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節(jié)
主角受原本出門的時候沒有戴面具,后來路上買了一個,于是就一直戴著了,一直到此刻為了查看手里的兔子燈籠,才將面具往頭上推上去,重又露出了底下的臉來。夜市燈火通明,這個小攤子上擺滿了各式各樣的花燈,它們做料甚是簡陋,但造型頗為新穎充滿趣味。一旁的燈架上,還放著幾個彩色的風車,晚風一吹,就慢慢地轉動起來,伴隨著細微的聲響,那一剎燈架上就仿佛大片的顏色都跟著活轉流動起來似的。上官宴在這一片流動的色彩里,眼睫低垂,目光專注,側臉的弧度,在燈盞映照之下,顯得尤其風流雋秀好看。 是時候該進行調戲大業(yè)了! 宋觀一揮手,從懷里掏出一把扇子,“刷”地一下打開,他搖得是有一下沒一下的,幾步走到上官宴旁邊站定,身后跟著亦步亦趨的小餅。 身旁擠過來那么個大活人,上官宴自然側目看了宋觀一眼。兩人對視,想了想太后平日說話的調調和語氣,在此之上再做建樹,宋觀十分淡定地開口道:“你手里這個兔子花燈,不錯?!闭f完這句話,他將折扇“刷”一下合攏,慢吞吞地敲擊了一下手掌心,轉頭看向了攤主,甚是無禮地說道,“喂,老頭,這個兔子燈怎么賣?” 攤主臉上的笑容就有點僵硬,干巴巴地搓了一下手:“這、這位公子……” 便是這時,主角受將手中拎著的兔子燈放回攤位,他目不斜視,也不看宋觀,只十分冷淡地說道:“既然閣下喜歡,那在下也就只能割愛了。” 宋觀自然是一直關注著主角受的動靜,當然沒錯過對方收手時仍戀戀不舍的片刻遲疑,明明就是很想要這個兔子燈的嘛,說是“忍痛割愛”,還真的就是“忍痛割愛”了。洞悉一切的宋觀深感“橫刀奪愛”的自己不是人,暗道阿彌陀佛,但并不能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他在主角受放下兔子花燈的那片刻之間,已是出手牢牢地一把攥住了主角受的手。兩人手上溫度都不高,涼也是涼得不分上下,倒也相觸得并不難受。四目相對里,只見上官宴睛如點漆,是一改之前不相爭的隨意姿態(tài),竟帶出幾分寒涼來,連說話的聲音都是冷了幾分的:“這位公子,你這樣做是什么意思?” 宋觀聞言感覺蠻羞愧的,但還是要勾出一個笑來。他面上戴著面具,是只遮了上半張臉的那種,原本此類面具的發(fā)明,目的是為了方便大家在大街上買了東西之后,好邊走邊吃,結果此時倒是方便宋觀來展現自己的實力演技了。雞蛋君跟前的邪魅一笑果真沒有白練,宋觀這一笑為了符合原主人設,是故意笑得百分百的邪魅,因為演繹得十分成功,所以這種和往常截然不同的畫風突變,簡直有被妖鬼附體的既視感。 上官宴見著這笑容,怔了一下,心覺不妙,然后很用力地將自己的手從宋觀手里抽回。而宋觀在眼睛的余光里,看見的是那位武林盟主想要上前過來,卻是被小餅阻擋住了,宋觀心知小餅一個普通人要擋一個武林盟主是阻不了多久的,自己得速戰(zhàn)速決。他反手一把將主角受將將抽回去的手重新一把拉住,并且順勢把對方往自己懷里一帶。 可見主角受著實是個戰(zhàn)斗力為負五的書生,被宋觀這么一扯,便果真一個踉蹌跌到了宋觀懷里。他一手撐在宋觀胸前,結果發(fā)現自己腰也被對方摟住了,甚至能感覺對方放在自己腰上的手指,也是十分輕佻地用拇指緩慢摩挲著。 上官宴惱怒地抬頭,只是他生氣也生氣得十分克制。