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節(jié)
男修想:完了,重華的女人更要為這個人瘋了。 女修想:啊啊啊啊?。。?! 王八軍的修士們想:我們后爹生氣起來好暴虐好可怕?。?/br> 廢墟倒伏,翻滾的硝煙中,一個身影慢慢回轉過身。 李清淺果然就在火場中興風作浪! 此時此刻,魔氣已經爬滿了他的臉龐,他雙眼發(fā)赤,猶如爬滿了成百上千只紅蛛,他的神情看起來比之前更加扭曲瘋魔,墨熄已完全無法在這張臉上看出當年那個“仁劍斷水”李宗師的舊影。 劍靈往往會與劍主同化,而李清淺已完全被燎國國師的云翳所覆蓋了。 李清淺看到墨熄,齜露牙齒,森然喝道:“墨熄!你護得了重華一次,難道還護得了次次?難道你能日日夜夜不睡,隨時守著這座城?!把那個姓蘇的賤人交出來!不然我鬧得你重華永無寧日!” 岳辰晴叫道:“好啊,原來是你沒本事闖進姜宅!所以在這里拿無辜的人撒潑搗亂?。∧愫蒙灰?!” 李清淺仰頭笑道:“我不要臉?不要臉的難道不是那個姓蘇的賤人?一個紅顏禍水,曾經還得那么多姑娘因她葬身山中,如今又和縮頭王八一樣,任由城中烈火滔天,也龜縮在姜府不肯現(xiàn)身!哈哈哈……紅芍……紅芍居然因為長得這種人,白白枉死!這種賤婦——膽小鬼——!” 在場的修士中也有姜宅的藥修,此刻聽他這么說,不禁怒道:“你放屁!我家夫人閉關修行,不知窗外事。她才不是你講的那種人!你給我把嘴巴放干凈了!” “她不是這種人?那她是什么人啊?”李清淺狂笑道,“我倒想見識見識!她到底有什么傾國姿色!值得那個國師惦念成如此模樣!” 藥修氣憤道:“你根本不配出現(xiàn)在夫人面前!” “夫人……呵呵,什么夫人!她就是個賤人!”李清淺狀若瘋癲,毒蛇尖牙般往外汩汩淌著五步殺人的汁液,“我偏要看看這個女人究竟是什么模樣,我偏要毀掉她的容貌,把她丟到燎國那個國師……” 他說到燎國國師的時候,臉上扭曲的猙獰之色簡直比沖天的烈火更鮮明,“那個禽獸……哈哈哈,那個癡情種面前,我要撕碎她,把她的花容月貌撕爛!??!” “他害死我的紅芍,我便也要讓他喜歡的人生不如死??!” 他的怒嗥穿云透日,情緒似急鼓繁弦,蓄到極處,又要迸發(fā)—— 墨熄提醒周圍的人:“留心?!?/br> 李清淺的身軀黑氣繚繞飛竄,眼見著又是一輪·暴走,墨熄上前一步,吞天權杖的光芒瞬熾,其余人也戒備大張,只待弓滿箭出! 然而就在這時,街巷尾處,忽然傳來一聲薄煙般的嘆息:“住手?!?/br> “……” 那是一脈極悅耳曼妙的嗓音,單聽這聲音,哪怕不瞧她的容貌,都能知道是個綺麗流金的風華佳人。 眾人皆驚回頭,于是便這樣分出一個道來,道路盡頭是一個雪綃素裹的倩影,輕紗遮面,在未散的雨幕里撐著一把紫竹油傘,如洛神出水般翩然而至。 李清淺的瞳孔猝然收攏。 姜府的人驚道:“夫人?您怎么來了?” “夫人危險!若是夫人有什么閃失,等掌柜回來,我們該如何交代!” 姜夫人道:“若非岳府傳音報信,出了這么大的事情我都不知悉。你們是打算瞞我到什么時候?” 她說著,腳步從容,從長街的盡頭走向李清淺的劍魔之軀。 岳辰晴默默地驚了一下:“岳府……?” 啊,是四舅后來報的信罷。 