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br>
    在窗前不知傻站了多久，身后傳來輕輕的喊聲。

    楚燔轉(zhuǎn)過身。

    “哥，剛才，媽告訴我了?！?/br>
    楚棄凡的臉色已經(jīng)不再像剛出院時那樣蒼白，說話也不像那時那么有氣無力。

    他在微笑，儒雅英俊的臉上，有掩飾不住的寥落。

    “媽說，你和夏夏在一起了。哥，你要好好待她，夏夏吃太多苦了?！背壏猜卣f。

    終于知道了什么叫隱隱作痛。和夏夏一起長大，這么多年，他是完全有機會讓她和他在一起的。

    身邊太多仰慕的女孩了，夏夏是其中一個。他知道得很清楚。也許就因為她實在太唾手可得，他忽視了自己對她的好感，忽視了她在他心里的地位，更關(guān)注的，只是自己。

    楚燔向楚棄凡走過去，拍了下他的肩膀：“我會的?！?/br>
    “棄凡，既然你還沒睡，那正好，我有話跟你說?！?/br>
    ……

    楚燔把楚棄凡帶進了他的書房。

    這是他處理公事的地方，楚棄凡就明白了，大哥要說的，是非常重要的事。

    楚燔也不做什么鋪墊，開了鎖，從抽屜里拿出一份文件，遞給楚棄凡。

    “這是dna親子鑒定報告，牧國平和牧珮雯的?！?/br>
    看著那鑒定結(jié)果，楚棄凡手一抖，“怎么，原來傳聞都是……真的！”

    他一心撲在自己熱愛的音樂事業(yè)上，對三姑六婆當茶點的八卦根本不感興趣。反正，于珍珠嫁給牧國平，這件事本身就容易引起各種不懷好意的揣測?？墒乾F(xiàn)在……

    “珮雯比我小兩歲，我認識她要比認識夏夏早。她mama望女成鳳，精心培養(yǎng)她，給她配備的一切都是最好的。從幼兒園到大學(xué)，送她去各種一流的培訓(xùn)班，包括鋼琴老師，也是靠了我們家的關(guān)系。

    “哥，我一直把珮雯當作師妹，僅此而已。單身mama撫養(yǎng)孩子很不容易，我從沒有因為那些流言，去鄙視她們什么。珮雯有很多優(yōu)點，比如琴技嫻熟，對音律的把握，許多時候甚至是超過我的，這……”

    楚棄凡扶著額頭，難以置信，邊回想邊自言自語。

    “哥，檢驗的樣本，你哪兒弄來的，可靠么？你，你為什么要做這樣的事?！?/br>
    楚燔靜靜地看著弟弟的表情。震驚，這是最多的；除此之外，還有幾分……了然之后的痛心。

    呵呵，解開了最關(guān)鍵的一個紐結(jié)，許許多多的事實就不難想明白了。

    “不必糾結(jié)真實性了，那根本不是問題。我為什么做這事，棄凡你應(yīng)該懂的。我得護著我愛的女孩兒，誰敢欺負她，我絕不客氣?！?/br>
    楚燔倒了兩杯葡萄酒，拿給楚棄凡一杯，“看你的樣子，需要來一杯。這酒度數(shù)淺，你慢慢兒喝，對身體沒壞處。

    “我提醒過你了，你的珮雯師妹，對夏夏充滿了敵意?，F(xiàn)在，你總該明白為什么了吧?！?/br>
    楚棄凡握著酒杯的手微微顫抖。

    敵意，確實有。從前，他并沒有在意，他知道自己在女孩堆里極受歡迎，不管哪個女孩接近他，都會引起其他女孩的反感。他以為牧珮雯擠兌仲夏也是這個原因。

    然而，有些因此而刻意忽視掉的、親眼目睹的小事，現(xiàn)在就豁然開朗了……

    仲夏經(jīng)常去找他玩，牧珮雯往往也在他身邊。有一次，三個人一起下跳棋，楚棄凡偶然發(fā)現(xiàn)，仲夏的一只眼睛有點不對勁。

    “夏夏，你右眼的眼睫毛怎么沒了？”楚棄凡驚訝地問。

    仲夏就揉了揉那只眼睛，沮喪地答：“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兒。就前兩天才這樣的。我睡午覺醒過來，覺得眼睛怎么都不舒服，一照鏡子才發(fā)現(xiàn)整只眼睛的睫毛都掉了。”

    楚棄凡就湊到仲夏臉跟前，仔細地看。

    小姑娘的大眼睛本來很漂亮，左眼眼睫毛長長密密，像把小刷子，右眼睫卻光禿禿的，極不協(xié)調(diào)。眼睫毛可以保護眼睛不進灰塵、沙子等異物，這樣少了道屏障，一定很難受。