宋觀先前逛翰林院時,便旁敲側擊的,從他人口中得知了上官宴是個什么脾性的人——就是那種遇事基本不會當場發(fā)作,但會心里頭記著日后進行清算的娃。如今看上官的這個反應,宋觀知曉自己今夜若非要從主角受這兒討一個耳光,必然這過程是要曲折點,又不可太過急躁,是要循序漸進地把對方怒氣慢慢挑高,然后讓對方最后當場發(fā)作。 有這指導方針在心中安放著,宋觀十分鎮(zhèn)定地低了低頭,想想太皇太后平日里都是用什么花招調戲人的吧。他看著上官,不急不忙地往上官的面上輕輕吹了一口氣,說話的模樣動作內容都十分不正經,十分得輕佻。宋觀故意壓低了些聲音,他話說得白俗又直接,內容表達一點都不多加修飾遮掩,他說:“這燈我是要的,你這人我也是要的,我這般說,公子是應還是不應呢?” 上官宴聞言,估計氣得狠了,呼吸都頓了一下,他的眸子里映著街上燈火,兼之怒意盤纏著,明亮得都有些灼人了,主角受硬邦邦地對宋觀一字字說到:“還請閣下自重!” 忍這么辛苦,都已經這么生氣了,干脆別忍了,直接打我一個耳光消消氣啊主角受同學。宋觀一邊這么想著,一邊覺得自己刺激對方不夠,還得再加把火,于是搭著對方腰部的手逡巡往下移,竟是十分下流胚子地捏了捏主角受的臀部。做著這個動作的時候,宋觀心里也十分慚愧,他想,善哉善哉,主角受同志這都是權宜之計請你原諒我。然后他一邊這么干的同時,一邊輕聲說著:“你讓我自重,可若我就是不自重,你又該如何自處呢?” 宋觀說要添火,而他這一把火添加的,誠然是十分成功的。主角受被這么一搞,果真動怒了,他蓄力猛地一把推開宋觀這流氓,結果才完成轉身這個動作,都沒有邁開步子,又被人一把從后面摟住。 如今宋觀這身殼子出落得十分挺拔,反正比主角受要高,所以將上官宴這么摟在懷里,倒是半點都不違和的。宋觀從后頭將人攔腰抱住了,他看上官宴的反應,就知道革命的勝利就在前方,現在的關鍵,就在于自己最后這一把火添加得夠不夠猛烈。他摟著人,湊在上官宴耳邊,這話宋觀自己也覺得說大聲給人聽到了挺羞恥的,所以聲音壓得極輕,只有他們兩個人才聽到:“你腰真細,屁股摸著手感也不錯?!?/br> 這音調和貼耳說法的方式,幾近于情人間的喁喁私語,只是內容十分不堪。以前上官被人調戲的時候,這么粗鄙的對白,還真沒人跟他說過,所以宋觀這話出來,對上官的三觀沖擊非常巨大。尤其這對他來說十分不堪的話,被人這般輕描淡寫的,用一種差不多算是溫柔小意的語調說出來,其中強烈反差給他造成的沖擊實難表述。上官一臉羞惱已極的表情,氣得耳朵尖不自覺地都紅透了,掙扎的動作越發(fā)劇烈。 宋觀幾乎摟不住上官,他見時機差不多,決定放大招,便借著寬袖遮擋動作,竟是在人來人往的大街上,隔著衣料,直接擼了一把主角受的丁丁! “你!?。 ?/br> ——臉色遽變的上官宴。 然后。 “啪?。?!” 這一巴掌打得可真是震天響呀。 主角受這一耳光打的,絕對是吃奶的力氣都使出來了。宋觀被打面具歪到一邊,差點就掉下來!還好他眼疾手快,是趕緊把自己臉上的面具給扶住了,這才沒導致自己身份暴露這樣的慘案發(fā)生。只是嘴里都嘗到一點血腥味,不過總算討到了一個耳光,這階段任務圓滿完成,宋觀便是挨了打也覺得一身輕松。 他和主角受之間的事情,發(fā)生不過幾句話的工夫,各種細節(jié)旁邊人都還沒看明白,整個故事就一耳光結束了。