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節(jié)
慕容楚衣的仇恨與狠戾遠遠超乎了他的意料,他甚至都懷疑是不是祭祀時又忽然發(fā)生了些什么,以至于再一次刺激到了慕容楚衣的內(nèi)心,才致使他這樣大開殺戒。 但無論怎么樣,慕容楚衣殺了這么多人,局勢都是再也難以挽回的了。 “羲和哥哥,江先生他……” 墨熄抬手輕輕止住了她,帶著她接著往前走,不過兩人的動靜都放輕了很多。岳鈞天的尸身都在這里了,祭祀的積尸地定然已離得很近。 果不其然,當他們走到一個龐大滴水的鐘乳石后面時,一個熟悉的聲音就自空曠的洞xue內(nèi)傳了出來—— “我與你的仇,你自己心里比什么都清楚,用不著我再一一與你羅列?!?/br> 慕容楚衣?! 兩人從鐘乳石后側(cè)身而望,幾乎是看出去的同時,墨熄就本能地抬手一下捂住了小蘭兒的嘴,悶住了她幾乎出口的大叫。 小蘭兒幾乎要崩潰了。 只見翻涌著怨靈之息的血池旁邊,慕容楚衣持著長劍,一襲白衣背對著他們。而在他面前,兩個人皆以被束縛法咒所捆,一個坐在木頭輪椅上,面色憔悴而蒼白,正是江夜雪。他已被慕容楚衣打至重傷,藕色衣裳染得血漬斑駁,本就已經(jīng)殘廢的腿腳更是鮮血淋漓。 另一個則跪在旁邊,滿臉是淚,一雙眼睛大大地睜著,除了驚懼與痛心之外,那雙眼睛里承載最多的竟是茫然。這不是岳辰晴又是何人。 岳辰晴一直在嘶啞微弱地喃喃,這種喃喃猶如抽空魂靈后無謂的重復:“……不要殺他們……求求你……不要殺他們……” 江夜雪則抬起眸子,悲傷地看著他:“楚衣……” “說了多少遍,你不配喚我的名字。”慕容楚衣字句都透著冰冷。 江夜雪道:“……小舅。” 慕容楚衣一拂衣袖,劍眉怒豎:“我也不是你小舅!” 江夜雪閉了閉眼睛:“岳家就算有諸多不好,我……爹,他就算做過再多錯事,這么些年……也終是與你一同生活。你心中便有再多的想法,又何至于要滅岳家滿門……” 慕容楚衣嘴唇輕動,似乎想要解釋什么,可到最后,他仍是側(cè)了臉去,硬邦邦地:“我與你又有何可多言的?!?/br> “……” “殺戒既已開了,今日站在岳鈞天身邊為伍之人,我一個也不會放過?!蹦饺莩露⒆×私寡┑难劬?,“包括你。還有岳辰晴?!?/br> 江夜雪沉默一會兒,最終低了頭,他在之前與慕容楚衣的打斗中受的傷顯然非常厲害,嘴角還在往外滲著血。他雙手被縛著,無法擦拭,只得輕聲道:“你還沒殺夠嗎?” “你若還沒殺夠,有什么便沖我來吧,不要為難辰晴?!?/br> 岳辰晴似已被刺激到失去了神識,只會不住地重復:“不要打了……四舅……你們不要再打了……” 江夜雪道:“辰晴他曾是真心仰慕你的?!?/br> 慕容楚衣沉默須臾,冷冷道:“我用不著姓岳的來仰慕?!?/br> 江夜雪閉了閉眼睛,沾著血的嘴唇一啟一合:“我知道你的冤仇,你恨極了爹爹,但若非辰晴的母親當年將你從廟宇門口抱回來,將你養(yǎng)育成人,你又怎會有今天?!?/br> “……” “你記著了爹的仇,就忘記了凰姨對你的恩了嗎?” 慕容楚衣一揮廣袖,劍眉怒豎厲聲道:“我寧愿自己從未在這世上活過!” “楚衣……” “渾渾噩噩,一身孑然,長在辱我母親,逼瘋我母的仇家手下,這三十年來的生活簡直是一場笑話!” 江夜雪搖了搖頭,低聲道:“你是被仇恨蒙蔽了眼睛?;艘虖膩韺δ隳敲春?,那些往事你都記得,是不是笑話你自己心里也都清楚?!?