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節(jié)
想了想,又啐道:“還真是個情圣?!?/br> 她們卻不知道,干媽口中那個“情圣”正是眼前那披著斗篷,乖乖站在墨熄旁邊的男人。 顧??粗ê鹊舻谌霙霾?,開口道:“你還渴嗎?” 墨熄冷冷看他一眼:“干什么?” 顧茫道:“晚上了,吃飯了?!?/br> 居然還會提要求了。 墨熄還在不高興:“找你那位香囊恩客去?!?/br> 顧茫固執(zhí)道:“找你?!?/br> 墨熄氣不打一處來:“……召之即來揮之即去,你把我當你奴隸?” 誰知顧茫指了指自己,說道:“我是奴隸,你是主上?!?/br> “……” “但你不是我的主上。”他眉宇間略有些困惑,“江夜雪說背面要刻名字,你說背面不用刻名字,為什么?” 墨熄咬牙道:“因為我不要你?!?/br> 顧茫又愣了愣,眼神迷茫,重復道:“你不要。其他人也不要。顧茫沒有人要……沒有人想要顧茫嗎?” “是?!泵髅魇窃诖虃麑Ψ剑H損對方,可墨熄也不知為什么越來越難受的人卻是自己,他把茶盞還給攤主,“沒人要你。走了?!?/br> “去哪里?” 墨熄沒好氣道:“不是餓了?帶你吃飯?!?/br> 第49章 花心的真相 重華這些年國力崛起迅猛, 帝都內(nèi)的菜館大大小小如雨后春筍冒出了一茬又一茬,但墨熄卻領(lǐng)著顧茫去了一家明顯上了年紀的酒樓。 鴻鵠館。 這館子當年是帝都拔尖兒的幾家菜館之一,只有王公貴族才去的起,時價高的駭人。但這些年鴻鵠館的態(tài)度倒也緩和起來了, 大概是感受到了競爭, 這只老鴻鵠不得不跟旁邊那些物美價廉的小燕雀們效仿,菜價不再那么咄咄逼人,尋常修士也能進得了門。 不過就算這樣,老鴻鵠的氣數(shù)也日漸熹微, 此時正值飯點, 它店外卻仍舊是一派門前冷落車馬稀的凄然景象。 墨熄進了店里,顧茫也亦步亦趨地跟了進去。掌柜的是個微胖油膩的男子, 姓劉,忙來招呼:“哎喲, 羲和君, 許久不見您了, 吃飯?” “廂間。” “好叻, 還是老的那一間?” 墨熄頓了一下, 說:“嗯?!?/br> 劉掌柜的把他們請進了二樓盡頭的廂間, 楠竹做的細簾子, 地上鋪著繡有日月星辰的厚織毯。墨熄還記得自己第一次領(lǐng)著顧茫進這隔間時,顧茫跟在自己后面, 被那鋪天蓋地的貴氣震得說不出話來, 半晌拽住自己青著臉道——先問清楚, 大哥你請客嗎?不然賣了我也吃不起。 但是就像這家酒樓的大好華光一樣,織毯上原本散發(fā)著碎光的金絲線,都已經(jīng)黯淡蒙塵了。 墨熄翻著菜案,卻因為腦子里思緒紛亂而什么都看不進去。最后他“啪”地把那縑絹繡成的精美菜案一合,推給顧茫。 “你來?!?/br> 顧茫還在撥弄自己頸環(huán)上的小銅牌玩,聞言一怔:“不認識字?!?/br> 墨熄道:“有圖,這縑絹上施了靈力,你可以看到圖樣?!?/br> 顧茫聽他這樣說,就把菜案打開來,抱在胸前認認真真地看。 “要這個……這個……還有這個……”他一會兒伸出手指在菜案上戳戳戳,一會兒又咬著手指出神,“好餓?!?/br> 墨熄不吭聲,頭轉(zhuǎn)到一邊去,也不看他。 顧茫覺察到了,于是問:“你還在生氣嗎?” “沒?!?/br> 顧茫想了想,忽然道:“不生氣,你也重要的?!?/br> 墨熄心中一動,卻仍板著臉冷冷道:“……何必諂媚我,我可沒香囊送你?!?/br> 顧茫笑道:“但你送了我項鏈呀?!?/br> “……” 如果說墨熄眼底的情緒原本是嫉恨,此話一出,嫉恨便立刻褪色了大半,成了一種黯淡。 他看了一眼顧茫脖頸上漆黑的鎖奴環(huán),竟再也發(fā)不出什么火來。 畢竟,他人生的重大轉(zhuǎn)折都是顧茫給予他的,若無昔日之顧茫,便也不會有今日的墨熄。 撇去國仇后,他還能怨顧茫什么呢? …… 在他家逢變故的時候,是顧茫向他伸出了手,在他籍籍無名的時候,是顧茫陪伴著他,在他困頓無助的時候,是顧茫笑著鼓勵他。 顧茫是對他有恩的。 “別擔心啦,一切都會好的。” “再差能怎么樣啊,就算你伯父把你坑慘了,你也是貴族呀,你看我,我是個奴隸,我都不愁,你愁什么?” “要是哪天你真被你那位伯父擠兌的沒路走了,我的屋子分你一半住,飯分你一半吃,好不好?” “你還有我呢?!?/br> 顧茫為他做過多少事情? 墨熄前途未卜,在行伍間備受排擠時,只有顧茫一個會注意他的心情怎么樣,飯有沒有吃飽。墨熄性子清冷倔強,那時候與他同住的那幾個貴公子都瞧不上他,覺得他早年沒了父親,如今母親又不顧丑聞改嫁他人,到時候一懷孕,墨熄的境地一定凄慘至極。 