    “我看著……怎么這么像被剪刀剪掉的呢？”楚棄凡皺著眉頭說，“并沒有掉光，還留了一小截，不到半毫米?！?/br>
    這時牧珮雯對仲夏說：“是不是感染細菌了，你媽沒帶你去醫(yī)院啊。”

    仲夏搖搖頭。楚棄凡看見她抿緊了唇，十分黯然。他猜測，夏夏的mama很疼愛她，怎么可能不帶女兒去醫(yī)院檢查？夏夏卻這樣難過，多半是，她那位在妻女面前一貫暴躁苛刻的父親，責(zé)罵了她。

    “琴姨得慌成什么樣兒，還能不說給牧叔叔聽？然后，牧叔叔一定不以為意，罵她大驚小怪什么的?！背壏蚕搿?/br>
    “既然眼睫毛并非連根脫落，那還會長出來?！背壏舶参康?，“夏夏，忍一忍吧，沒準兒過些天就好了?！?/br>
    “嗯，我也這么想的?！?/br>
    楚棄凡記得很清楚，仲夏只和他說話，始終沒有搭理牧珮雯。

    現(xiàn)在想想，牧珮雯當時是有些幸災(zāi)樂禍的。

    牧珮雯是牧家的?？?。如果是她，趁仲夏午睡的時候……牧家除了仲麗琴就是保姆，不可能是她們。

    楚棄凡記得自己當時上初一。那么，珮雯就是十一歲；夏夏只有九歲。

    一個十一歲的女孩，會做這么惡毒的事？

    那是鋒利的剪刀啊。手稍微一抖，就會刺到眼球。夏夏還那么小！

    ……但，不是這樣，還能是哪樣呢？！

    于珍珠不是什么含辛茹苦的單身mama了，她無恥地插足上司的家庭，做了他的情婦，還生了私生女。這個私生女再優(yōu)秀也無法享受正牌大小姐的待遇，她必定恨透了仲麗琴母女。

    想來，牧國平對妻兒缺乏耐心、怎么看怎么不順眼，也是于珍珠挑唆的。

    孩子是父母行為最忠實的見證者。于珍珠這種情緒，能不帶給牧珮雯？？

    設(shè)想一下那一幕。滿臉恨意的大女孩，舉著剪刀，一步步走向熟睡的小女孩……簡直不寒而栗。

    楚棄凡喝了一大口酒。

    “疏忽了……特么的……我眼瞎！”他揉著眉心。

    后來，夏夏像他說的那樣，眼睫毛重新長了出來。他就把這件蹊蹺事拋到腦后了。

    楚棄凡又想起一件事。

    仲夏很喜歡毛茸茸的小動物。在她十二歲生日這天，楚棄凡送了她一只小貓。

    那是只虎皮貓，還不到三個月大，身子圓滾滾的，非?？蓯?。楚棄凡自己不能沾小動物，是讓厲明暉幫著去貓狗市場買的，品種很普通，沒花多少錢。

    仲夏喜歡得不得了。她不顧父親的責(zé)罵，把所有壓歲錢都拿了出來，置辦貓窩貓糧什么的，做起了盡心盡責(zé)的鏟屎官。她給小貓洗澡，寫完作業(yè)就和它玩耍。小貓愛黏人，不肯睡自己的窩，總跳上她的床，仲夏就天天摟著它睡覺。

    和她現(xiàn)在待上校完全一樣。

    每次去楚家，小姑娘都對楚棄凡說一說小貓的表現(xiàn)。她給它起名叫小虎子。

    “小虎子追著尾巴玩，轉(zhuǎn)了一圈又一圈，可逗了！”

    “今天有只大狗經(jīng)過我家院子，看見小虎子就汪汪叫，小虎子嚇的，背上的毛全支楞起來了，可是還兇巴巴的沖大狗哈氣哪?！?/br>
    “昨天，小虎子把沙發(fā)墊抓脫絲了。我爸罵它敗家，也罵我敗家，我抱著小虎子逃開了，嘻嘻?！?/br>
    牧珮雯很不喜歡這只小貓。有一天她對楚棄凡說：“棄凡哥哥你看，我被那只貓撓到手了，好深的口子，疼死了！我還怎么彈琴！”說著就哭了。

    傷口確實很長很深。楚棄凡哄了幾句，給牧珮雯拿紙巾擦眼淚，又讓保姆去找消毒用的酒精棉花。牧珮雯反倒哭得更厲害了，不停地罵：“惡貓！鬼貓！死貓！”