思及如此,心中卻是有些說不出的滋味。 人都說他四舅冷血無情,是非不分,一向只看重事情的結局。他也知道此言不虛,四舅傳訊讓姜夫人出來,顯是想要她出面阻止李清淺狂暴。 這樣雖然是最有效的法子,但無疑也是把姜夫人往火坑里推。 ——“癡仙為達目的,從不計較要付出什么,恐怕是至親的命,他都不會放在眼里?!?/br> 這是重華上下對于慕容楚衣的評斷。 岳辰晴不愛聽,心里總想著四舅是個有所考量的人,做事總有他的道理。 可這種清醒的考量,其實本身就是殘酷的。 姜夫人在李清淺面前停下,平靜地注視著他。 “你就是……”李清淺瞳中光斑跳躍,“你就是蘇玉柔?!” “不錯,我就是?!苯蛉说?,“你是為了向燎國國師復仇,特來尋我的。對么?” 李清淺咬牙道:“是!我倒要看看……你到底是什么模樣,竟害得女哭山那么多姑娘為你活埋至死!” 眾人原以為姜夫人會回絕的,卻不料她只是沉默片刻,然后說道:“你既要看我的臉,我給你看就是了。只不過……” “只不過什么?” 姜夫人道:“我有件事,想先跟你一個人說。這件事只能說與你聽,其他人,我誰也不想告訴。也與他們無關?!?/br> 李清淺眼珠滾動,上下看著她,似乎是想窺探她身上有沒有帶著什么伏魔法器。最后咬牙道:“我也不怕你使詐,你若使詐,我便直接把你的心掏出來,撕成兩半吃下去——” “我身上除了這把傘,什么也沒帶?!苯蛉说溃安贿^這件事你聽了,恐怕便就會心神潰散,支持不住。你自己想好要不要聽吧?!?/br> 李清淺一怔,隨即哈哈哈地長笑出聲:“你不用激我!你說便是了!” 姜夫人道:“那你附耳過來?!?/br> 于是眾人便看到李清淺側耳,而姜夫人探身過去,面紗飄拂之下,她只唇齒微動,說了幾句話。李清淺臉上的那種瘋狂與猙獰一下子便凍住了。等姜夫人重新站直身子,寧靜地望著他時,他眼珠子里迸射的那種寒光,還有那種震愕著實讓周遭之人吃驚不小。 “她和他說了什么?” 有人小聲嘀咕道。 “不知道啊……” 李清淺像看到鬼一樣看著姜夫人,半晌之后,面色煞白地往后退了一步:“不……不會……怎么可能?” 姜夫人道:“我無半句虛言?!?/br> 幾許沉默,李清淺忽然撕心裂肺目眥俱裂地大吼道:“你胡說??!你這個賤人!!你胡說?。?!你滿口扯謊!?。?!你——你——” “你不是要看我的臉嗎?你看完之后,就知道我是不是胡說了?!?/br> 姜夫人走到李清淺面前,從這個角度,除了李清淺本人,誰也瞧不見她的容貌。她抬起柔白酥手,輕輕撩開了自己覆面的綃紗…… 什么聲音都沒有。 靜得仿佛置身于瀚海深處。 忽然某一刻,似是勒到極處的琴弦砰地繃斷——“你、你真的……” 姜夫人道:“現(xiàn)在你信了嗎。你所恨的,一開始便是錯的。” 李清淺忽然后退兩步,仰頭大笑出聲,口中癡瘋地道:“哈哈哈……可笑!我真可笑??!我一直以來……竟然……竟然以為……” 急怒攻心,心念俱碎,如此情志之下,李清淺忽低頭哇地吐出一口黑血,血沾在唇齒間,他跌坐在地,整個人都像被擊碎了,又哭又笑,指著姜夫人,胸口劇烈起伏著,眼睛紅的可怕:“原來……竟是如此!!哈哈??!哈哈哈!??!” “……” “我知道了……國師他其實是因為……是因為……”李清淺沒有說下去,瞳孔促收著,嘴唇黑血淋漓,忽然仰頭大笑,暴喝道,“荒唐?。