主角受在一步開外的地方,瞪著宋觀,面上猶自是驚怒和不能置信的表情。一旁本來不太明顯地在那兒暗自拆招的小餅和武林盟主,都被這突如其來的耳光驚呆,卻是最后小餅先一步反應過來,那位武林盟主隨之想要阻攔已是來不及。 大家伙眼睜睜看著小餅一步上前,眼睜睜看著小餅將手里的熱粥給潑到了主角受面上,眼睜睜地看著主角受被糊了一臉在那兒滴滴答答地淌著粥水。 小餅一手指著上官宴聲色俱厲道:“你竟然敢打我家公子?!” 宋觀:“……” 這一片混亂里宋觀盯著上官宴唯有一個念頭,那就是—— 小餅你拿粥潑護衛(wèi)就算了,你怎么去潑了主角受! 潑哪里不好為何要潑了對方的臉! 臥槽,主角受的臉要是潑壞了,這接下來的發(fā)展可尼瑪的怎么好啊?。。?! 第132章 第九彈 人人都愛宋丞相 宋觀看到他那金貴的主角受被潑一臉的時候,簡直嚇得要心臟停止跳動。如此苦苦逼逼地走劇情,他一個炮灰當得如履薄冰——也不知之前走劇情的時候出了什么毛病,太后和大哥這兩位似乎對他當丞相這事都不太滿意,宋觀總覺得對方是有二手計劃準備的,就是隨時能把自己從丞相的位置上換下去。這些年他是生怕對方一個不滿意就要把自己搞下去,所以一直做牛做馬加班加點地提高業(yè)績,就為了能夠順應太后大哥的心意。 其實辛苦點也沒什么,誰活著是不辛苦的,但辛苦著辛苦著,這辛苦要是全打了水漂那就太坑爹了!主角受如果在這個點兒上出了事,宋觀真心覺得自己還不如去死算了。 所以當時他立刻就臉色大變地撲過去捧住了主角受的臉,真真是生怕那張將要迷倒七個“葫蘆娃”的臉顯現出哪怕是一星半點的意外來。偏偏那廂動作一直慢一拍的武林盟主,這回倒是反應迅速了,他走上前,一手拍上來直接打掉了宋觀的手,下手力道忒重,宋觀手背登時就紅了一片。 不過也幸好那粥方才買得早,雖然小餅潑出去的時候還是熱粥,但也沒有燙得過分,倒也是沒有傷了上官宴的臉,宋觀不由大大地松了一口氣。只是眼見這番動靜太大,周圍看熱鬧的人圍過來的是越來越多,宋觀知曉了上官宴沒什么大礙,自是不愿多留的,只低聲對小餅說了一句“走”。 二人也的確不便在原地多待,小餅聞言便低著頭,一聲不吭地跟在了宋觀身后。趁著情況混亂,借著花燈節(jié)上大量來往的人群掩飾,他們很快淹沒在人潮之中。宋觀帶著小餅在城中七歪八拐的,走了好一段路,最后在一道墻面前停下。 這是一條小巷,因此處角落里光線也不大鮮明,大家走過路過倒是沒多少人會注意這里。宋觀轉過身來看著小餅。小巷里暗淡的光線在宋觀面上跳躍,那是一種似乎蒙了一層灰的光影。他是半晌之后才開的口,說話的語氣里帶著平日里沒有的嚴厲,沒有帶名帶姓,倒顯得越發(fā)冷漠不近人情了:“我之前跟你怎么說的,你都不記得了?” 昏沉的夜色里,小餅沉默著,雙膝一曲直接跪在了地上。血rou骨頭磕在石板路上,隔著衣料,發(fā)出的是一聲悶響,小餅跪下之后沒有任何辯解話語,只說:“請公子責罰?!?/br> 明明幾步之外就是喧鬧的街景,燈火通明,可這昏暗的小巷子就仿佛是暗中蟄伏的巨獸口嘴一般,倏忽將外頭的光與喧囂之聲全都吞噬了,于是內里只剩了徒然的冷寂。小餅跪在晦暗的陰影里,這初春夜間寒涼的冷意,并非有著如何強勁的侵略性,它們不曾直接席卷人身,只不過是輕描淡寫地沿著他貼地的腿腳,一點點,一點點的,遲疑地漫溢上來。說不上難熬,但這些寒意,確乎是以一種慢吞吞的姿態(tài),浸入了他的骨頭當中的。 