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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余污在線閱讀 - 第72節(jié)

第72節(jié)

    作者有話要說:

    熄妹:我數(shù)到三,帶著你的書給我馬上離開。

    顧茫茫:怕你?你這小正經(jīng)能把我怎么樣啊?最多就把我珍藏版的圖冊給撕了唄。

    【第二天】

    顧茫茫:我數(shù)到三,你馬上給我停下來??!

    熄妹:怕你?你這假流氓能把我怎么樣?師兄不如再教教我?

    第60章 憶初醒

    “師兄教我?”

    顧茫猛地睜開眼睛。湛藍的眸子在黑夜里發(fā)著濕潤光澤。

    營帳內(nèi)很安靜, 他胸口劇烈起伏著,背后被熱汗浸透。他聽到自己怦怦的心跳聲, 于寂夜里隆盛地回響。

    他咽了咽自己的喉嚨——方才他夢到了什么?

    最后的畫面是墨熄覆壓下來,含吮住了自己的嘴唇,guntang的熱度和平日里男人清冷的姿態(tài)天差地別,他幾乎能感受到那過于隆盛的感情從夢中傾流, 鋪天蓋地將他湮滅。

    可這種感情是什么?他不懂。他只覺得它有著驚人的熱度, 可怖的韌性,竟能跨越醒與夢, 讓他的心臟狂跳不止,血流翻沸不熄。

    太甜蜜,也太危險。

    顧茫下意識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嘴唇, 而后翻了個身。

    他看到墨熄就坐在他床邊的椅子上,側(cè)著臉睡著了,那張面容與夢里的青年已有了清晰可見的相差。

    不再那么青稚。不再那么莽撞。

    甚至是, 不再那么真摯。

    歲月并沒有帶走他五官的俊美清麗, 但是把那些少年輕狂,天真率直都剝?nèi)チ?。顧茫看著他,想起他初見自己時就說過的“我們曾經(jīng)認識?!?/br>
    顧茫之前并沒有把這句話當回事兒,可此時他卻陡地心生一陣茫然——他們曾經(jīng)是真的認識對么?

    好像很親密, 會摟在一起笑, 會在一張床上打滾,那時候的墨熄就和飯兜一樣, 一點兒也不嫌棄他臟。

    這些都是真實的么……

    還有最后那個——嘴唇觸上嘴唇的親昵。

    他不知道這是在表達什么,但一想到那種感覺,心就很燙很熱,盡管這種燙熱里還帶著痛苦??伤娴暮闷孢@種感覺是什么,他們的嘴唇相觸之后,接下去又會發(fā)生些什么。

    他渴望知道,但是夢醒了,他再也想不起來。

    顧茫透潤的藍眼睛眨了眨,他實在無法咀嚼這些太過纖細的東西,最后他伸出手,從床上湊過去。

    他猶豫了一下,還是好奇地,用指尖碰了碰墨熄色澤淡薄的嘴唇。

    好奇怪,怎么是涼涼的,并不如夢里那么熱。

    又或許夢是假的?

    還未費力地思考完,就見得殘燭之下,墨熄被他的觸碰喚醒,他睫毛輕顫,眼簾微微睜開一縷。

    墨熄大概也是沉睡未醒,眼里一時還沒有焦距,他朦朧地看了顧茫一會兒,低眸瞧見顧茫在碰他的嘴唇,于是便更覺得自己還在做夢。

    他幾乎是悲傷地,輕輕嘆了一聲,握住了顧茫的手,湊在唇邊,輕輕地吻了吻。

    “師兄……我又夢到你了……”

    “也只有在夢里,你才不會氣我,才會這樣乖乖地陪著我……”

    柔軟微涼的嘴唇蹭在手背上,墨熄低了頭,似乎有些哽咽了。

    顧茫呆呆地看著他,從他們相見開始,這個人還從未有過這樣卸甲柔軟的時候??此@樣,不知為何顧茫心里陡然泛起一陣酸楚。

    怎么會這么疼呢?