≌婊奶疲。?!哈哈哈哈!真荒唐啊……” “我恨了那么久,竟都是錯的!都是錯的!??!” 劍魔跪地仰天,凄厲哀嚎,一連數聲暴喝,一聲凄厲過一聲,一聲痛苦過一聲……到最后頹然倒地,竟是渾身抽搐,黑氣暴體橫流! 李清淺以手遮目,喃喃地哽咽道:“都是錯的……” 執(zhí)念竟散,他躺在地上,癲狂的笑聲逐漸輕下去,像老鴉瀕死前繞樹的嘲哳回響,慢慢地,變得沉悶,變得喑啞,最后他蜷縮在地上,仿佛是一個蹩腳的笑話謝幕。 誰都沒有想到,一柄煞氣橫溢的劍魔,只因著姜夫人的一件事,一張臉,居然就這樣散去了畢生執(zhí)念,化作一灘污血…… 李清淺竟就這樣散了。 “怎、怎么會……” “這到底……” 眾人一片寂寂,俱是又驚又愕地盯著姜夫人看,似乎要想用目光撕開她的面紗,看到她的秘密。 這個女人朱唇輕啟,吹進李清淺耳中的究竟是怎樣的故事?只三兩句,竟狠毒過不世神兵,輕而易舉地將他的命索了去。 姜夫人到底對那劍魔說了什么??。?/br> 在這些又是驚俱又是愕然的目光中,姜夫人倒是很淡然,她沒有任何意外地看了地上正在化散的劍魔身軀一眼,放下紗笠,慢慢地回過身去—— “夫人……” 姜夫人道:“他已沒有執(zhí)念,再也不能聚成人形。今日連累諸位,心中有愧,內疚良多?!彼f著,低頭朝在場的修士們福了福身子,“東市之損,待外子歸來后,我都會與他細說,早作償補。……先行告辭。” 她頓了頓,瞥了眼自己府上的仆廝,說道:“你們都跟我回去吧?!?/br> “……” “走吧,不會再有事了。” “可是夫人——” “走吧。” 柔靡的身段行遠,娉婷纖弱,似踩著蹺,在一眾人或是神往或是錯愕的目光里漸遠。 濕漉廢敗的東市墟場,有人望著姜夫人的背影發(fā)呆,有人朝著自己燒毀的屋舍痛哭,也有人盯著李清淺化成的血污出神…… 岳辰晴喃喃道:“她的臉到底長得有多好看?為什么李清淺一看到她,就變成了這樣,執(zhí)念就散了?姜夫人是真的比紅芍姑娘漂亮太多嗎?” 墨熄沒有說話,他蹙著劍眉,望著地上斑駁的血跡。 他知道這件事情并沒有這么簡單,姜夫人之所以能在頃刻間散去李清淺的心魔,絕不是因為“好看”,一定是有別的什么緣由。 不然他不會一直喃喃地重復說“恨錯了”。他恨錯了什么? 岳辰晴見他神情不虞,試探道:“羲和君……” 墨熄搖了搖頭:“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不到必要的時候,就別再追究了?!?/br> “哦……好……” “你回岳府去吧,我去和君上復命。” 岳辰晴應了,正準備離去,可余光卻瞥見了什么。腳步忽然變頓住了。 他走到一家冒著焦煙的東市小屋前。這間小屋窮酸破陋,一看就不是什么富貴人家的住處,但它的門窗上卻貼著一道金光燦然的靈符—— 那是岳家的金剛不破符。 再仔細一看,不但這家有,周圍的許多人家都貼著一模一樣的符咒,或許正因為符咒的庇護,雖然這些房子仍是被烈火摧得搖搖欲墜,不成樣子。但是至少沒有在瞬間被吞噬,里頭的住戶也都成功地被救了出來。 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