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佩珊笑道：“之前見過一次，顧會長華爾茲跳得極好，改天一起去？”

    顧息瀾冷冷地吐出三個字，“沒興趣?！?/br>
    楊佩珊沒想到他拒絕得如此干脆，臉上訕訕地，又看著楊佩瑤道：“瑤瑤也去?！?/br>
    顧息瀾垂眸看向楊佩瑤，聲音里有了溫度，“你想去？”

    楊佩瑤猶豫。

    她不想駁楊佩珊的面子，更不想勉強顧息瀾。顧息瀾白天公事繁多，忙碌一天，晚上還得去應(yīng)酬。

    尤其，顧息瀾并不癡迷跳舞，也不耐煩陪別人跳。

    她舍不得。

    顧息瀾拍板做出決定，“我沒空?！?/br>
    楊佩珊臉色立刻變得難看。

    這時，“瘦竹竿”從屋里出來，看到顧息瀾，連忙從人群里擠過來恭聲招呼，“顧先生，三小姐?！?/br>
    顧息瀾吩咐聲，“先送三小姐進去，我稍后回來。”

    楊佩瑤挽起太太胳膊往里走，一邊走一邊小聲道：“娘，大姐會不會生氣，會長他不喜歡應(yīng)酬?！?/br>
    太太想起顧息瀾冰山般的面孔，拍拍她的手，壓低聲音，“一次斷了念頭也好，否則這次應(yīng)了，下次應(yīng)不應(yīng)？”

    楊佩瑤想想也是，顧息瀾并沒有陪她家人跳舞的義務(wù)，遂不再糾結(jié)，又問道：“座位是哪排的，娘跟我一起去樓上？”

    太太道：“底下聽得清楚，你上去吧……大庭廣眾之下，稍微注意點，吃個蜜瓜還得讓人喂，自己沒長手？”

    楊佩瑤鼓鼓腮幫子。

    戀人之間，就是要這樣才有情趣??！

    再說，當(dāng)時她在提問他英文單詞，不是沒騰出手來嗎？

    不過楊佩瑤也沒反駁，乖巧地應(yīng)聲好，把太太送到座位上。

    她現(xiàn)在也學(xué)jian猾了，太太說的話，她都當(dāng)面應(yīng)下，背地里照樣我行我素。

    到包廂坐下沒多久，顧息瀾回來了，見桌上茶水點心都齊全，便掩上包廂的門，問道：“你娘她們坐在哪里？”

    “第七排，”楊佩瑤指給他看，“最中間，位置挺好的……你剛才干嘛了？”

    “到旁邊餐廳預(yù)訂位子，今天這臺戲大概兩個多鐘頭，正好戲散了，請你娘她們吃個飯。你中午想吃什么，咱倆去吃?！?/br>
    原來是去訂餐廳。

    剛才生硬地拒絕了楊佩珊，這會兒請她家里人吃飯，應(yīng)該是有意補償吧。

    換作別人，他拒了就是拒了，完全沒必要再套近乎。

    楊佩瑤握住他的手，“剛吃一碗蜜瓜，還沒餓呢，想不起要吃什么。”目光閃一閃，笑道：“剛才的蜜瓜挺甜的。”

    顧息瀾剛想說自己不喜歡吃蜜瓜，忽然想到什么，唇角勾起一彎笑，展臂將她攬在懷里，柔聲問：“真的甜嗎？”

    楊佩瑤輕笑，“你嘗嘗?！?/br>
    顧息瀾低頭，將她甜美的笑容盡數(shù)收進口中。

    戲臺上，大鑼小鑼“咚鏘咚鏘”敲得熱鬧，包廂里的溫度也漸漸變得火熱……

    良久，顧息瀾終于抬起頭，沙啞著聲音道：“我反悔了，咱們年底定親，明年暑假就結(jié)婚，好不好？”

    楊佩瑤粉面含羞，笑意盈盈地看著他，“我不，我要考大學(xué)?！?/br>
    “結(jié)婚之后一樣可以考，而且離學(xué)校近，五分鐘就走到，冬天不用早起……每天晚上親親抱抱多方便?！?/br>
    楊佩瑤心向往之。

    這些天陪顧息瀾去公署，雖然顧息瀾忙碌，可總能抽出時間親一親抱一抱。

    有一天，她穿短t恤，抬手時會露出一截小蠻腰，顧息瀾趁機順著腰際往上爬，攀登到頂峰尚不滿足，哄著她想要采食峰頂紅莓。

    若非秘書盡職，掐著點兒往里接電話，說不定就被他搶食了去。

    從此，只要親吻，顧息瀾便想動手動腳。

    可那種感覺真的奇妙，他的大手輕輕撫在她身上，所及之處，有些微痛，又有些癢，宛如漂浮在云頭之上，漫步在花果林間，連呼吸都充滿了甜蜜的味道。

    害得她書包里特地備了把梳子，每次出門都要把頭發(fā)梳理好，又得對著鏡子平息一下漲紅的面孔。

    如果結(jié)了婚，他們就可以正大光明地摟摟抱抱，想怎么親就怎么親，想親哪里就親哪里。

    楊佩瑤不費吹灰之力就被說動了，窩在他懷里，低低呢喃，“我也想結(jié)婚，可你得跟我爹說，我娘做不了主，都是我爹說了算?！?/br>
    話音剛落，突然想起五姨太，連忙坐正身子，“我想讓楚二哥幫我打聽個人?！?/br>
    顧息瀾笑著應(yīng)好，仍是箍住她纖腰，“打聽誰？回頭我給他打電話?！?/br>
    “是我爹新娶的姨太太，姓林，名字叫做之櫻，先前在酒館當(dāng)女招待?！?/br>
    顧息瀾抬手輕輕摸著她臉頰，柔聲問道：“她有什么不妥當(dāng)？”

