客這邊話就更多了。

    “你也是女人，怎么把故事里的女人寫的那么惡心？”

    “你這是瞧不起別人，還是瞧不起你自己？”

    “太不厚道了，夢黃粱先生是招你惹你了，你像條瘋狗似的追著他不放？”

    “誰紅粘誰是么？”

    “裴家缺你吃還是少你穿了，你瘋了吧出去寫話本，還寫成這樣子！”

    方氏這時正好帶女兒出去更衣，不在席上，女眷這邊似乎只有邵錦淑能名正言順說話。

    她試圖笑容輕松，力挽狂瀾：“阮meimei不是這樣的人，保不齊有什么誤會，大家別這樣……”

    這話就讓店小二不高興了。

    他梗著脖子瞪著眼，還聲音揚的高高，證明自己說的是實話：“能有什么誤會？我親眼瞧見的，她就是夢中仙，夢中仙就是她！回回有話本新篇，一直是她身后那個小丫鬟送來，后來一段時間，她好像挺閑，和小丫鬟一起送，還經(jīng)常找我們掌柜商量事，大概是分成和新構(gòu)思，最近倒是沒再出現(xiàn)，許是被罵怕了。就算她寫的不怎么樣，罵名居多，但實在夠卑鄙，和夢黃梁先生擂臺打得好，讓小店賺了不少，掌柜的今天還說要向她催稿續(xù)新篇呢！”

    隨著他的話，眾人紛紛投來譴責(zé)目光，處處是鄙視，處處是嘲諷。

    阮苓苓閉了閉眼，心頭全是怒火。

    都可在今天欺負(fù)她是吧！

    好，就豁出去了！

    “你說你是陳記書齋的小二？”她靜靜看著那店小二，“為何我以前從未見過？”

    這基本就是承認(rèn)了，不說現(xiàn)場一片嘩然，小二自己也有幾分得意：“我們店生意那么忙，人那么多，你沒見過不是正常？”“不，不正常?！?/br>
    阮苓苓站起身，往前一步，字字鏗鏘：“因為這家書齋是我的?！?/br>
    小二愣住。

    現(xiàn)場所有人也跟著愣住。

    這……什么意思？

    阮苓苓并沒有講究打臉方式，也沒心情思考那么多，直接就認(rèn)了：“你說的倒也沒錯，我確是寫話本的，可收買你的人難道沒告訴你，這家書齋是我的，我也不是什么夢中仙，，我是夢黃粱。”

    現(xiàn)場所有人幾乎都反應(yīng)不過來了，這這這，反轉(zhuǎn)要這么大么！

    有人懷疑自己耳聾了，重聽了：“她說她是夢黃梁，你們聽見了么？”

    “聽見了聽見了，你不要吵，本來以為夢黃粱先生胸有丘壑，眼界高深，遠(yuǎn)遠(yuǎn)超脫你我，警示了太多太多，每每有驚人之語，這才會覺得可惜，此等大才不如報效朝廷，沒想到先生竟然不是先生，竟是個女嬌娥！”

    “所以這才是不能出仕為官，報效朝廷的原因？”

    “嘶……寫的那么好，這小姑娘到底走過多少地方，經(jīng)了多少事，看過多少書？”

    “以前一直想一睹真顏，只是苦無機會，還怪先生藏得太深，沒想到人家有原因，不得不藏深一點……”

    “那時喻國使團到來，安平公主舉宴，阮姑娘那么厲害……我當(dāng)時就應(yīng)該能瞧出來的，不是大才，不是功力深厚，怎能贏得那么漂亮！”

    “你們一個兩個還說喜歡崇拜夢黃粱先生，都是瞎的吧！”

    女眷這邊，當(dāng)然也是非常熱鬧。

    “她她她是夢黃粱？夢黃粱先生是個女人？”

    “怪不得書中處處憐惜女子，鼓勵女人自強上進(jìn)，原來如此……”

    “可是也把公子們寫的太好了吧，嚶~我好喜歡王公子，可不可催她快點寫繼篇？”

    “就是就是！為什么之前沒跟她交上朋友，不然現(xiàn)在就能偷手稿看了！”

    只有如東昌伯夫人和邵錦淑這樣想看笑話的，嘴張目瞪，脖子漲紅，就像突然被掐脖子的雞。

    這可太打臉了！

    她們才說過喜歡夢黃粱的故事，對夢黃粱各種吹捧，以熟知夢黃粱寫的話本人物為傲，結(jié)果現(xiàn)在阮苓苓這賤人告訴她們她就是夢黃粱？

    那以后怎么辦？把之前說出去的話吞回來，還是裝不在意，以后繼續(xù)喜歡夢黃粱？

    呸！怎么可能接著喜歡！

    是這臉打的不夠響，還是這場面不夠丟人？

    東昌伯夫人心里還記掛著另外一件事，肝膽俱顫，目光立刻轉(zhuǎn)向自己的兒子——

    這孩子本就喜歡夢黃粱的才氣，這下可怎么斷？

    結(jié)果不看還好，看一眼她好懸氣暈過去。

    她那傻兒子一雙眼直勾勾掛在人家身上，眼神能掐出水來，連臉都紅了，整個人訴說著迫不及待和崇拜喜歡！

    這可怎么辦！還能不能扯回來！

    現(xiàn)場一時陷入詭異的安靜。

    阮苓苓盯著那店小二：“所以，你又是誰呢？”