    明明這個人,昨天才打過他,趕他走,說他臟。

    可是就是覺得哪里不對,感覺他們倆的真心,都不是這樣的。他們倆……不該……不該是這樣的……

    顧茫踟躕一會兒,輕聲說:“我夢到你了?!?/br>
    “……”墨熄一怔,慢慢抬起眼來。

    燈燭與長夜帶給他們的朦朧感在消退,墨熄怔忡的黑眸里逐漸有了焦點,逐漸變得清晰。

    顧茫幾乎是眼睜睜地,就這樣看著他眼里的迷茫與柔情退潮了,裸露出來的是大片的愕然與刺痛。

    他猛地松開了顧茫的手。

    墨熄清醒了。

    他霍地站了起來,盯著顧??戳艘粫?,臉色異彩紛呈,但他沒有立刻說話,他扶著額頭閉了閉眼睛,緩了好一會兒,才咬牙道:“對不起,你別當真。我剛剛腦子不清醒,我……”

    顧茫打斷了他:“我夢到你了。”

    墨熄大概以為他說的是什么亂七八糟的夢,因此也沒有在意,看他堅持要講這件事,于是問:“……你夢到了我什么?”

    顧茫坐起來,他跪坐在床上,看著床前比自己高了好多的男人。目光在墨熄的嘴唇上不加掩飾地逡巡,最后又落到了墨熄的眼睛里。

    “夢到你是熱的,你也會笑?!?/br>
    “……”

    “夢到你不像現(xiàn)在這么難過?!?/br>
    “……”

    “你管我叫,師哥?!?/br>
    墨熄的瞳眸猝地一下收攏了,他的手指尖都在顫抖,他一把攬過顧茫的后腦,逼迫他無法轉(zhuǎn)頭,逼迫他只能這樣看著自己,逼迫他把所有的表情都獻祭到他眼里。

    墨熄的嗓音渾城顫抖地厲害:“你說……什么?”

    “你還年輕。我也年輕。在一起,在帳篷里?!鳖櫭O肓讼?,輕聲道,“你弱冠了,我陪你?!?/br>
    墨熄的臉色白的可怕。

    顧茫輕輕低訴了那個他記起來的句子:“陪你年少輕狂,陪你弱冠成禮。”

    驀地猶如雷電歿身,筋骨戰(zhàn)栗。血流像一下都涌向了頭腦,浪潮激得眼前陣陣發(fā)黑,四肢卻是冰寒。墨熄眼睛亮的可怕,神情又暗的可怕——他像是要被過于湍急的水流拆成矛盾的碎片。

    是顧茫想起來了嗎?這就是顧茫第一縷回來的記憶嗎?

    記起了弱冠之夜的那一晚,他們冒天下之大不韙做了那樣的事情。

    “我陪著你?!?/br>
    墨熄往后退了一步,明明最該有的情緒是錯愕,或者應(yīng)當是松一口氣??墒撬麤]有想到自己會猝不及防聽到當年的這一句繾綣溫言。

    他本以為自己一輩子都聽不到了……他本以為一輩子都再也聽不到了??!就要靠自己那一點可憐的回憶,鎮(zhèn)一生求而不得的痛苦。

    顧茫怎么就說了呢。

    曾經(jīng)的蜜語甜言像是重錘擂下,撞得他心口那么痛,他幾乎是下意識地就彎下了腰,這個不可摧折的男人,竟被這輕描淡寫的一句話擊潰到無法再站立,他坐回椅子里,把臉在掌心中深埋。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他之前扇顧茫一掌,而顧茫只一語,就足以讓他摧心。