    楊佩瑤猶豫著道：“具體的說不出，就是感覺不對勁兒……我聽到她名字，第一反應(yīng)就是東洋人，東洋人喜歡櫻花，而且她走路的姿勢、看人的神態(tài)、還有說話的尾音都讓人往東洋那邊想?！?/br>
    顧息瀾點點頭，若有所思地問：“你幾時見過東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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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2章 坦白

    楊佩瑤當(dāng)然見過東洋人。

    前世她二外選修的是日語, 跟個五十多歲的日本老太太學(xué)了一年。

    后來刷劇追番, 口語不見得好，但聽力有了突飛猛進的提高。

    再后來, 去隔壁國旅行了一周，真正密切地接觸了許多日本人。

    正因為有前世的記憶, 楊佩瑤才覺得林之櫻看上去奇怪。

    可現(xiàn)下杭城的東洋人并不多。

    他們自成一圈, 既不跟歐美人交往，也很少跟中國人交往。

    楊佩瑤平常上學(xué)，這個暑假幾乎天天跟顧息瀾膩在一起，并沒有太多機會接觸別人。

    更何況東洋人。

    而且，如果只認識一兩個東洋人，沒有深入了解的話, 不可能通過姿勢、神態(tài)或者說話語氣來分辯他們。

    所以顧息瀾才會問出這樣的話。

    楊佩瑤猶豫會兒，斟酌著說：“前幾天我不是跟你說過，有人生病之后性情大變嗎？我去年病那一場，昏睡了兩天多, 醒來之后, 以前的事情全都不記得了?！?/br>
    顧息瀾愕然, 關(guān)切地問：“怎么回事，瞧過大夫沒有？”

    “瞧過, 羅伯特說我頭里面可能有瘀血，建議我去申城照x光，我娘擔(dān)心興師動眾地傳出風(fēng)聲，我就不好嫁人了, 讓我在家里休養(yǎng)一陣子?！?/br>
    顧息瀾站起身，“你現(xiàn)在覺得怎么樣，好點沒有？仁濟醫(yī)院能照x光，我這就帶你去?！?/br>
    看著他急切的面容，楊佩瑤彎彎唇角，握住他的手，很認真地說：“我腦子沒有壞掉，也不是不記事……是因為我腦子里全是另外一個人的記憶。”頓一頓，補充道：“就是說，我已經(jīng)不是以前的我，不是楊致重的女兒楊佩瑤。”

    顧息瀾滿臉茫然，很明顯沒有聽明白。

    楊佩瑤抿抿唇。

    聽不懂太正常了，若非發(fā)生在自己身上，她也會覺得匪夷所思不可置信。

    該怎么解釋給他聽呢？

    楊佩瑤皺眉想了會兒，“就好比我身上這件衣裳，現(xiàn)在是我穿，但是我脫下來給靜怡了，你覺得靜怡穿了我的衣服，她是靜怡還是我呢？”

    顧息瀾毫不猶豫地說：“當(dāng)然是靜怡，衣服不過是身外之物?！?/br>
    楊佩瑤咬著下唇，“我就是那個穿了楊佩瑤衣裳的人。”

    顧息瀾雙眸猛然睜大，緊盯著她的臉，半晌才開口道：“瑤瑤，你別嚇人。咱們還是去看看大夫。”

    “你先聽我說。”楊佩瑤攔住他，“你了解以前的楊佩瑤嗎？”

    顧息瀾搖頭，“聽小靜提過一兩次，很少，去年在碼頭是第一次見到你?！?/br>
    “那你覺得一個十五歲的女孩子，從來沒學(xué)過畫畫，過了一個暑假就能會嗎？”

    “要是沒有學(xué)過人體比例，沒有學(xué)過美學(xué)，沒有學(xué)過設(shè)計，憑空就會畫服裝設(shè)計圖嗎？”

    “一個人如果沒用過縫紉機，只看兩眼就會用了嗎？”

    楊佩瑤輕聲說著，而后又抬起頭，秋水剪瞳般的杏仁眼凝望著他，“他們都說我變得隨和親切，那是因為我自小生長的家庭，只是普普通通的小市民，沒有權(quán)勢沒有地位也沒有很多錢。所以，我永遠不會像畢業(yè)照片里的那樣隨心所欲率性而為。”

    顧息瀾明白了，她說的是真的。

    啞著聲音問：“你……以前住在什么地方？是怎么過來的？”

    楊佩瑤長長地嘆口氣，“怎么說呢，我是杭城人，但不是現(xiàn)在的杭城……”

    她父親是個孤兒，還沒成年祖父祖母就過世了。父親極少提及他們，楊佩瑤根本不知道祖父祖母叫什么名字。

    而且算起來這個時候，她祖父還沒有出生。

    外婆那邊還好。

    外婆過世的時候，楊佩瑤已經(jīng)上初中了。

    外婆并不是土生土長的杭城人，因為是女孩，小時候經(jīng)常被父母責(zé)打，后來為了一口袋糧食被賣到杭城養(yǎng)父母家。

    養(yǎng)父母只是想有個依靠，養(yǎng)大了外婆，并沒有多少感情。

    外婆給他們送終之后，也絕口不提他們，更不提親生爹娘。

    所以，楊佩瑤雖然是杭城人，卻是個沒有根的杭城人。

    她的根只在父母這一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