    小二滿臉脹紅：“那你說你是夢黃粱就是么，可有證據(jù)！”

    阮苓苓面目冷肅：“我現(xiàn)在就可以請店鋪掌柜過來，撒這種謊沒有任何意義?！?/br>
    同樣，你的狡辯也完全沒有用。

    小二額角滲出冷汗，非常不安，可又想不出什么理由拖延，急的團團轉(zhuǎn)。

    阮苓苓身后，徐紫蕙冷靜的掃視現(xiàn)場，目光靈慧通透。

    東昌伯夫人身后，邵錦淑嘴角蠕動，用別人聽不到的聲音問心腹丫鬟綠柳：“……可干凈？”

    綠柳避著人們視線，同樣嘴角蠕動，以最輕的聲音回道：“小姐放心……人已經(jīng)處理好了……死無對證。”

    本來她們可以不用做的這么絕，但初來乍到，邵錦淑要立足，要走好踏進(jìn)貴圈的每一步，最好萬無一失，這才……備了毒計，沒想到竟真因此得救，就算別人去查，得到的也是尸體，不會找到她們。

    邵錦淑心頭大石移開，掌心松開，長長吐氣：“……干的好?！?/br>
    她一邊放心，一邊又憤怒氣惱，怎么可能沒成功，怎么可能是這樣？

    那日她看得清清楚楚，阮苓苓案邊放的就是夢中仙的手稿，故事和字跡，她都比對過的，為此還在那書齋里演了一出戲確定細(xì)節(jié)……怎么會出錯！

    其實邵錦淑還真沒看錯，那天阮苓苓案上話本手稿的確是夢中仙的。阮苓苓作為寫手夢黃粱，以及書齋東家真正的老板，研究一下競爭對手，有什么錯？

    可嘆她聰明反被聰明誤，今天這一出戲，什么都不會撈著，反倒揚了阮苓苓的名號。

    可要邵錦淑就此甘心，不可能。

    她往前兩步站了出來，微笑道：“原來是一場誤會，我看這小二一來就沒安好心，得好生追究！”說完她又轉(zhuǎn)向阮苓苓，“我同meimei一院而居，倒真不知meimei有此等才華，meimei明知我那么喜歡夢黃粱，卻連我都要瞞，可是叫我傷心呢。”

    這話是圓場，也是打趣，可聽在不同人的耳朵里，重點不同，理解當(dāng)然不一樣。

    比如東昌伯夫人——

    “這小二當(dāng)然要追究！如此下我東昌伯府的面子，誰放過我也不可能放！”她好像被邵錦淑的話點撥到，有了靈感，一雙眼睛陰險又毒辣的盯著苓苓，“本來我也挺喜歡夢黃粱，不成想這人背后竟然是你，聽到起初很是震驚，可這越想，越不對勁。之前有位夫人說的不錯，裴家缺你吃還是少你穿了，要你這樣拋頭露面掙錢？他們是哪對不起你了，讓你如此提防，掙錢還偷偷的，不讓任何人知道？”

    她還越說越來勁，氣勢洶洶：“我并不覺得女人無才便是德，有才華是好事，可阮苓苓，你的規(guī)矩體統(tǒng)呢？你這樣看著別人追捧，是不是很爽？你把裴家置于何地”方氏和裴素蘭正好更衣回來，還未入席就一臉震驚，有些搞不清楚狀況，更是一臉不敢相信，說不出話。

    東昌伯夫人就更得意了：“瞧你把你二舅母嚇的！她把你接過來好生教養(yǎng)，照顧周到，你就是這么報答她的？人家從沒拿你當(dāng)外人，你倒處處提防，拿別人當(dāng)外人？阮苓苓，你這可是悄悄給自己找好后路了，所以什么都不怕！”

    一句接一句的喝問，阮苓苓臉色有點發(fā)白。

    至少最后這句話……沒錯，夢黃粱的確是她給自己留的后路。

    來到這個陌生的時代，她沒有安全感，不知哪里可以立足，不知前路在何處，她迫不及待想給自己找點安身立命的東西，如果裴家不好過，她好歹能安排自己的日子。

    她并不覺得自己有錯，可現(xiàn)在，生活安穩(wěn)的當(dāng)下，這樣的心思直直露出來，總有些羞恥。

    裴家……確實待她不錯的。

    就在這眾人緊張沉默，阮苓苓逼著自己調(diào)整情緒好好應(yīng)對的時候，裴明榛站出來了。

    “誰說我裴家不知道？”

    眾人一愣，有些人的問題已經(jīng)忍不住脫口而出：“莫非你知道？”

    裴明榛一步一步走到人前，直至女客聚集之處方才停下。

    他身姿挺拔，聲音清晰：“不錯，我知道。”

    這下不僅大家，阮苓苓都震驚了。

    他……知道？

    裴明榛看了她一眼。

    淡淡的，輕輕的，帶著他獨有的溫柔和安慰，就算沒說話，阮苓苓也看出了這一眼表達(dá)的意思：沒事，不要慌。

    沒錯，小姑娘的一切，裴明榛都知道，最初的確并非事事了如指掌，可下意識關(guān)注后，若還有東西不知道就不可能了。

    只是小姑娘似乎很想保密，他也就不方便提起。每每看夢黃粱筆下的瑰麗故事，他都會感慨，女人是不能小看的。你永遠(yuǎn)都不知道她心里有多寬廣的天地，多跳躍的思維，輕視，不理解，不贊嘆，只是因為你不夠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