因為沒有計時工具的輔助,時間變得格外難以捉摸,也許是這一切是許久許久,又也許只不過是片刻之間的事情。但總歸這最后,跪在地上的小餅是聽到了宋觀的一聲嘆息。極輕的,沒有分量。他沒有抬頭,也不該抬頭,所以自然看不見對方表情,所以唯一入耳的,只宋觀之后一句冷冷淡淡到完全聽不出情緒的:“你起來罷。” 此一晚后續(xù)事件并無什么可述的,自是不再另做詳敘。花燈節(jié)過后,宋觀同往常那般上朝,又同往常一般下朝。這春日陽光甚好,許多植物都在這時日伸展開了尖尖的嫩葉,百花吐蕊的景象更是已露了初初端倪。這一日下朝之后,宋觀與幾位同僚一同步行出宮。朝堂上小皇帝同太后之間的矛盾日益尖刻明顯,今天他就是躺著也中槍好幾回,十分累心,是以這一段同行之路,他挺心不在焉的,結果走著走著,冷不丁就聽見身旁一位同僚道:“近日事多紛雜,又有一事尚未發(fā)生,但下臣估摸著,之后是差不多要鬧騰起來的?!?/br> 另一人聞言“哦”了一聲,十分配合地順著問道:“不知是何事呢?” 先前那人道:“怕是大批寒門子弟要跪坐請愿了?!?/br> 又有一人聞言奇了怪了:“鄭兄此言卻是讓人不解了。這些年政策一直對他們甚是寬容考慮,簡直是十分遷就的了,都已如此,他們這般又是何故?” 最開始說話的那位“鄭兄”搖了搖頭,說道:“算是種種前因堆積吧,只是這一回的事徹底激化了一直以來的矛盾?!彼a充說明完這個大前提,繼續(xù)細說道,“此一回的事情,是先前花燈節(jié)的時候,一位年輕官員上街被個紈绔子弟調戲了?!?/br> 宋觀聽得“花燈節(jié)”和“調戲”二詞,便感覺自己腦中的神經被人一把攥住了,拉扯得緊緊的,一雙耳朵情不自禁地就要豎起聽人繼續(xù)說點什么。他是心中莫名有預感地“咯噔”了一聲,不過面上一點都沒帶出來。宋觀強自鎮(zhèn)定是覺得自己想太多,他安慰自己,這事應該不會那么湊巧的,不可能是主角受和他…… 便是此時,有人嘆了一聲道:“現如今這有些年輕人啊,的確行事不太像話。”搖頭復嘆息一陣,轉而又繼續(xù)問道,“卻不知這次涉事的都有誰呢?” “鄭兄”開口之前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說道:“調戲人的那位身份未知,但被調戲的那位,復姓上官,單名一個宴字?!?/br> 宋觀心中一串臥槽。 在上官宴這個名字出來之后,同行的幾人都沒做聲地靜了一靜。大家紛紛拿眼偷瞟宋觀,是想起了當初上官宴剛來京城時候的傳言,于是當場沒人接話,這對話戛然而止得十分尷尬。后有一人偷瞄宋觀兩眼之后,理智歸位得慢了一點,是以心中如何想的,竟然腦子一熱便直接緊巴巴地問了出來,他直言說道:“可這上官也不是寒門子弟??!” “鄭兄”沒想到會有豬隊友圍著上官的事兒繼續(xù)問話,他簡直想拿笏板狂打對方的頭!你怎不換個話題把這個問題給結束了呢!他心中汗顏,簡直想抬袖擦一擦自己并不存在的汗水。雖然宋二公子同上官的事兒,只是些大家捕風捉影的風月段子,但無論真真假假,這流言蜚語雖然已過,可總還是要避諱一點的啊。他現在只覺自己干什么多嘴把上官宴名字報出來,又想跟前這位接話接得還不如不接呢,倒是弄得他若是將話細說了,便跟個長舌夫一樣沒什么差。 “鄭兄”一肚子有苦說不出的小心思,這時候也只能自救了,他干干地笑了兩聲,盡力做到表情和藹:“此事說來話長,此時說來話長啊……不過,我聽人說,那位調戲人的卻是被上官扇了耳光。