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節(jié)
沈辛夷沒好氣地看他一眼,這才上了馬車:“你們幾個別嚎了,我去東宮就是。” 太史捷得意一笑,當(dāng)即吩咐人啟程進(jìn)宮。 東宮雖然在皇宮里,其實(shí)和皇宮是兩處體系,皇上和皇后輕易不得插手東宮之事,東宮的一應(yīng)庶務(wù)也全交給太子妃處理——沈辛夷知道這點(diǎn)才放下心。 她是第一次來東宮,正準(zhǔn)備四下瞧一瞧熟悉環(huán)境,就聽陸衍關(guān)上了門,他慢吞吞道:“不是五更天,是三更天?!闭f的慢也就罷了,每個字都咬的極重。 沈辛夷一頭霧水,迷茫了會兒才反應(yīng)過來他說的是什么,好笑道:“你會三更天起來為我摘朵花?我才不信。” 陸衍冷哼了聲,點(diǎn)了點(diǎn)自己的眼眶:“為了這朵花,我昨晚上一宿沒睡,眼睛都青了?!?/br> 他又一臉不悅地說:“哪個大丈夫會有踏青摘花的興致?我這一路走來捧著朵花,沒有半分男子氣概。”他說完目光定在她臉上,等她開口。 沈辛夷難得見他送點(diǎn)像樣的,便也不吝表揚(yáng):“沒想到殿下為我差點(diǎn)連男子氣概都失了,殿下有心,我甚是感激?!?/br> 他這才滿意,又指了指自己的衣服:“這一套穿起來頗是麻煩,我費(fèi)了半天功夫才折騰好,你就沒什么想說的嗎?” 陸衍這是...退化到三歲了嗎? 她忍著笑:“殿下神姿高徹,穿這一身宛如瑤臺玉樹,實(shí)在是太好看了?!?/br> 她說完似笑非笑地道:“那么好看的殿下是不是能跟我解釋一下,你這小半個月為什么不回家?” 陸衍下意識地掩唇咳了聲:“沈貴妃被我殺了...”他躊躇了下,緩緩道:“她死有余辜,但她畢竟是你姑母,我擔(dān)心你多想,便...” 沈辛夷知道他心情復(fù)雜,伸手捂住他的嘴:“罷了,你別說了。” 他屈指輕敲桌面,過了許久:“你可恨我...” 沈辛夷輕輕搖頭:“姑母罪有應(yīng)得,為了那把金龍寶座,她戕害了不知多少人。自從她給你下毒的那刻起,她就不再是我姑母了?!?/br> 陸衍緊繃的面色這才松了下來。 他還有話想說,敲門聲卻響了起來,他一臉不愉地推開門,齊叱在他耳邊說了幾句,他轉(zhuǎn)過頭歉然道:“最近事情繁多,我又得出去了?!?/br> 沈辛夷點(diǎn)了點(diǎn)頭:“無妨,你出去吧。” 陸衍轉(zhuǎn)頭出門,過了不到半炷香的功夫,他又大步流星地跑回來,步子很急。 沈辛夷正準(zhǔn)備給自己泡壺茶,被他這一驚一乍嚇了一跳:“你又干什么?” 陸衍緩了口氣,托起他的下巴,在她唇上啄了一下:“忘親你了?!?/br> 沈辛夷:“...” 他這回是真得出去,被齊叱和魏毅一左一右地硬拖走了。 沈辛夷想到陸衍的種種表現(xiàn),忍不住想笑,干脆把臉埋在胳膊肘里笑了個夠。 她笑的花枝亂顫,又聽外面一陣敲門聲:“殿下可在?” 沈辛夷聽出是太史捷的聲音,開門道:“太史公過會再來吧,太子不在?!?/br> 太史捷捋須笑了笑:“我是來找您的?!?/br> 沈辛夷一怔,瞧他神色嚴(yán)肅,便比了個手勢:“咱們?nèi)e處說。” 兩人一前一后進(jìn)了偏廳,才堪堪落座,太史捷立即道:“太子妃得小心了?!?/br> 沈辛夷一怔:“太史公何出此言?” 太史捷喟嘆了聲:“如今瞧著是大局已定,但皇上畢竟還是皇上,只要他不主動讓位,太子暫時也不能奈何他,畢竟太子總不能跑去逼宮造反...” 沈辛夷若有所思:“太史公的意思是...” 太史捷撩起眼皮,沉聲道:“假若皇上想要趁機(jī)翻身,首當(dāng)其沖的就是太子妃?!彼溃骸疤涌粗啬瑵M朝皆知,皇上很有可能會用您轄制太子,退一步說,沈家如日中天,皇上為了不讓沈家成為以后的齊家,也很難容您繼續(xù)做這個太子妃。” 沈辛夷冷笑了聲:“這親事還是皇上當(dāng)初千方百計(jì)求來的。” 