    仲夏生氣地道：“小虎子從來都不抓我。一定是你傷害它了，它在自衛(wèi)，盧阿姨說她見過你踩貓咪的小爪子，小虎子疼得嘰哇亂叫?！?/br>
    盧阿姨，是仲麗琴請的保姆。

    “我才沒有！”牧珮雯含著淚，“明明是那只貓欺生，總是跳出來撲我。我都沒告訴你，它把我的長筒襪抓脫絲了，那是mama剛給我買的，我要穿著上舞蹈課的！”

    楚棄凡覺得好笑，女孩子之間斗嘴，他向來不插手，只能轉(zhuǎn)移話題，就又去哄仲夏。

    “夏夏，別氣了，我們?nèi)ピ鹤永锿鎻椙虬?。?/br>
    “小虎子后來……死了?！?/br>
    楚棄凡的酒杯已經(jīng)見了底，嘆息一聲。

    “夏夏跟我說的時候，眼睛都哭腫了。她可不是個愛哭鬼，真的非常非常傷心?！?/br>
    “那貓怎么死的，死的時候，養(yǎng)了多久？”楚燔問。

    “不到兩個月。好好的，突然就死了。夏夏說，它死的那天，她放學(xué)回家就發(fā)現(xiàn)它不舒服，一直趴在地上，沒精打采的，肚子總抽搐，后來就……應(yīng)該是吃了什么有毒的東西?！?/br>
    楚燔冷哼，“不到半歲的貓，還很依戀主人，沒有夜里跑出去的習(xí)慣。小虎子不可能是吃了被藥死的老鼠，那就是有人投毒了。

    “牧家人，誰會這么干？唯一唯二的外人就是那母女倆了，而這是小孩子之間磨牙，于珍珠沒可能。不好意思，我無法不聯(lián)系到你那師妹頭上去?！?/br>
    牧珮雯的動機也太強了。她嫉恨仲夏得到楚棄凡送的小貓，總欺負它，被貓抓傷，就更恨它了……

    “我，真的……”

    楚棄凡說了這三個字，懊惱地將酒杯重重一放。他無論如何也不愿意把牧珮雯想得那么壞，“但這些，都只是猜測吧……唉?！?/br>
    楚燔慢條斯理地啜飲，并不反駁。

    楚棄凡的目光又落在那份鑒定報告上。報告末尾蓋著瑪?shù)氯R娜醫(yī)院血液中心的圖章，簽字的人是一位很有名的醫(yī)師，楚棄凡在那家醫(yī)院住院時，還見過他。

    再次嘆息。其實，再仔細回憶，還有很多“小事”?？此撇黄鹧?，實際上……這份鑒定報告，是牧珮雯本性的證明。

    “還有，楚奕煥總欺負夏夏，也是牧珮雯挑撥的吧？”

    “……”

    楚棄凡只能苦笑。有了這樣的身份，牧珮雯的形象完全顛覆了，她，只針對夏夏啊，還有什么是做不出來的。

    “棄凡，楚奕煥什么都模仿你，我聽說他連書房布局都比著你的來?？偸潜荒銐阂活^，他那么好勝，能有什么陽光燦爛的心理？

    “所以他對夏夏本來就看不順眼。再加上牧珮雯背后說壞話，他就更厭惡夏夏了?！?/br>
    楚燔每當想起楚奕煥差點侮辱了仲夏就臉色鐵青。

    楚老爺子是典型的“胳膊折了袖子里藏”，楚燔雖然逼問出事實，楚老爺子卻勸他不要為難楚奕煥：“那是你堂哥，一筆寫不出兩個楚字。”

    去他的堂哥。楚燔才不管那些。

    在集團公司，楚奕煥父子都爬到很高的職位了，但是這一股人沒什么大本事，只想著中飽私囊。手腳不干不凈，難免有紕漏。楚燔已經(jīng)在調(diào)查他們了，等他集齊了證據(jù)……

    “哥，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楚奕煥他，他對夏夏……”

    楚燔擺了擺手：“那個家伙，你心里明白就好。今天和你聊的，只是于珍珠和牧珮雯。

    “有其母必有其女。棄凡，如果你真把夏夏當朋友，必須清楚一點，牧珮雯，絕不會對夏夏有善意。

    “我知道你對女孩子都溫柔，牧珮雯又是你青梅竹馬的小師妹。你對她怎樣，我無權(quán)干涉，但我不允許任何人傷害夏夏。

    “所以棄凡，現(xiàn)在需要你表個態(tài)。一旦有了沖突，你站誰一邊？”

    “當然是站你們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