因為上官下手頗重,對方臉上肯定是要留印子的。所以我看啊,到時候就看看京城里哪些個是臉上自帶巴掌印,便能縮小找查范圍。若要找出罪魁禍首,如此這般,排查起來也就不是太難的了?!?/br> 在場諸位紛紛應和了幾句,不過就算是他們想破腦袋,也不會有人想到的,他們身邊這位看起來一派懷瑾握瑜模樣的宋丞相,就是他們口中議論的那位花燈節(jié)上調戲人,結果被苦主猛扇了一記耳光的紈绔子弟!便是說出來,在場絕對不會有人相信的。堂堂大楚的宋丞相宋大人,居然是個會做出當街摸人丁丁這樣齷齪勾當的流氓坯子! 正巧此時這段路盡,因為“繪顏”作用,而臉上沒留一點犯罪痕跡的罪魁禍首宋觀同學,停步朝自己同僚作了一個揖。即便是如此老氣著色的朝服擱在他身上,也沒有什么違和感,倒像一筆山水墨畫,只是著墨深了一點而已。宋觀這幾年被鍛煉得來是哪怕做了虧心事也絲毫不臉紅,他一本正經地頷首說道:“還有朝務未理,先行告辭了?!?/br> 其余幾人忙回禮道:“宋大人慢走?!?/br> 眼見宋二公子身影遠去,鄭大人心中突然冒出一句本來并不相關的話來:有些人,天生就是占盡皮囊便宜。 可不是么,他心中嘆道,宋丞相長成這般模樣,可真是,可真是…… 欺負人啊! 靈光一閃里,腦中浮現出的“欺負”二字竟讓他有種豁然開朗般的感覺。只不過心里頭念了幾回“欺負”二字,他又用得有些惴惴不安了,但好像也找不出其他更貼切的詞匯來表達自己的感受。 每回見著宋二公子,鄭大人都感覺甚是微妙,那感情他很難形容,只是回回見著對方,總覺得誠惶誠恐。一個人好看到某種境地,可不就是欺負人嗎!讓人總覺得凡事嬉笑怒罵,若不由得對方,就是一種罪過。他思及此,竟分出了心神來同情那些?;逝?,首當其沖葉御史…… 之后的事,一如鄭大人所擔心的這樣,上官宴花燈節(jié)所遇之官司,果然成了階級矛盾爆發(fā)的一個導火索。寒門子弟聯名紛紛要求抓住罪魁禍首給個說法,但罪魁禍首當然是找不到的,于是矛盾越發(fā)沖突,大家紛紛說是大家族包庇族人過錯實在是可恥至極。那場面亂哄哄的,宋觀簡直忍不住想站出來自首說,朋友們都別吵了,那個流氓其實是我。 最后罪魁禍首是沒找到的,也沒人拉出什么替罪羊來給個說法,小皇帝冷著臉說以后出現同類情況絕對要嚴懲,因此重改了許多條令。一時間京城里的紈绔們人人自危,紛紛系好自己的褲腰帶,上街再也不敢調戲人了,連眼睛都不敢亂瞟,生怕被人說是眼不正看起來心思yin邪。 如此一番鬧騰,花燈節(jié)調戲一事便是過去了,對宋觀來說,這周目剩下的大頭戲份,也就最后青樓道具play主角受一事。只是因為這事情發(fā)生的時間,是還得湊齊了“葫蘆娃”里的大將軍才好辦事。偏這位大將軍的“葫蘆娃”遠在邊疆,而且跑去邊疆之前,還好死不死地跟自己表過白。 宋觀木著臉盤算著主角受的升職相關事項,又暗搓搓地想著到時候等蒲東儀蒲大將軍滾回來了,他一定要想辦法給他們兩個排一份需要整日膩在一起的工作,必需得讓他們好好培養(yǎng)培養(yǎng)感情。 這事等了足足兩年,才等到太后的侄子蒲東儀歸朝。 蒲大將軍歸朝的時候,宋觀于朝堂上見著這個昔年的小傻逼。曾經白嫩青蔥,腦子進水的一個少年,如今也是長得跟以前完全兩個類型了。蒲小公子現下的皮膚,被曬成一種非常有張力的,是頗具侵略性的相對深色。