他們甚至會故意把他的分糧給糟在地上。 是顧茫見不得落魄少爺受欺負,所以總把自己的口糧分給他。可是奴籍士兵的糧食并不好吃,顧??吹贸瞿ㄗ焐喜徽f,但吃的卻異常痛苦。 于是他就琢磨著,隔三差五就借著要給姑娘買首飾胭脂的由頭,問兄弟們坑蒙拐騙坑些錢兩——然后默默地給小師弟多買幾樣點心,好哄這小可憐高興。 那時候軍隊里的人都說顧茫太花心,他的哥們兒也都擠兌他太不專情。 “前天還說要給小蘭買玉釵呢,今天就又來要錢,說想給小蝶買簪花。唉,這風流種子。” 顧茫當時最好的朋友陸展星也道:“阿茫,你怎么回事?以前沒見你這么大手大腳啊,你來行伍之后放野啦?” 顧茫的回應是涎皮賴臉地伸出手:“兄弟,給點賞唄?我回頭給你洗一個月衣服。” 陸展星驚道:“你又看上哪家姑娘啦?!” 顧茫胡謅道:“隔壁村王老漢的女兒?!?/br> “……她才六歲!!你喪心病狂啊!” 沒有人知道真相。 沒有人知道“喪心病狂花錢追姑娘”的顧茫,其實是打著逛青樓的名頭,偷偷溜去附近城里的某家小破館子的后廚里洗碗筷。 顧茫用了易容術(shù),換了衣服,誰也瞧不出他是駐軍的軍爺,他洗著成堆的湯碗飯碗,那熱火朝天的模樣連掌柜都對他刮目相看。 “小伙子,你看看你要不要干脆來我這里做長工?薪酬給你這個數(shù)?” 易了容的顧茫眼睛依然明亮亮的,像有整個夏夜的繁星:“謝謝掌柜,但是我平時也有別的事要做,脫不開身……” “唉,那真可惜?!闭乒竦呐呐乃念^,“很少見到你這么勤快的少年郎了?!?/br> 為了照顧他,他的顧師兄吃著不為人知的苦,忍著不為人知的累。 可墨熄一開始都不知道。 直到后來,他看到同袍染血的信箋,意識到自己竟然愛慕著這個比自己大了三歲的男人,他冒著風雪按捺不住地去找顧茫告白,可帳篷里只有陸展星,而陸展星告訴他: “顧茫?。款櫭1焕コ抢锏幕峭胬?!人不風流枉少年??!哈哈哈!” 那一瞬間墨熄只覺得一擊悶棍當頭而落,他緩了好久,卻依舊克制不住自己的心緒,于是他縱馬馳向陸展星所說的那個風月場,但他找到了顧茫的那幾個友人,卻獨不見顧茫。 他不死心,胸中像是燒著無法止熄的烈火,他就在駐地附近的小鎮(zhèn)里一家商戶接著一家商戶地尋過去。 最后他在一家小飯館的后廚,瞧見了“逛青樓”的顧茫。 顧茫易了容,原本墨熄應該是認不出來的??墒钱敃r他留著心眼,顧茫從水盆邊一抬頭,墨熄就捕捉到了那人撞上自己的眼神。 只那么一眼,墨熄就認出了他就是自己在找的顧師哥。 從聽聞“顧茫去了青樓”時的失望,到瞧見顧茫在洗碗時的震愕。 當時墨熄的心,真是疼得厲害極了。 他忽然不知該如何開口表達自己的心意,一腔熱血涌在心口,令他望著顧茫的眼神都是guntang而熾熱的。 可所謂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當他剛想表白的時候,去營帳里,沒有找到這個人。當他怒氣沖沖地奔向青樓,占有欲翻沸著想要把顧茫拽出來的時候,還是沒有找到這個人。 等他真的找到他了,那股子不管不顧的熱切也沒有那么沖動了。 他在風雪中喘息著,大步推開籬笆木門,惹得飯館后院的小雞崽子滿地亂跑,他徑直朝不知所錯的顧茫走過去。 他看到了顧茫浸在水里的手,大寒天的,為了不讓掌柜發(fā)現(xiàn)自己是個修士,也不能用法術(shù),顧茫的手起凍瘡了。 墨熄忽然喉頭阻鯁,竟不知以自己如今地位,究竟有什么資格說這句喜愛,有什么資格問顧茫索要更多。 他沉默不語地把顧茫從小板凳上拽起來,長睫毛垂落,他捧著顧茫冰涼的十指。 他把他師哥的手捧在掌心里,摩挲著,輕聲問,你疼不疼? 顧茫卻笑嘻嘻地說沒關(guān)系。 “這點凍瘡算什么,男子漢大丈夫嘛,糙一點才好看?!鳖櫭S媚[成蘿卜的手撓了撓頭,咧嘴露出一顆小虎牙,“你顧茫哥哥最英俊?!?/br> 這話也太扯了,沒人會覺得兩根凍蘿卜手指英俊的。 可顧茫不聽啊,他的意思就是,既然你來了軍隊,跟我分在了一隊,又是我的師弟,那我就不能讓你受委屈。 墨熄不是沒有勸過顧茫,他跟顧茫說過,顧茫給他的太多了,而他今后之路卻并不明朗,這些恩情,他未必能夠還的起。 而顧師兄這個軍痞卻只是笑,冬夜里他長睫毛上都是雪籽:“誰要你還了?來了我隊伍,就是我的哥們兒,我得罩著你?!?/br> 墨熄道:“可我……” “別可我可你了,那你如果過意不去,就拿個卷軸記著,你把欠我的都記下來,等你有出息了再連本帶利地還我啊。”顧茫笑著去揉他的頭,“哎喲,我的公主殿下真是個斤斤計較的傻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