    顧茫望著他,原本顧茫是想問,那真的是夢嗎?還是我終于回憶起了一點過去?可是看到墨熄現(xiàn)在的樣子,他再不杳人情,他也明白了——

    是真的。

    他們真的有過那樣一段歲月,只是已被拋棄在了他們都還年少無畏的曾經(jīng)。

    那一晚,墨熄是逃也般倉皇離帳而去的。

    而接下來的兩天,墨熄都好像在刻意避開他。

    以前是滿臉嫌棄,現(xiàn)在卻好像是不知道該怎么冷靜地面對他。顧茫幾次囁嚅著想問,但墨熄不與他單獨相處,總是看到他,就遠遠地走開了。

    墨熄是真的不知道該怎么面對顧?!磺宄櫭>唧w想起了多少,是只記起了弱冠之夜的前半夜,還是連后面的那些荒唐事也一并憶起了?他想問,但他又不敢問。

    再者說,問了有什么意義?

    他們之間已經(jīng)支離至此,再也無從修補。何必要拾掇那些溫存的殘片,徒增自己的傷心。他頭上還戴著英烈世子的帛帶呢,他又怎能忘記顧茫與重華的血仇。

    就這樣一路無言,到了第三日,他們終于抵達了喚魂之淵。

    那是一道地裂之淵,看不見它的起始,也瞧不見它的終末。深淵底下有湍急的洪流,自東向西浩浩奔流。大軍抵達的時候正值黎明,一輪旭日刺破暗夜,自地平線莊嚴升起,耀眼但不刺目的金光灑向九州大地。

    君上一騎飄雪金翅駿馬,雙鐙懸金,長衫刺雪,自王師中打馬而出。在他之后,所有的貴胄隨扈也陸續(xù)下馬。初陽映照著他們的袍袖金邊,端的是天潢貴胄,氣勢洪然。

    司禮官唱道:“捧祭蓮——”

    每家貴族的隨侍都呈上了一朵燃著鯨油長明燈的花燈,遞到了自家主上手中。這一盞盞花燈代表了每一家犧牲的英烈,由一家之主雙手捧著,隨君上來到喚魂淵邊。

    慕容憐、岳鈞天、墨熄……這些重華貴族當家一一上前,寶藍蝙蝠紋袍,雪白斧齒紋袍,純黑騰蛇紋袍……

    每一位當家的祭祀袍都極盡奢靡莊嚴,背后繡著的暗紋圖騰只一種就足夠威嚴震懾,更何況此時這些掌握著至高權(quán)力的家族們羅列一排,各自寬袍廣袖都在風(fēng)里獵獵吹擺。袖緣的金邊瀲著華美光芒。

    不怒自威。

    司禮官道:“跪——!”

    隨行如潮水般在他們身后跪落,形成底色各異的金光浪潮。

    “落燈——!”

    墨熄他們將花燈在深淵邊擱落,燈上有輕羽咒,熠熠燃燒的燈火下落得很慢,緩然沉入淵水之中。

    天光透破,天地輝煌。

    當家之主們也依次單膝跪落,大儺的祭祀之音在這空寂浩渺的天地間悠悠回蕩著:“昔有兒郎抱劍去,碧血沉沙骨難還,此骸去歲仍玉貌,此軀昨夜曾笑談。君遺丹心我相照,君余浩氣我將傳,英魂重返故里日,人間無處不青山。”

    那祭歌之聲悠悠回蕩,喚魂淵內(nèi)有無數(shù)晶瑩的光點飄飛而起,那是傳聞里,亡人溢散在人間里的殘識。

    在故人的祭拜中,向萬丈金光里飛去。

    顧??粗@樣的景象,聽著那綿延不斷的頌宏,他看那有名有姓的花燈沉落,岳家的魂,墨家的魂,慕容家的魂……他們都有人記得,在招魂曲中被反復(fù)記起,被銘刻于心。

    可是他心中堵著的,好像卻是另外一些寒磣的名字。

    他想不起來了,但此刻它們像潮水一樣沖刷著他的心——那些名字,大多都不好看,很簡單,有的甚至只是一個姓,加上一個數(shù)字,從名字里就透出的一股卑賤。

    它們那么多,哀戚地在他耳中盤桓。像是死去的無名的小卒,從深淵底下喚著他,叱責他,埋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