他整個給人的感覺存在感非常強,眉眼和氣勢十分凌厲,哪怕是故作出了一副懶洋洋的痞子模樣來,也是如此。 有點難以形容,大概是像是草原上正在休憩的豹子。但因著以前的印象,所以宋觀對著蒲大將軍的時候,并沒有什么類似于被震住的情緒。如果還是將蒲大將軍比作豹子一族的話,宋觀大概會覺得對方比較像小豹子,有點威脅性的感覺,可是不具備致人死地能力的那種小豹子。 兩人視線有片刻交集,最后是蒲大將軍先移開了的視線。這朝中相見過后,第二天下朝的晚上,宋觀被這一位歸朝而來的蒲大將軍,于酒樓里堵了個正著。 那時候宋觀叼著被子也是喝了有好一會兒了,這一日晚上他也沒什么別的章程和目的,單純只是出來放飛自我,喝個小酒,吃點小菜,聽個小曲。他在酒樓二樓的雅間,已是喝得有了好幾分醉意,正琢磨著自己是不是也該回府了,就聽到門口有人推了門進來,可不就是近日風頭正勁的蒲家小公子蒲大將軍么,身后還跟著這酒樓的小二,小二有些慌忙地說:“蒲公子,使不得的,這里是宋丞相定下的雅間,宋丞相說了……” 昔日被宋觀追著打到抱頭鼠竄的蒲將軍進了屋子之后,便立在門口將屋內環(huán)視了一圈,然后揚了揚下巴,對著宋觀邊上的小餅冷笑了一聲,說:“你,給我出去?!?/br> 小餅沒說話,也沒動。 宋觀撩起眼皮將人看了一眼,想想多年前的坑爹表白,覺得這事今日正好可以做個了結。半醉的情況下,宋觀他整個人看起來跟沒醉一樣,只是一些小動作到底還是顯出了他的醉意。比如面對蒲東儀近乎挑釁的眼神和輕蔑冷笑,宋觀挑了一挑眉,這若是擱在平時,他是不會這么做的。宋觀對小餅說:“小餅你先出去,我同蒲公子說幾句?!?/br> 小餅一時沒動,蒲東儀便跟著涼涼地說了一句:“你家公子都這般說了,你還杵在這里做什么?” 這話說得小餅唇角一抿,他看了宋觀一眼,宋觀沒什么表示,于是他又低了頭,在退出去之前,小餅說了一句:“公子,小餅一會兒就在門口,若有什么事,便只管吩咐一聲就是。 浦東儀聞言哼了一聲,那一聲哼,哼得輕輕飄飄,又有一點拐著彎上揚的感覺,總之是一種很討打的那種哼法。 宋觀放下手里的酒杯,好像完全沒意識到屋子里這緊張的氣氛,只說:“我知道的,你先下去罷?!?/br> 屋里人走光了獨留下蒲東儀還有宋觀,這雅間的門也被合上了,浦東儀走過來一把奪了宋觀手里的酒壺,對著壺嘴直接把這一壺酒喝干了,他把酒壺往桌上一擱,抹了一把嘴,說:“這酒淡出個鳥?!比缓缶瓦@樣斜睨著看著宋觀說,“你跟我去隔房里說話。”見宋觀沒有動作,就偏頭露出了一個甚是輕佻挑釁的笑容來,“怎么?你怕了?” 雅間里頭通常還有一個隔房,那里頭隔音效果好,若是要商量什么秘事啦,干點見不得人的,比如喝著喝著突然想“來一炮”什么的,就能在隔房里啪啪啪,完全不用擔心被外頭的人聽到。所以雅間什么的,真是偷情約炮密謀的好地方。 酒勁早就上頭宋觀,是天不怕地不怕,凡事全沒個顧忌,是自己怎么想就怎么做。他料準蒲東儀不敢做什么,所以對方這么一說,也就“呵呵”了一聲,帶頭面不改色地先進了隔房,端得是一派平日里淡定得要生出仙蛋來的架勢。蒲東儀跟在宋觀身后,兩人一前一后地進了隔房。宋觀在房內站定了,轉過身來說道:“你有什么事要同我說?” 這室內只燃了一盞燭火,光苗燃著燃著,便無風自動地跳了一跳。蒲東儀在搖曳不定的光線里,看著眼前這人的眉眼。這人些許年不見,生得越發(fā)冷清。他念著他時,總想拿個什么來用作比喻,可總也不盡人意。