太史捷聲音越發(fā)低沉:“當(dāng)初太子‘重病’,皇上為了制衡八殿下,這才讓您嫁給太子,如今您沒了這等價值,陛下如何能容您?” 沈辛夷面色一沉,又頭疼地揉了揉腦袋:“都說虎毒不食子,皇上怎么就對太子這般歹毒?” 太史捷面色古怪起來:“這也并非沒有原因,天家自古都是無父子的,再說陸家人素來長壽,按照高祖太.祖和上輩的幾個王爺?shù)膲勖扑?,皇上今年五十歲,至少還能活二三十年,若等他平安老死,到時候太子已經(jīng)四五十歲了,這時候已經(jīng)過了施展抱負(fù),建功立業(yè)的大好時期,太子如何能甘心?皇上如何不忌憚?” 沈辛夷:“唔...你別告訴我陸衍早就有二心了吧?”她一直以為陸衍是被動防守的那個,沒想到這貨拿的居然是反派大boss劇本。 太史捷嘆了聲:“太子知道先太子和先皇后的死因之后,就已經(jīng)有了這等心思,只是他那時候閱歷尚淺,被人看出端倪,皇上忌憚無比,這才命人給太子下毒...” 這父子倆真是奇葩,老子想讓兒子變成廢人,兒子想奪老子家產(chǎn)... 沈辛夷無語地?fù)u了搖頭,轉(zhuǎn)回話題:“太史公以為我該怎么做?他是皇上,背地里用手段還好說,我尚且能防備,若是他明面上要折騰我,我也沒法子。” 太史捷笑笑,捋須緩緩道:“您可效法唐宣宗之事...”他吐出二字:“裝瘋?!?/br> 沈辛夷:“...” 她默默地擦了擦額上冷汗,幽幽道:“太史公,我可是個正經(jīng)人。” 太史捷同樣回以幽幽一眼:“傲天老大...” 沈辛夷:“...” 她默默道:“那我試試吧...” 傲天老大好久沒出來,她還以為自己徹底好了呢,沒想到現(xiàn)在還得假裝自己是傲天老大,這叫什么事啊... ...... 她還以為要等一陣才能用到裝瘋這個法子呢,還沒給自己做好心理建設(shè),沒想到下午的時候,文昌帝就已經(jīng)等不及了,他派了內(nèi)侍來東宮:“太子妃,皇上身子仍舊不適,既然您來了,那就麻煩您替太子略盡孝道,請您前去御前侍疾吧。” 沈辛夷借口更衣,問太史捷:“依太史公之見,我該不該去?” 太史捷毫不猶豫地點(diǎn)頭:“自然得去,要讓皇上瞧瞧您瘋了?!?/br> 沈辛夷:“...” 他笑著寬慰:“我已命人去信給太后和太子了,您只管放心去?!?/br> 她這才點(diǎn)了點(diǎn)頭,走出去跟內(nèi)侍道:“走吧?!?/br> 龜壽殿里,文昌帝正在喝藥。 他身邊站著的人就是姬長晝。 文昌帝被陸衍逼到身邊竟無可信之人,他不得不信任這位才請來的仙師,掩嘴咳嗽了幾聲之后,他低聲問:“仙師,朕該不該把戶部吏部工部這三部的侍郎撤換掉,擢升他人,確保權(quán)柄不被分散?” 姬長晝一農(nóng)村,不對,南疆人,壓根沒搞懂這幫子漢人想干什么,但他拿著人家的工資,于是裝模作樣地?fù)u頭。 文昌帝一拍腦門:“是朕糊涂了,九卿位同副相,哪能說撤換就撤換?這般作為,反而更將臣心推向太子?!?/br> 姬長晝看著手里的藥碗不語,一派高深。 文昌帝定定看了會兒,面色大喜:“仙師是想讓朕暫先按兵不動,并且刺激太子先動手,這樣全天下都知道太子是何等不孝不悌之人,一旦有了不孝的名聲,百官和萬民都會站在朕這邊!”他感激地握住姬長晝的手:“多謝仙師!” 姬長晝:“???” 這時沈辛夷被宮人帶了進(jìn)來,她瞧見姬長晝,心里亦是訝然,面上卻一派平靜。 文昌帝定定看了她一會,忽然遣退了殿內(nèi)旁人:“太子妃好大的架子,朕這些日子三催四請,你才肯過來?!?/br> 沈辛夷深吸了口氣,負(fù)手而立,一派高人風(fēng)范:“畢竟我是傲天門的門主,諸事纏身,實(shí)在抽不出空來探望皇上?!?/br> 她慢慢地看向文昌帝:“太子妃這個稱呼,皇上以后不要再叫了,記著要叫我傲天老大?!?/br> 文昌帝:“???” 沈辛夷為了治好自己這個霸總病,還特意跟姬長晝細(xì)細(xì)請教過一番,姬長晝愕然了一下就回過神了。 