/br> “你今日不肯放過任何一個岳家的種,也當看在她的情面上,放了岳辰晴。”從來溫柔良善的男人抬起頭,目光決絕地看著慕容楚衣,“否則最終后悔的人,一定是你自己?!?/br> 慕容楚衣卻道:“我這一生最后悔的事情,就是進了岳家?!?/br> 言畢抬手一揮,照雪劍迸濺出灼灼華光,便向江夜雪刺去—— 劍光照亮了岳辰晴渾噩茫然的臉,凝頓間,岳辰晴終于回過神,他猛地大叫道:“四舅,不要!!” 作者有話要說: 下面一段是慕容楚衣江夜雪岳辰晴岳家一鍋燉專場副本鳥…… 顧茫茫:那我要出來搬磚嗎? 慕容楚衣:表弟你就好好休息吧。 第169章 家的當家人 血滴滴答答順著金光熠熠的劍身流了下來, 滴在了地上。 劍光浮動,映著兩雙對峙的眼。 那兩雙眼俱是鳳目狹長, 只是一雙顯得更冷峻, 一雙顯得更薄涼。 慕容楚衣微微瞇起眼睛:“是你?” 墨熄的手握著照雪劍的劍刃。盡管施加了一層防御結(jié)界在掌心之中, 但照雪神武的力量還是太大了,他的掌心仍是被割破了口子,血不住往外滲著。 墨熄道:“慕容,你收手吧?!?/br> “……”慕容楚衣不答,只是化刃為光,驀地往后掠了幾步,白衣飄飛間將照雪劍散成數(shù)十道環(huán)繞在他周圍的小劍,而后廣袖一揮, 這些利劍齊刷刷地向墨熄飛刺過去。 隨著墨熄一同跑出來的小蘭兒驚叫道:“羲和哥哥!小心!” 墨熄撐開一道巨大的防御法陣, 將其他人一并護在那防御陣后,另一只手一抬,厲令道:“率然, 召來!” 蛇鞭驀地從掌心中游竄而出,爆濺著烈紅色的光芒。他一手接了率然鞭, 于劍雨攻勢消失的那一瞬撤回防御界, 長身一掠逼近慕容, 率然蛇鞭疾速朝著對方劈了下去。 一邊與慕容楚衣纏斗交鋒, 一邊朝著小蘭兒厲聲道:“救人!” 小蘭兒忙點頭:“好……好!”跌跌撞撞地沖過去,先是一下子撲進江夜雪懷里,哇地一聲哭出來, 一邊嚷著“先生,先生”,一邊手忙腳亂地將江夜雪身上的捆仙繩解下。 江夜雪喃喃道:“你怎么回來了……怎么還帶著羲和君……” 小蘭兒卻只顧著哭,她的年歲畢竟還是太小了,什么也答不上來。 江夜雪也不勉強她答,只嘆了口氣:“別哭啦,快去救辰晴……” “嗚嗚嗚……我,我這就救!” 小蘭兒又急吼吼地把岳辰晴的束縛給松開了。岳辰晴躺在地上,他到此刻仍在發(fā)抖,卻不知是因為憤怒、害怕、畏懼……還是心寒。小蘭兒將他攙扶起來,岳辰晴看著遠處和墨熄戰(zhàn)得正激烈的慕容楚衣,看著看著,臉上的茫然就漸漸地散卻了,淚水再一次盈將上來,痛苦使得他的臉有些抽搐和扭曲。 他破裂干涸的嘴唇囁嚅著,似乎想要喚慕容楚衣,可是一個“四”字還未出口,便已哽咽不成聲。他把臉猛地轉(zhuǎn)了過來,就在眼淚奪眶時,他抬手嗚咽著抹去了。 他走到江夜雪身邊,紅著眼眶道:“哥……” 江夜雪微微一震,岳辰晴從前只叫他喂,與他關系和緩后,也只喊他江大哥,從未直接喚過他哥。他坐在輪椅上抬起頭來,一時竟顯得是那么不知所措。 而另一邊,墨熄與慕容楚衣打得星火四濺,靈流爭鋒。蛇鞭時而化作靈體,時而舞作瞬影,與慕容楚衣的照雪劍纏斗在一起,他二人都是身法極快的頂尖修士,交手時快得令人眼花繚亂,只是墨熄的打發(fā)十分狠戾直接,似一把利刃直刺對手軟肋。慕容楚衣卻行動處如流風回雪,從四面八方壓迫下來將敵方逼入死路。 兩人如流星交匯,蛇鞭與長劍碰撞,擦出的劍氣火光震得旁邊的巖層簌簌落灰,山石震動。 墨熄低聲道:“慕容,你說會去看他,會認他,會考慮他的感受。