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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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茫低著頭悶悶道:“我今天一直在想,我為什么會叛變。” 墨熄靜了片刻:“從前都與你說過了,陸展星是導(dǎo)火索,你的野心是硫磺火藥。君上削了你的權(quán),而你不甘心屈于人下。” 顧茫卻輕聲說:“可……可我卻記得,好像有很多人死。” 墨熄一驚,驀地抬起眼來,目光微寒。 顧茫道:“我只能回憶起來一點點,我記得我跪在大殿上,我一直在磕頭,求你們網(wǎng)開一面……”他輕輕地,“沒有人聽我的?!?/br> 墨熄沉默半晌之后,喉嚨里發(fā)出低沉的追問,風(fēng)雨積壓的味道:“你是什么時候,想起了這一幕的?” 顧茫說:“就在昨天。怎么了嗎?” 墨熄心臟怦怦地搏動著,眼里閃著極其復(fù)雜的光澤。 他沒有想到顧茫竟已有了這一點記憶的殘片,盡管此時還并不清晰,但這個消息卻足以令整個重華心驚。 要知道那場朝堂之辯正是顧茫哀莫大于心死的最大原因,是非對錯又極難說清,若顧茫只支離破碎地回憶起其中一段,顯是比當(dāng)年更加容易對重華貴族心生報復(fù)與敵意。 “墨熄?” “……”沉寂片刻,墨熄決定還是開誠布公地說清楚,一來他確實不擅說謊編造,二來早些把話說開了,也算是提前給顧茫一點準(zhǔn)備。 于是他道:“你聽著顧茫,這件事不是你想的那么簡單。無論你之后有什么相關(guān)記憶的回閃,你都先來問問我緣由,不要自行推斷?!?/br> 顧茫點了點頭,過了一會兒,舉手道:“那我現(xiàn)在就有想問的?!?/br> “你說?!?/br> “我當(dāng)時跪在大殿上,是在為了陸展星求情嗎?” 墨熄道:“不完全是?!?/br> 這段朝堂之爭,其實墨熄當(dāng)年也沒能親眼看到。顧?;爻菑?fù)命的時候,墨熄人還在西線戰(zhàn)場,不得脫身,他是后來從史官的載史鏡中看到這件往事的。 他只知道,當(dāng)年陸展星、顧茫、慕容憐一行人師出鳳鳴山,顧茫與其余二人兵分兩路,顧茫直取燎國南城腹地,而陸展星與慕容憐坐鎮(zhèn)中軍。 那本是天衣無縫的進(jìn)攻,卻因陸展星性烈,言語不和間竟沖動地將當(dāng)時還在中立搖擺的第三國使臣斬殺,導(dǎo)致第三方直接倒向燎國,從鳳鳴山之后怒襲本營。 重華大軍死傷慘重。 當(dāng)時顧茫在前線與他的軍隊浴血作戰(zhàn),他們原本制定的就是孤軍入敵陣,瓦解燎國鐵師勢力,但這必然撐不了太久,所以慕容憐的王師一定要在三日內(nèi)趕來配合增援,里應(yīng)外合,一擊而破。 可是就因為陸展星一時昏頭,令慕容憐本營軍隊陷入與第三國交戰(zhàn)的困境,根本無法奔襲應(yīng)援。顧茫在前方苦等援軍不來,原本制定的進(jìn)攻計劃竟成一條絕路。當(dāng)顧茫在圍困中,得知第三國突然與燎國結(jié)盟的原因竟是陸展星斬殺了使臣,氣得破口大罵悲憤至極。 “陸展星你他媽的是不是要害死我??!你他媽的為什么這么傻!你自不自私??!你自不自私!?。 ?/br> 可是抱怨又有什么用呢? 十萬大軍與顧茫出生入死,從一無所有到昨日輝煌,一夕竟將覆滅,不知幾人能還。 顧茫當(dāng)時別無多想,罵完了,恨完了,擦了淚,咬著牙,將已經(jīng)破碎不堪的心點亮,照十萬手足回家的路。 能帶一個是一個。 能活一人是一人。 他顧茫打了那么多戰(zhàn)役都是為了勝,只有這一戰(zhàn),是為了回家。 