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節(jié)
“不是溫南姐啊,”宋燦繼續(xù)笑,明白郁溫南的意思后,黑眸瞪大,指著相冊錯愕問,“所以是……” 郁溫南很滿意宋燦的反應(yīng),拍拍她肩膀,一字一頓:“沒錯,就是我家狗弟弟?!?/br> 宋燦:“……” 她接著翻相冊,果然,沒過幾年,兩小孩的衣服換了回來,男生的個兒漸漸拔高,表情趨淡。 最近的一張全家福,應(yīng)該是郁弈航高三時期拍的,宋燦看著照片里那熟悉的校服,感慨,“沒想到郁學(xué)長還穿過女裝啊。” “對啊,”郁溫南膝蓋掛在凳背上做抬腿運動,“狗弟弟剛來我家住的時候可乖了,爸媽也好,我也好,只要是我們提的要求,他都會去完成,無論多困難。” 宋燦愣住,轉(zhuǎn)頭看郁溫南,正好瞥見她唇角無奈又悵然的笑容。 她想了想,小心翼翼重復(fù)郁溫南的話:“學(xué)長,一開始不住這里嗎?” 聞言,郁溫南腦袋往上仰了仰看宋燦,“嗯哼,他其實是我表弟?!?/br> 她敲了敲小腿肚,微微開口,“那年他六歲吧,他爸媽都是a大科研所的,他爸的科研卡在某個點上了吧,一時想不開就跳樓了,還是當(dāng)著阿航的面跳的,他媽也瘋了,送進醫(yī)院里,看著一瓜娃子沒人照顧怪可憐的,我們家收養(yǎng)了他?!?/br> 郁溫南抿了抿唇,“阿航剛來時,整天喊要去找mama?!?/br> 郁溫南不止一次看見郁弈航問郁媽:小姨,我什么時候才能去看mama。 而自家老母親一開始含糊其辭,說快了快了,這借口用多了郁弈航便不信了,讓郁媽給個確定的期限,郁媽只能說他媽喜歡優(yōu)秀的孩子,等他變得更優(yōu)秀了,就能去了。 于是這瓜娃子更沉默了,莽足了勁兒去學(xué)。 比方只是隨口的一句優(yōu)秀的人要拿第一名啊。 他便通宵讀書,自那以后一直都是第一名。 再譬如郁媽隨后說了句阿航適合當(dāng)領(lǐng)導(dǎo)。 他便去競選班長,中隊長,大隊長……各種能競選的頭銜,他都去了。 再或者說她嫌這間臥室離浴室遠,不愿住。 他便住下了,即便后來郁媽覺得這房間裝修不太適合男生,也以太麻煩唯由拒絕了再次裝修。 那時候的郁弈航,乖得很想讓人欺負。 但是欺負了他又會覺得很生氣。 這瓜娃子太乖了,欺負了也不會生氣,每次都是她單方面的毆打。 可太沒勁兒了。 這瓜娃子也執(zhí)拗得讓她覺得很無奈。 那會兒她剛結(jié)束升學(xué)考試,閑來無事就去逗郁弈航,問他學(xué)這么多有用嗎,郁弈航嫌她煩了,冷淡開口—— “反正我也沒什么喜歡的?!蹦泻⒚嫔蠋е环夏昙o(jì)的成熟,聲音很輕,“那就做她喜歡的事吧,當(dāng)個優(yōu)秀的人,成為同齡人中的第一名,接受他們灌過來的希望?!?/br> 再后來,郁媽拗不過郁弈航,帶他去醫(yī)院看了mama。 也是這天,他mama趁著會面時沒有護工旁邊看著,用早就藏好的玻璃碎片割脈自殺。 她一心求死,郁弈航發(fā)現(xiàn)mama的不對勁后,她大聲呵斥他,不許他出聲,否則也殺了他。 郁弈航是看著他mama斷氣的。 據(jù)說被發(fā)現(xiàn)時,郁弈航?jīng)]有哭也沒有鬧,神情安靜,抬手指了指床上躺在血泊里的郁母,緩緩開口,“她是不是要死了?” 據(jù)說,他問這話時冷靜得可怕。 后來看事發(fā)監(jiān)控,才發(fā)現(xiàn)郁母面色猙獰推搡著郁弈航的肩膀,一次又一次重復(fù),“你怎么不去死!為什么死的不是你而是他?我要是沒生下你就好了——!” 直到現(xiàn)在,郁溫南都記得那天她從監(jiān)控里看的內(nèi)容。 怎么會有這樣的父母啊。 怎么會讓自己孩子去死的父母啊。 她想安慰一下郁弈航,可這事發(fā)生之后,郁弈航便把自己關(guān)進了房里,誰都不搭理。 等他從房里出來時,郁弈航就變了。 他對誰都很好很有禮貌,一天比一天更優(yōu)秀,跟著郁家姓,也改了口,不再喊小姨和姨丈,而是喊爸媽了,偶爾也會喊她一聲jiejie。 似乎是親近了點。 但郁溫南看著郁弈航,莫名懷念他剛到她家事那一聲不吭的樣子。 那時候似乎還有點兒人氣。 這會兒的郁弈航,就像是沒有靈魂的空殼子。 活的跟假人似的。 …… “爸媽和我都覺得郁弈航怪怪的,是不是心理上……想讓他去醫(yī)院看看?!