文昌帝面色從冷冽改為了迷茫:“什么?” 沈辛夷字正腔圓地重復(fù):“傲天老大。” 她搶過姬長晝手里的藥碗,又拔了幾根頭發(fā)扔到藥里:“皇上,這不是普通的頭發(fā),這頭發(fā)蘊(yùn)含了我五百年功力,包治百病,男人吃了貌美如花,女人吃了力大如牛,來來來,我喂您!“ 文昌帝:“...來人,把太子妃拖下去!” 他很快發(fā)現(xiàn)了尷尬的地方,方才他為了轄制太子妃,把宮里所有人都打發(fā)出去了,現(xiàn)在作繭自縛,眼看著就這位精神不太正常的太子妃就要把藥送到自己嘴里,他忙轉(zhuǎn)向姬長晝:“仙師!” 姬長晝雖然不大懂這幫漢人再搞什么,但他好歹跟沈辛夷是親近的,看出文昌帝不懷好意,一把按住沈辛夷,配合道:“陛下,若是我沒看錯,太子妃只怕是瘋了!” 文昌帝一頭霧水,簡直跟不上這劇情“瘋了?前些日子她不是好好的嗎?怎么朕一召見就瘋了?”他面色一冷:“別是裝瘋賣傻吧!” 他上下打量了沈辛夷幾眼,冷笑:“先是太子裝作裝病,后又有太子妃裝瘋,你們倒真是天生一對?!?/br> 沈辛夷不以為然:“別人笑我太瘋癲,我笑他人看不穿,皇上,快喝藥?!?/br> 姬長晝神奇地跟她心有靈犀了:“陛下,先讓太子妃下去吧,太子妃這樣,您想說什么她都不會聽的?!?/br> 文昌帝心有不甘,但也知他說的是實(shí)情,更何況他現(xiàn)在又不能對太子妃做什么,只得淡淡道:“太子妃先下去吧。” 沈辛夷:“不,叫我傲天老大?!?/br> 文昌帝:“...” 他忍無可忍地讓人把太子妃叉了出去。 等沈辛夷走了之后,他面上又浮現(xiàn)一個陰冷的笑:“孫青,沈修遠(yuǎn)的信是不是快來了?” 孫青點(diǎn)了點(diǎn)頭,文昌帝又是一聲冷笑,他沉吟片刻:“你去把太子叫來,我有話要跟他說?!?/br> 孫青點(diǎn)頭應(yīng)了個是。 陸衍聽說沈辛夷被文昌帝傳召,立時放下手里的事兒趕回宮里,不料半路上卻遇見了孫青請他去見皇上,他不置可否,回東宮先確認(rèn)沈辛夷平安,這才施施然趕往龜壽殿。 文昌帝面色有些復(fù)雜,半晌才緩緩道:“九郎,你真是娶了個好媳婦啊,比朕強(qiáng)。” 陸衍唇角譏諷地挑起:“太子妃頑劣好動,怎敢和母后相較?”他又一挑眉:“可惜母后已經(jīng)死了,若論壽元福澤,太子妃自然是強(qiáng)于母后的?!?/br> 文昌帝被他諷刺的面上掛不?。骸澳隳负笾朗巧蛸F妃所謂,朕已經(jīng)給你了公道,你還想如何?” 他目光又落在他臉上:“可惜沈貴妃雖死,沈家卻還在?!?/br> 陸衍神色平淡。 文昌帝稍感失望,看似轉(zhuǎn)了話頭:“當(dāng)年齊家之禍,你是沒有經(jīng)歷過,我年幼時看著父皇日日殫精竭慮,看著齊家人視宮規(guī)如無物,在宗室面前張揚(yáng)跋扈,父皇皇叔們惶恐不安,天威掃地,朕當(dāng)時就發(fā)誓,再不能讓魏朝再出這等能挾天子以令天子的世家!” 他咳了幾聲:“沈修遠(yuǎn)在軍中威名遠(yuǎn)揚(yáng),又娶世家周氏女,可以說腳踩文武兩道,而他的女兒有嫁了你,若此時不處置沈家,日后只怕他們會是又一個齊家?!?/br> 陸衍神色淡淡:“哦?” 文昌帝:“朕知道你和太子妃情好,也不會逼迫你,沈修遠(yuǎn),沈桂旗和太子妃這三人你選一人除了吧?!彼婈懷懿徽Z,眼底帶了幾分逼迫:“沈家戕害你母后已經(jīng)證據(jù)確鑿,難道你要為一女人放下殺母之仇嗎?你如何對得起你母后的的在天之靈?” 陸衍輕笑了一聲,眉梢眼角都透著怪異:“若真要為母親報仇,最先殺的,應(yīng)當(dāng)不是沈家人,父皇說呢?”他問道:“既然父皇明知沈家戕害我母后,為何不自己下旨誅沈家九族?” 文昌帝臉色一變,強(qiáng)作鎮(zhèn)定:“我是瞧在你的面子上,畢竟沈家如今是你明面上姻親,但事到如今...難道你還要對沈家人手軟?”