其實后來顧茫又想,這一役的錯,錯并不在陸展星,而在他自己,是他明知陸展星的烈火性情,卻仍然相信這個兄弟可堪大任,是他自己錯得離譜,錯到荒唐。 顧茫那時候并沒想要脫責(zé),他已經(jīng)做好了以死相謝的準(zhǔn)備。 但他不能讓十萬同袍與他同罪。 錯在他一人,那些熱烈的生命,拋灑的鮮血,都是無辜的,是值得尊敬的,是不該被磨滅的。他愿把從前所有的功勛獻(xiàn)出去,只為枉死的兄弟們換一座有名有姓的墓。 是他害慘了他們。他閉上眼睛就能想起那一個個拙樸的名字,那一張張臟兮兮的笑臉,眼睛里有光,閃著無所保留地信任。有的修士甚至還那么小,才只有十五六歲,衣衫襤褸,滿懷敬仰與希望地叫他:“顧帥。” 顧帥…… 顧帥。 聲聲回蕩,字句血腔。 他配么?他不配!他們崇慕的顧帥就是個只顧兄弟義氣的廢物膿包!累得他們戰(zhàn)死沙場馬革裹尸,他不能再累得他們死去后連個名字都沒有。 所以他求啊,他跪在金鑾殿上滿身血污滿臉泥水地求著。 給他們一個名字吧。 所有的罪責(zé)我一個人來扛。 給他們一個墓碑吧。 戰(zhàn)敗蓋因?qū)⒉徊?,非兵之罪?/br> 求求你……求求你們…… 但是君上沒有答允,滿殿的看客只饋給了他的悲傷一絲冷笑。這個貧賤的霸王終于唱到了垓下,四面楚歌無顏過江與劉邦們又有什么關(guān)系?恨不能賜他一柄劍,眼睛泛著紅光恨不能讓他立刻引頸就死! 他死了,他們的心才安定。 才能確信這百年內(nèi)都不會有哪個奴隸能再翻了天,騎到老階級主的頭上。 有的人甚至在心中暗自狂喜,簡直想為陸展星的失策而歡呼振臂——若非此戰(zhàn)之失,他們想整治顧茫和他的奴籍軍隊,又哪有這么容易? 這一敗來得太及時。 “不立碑,不國葬。副帥陸展星秋后問斬,撤主帥顧茫軍銜職位。軍隊殘部暫行羈押,以免暴·動?!?/br> 這就是君上給那一役最后的審判與處置。 沙場風(fēng)云萬千,其實并無百戰(zhàn)不殆的戰(zhàn)神,但是慕容憐可以敗、岳辰晴可以敗、墨熄可以敗,因為他們都是與王權(quán)站在一處的人,骨子里流著一樣的血。 唯獨顧茫不可以。 只要倒下了一次,權(quán)貴們就會一擁而上,踩得他再也無法站立,再也不能抬頭。 所以君上說的沒錯。 “你的命都是孤給的,你有今日已是先君圣恩,你以為你的命就能替這個一敗涂地的軍隊換來一場體面的安葬嗎?”冷酷的嗓音自九階高座上飄落,成了壓垮顧茫的最后一根稻草,“你無權(quán)與孤相談?!?/br> 于是這場朝堂爭辯,這顧茫的最后一搏,唯一請求,也被君上無情地駁回了。顧茫最終沒有能夠兌現(xiàn)諾言,他的死人們得不到銘記,他的活人們被羈押留看,他的兄弟尸首分離,曝于東市三日三夜。 一夕之間,什么都沒有了。 墨熄當(dāng)時并不在帝都,而當(dāng)他后來捧著史鏡,終于瞧見了這段往事,瞧見顧??牡脻M頭是血,瞧見顧??拗虻仳榭s,瞧見顧茫從飽含希望到絕望,從激烈駁斥到失神無言……當(dāng)他看到這些過去的時候,顧茫已經(jīng)走了,一切已成了定局。 或許是因為執(zhí)念太深。 那么多年午夜夢回的時候,墨熄都會夢到這一幕,夢到顧茫慟嚎著撕心裂肺地以頭搶地,滿殿文武譏嘲的臉,君上無情的宣判落下。 而在墨熄的幻夢里,自己往往是在朝堂上的,或許是因為他一直在想,要是當(dāng)時他在,一切會不會不一樣。 又或者,如果他回城之后,能夠及時發(fā)現(xiàn)顧茫萌生的反意,一切會不會還能挽回。 他那時候畢竟太傻了,他自前線歸來,分明看到了顧茫的墮落,看到了顧茫的傷心,但顧茫那時候游手好閑的,一副就此頹喪度日的模樣,所以他一直都在擔(dān)心顧茫的一蹶不振,卻唯獨沒有想過顧茫竟然會叛。 他根本沒有想過顧茫能叛。 