庇魷啬洗鬼?,似乎陷入久遠的回憶中,“也向他提了,他拒絕了,不肯去?!?/br> 可能是目睹母親自殺的關(guān)系,郁弈航一直都很排斥醫(yī)院,能離多遠就多遠。 “可能逼得緊了,他可牛逼了,直接搬去學(xué)校住,我和爸媽那時候才知道這小子自己賺了筆小金庫呢,早就想獨立了?!?/br> “他一直把自己當(dāng)成局外人,并不認(rèn)為自己就是這家的一份子,我那時候想啊,這人是不是背地里還準(zhǔn)備了個小本本,記錄了家人給他多少幫助,然后有一天還回來,然后說——我們錢貨兩訖了,我不欠你們了?!?/br> 雖然是玩笑的話,可宋燦聽著聽著,心頭驟然騰起一陣心疼。 宋燦屏住呼吸,手指深深掐進掌心,鈍痛悄然攀爬,傳到神經(jīng)中樞,“學(xué)長的性子是比較悶的,就是得磨一會兒才肯講實話的,怎么就任由他搬呢,抓回來??!” 郁溫南置若罔聞,翻了一頁相冊,莞爾,“然后,我要感謝這人了?!?/br> 宋燦定眼看去,這頁是張集體合照,其中有個女孩被剪了出來,照片中空了個洞,看起來怪滑稽的。 她盯了那照片很久很久,不確定問:“這……是我?” “嗯哼。”郁溫南不可置否,揚睫笑了下,“這瓜娃子住學(xué)校后連個電話都沒打回來,來電話的第一句,就說幫他約個醫(yī)生,我們都嚇了一大跳呢。” 宋燦眼皮子重重跳了下,安靜聽郁溫南說著。 “然后就約了,結(jié)果就是……嗯……得入院治療,他想也沒想就答應(yīng)了,辦轉(zhuǎn)學(xué),交治療費,我們還懵逼著呢,他就什么都做好了?!庇魷啬霞绨蛞凰?,嘀咕,“真是個不可愛的小孩?!?/br> “治療回來后總算有點兒煙火氣了,媽總說這兒子終于有點兒子樣了?!?/br> 再下一張,是女生站在中心廣場里等人的照片。 宋燦微微錯愕。 照片里的人分明就是她,就是郁弈航約她的那天拍的。 “嗯,休學(xué)手續(xù)辦好之后,這小子突然有天夜不歸宿,回來后相機里有這照片,我就幫他洗了?!庇魷啬闲θ轁u濃,若有所思看著宋燦,“我那時候就想,這瓜娃子突然轉(zhuǎn)性了應(yīng)該和這女生有關(guān)吧。” 兩人沒再聊太久,郁媽忽然上了樓,看著兩人說是要抓個壯丁幫忙做蛋糕。 郁溫南直接把宋燦賣了,大手一揮,頗為嫌棄道,“快點帶走她。” 于是,還懵著的宋燦被郁媽帶走了。 郁溫南看著小女生的背影消失在樓梯拐角,無聲說了句謝謝。 她還記得徹夜不歸的郁弈航回來后靠坐在沙發(fā)上,良久不語。 生怕這瓜娃子學(xué)人借酒消愁,她湊過去半是玩笑半是認(rèn)真地嘲笑他怎么一副被甩了的樣子,還是說哪場考試考砸了嗎。 郁弈航側(cè)頭瞥她。 郁溫南一下子就怔住了。 男生黑眸寂然,了無生色。 他看了她良久,低緩開口:“我故意把她氣跑了了?!?/br> 郁溫南更愣了,問為什么。 那時候的郁弈航?jīng)]有給她答案。 直到那段治療里,她作為助理,會在隔壁房旁聽記錄患者闡述內(nèi)容時,才得出了答案。 他說如果那姑娘知道他這樣,一定不顧一切追來,不顧一切幫他,他不希望她看到她這個樣子。 他的小姑娘,只要快樂過日子就行了。 她如果討厭他了,那他的離開就不會給她帶來太多的趕上,她依然可以每天都很快樂。 不得不說,郁媽就是個廚房黑洞。 宋燦忽然慶幸郁媽喊自己下來幫忙了,要不然廚房就該炸了,她甚至想,郁媽和自家同為廚房黑洞的陳女士應(yīng)該很有話聊。 “……” 想啥呢。 怎么想到親家關(guān)系的和諧性去了呢。 宋燦搖搖頭,把那些不切實際的想法拋到一邊,一邊做蛋糕一邊應(yīng)和郁媽的彩虹屁—— “燦燦真能干,這就打好奶油了。” “哇燦燦好棒啊,蛋糕胚聞著很香呢?!?/br> “喲喲喲這水果我家老公喜歡吃。” 直到她只是擺個水果郁媽都能把她夸上天時,宋燦憋不住了,小聲開口,“伯母,這些很簡單的,您也能擺好的?!?/br> 說話間,她夾了塊芒果給郁媽。 郁媽半信半疑接過夾子,動作緩慢,小心翼翼的把芒果放了上去—— “哇哇哇我居然成功了,果然燦燦是個好老師?。 ?/br> 宋燦唇角抽了抽,徹底佛系了。 夸就夸吧,聽多了還能增進自個兒的厚臉皮。 郁媽斂了笑,鄭重道:“阿航有你陪著,我也就放心了?!?/br> 宋燦不知道怎么回郁媽這話,只笑了笑。 郁媽垂著眼沒看宋燦,夾了塊水果起來又放下,“燦燦,你知道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