這幾年外頭歷練,他見得多了,總算明白,自己原來是覺得對方像冬日里冰封的長河——厚冰鋪了一層在河面上,若將湖面鑿開,底下的水流也是一般刺骨冷意,要是有人不慎掉下去,那也就只能得一個尸骨無存的下場。 是的,冰河。這人的冷淡是冰層防人接近,可他不知好歹,蓄意接近,愣是鑿開了一個冰洞,要看個究竟。而他現在總算是看明白了,冰面之下,對他來說,也只是河水濤濤裹著徹骨寒涼,別的什么都沒有,別的什么也別想有。既然如此,他已經看明白,那就應該滾遠一點。偏他遲遲不肯挪步,蹲守著一個自己鑿開的冰洞,是自己不爭氣,上趕著讓人作踐。 蒲東儀走近一步,他看著宋觀,眼睛里的火燭影像在輕輕晃動。那一片光影疊疊里,竟是令人看不透他的心緒了。他笑了一下,這幾年過去,他在他面前,好像終于學會了道別手忙腳亂,好像終于可以不緊不慢地看著對方說話,用一種看起來勢均力敵的姿態(tài)說話。沒了先前弩張劍拔的爭鋒相對感,蒲東儀恢復了這些年吊兒郎當的痞子模樣,他似笑非笑地看著宋觀說:“這么久不見,丞相現在倒是沒有我高了呢?!?/br> 宋觀倒是覺得自己這殼子身高挺好,也不覺得再長高是件值得稱羨的事情。聽了蒲東儀這話,他渾然不在意地回道:“蒲將軍這么開心的話,那還真是恭喜了。” 蒲東儀笑了一下,他再一步逼近了。宋觀直視著看他,神情冷淡得十分坦蕩,沒一點退步的意思。蒲東儀笑著,卻是猝不及防里直接按著宋觀的肩膀,將人一推就“咚”地一聲按在了墻壁上。 室內燭光突然搖蕩起來,就像半浮半沉里被風吹過的粼粼湖面波光。 他兩手支撐著墻面,就這么低頭看著被他圈在墻面和自己之間的宋觀。因是背光,蒲大將軍那在暗處依舊熠熠生輝的眼睛,亮得實在是過于迫人。他低笑了一聲,可是只有笑聲并沒有實際意味的笑意支持,這皮笑rou不笑里,蒲東儀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著宋觀,慢慢地說道:“那么,宋大人又是準備要如何替末將恭喜呢?” 酒意上頭的宋觀冷笑一聲,媽的居然被一個男的“壁咚”了,他抬腳就是一踹,不過蒲東儀躲得快,他并沒有踹中。但趁著蒲東儀躲閃動作的間隙,宋觀一把拉住了蒲東儀的左手,然后將人反壓一把,竟是直接將人給反“壁咚”地摁在了墻上! 宋觀抬眼看著跟前微微低下了點頭然后一臉呆住了的蒲東儀,心里覺得很滿意。嗯,就說是該這樣的。醉酒的宋觀手按在蒲東儀肩旁,神情里帶上一種并不顯眼的仿佛游戲獲勝一般的得意洋洋。他心中像是認定了某個真理似的想著,這世上,哪里有他被人“壁咚”的道理,要“壁咚”,也是他“壁咚”別人!沒錯!他就是這么酷炫狂霸拽的丞相! 第133章 第九彈 人人都愛宋丞相 蒲東儀先前“壁咚”宋觀的時候,那一個畫風是叫邪魅,但他萬萬沒想到宋觀還能比他更邪魅,直接按著他在這墻上反壁咚回來。他在明顯呆了一呆之后,一張臉迅速紅透。也虧得他現在皮膚顏色深,再加上這室內光線也沒多明亮,所以他這一臉紅,倒也不是很顯眼的。 若非他此刻如同被惡犬逼入墻角的貓一樣,緊繃著身體貼墻而立,以及被宋觀抓著的那一只手也是欲迎還拒的沒什么力氣,就表象來說,蒲東儀看起來,依然還是那個邪魅狂霸的大將軍。 哦,對,如果他不說話,或者開口說話不磕巴那就更完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