為何又要食言?” 慕容楚衣只持劍相抗,金紅色的光芒映照在他英挺的臉龐上,也倒投在他那雙冰冷的鳳眸中。他沒有任何回答,一副“打架就打架,有什么好說的”的模樣。 “慕容,他還在盼你去尋他?!?/br> 慕容楚衣:“……” 寬袖一振,流云拂雪,慕容楚衣一言不發(fā)地將長劍一撤,點足后掠,而后豎劍于前。雪亮的劍光映著他的瞳眸。 慕容楚衣開口道:“照雪,催千山!” 他手中的長劍頓時散作無數(shù)碎光,那些碎光又在他身后匯聚成了滾滾靈流浪潮,他一襲白衣飄然如仙,一抬手,沒有半點留情地吐出一個字來:“去?!?/br> 雪浪狂涌!! 墨熄眸色一暗,厲聲道:“吞天!” 隨著一聲鯨聲鳴嘯,重鯨靈體聽從墨熄召喚,擺動著半透明的軀體朝著慕容楚衣的照雪巨浪游去。霎時間白練翻波,鯨魚,吞天的鯨聲猶如自亙古傳來的悠遠回響——它張開巨口,將那源源不斷的裂岸狂流吸入腹腔…… 強烈的靈力激撞下,墨熄的黑袍和慕容楚衣的白衣獵獵飛擺,風浪幾乎迷得人睜不開眼。墨熄轉(zhuǎn)頭對江夜雪他們道:“快走!” 小蘭兒一聽墨熄這樣說,又哭了:“羲和哥哥……” “快走?。 ?/br> 江夜雪咳著血沫,低聲道:“若我能喚醒血池里的陰兵,那就好了……” 岳辰晴:“……” 岳家世代壓制渾天洞的血池陰兵,但是除了壓制之外,這些惡靈受了岳家的祭祀,也是愿意聽從岳家當家號令的。 岳鈞天死的突然,加之體弱,他并沒有機會召出血池里的陰兵。然而岳鈞天一死,岳家的當家之位便按律順延給了嫡子——也就是正妻所生的岳辰晴。 可是岳辰晴的術法修為還是太弱了。而且他平素貪玩偷懶,根本沒有好好修習過陰兵霸控之法,完全無法正常地施展出來。 所以此時,聽到江夜雪的這樣一聲嘆息,岳辰晴的心便如針錐一般疼。 他幾乎要被自責和悲痛給洞穿心肺,如果他能喚醒血池里的陰兵,伯父就不會死,岳家?guī)淼倪@些仆伺也不會死…… 他的四舅……他的四舅也無法殺那么多人,他本可以及時阻止的…… 不似現(xiàn)在,一窟地獄,遍地鮮血,他仰慕的人變得那樣面目全非……如果他好好用功一些……平日里……平日里不那么游手好閑,無所事事一些…… 又何至于此。 何至于此?。?! 小蘭兒還在哀哀哭著:“不要……羲和哥哥……我不要再丟下人逃啦……” 墨熄咬牙道:“聽我的話,快走。” 可孩子畢竟小,多番刺激之后,哪怕墨熄之前給她施了鎮(zhèn)靈術,她那容易暴走的體質(zhì)仍是有些控制不住了,她一邊哭著,一邊就隱隱有暴虐的靈流火焰從她心腔處爆濺出來。 江夜雪蹙眉咳著血沫,焦急道:“小蘭兒……” 再這樣下去不行,一旦小蘭兒暴走,她瘋魔之下是分不清敵我的,恐場面會愈發(fā)不可收拾,鬧得不好,所有人都將難以脫困,甚至會葬身于這渾天尸洞中。 正欲強撐病體施展法術,鎮(zhèn)定蘭兒的心神,忽然手被身邊的人止住了。 江夜雪愕然道:“辰晴?” 岳辰晴臉上俱是淚痕,卻不再似先前那般空洞與茫然。他望著江夜雪,含著淚道:“哥,對不起。一直……一直都是我不好。我太懶了……又不懂事……太笨。一直想著當個舒舒服服的少爺,從來沒有……沒有好好努力過……” “但是這一次……”岳辰晴哽咽著,目光卻是不移的,他攥著江夜雪的手,“這一次讓我來吧?!?/br> “我是岳家的當家人了?!?/br> “辰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