顧茫一路皆為他的神祇,而他當(dāng)時還很年輕,不知神祇終有一日也是會崩潰的,也會坍塌。是他把顧??吹锰^不可摧折,所以竟不敢信那個正直的、熱烈的、笑嘻嘻的師兄,那個好像什么也擊不跨,遇到再多困苦都能扛過去的顧帥,這一次是真的心死了。 碎成了渣,碾成了粉,再也回不來。 “其實你離開邦國,我本也無話可說?!蹦ǖ?,“但是九州二十八國,你為什么偏偏要往最黑的地方去?!?/br> 顧茫沒有立刻吭聲,過了良久,他才低聲喃喃:“……我不知道。” 他聽完了墨熄的敘述,卻沒有辦法很好地與故事里的自己共情。他頭腦很亂,他多少能明白自己當(dāng)年的絕望與動機,但就像墨熄所說的,他無法理解自己為什么偏要往燎國走。 去燎國,能做什么?就算讓他自己揣測自己,他也只能想到是為了復(fù)仇。 只有燎國能替他復(fù)仇,只有在燎國出人頭地,他才能報復(fù)曾經(jīng)欺辱漠視過他的君上。 可是這樣的話,他便真的如墨熄所說,是個寧愿見到更多鮮血,也要為自己的理想與仇恨而搏的人。 顧茫幾乎是有些混亂地把自己的頭顱深埋到掌心里,手指揪著自己的頭發(fā),喃喃道:“我不知道……我也想不出別的理由……” “我也想不出。顧茫,你有你的兄弟義氣,千金一諾,我也有我的?!蹦ㄕf,“既然你選擇了復(fù)仇,那么我與你,你與重華,就注定只能是這樣的結(jié)局?!?/br> 顧茫不吭聲了,呆呆地坐在小板凳上,透過指縫茫然地看著眼前的磚地。 “今日多喝兩劑寧心藥吧?!弊詈竽ㄆ鹕淼溃熬喜粫M阌浧鹛嚓P(guān)于叛變當(dāng)時的細(xì)節(jié),你想多活些日子,就別再去想這件事情?!?/br> 第74章 衣美人 既然墨熄都這么說了, 顧茫也就盡力不再去回想叛變前夕的一些細(xì)節(jié)。 有些事情確實是這樣,除了揭開謎底一瞬間的痛快, 剩下的只是無窮無盡的悵然。他想好好過幾天日子,還是聽話為上。 春獵過后,墨熄開始變得忙碌,案牘纏身, 朝夕顛倒, 胃口也越來越不好。 李管家見他廢寢忘食,只得命廚房把菜做好了拿食盒子裝了送到他書桌前, 但即使這樣,墨熄仍是時常忘了用膳,或者等他自宗卷中抬頭時,金鴉已沉, 飯食已涼。 李微不禁唉聲嘆氣:“每年一到這時候就是這樣,勸又勸不得,說又說不動, 成天冷飯冷茶喝著, 鐵打的胃也扛不住,作孽啊?!?/br> 事實證明李管家是個烏鴉嘴,他抱怨完的第二天,墨熄就因為飲食不調(diào)又太過忙碌而得了病。 別看墨熄鐵血殺伐, 只有羲和府的傭人才知道這貨一旦病了會有多難伺候。他雖然一不嬌弱, 二不麻煩人,三不喜歡把病看得有多要緊, 但他有個比以上三條更致命的癥結(jié)—— 挑。 他起居如常,照例朝會,照例批卷,但因為身體不適,脾氣會比平日更不好惹,對待事物也會比平日更加挑。 墨熄胃疾犯后,李微去姜藥師府上開藥,姜藥師破口大罵:“又病了?又是胃???他從十四五歲就在我這里看胃病,我辛辛苦苦給他醫(yī)好了,他倒痛快,每年軍務(wù)忙起來的時候就又開始三餐不顧,頓頓冷食,他這樣下去干脆直接升仙算了,他不嫌難受我還嫌他砸我招牌!滾!??!” 李微只得滿頭冒汗點頭喏喏,好不容易從姜藥師的罵聲里討來了藥貼,又被藥師勒令:“看緊你家主上,讓他有飯趁熱吃,飯前一碗湯,如果不聽,以后別來姜府看病了,真他媽丟人!” 于是李微就開始讓廚房每天給墨熄燉湯養(yǎng)胃。 這時候墨熄的挑剔毛病就顯出來了—— 第一天,廚房燉了蘿卜仔排湯,墨熄不喝:“太油了?!?/br> 第二天,廚房改燉了鴿子湯,墨熄不喝:“有怪味?!?/br> 第三天,廚房又燉了豬肝菠菜湯,墨熄不喝:“看到內(nèi)臟就惡心?!?/br> …… 到了第七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